第155節

羅韌撿起木代丟在邊上的砍刀,握住手柄,用刀身在地上磕了磕,光噹一聲,金石作響。
他在洞裡且走且試,接連敲打多處,最後在那塊低窪處蹲下來,招手示意木代過來。
先指指洞裡:「那邊,幾乎是石板整塊,等於是一個石胎,水不可能浸下去。」
說到這,一反手,刀身砸在低窪處,又是金石有聲。
木代看他:「這裡也是石頭啊。」
羅韌打亮手電,盡量貼近去照,又伸手在地上拂抓了幾把:「這邊的石頭不是整塊的,石頭之間有接縫,下頭一定是土,不然的話,水浸不下去。」
木代問:「所以?」
羅韌往後一坐,手電在手指間打了個個,光圈在石壁上倏忽倒放。
「這地洞縱深很有規模,按照這個山的高度來講,已經接近地面,如果下面是土,那就說明有路。」
「什麼路?」
「挖出來的路。」
木代誇張地笑:「地道啊?」
笑著笑著就不笑了,看羅韌的臉色,怎麼覺得像是認真的呢?
「真挖啊?」
「你幾歲了,我還逗你玩嗎?」
羅韌把戰術包掛在巖壁突出的地方,手電推開了在拎手處紮緊照亮,砍刀試了兩下,覺得不大順手,先擱到一邊,順手拔出匕首,在兩塊緊挨著的石頭的細縫間一直刮劃,密實的泥土旁撥,很快刮出道細細的罅隙。
木代還是覺得不大靠譜:「真挖啊?這得幾年啊……」
還想繼續說點洩氣的話,瞥到羅韌瞪她,悻悻的不作聲了。
嘩嚓嘩嚓。
石頭之間嵌的都很緊,第一塊的起出最難也最重要,羅韌的匕首已經繞著石頭外圍劃了幾圈,四面都開了縫,伸手去撼,微動。
木代坐在邊上,托著腮一直看,這時候冒出一句:「好像是地裡長出的牙,怎麼拔,都拔不出。」
羅韌額上都出汗了,讓她一句說的氣樂了:「闔著我在這忙了半天,你做了句現代詩是嗎?過來!」
石峰有點窄,他的手伸不下去,木代的就纖細多了,依著吩咐的順著石縫探了一下,伸出來,都是濕泥。
好像還沒到底,匕首的長度已經不夠了,砍刀重新上場,貼著石縫往下狠戳,然後金石一聲響。
這說明下頭還是石頭?但不對啊,如果都是石胎,水是怎麼浸下去的?
想了想,砍刀繼續在四面都探底刮擦了一次,最後取出時,順手撼了下石頭,聽到鏗的悶響,那塊石頭挪了一下,把邊上的一條細縫壓沒了。
羅韌心中一動,這樣就說明石底鬆了。
他笑著看木代:「我教你怎麼樣拔掉這顆地牙。」
他選了和這塊一字並排的兩塊,如法炮製,縫泥刮抹出,底面全部撼松以後,腳跟抵住一道石縫用力一推。
砰的一聲,三塊被擠到一處,邊上留下一道可以容整個手探下的寬縫來。
然後匕首倒貼手掌內面,屏住氣,手豎著探入,到底時橫刀插入石底一撬,上抵,手掌用力托出推到一邊。
那石塊不方不圓,骨碌碌滾遠,羅韌取下手電細看,這一層下面還有一層石頭,但堆擺的巧妙,接縫處和上層的錯開,上一層石塊的騎縫處緊壓下一層石頭的石面,所以砍刀如果從石縫佷戳,戳到的永遠是堅硬的石頭。
木代的心砰砰跳,這絕不會是自然形成,絕對是有人錯落著擺放的。
不知道下頭封的是什麼,地道?或者是傳奇故事裡經常砍刀的寶藏?
木代看羅韌。
羅韌的眸子裡有玩味的得色,抬起下頜示意了一下洞頂:「怎麼著,還爬嗎?」
木代搖頭:「不爬了。」
「還覺得不靠譜嗎?」
她語氣真誠:「不覺得。」
很好,羅韌把匕首遞給她:「剩下的石塊,都你來啟。」
木代一聲不吭,拎著匕首蹲下身子,第一層只起出了一塊,工作量還是巨大,她歎著氣,說:「羅韌,這樣的話,我手指頭會掉的。」
也是,忘記她手上帶傷了。
羅韌不說話,木代又長長歎一口氣,彎下腰去搬,手剛碰到石頭,衣領被他拎起來。
轉頭一看,羅韌又是無奈又是嫌棄:「走開走開。」
木代哈哈大笑,伸手摟了下他的腰:「羅小刀,我真是喜歡你。」
羅韌一愣,心裡升出一種說不出的溫柔熨帖來,過了會說:「邊上待著,隨時幫忙。」
第一層才起出一塊,工程還是浩大,羅韌一塊塊插、磨、撬、搬,說來也巧,剛好把第一層全清出時,手機鬧鈴響了。
他專門設的時間,為了在黑暗中定時掌握早、中、晚,作息不至紊亂。
這是提醒他,午飯時間。
羅韌背過身,內兜裡掏出巧克力,或許是貼近體溫,都有點溫軟了——包裝紙打開,掰了一塊,又包好了放回去。
然後招呼木代:「過來領飯。」
木代趕緊過來。
問她:「一上午就閒坐著,逃避勞動,這樣對嗎?」
木代搖頭:「特別不對。」
於是領飯。
下午,又是單調的起石頭,但是慶幸之處在於,第二層之下,真的就是泥地了。
奇怪,如果只是普通的泥地,為什麼硬要鋪上兩層石頭呢?而且一定已經鋪的很久了,幾乎和周圍融為一色,如果不是恰好下雨、浸水,還真不容易發現那塊低窪處的蹊蹺。
木代握了砍刀,在羅韌已經清出的地方又是戳又是挖,她和羅韌是兩個人,又正好都有趁手的工具,只要這地道不是成百上千米長,挖一條出來似乎也不是無稽之談。
如此一想,心情大好,提著刀又挖又砍,分外賣力。
羅韌怕她蹭到手,提醒她:「小心點。」
木代一刀挖下去:「挖地還能挖出事來嗎……」
話音未落,腳下的泥塊忽然坍塌,一隻腳陡然踏空,木代一聲尖叫,羅韌衝到跟前,一把攬住她腰,一個就地滾翻了開去,起身時把她拉到身後,迅速把匕首橫在身前。
沒有異動,也沒有臆想中的鬼影突然竄出——木代剛剛挖下的位置,裂開一道碗口大小,一直延伸到她腳下,所以剛剛,她其實是一條腿陡然插到裂縫裡去了。
羅韌低聲吩咐木代:「把包和手電拿過來。」
木代驚魂甫定的,幾乎是飛身掠到石壁邊上,取了包和手電。
羅韌接過手電,照向那一處。
確實,漏開了一道口子,像月牙,又像巨大的睜開的眼睛。
羅韌示意木代幫她照亮,撐住地,慢慢挪過去,身子盡量不靠近,伸腿狠狠踹向那一處的泥塊。
嘩啦嘩啦,又是一聲悶響,大塊的泥塊塌了下去,露出小半人高的洞口來。
一股經年累月的霉朽氣息。
羅韌打開包,快速取出盒火柴,割斷根包帶,抹掉火柴頭包的蠟,擦著火點燃包帶,扔到洞口。
火焰跳突了幾下,很快滅了。
羅韌拉木代退到稍遠一些的地方,說:「裡頭大概好久沒進氣了,要等一會。」
木代好奇地拿過火柴來看,這年月,盒裝的火柴已經很少見了。
「為什麼不用打火機?」
「戰術包裡,為了生火,一般是火柴和打火石。打火機好用,但極端溫度和氣候下,就是個廢品。」
又教她:「火柴頭包蠟,因為長期放在盒內摩擦,怕自燃生火,而且包蠟可以防水。」
木代新奇又好奇:「裡頭還有什麼,教教我啊。」
羅韌拉她坐下來,一樣樣點了給她看,戰術包慣常的「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東西都不多,份量體積也不大,但基本上囊括所有艱險環境下的求生小工具,可彎曲的針,縫補或者掰彎了用來釣魚;藥囊包,可以在水下照明用的燃燒棒,還有鹽塊。
木代沒見過這些,樣樣覺得新鮮,羅韌又點了截包帶扔過去,這一次,沒那麼快滅了,火頭並不亮,但還是頑強的跳躍著。
看來,還要等一陣子。
低頭看木代,她還在理包,樣樣按次序收藏好,該放求生盒的放求生盒,該歸囊袋的歸囊袋。
羅韌看了她好一會,忽然說:「木代,我其實看過那個視頻。」
木代頭也不抬:「什麼視頻?」
「離開南田的那個晚上,你和何醫生聊天的視頻。」
☆、148|第2?章
木代低著頭沒說話,整理東西的速度明顯慢下來,很久才說:「哦。」
「為什麼情願跟何醫生講,都不願意跟我講?」
木代其實不想聊,但是羅韌的語氣,讓她覺得,今天好像無論如何都搪塞不過去了。
她一橫心:「因為我也不想拿我自己的矛攻我自己的盾啊。」
她自己跟羅韌說過:兩個人在一起最好的時機是什麼?就是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的時候。
反推:如果不確定這種喜歡呢,那就暫時分開,或者不在一起好了。
對這樣的走勢,她本能的反感和煩躁。
即便現在提起來,她還是煩躁:「這種自己都不能確定的事,我為什麼要拿出來講?如果我能調整過去,不就過去了嗎?如果調整不了,到時候再說,也不遲啊。為什麼要講?為什麼要講?」
羅韌失笑。
木代居然發脾氣,他真是頭一次見到,橫眉豎眼,焦躁到找不到出口的模樣。
他哈哈大笑,伸手摟她入懷,這次她不願意,一直掙扎。
羅韌湊到她耳邊,問:「昨天晚上,我那樣,你生氣嗎?」
木代臉頰微紅,咬著嘴唇沒吭聲。
「應該是不生氣,否則的話,早就給我一巴掌,或者砍了我了。」
《七根凶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