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節

「每個人,帶了一副畫,各自去到不同七處的地方,跨度很大,幾乎是中國大半個國境,從西到東。在星星明亮的晚上,燃燒,但是,要把紙灰取回。」
「最後,七個人,聚集到東部的一個小鎮——據我們所知,跟獵豹的中國祖先有關。把紙灰混合在一個玻璃器皿裡,敞口,放在一間屋子裡。」
羅韌眼眸收緊:「然後呢?」
「據說是要等待,他們交代,第七天的時候,偶然進屋子去看,看到玻璃器皿裡的紙灰,有了奇怪的變化,有很多在器皿裡立起來,聚合成了長方形。有了變化之後,他們立刻將這個玻璃器皿密封,帶回了薩馬島。」
「以後的事情,他們就不清楚了。羅先生,獵豹後來忽然行動如常,我們始終不瞭解原因,也許,真的是貴國神奇的巫術力量。」
羅韌笑了一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掛電話之前,那個人似乎想起了什麼:「對了,還有一件事,也許對你們有用,獵豹的曾祖,在他們回到薩馬島不久就死了。自然死亡,死的時候,抱著那個空了的玻璃器皿,臉上帶著笑。據看護他的人講,他一直在說『打開了,真的又打開了』。」
……
田野,村莊,遠處,三三兩兩的農人,或許在討論著今年的莊稼收成,近處,他們幾個人,剛剛自一段曲折詭異的故事裡回神抽離。
羅韌說了句:「第六根凶簡,是主動出現,找上門的。」
也許,它們已經嗅出情況不對,再也不乖乖待在原地受縛。
神棍忽然呢喃了句:「天開眼呢。」
炎紅砂奇怪:「什麼天開眼?」
神棍的意思是老天有眼嗎?獵豹得到凶簡,簡直是老天瞎了眼,怎麼能叫天開眼呢。
神棍卻怔怔的,目光有點散,茫然地看遠處停著的悍馬車。
「那天,小口袋拿回來那本《子不語》,我說要研究研究,我就重新翻了一遍。」
「裡頭有一個『天開眼』的故事,很短,說是有個書生,有一天在家閒坐,忽然聽到轟的一聲,抬頭一看,天上開了一道縫,中間闊兩頭小,形狀像條船,裡頭晴光閃爍,圓溜溜的像個車軸,過了很久才閉上。」
「剛剛那個打電話的人說,那個老頭畫的畫,天上有一隻眼睛,真像是……天開眼呢……」
☆、202|第十章
重新上路,換了曹嚴華開車。
因著巨大的「不信任」的壓力,曹嚴華開的四平八穩慢慢吞吞,天色開始轉陰,像是獵豹的陰影重又聚合。
獵豹的祖父行的那是什麼稀奇古怪的法子?召喚?引誘?
炎紅砂覺得後患無窮:「那亞鳳會不會也會這法子,會不會先我們一步找到凶簡?」
亞鳳和獵豹的手下一同被抓,但是審來審去審不出玄虛,而且她的確沒有海外關係,估計已經被釋放了也有可能。
羅韌搖頭:「亞鳳跟獵豹,不是一個能量級的。」
怎麼說呢?亞鳳頂多算一個心智邪戾的、跟凶簡意外投契的人,從凶簡那所能感知到的信息有限。
獵豹不同,她自祖上起就和上一代凶簡頗具淵源,而且她的祖上是業已知道的,唯一犯齊七宗兇案的人。
羅韌對炎紅砂「激活」的那個說法始終念念不忘:「我還是傾向於紅砂所說的,獵豹作為拜凶簡者的後代,她的血與常人不同。」
曹嚴華握著方向盤的手心滲出細汗:「小羅哥,我們那整個曹家村……好像都是什麼拜凶簡者的後代啊。」
羅韌笑了笑:「這個不一樣,從秦朝到現在,你們那個村子經過太多代的繁衍了,而且並不是每一個拜凶簡者都想『光復大業』的,總有人想過太平日子。」
說到這,驀地想起亞鳳的話來。
——他跟你們不一樣,曹家村的很多人,都不一樣。
——怎麼個不一樣法?
——生來就不一樣。
——你也不一樣?
——我心腸壞啊。
羅韌眉頭皺起,現在想來,亞鳳的回答是包含了信息了。
這個「不一樣」有兩種原因。
一是,生來就不一樣。
二是,心腸歹毒。
羅韌長吁一口氣:「獵豹這兩個條件都符合,她『生來』就不同,心腸狠毒也是眾所周知,更加升級的是,在幾代之前,她的祖上犯下了七宗兇案。」
不是所有人的血都能做這種召喚。
一萬三忽然冒出一句:「而且我覺得,第六根凶簡之所以送上門了,還有一個原因。」
「血液這個東西,簡單來講,是血腥味的液體,但是往複雜了說,包含很多基因信息。單憑dna,說不定能複製出個人來。」
他指羅韌:「那個時候,凶簡已經著手對付我們了——亞鳳不就是用什麼拐賣的信把我們都騙到了曹家村嗎。第六根凶簡,會不會從獵豹的血液裡感知到了,獵豹是羅韌的敵人,而羅韌恰恰是凶簡要對付的對象。」
羅韌後背發涼。
果真如此,那第六根的出現就不是完全源於儀式的召喚,那是一種審慎的甄選、雙向的需要、彼此的渴求和強強聯手。
獵豹的祖上下南洋時應該知道凶簡已經被扣封了,那個燒燬血畫的儀式抱了很大的僥倖心理,派出那七個人前,獵豹的曾祖都不知道能否成功。
所以,大功告成之後,他喜極而亡,呢喃的那句「打開了,真的又打開了」,指的是七根凶簡又被打開了。
如果第六根凶簡的出現如此複雜,那麼獵豹就不可能知道第七根凶簡在哪,她一直派人查找,那個「hide」不是指她藏起了凶簡,而是指凶簡自己,巧妙的躲起來了。
炎紅砂蹙眉:「肯定很難找,凶簡這玩意兒,有時候真是有智商的——我至今記得,它明明怕水,卻附在老蚌身上避水。」
一萬三低頭算了一下日子:「七七之數,現在還剩……十九,二十天了。二十天裡,我們要先去有霧鎮,為了找到鳳凰鸞扣,壟鎮可能也得去——如果第七根藏的太過詭異,鳳凰鸞扣又給不出什麼給力的提示的話,結果……真是很難說。」
車裡的氣氛一下子沉滯起來。
行百里者半九十,表面上看,六根在握,一片形勢大好,但是誰能想到,只要時間上一個不符,一夜退回解放前呢。
這裡的「解放」,可不是指曹解放。
沒人說話,都在默默算著日子。
二十天,三周不到,四百八十個小時,倏忽就過去了。
曹嚴華忽然大力的摁了一下喇叭,興高采烈。
「你們別這麼悲觀啊,換個角度想想,運氣好的話,二十天之後,咱們就徹底告別這坑爹的收伏凶簡啦,咱們可以過太平日子去啦!哎,到時候你們都幹嘛去?」
一萬三瞥了他一眼:「你幹嘛去?」
曹嚴華居然計劃的滿滿:「我吧,好多事兒呢。我琢磨著,我得回曹家村一趟,跟家裡鬧彆扭也夠了……我要跟我小師父好好練武、在酒吧打工掙錢、想辦法把鳳凰樓的生意搞起來……前兩天我上網看了,古城這裡,很多劇組來拍戲呢,萬一人家需要武打演員什麼的,我就去報名,跑個龍套。沒準成龍大哥也來呢……」
說的滿面紅光樂不可支,眼裡滿滿的都是對二十天以後美好生活的嚮往。
或多或少的,每個人的心緒都被帶起來了。
一萬三想了想:「我吧……先還債吧,老欠人一萬三,也怪彆扭的。」
炎紅砂插嘴:「總比我強,我欠三十多萬呢。」
她歎氣:「沒準,以後大家都叫我三十萬,沒人叫我紅砂了。」
羅韌笑起來:「關於紅砂的債務,我倒是有個想法。」
一萬三一拍大腿:「我也想到了,羅韌,你別說,看看咱是不是心有靈犀。」
他找了張紙裁成兩半,遞了一半給羅韌,兩人各自低頭,在紙上寫了什麼,炎紅砂好奇的不行,想看羅韌寫什麼,中間隔了個木代擋著,想看一萬三寫什麼,一來他坐在後車廂,二來手刻意攏著,什麼都看不到。
過了會交換,一萬三寫的是「石頭」,羅韌寫的是「炎老頭」。
炎紅砂一下子明白過來。
木代看著她笑:「我也總在想呢,你爺爺下的最後一個寶井,裡頭是有寶石的,只不過被挪到山洞裡,那個掃晴娘女人的床底下罷了。那一批原石,應該值不少錢。」
曹嚴華恍然:「對,對!等事情了了之後,我們去一趟四寨,幫紅砂妹妹把原石給捯飭出來,賣了還債。」
這樣好嗎?炎紅砂咬著嘴唇不說話,心底裡,她真是好想擺脫這一筆無妄的債務,但是,都用在自己身上,合適嗎?
羅韌看著她笑:「就這樣定了吧,用這筆不明的財,清那筆不該你背的債。大好的年紀,是該努力工作掙錢,但這是為了更好的人生,不是為了還債。」
這話倒提醒了木代:「我也要跟曹胖胖回一趟曹家村,當初在地洞裡,有好多人的屍骨,我那時還發誓說,要是平安出去,要把屍骨都掩埋了呢,地洞裡還有不少銀元,費用應該不成問題。」
好像還有人沒說,曹嚴華眼珠子滴溜溜轉,從後視鏡裡看羅韌:「小羅哥,你呢?」
羅韌笑了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唄。」
曹嚴華不干:「小羅哥,大家辛苦了那麼多日子啦,不得慶賀一下啊,你一直領頭,怎麼著也得帶我們聚個餐啊,旅個游啊……」
木代點頭:「沒錯,還說帶我爬雪山呢。」
電光火石間,曹嚴華靈機一動:「結婚!小羅哥,你跟我小師父結婚吧!」
結婚?
羅韌愣了一下,木代也有點猝不及防。
然而,有一個徹頭徹尾的無關的人,嗨了。
「結婚好!」神棍手舞足蹈,「必須結婚,我可喜歡看人結婚了,我來證婚。」
他坐在副駕,安全帶綁著,手伸的再長都夠不著羅韌,心癢癢的。
「小蘿蔔,證婚是我的特長,我連禮服都有!熨斗一熨,連個褶都沒有!」
「必須在我朋友的客棧房間結婚,蜜月客房,靈的不得了。」
炎紅砂聽不懂了:蜜月客房還能顯靈?
神棍得意洋洋,呱啦呱啦獻寶樣擺忽開了。
據說,他有個好朋友叫小毛毛,在距離麗江不遠的仁裡古城,也開了一家客棧。
那個客棧開了之後不久,他的另一對朋友,那是男才女貌嗷嗷地配啊,歷經了坎坷磨難之後,在客棧結婚,婚房用的就是客棧的一間客房,神棍小毛毛一家給佈置的。
「我給證的婚!然後送進婚房。你想想,那個房間,被我和我的朋友雙重加持呢,從此之後,每時每刻都洋溢著吉祥喜氣。」
「兩個人結婚之後,別提多如膠似漆了……」
後半句話他憋在心裡沒說:就是生了個凶巴巴的小崽子,真是煩死人啦。
「小毛毛開始的時候,是把房間專門留給他倆的,經常打掃,別人來了都不讓住。但是那兩個人,去古城的時候少,客棧總要做生意的,於是有選擇的對外開放。」
什麼叫有選擇呢,據說只接待新婚夫婦和濃情蜜意的情侶,只要住過那間房,此後的感情生活,那是順風順水和和美美啊,更神奇的是,有一次,小毛毛破天荒接待了一對要離婚的夫婦,結果,一夜在房互訴衷腸之後,婚不離了,手牽著手回家奔往新生活了。
一萬三翻了個白眼,心說:惡意營銷,炒作。
神棍興致勃勃:「真的,小蘿蔔,你不一定能住上呢。不過好在你認識我,那麼喜氣的房間,必須在那結婚啊……」
木代有點心動。
《七根凶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