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

  「沒錯,我確信!」儘管被人毫不客氣地當面質疑,男子依然保持著一種溫和謙讓的笑容。
  「可是我不信!」凌寧並不因為對方的溫和友善而改變態度。
  當最小的土墩墓被打開後,除了一個空空如也的圓錐形空間之外,沒有任何東西。如果不是當日那盜墓賊確確實實是在這裡被抓住的,大家都禁不住要懷疑那面具原來是被安放在這裡的。
  挖地五米,依然沒有找到任何人工的痕跡之後,桑布果斷地下令放棄了那一個土墩,轉而來到第二小的土墩墓跟前。這一次,桑布沒有下令用挖土機,而是和那個唐昧嘀嘀咕咕一陣以後,選定一個方位由人力慢慢斜著往下挖出一個洞來。
  只不過挖了三米多,工人手上就一鬆,另一邊好像是空的,大家不敢再挖,趕緊報告桑布讓他定奪。
  「為什麼不把洞挖得再大一點兒?」威廉看著那只能容一個身形瘦小的人鑽過去的洞很是不解地問。
  「怕損傷裡邊的原貌!」桑布很簡單地回答了一句,就轉頭跟唐昧商量起來。
  「需要下去一個人!」桑布很快宣佈,並且指定凌寧。
  凌寧知道他說的道理是能夠成立的,那個洞的確太小,只有自己能夠很輕易地進出,可是,她心裡還是有很不舒服的感覺。這一切太不符合常理了。
  還記得當初在鄯善考察那座王陵時,桑布對於一個女孩子進入墓室的態度是如何的不以為然,當時自己悄悄混進去可是被他一把夾著扔了出來的,如今,這桑布難道是轉了性子,變得萬事喜歡躲在女人屁股後邊了?凌寧才不相信。
  一定是那個男人,那個叫唐昧的傢伙在蠱惑桑布。凌寧打第一眼起就不喜歡這個傢伙,儘管他隨時隨地裝著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
  她雖然不知道那個男人想做什麼,但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他沒想好事,尤其是眼下這個提議。凌寧看著那不太深卻足夠黑的洞口,心中泛起很不好的感覺。
  「希林,是個好名字啊!在你們錫伯語裡頭,是『精銳』的意思吧!」
  「是啊,你懂錫伯語?」少年很興奮。
  「略微知道一點兒!」楚風很是奇異這一對組合:絕跡很多年的大金雕和一個愛嘮叨的錫伯族少年,偏偏這個少年的錫伯族名字還叫做「希林」。
  精銳啊!想到自己暈倒前那驚鴻一瞥的銀色閃電,再想想錫伯族可是歷史上有名的神射手之搖籃。楚風再看這張年少稚氣的臉時,目光就有些變化。
  「這隻大金雕可了不得啊!昨天就是它把那狼王嚇退的吧?」楚風很想知道這少年是怎樣與這隻金雕結成一對的。
  「是啊,是啊,爾登可厲害了!那『烏孫王』,哦,『烏孫王』就是那匹狼王,兩個是老冤家了。剛開始,『烏孫王』還跟爾登幹過幾場,每次都灰頭土臉的,後來啊,只要一聽到我們爾登的叫聲就落荒而逃了。呵呵!」少年一提起爾登,就滿臉放光,胸脯也挺得高高的,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
  落荒而逃倒未必,退得心不甘情不願吶!楚風想起昨晚那匹狼王最後的神情,知道這匹狼王是很不甘心的。即便大金雕是狼們為數不多的天敵之一,可狼王還是有信心與其鬥一鬥的,只不過,那支銀箭的份量再加上大金雕,才使得狼王沒有了把握。楚風又看了一眼少年。他看著不像是在山林裡長大的孤兒,這一身打扮再加上「希林」這個名字,就可見他的家人對其期望之深。可這孩子卻這麼嘮叨,楚風隱約記得,自己好像在某一個心理雜誌上看見,愛嘮叨有的時候是一種缺乏自信的表現。
  再看看他一直把逼退狼王的功勞推到大金雕身上,而對自己射出那樣神來一箭卻隻字不提,只怕,也是個悲催的孩子。
  「爾登,是這隻大金雕的名字嗎?『光』——這個名字還真是適合它。你取的?」楚風撿起一段散落在地上的枯枝,折斷,扔向火堆。這樣的閒聊似乎好久都沒有過了。他忽然這麼想。
  「嗯,是我取的。爾登很小的時候從山崖上摔下來,那時候我正好進山裡練習箭法,撿到它。後來我倆就成了好朋友,每次我進山,都來找它玩兒。這兩年,山裡多了一群狼,還出來個『烏孫王』,爾登跟它們不對頭,找了好幾次麻煩。雖然每次都把那『烏孫王』整了個灰頭土臉的,可是它要逃,爾登也拿它沒辦法。」少年想起兩個天敵之間的糾葛,有些情緒低落。
  「『烏孫王』的名字也是你取的嗎?」
  「不是,是山裡的人先叫開的。」少年希林說的山裡人,就只有在深山放牧的哈薩克牧民了。
  「哦,為什麼叫它這個?烏孫人可是哈薩克人的祖先,他們怎麼會給它取這麼個名字?」這個疑問,楚風說得很輕,他並不指望眼前的少年能知道答案。
  「因為有人看見它是從烏孫王墓裡出來的,而且一直圍繞著幾條烏孫古道在行動。再說,它指揮起那些狼兵們還真有些道道。山裡的人們一傳十、十傳百的,就都管它叫『烏孫王』嘍!」少年聽到他近似自言自語的疑問,滿不在乎地答道。
  「啊,你是說烏孫王墓?在哪裡?」楚風一時犯了職業病,激動地站了起來。
  「就在——嘿,我說,你這麼激動做什麼?莫不是你也是那樣的人?」少年猶疑起來。作為神射手家族的當代傳人,他從小就被灌輸了嚴格的是非觀,盜墓是一件令人深惡痛絕的事!
  楚風聽到了少年這一句言辭犀利的質疑,倒是一下子又想起自己的麻煩,苦笑一下,又重坐了回去。自己都已經是朝不保夕的人了,還操心這些做什麼。
  「你……如果你出去,能不能把這個烏孫王墓的事情告訴這兒的文管所?就是專門管文物保護的地方!」楚風想了想,還是覺得自己不能當作不知道,這萬一要是被那些壞傢伙知道,被盜了,可就是挽不回的損失啊。雖說自己現在自身難保,可多年的職業操守讓他不能視而不管。
  「哦,這個你就不用操心了!」少年聽他這麼一說,疑心頓去,馬上又輕鬆起來,「你放心,這座烏孫王墓的事情早就上報過了。他們抽不出人手來保護,只好交代給附近的山裡人。那些哈薩克人,哈,聽說這個可能是他們老祖宗的王墓,看得可認真了。再不濟,還有『烏孫王』它們呢!有那號壞心眼的人,絕逃不過『烏孫王』的眼睛。」
  「『烏孫王』?它總是守在那烏孫王墓周圍嗎?」這倒稀奇了。
  「是啊,爾登每次遇見它和它手下的狼兵,都是在那烏孫王墓附近。它也帶著它的狼兵山南山北的竄,山裡人說,它那是沿著烏孫古道巡邏呢。」少年很喜歡說這些,他雙眸亮閃閃的,就好像天上燦爛的星星。
  二 斷繩
  當少年說到每次見著那狼王都是在烏孫王墓附近時,楚風心中一動。他抬頭打量著自己身處的山腹,這明顯不是天然的山洞,處處可見人工開鑿的痕跡。
  少年也聰慧,他見楚風仔細打量這裡,馬上張口就來:「你看這山洞大吧!我悄悄地跟你說,你可別說出去啊!」說著一臉神秘兮兮地就要湊到楚風跟前咬耳朵。
  「行,行了,你別說,讓我猜猜!」楚風難得地有了一絲的心情,他制止了少年向自己過分靠近,「這裡應該是半個世紀前你爺爺那輩挖的防空洞吧!」
  「啊,你怎麼知道?!」少年此前明明見楚風還很疑惑這個山洞的來源,現在卻一口道破,有些傻眼。
  「這裡有明顯鐵鍬鏟土的痕跡。如果是最近的事,應該會用到更現代化的工具;如果是古代,這不會是古代,年代沒有這麼久。我看這些土層,應該也就半個世紀左右的時間。那個時候剛好有一個著名的珍寶島事件,這一帶人人都以為蘇聯人會打過來,所以,挖了大量的山洞,藏糧食、武器,準備一旦開戰就躲進去,是不是?」楚風畢竟是在新疆當過邊防軍人的,對這段歷史很熟悉。
  「你到底是做什麼的?我看你真是神了。」少年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怎麼,你家大人也是這麼說的?」
  「是啊,我阿瑪說,當年這山裡頭,好幾座山的山腹都被掏空了呢。」少年沉浸在「爸爸講故事」的回憶當中。楚風卻臉色大變,這兒可是天山,將山腹掏空,真正是大手筆。也虧得那個年代的人有精神信仰,做起事來個個拚命,要擱在現在,怎麼也得是一個國家級重大工程吧!偏偏他們當年幹得還悄無聲息。唉,那真是個令現代人萬分崇敬卻又百思不得其解的時代啊。
  楚風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少年希林閒聊,除了自己的病,其他的他都說了。當知道他是一位古文字學專家時,希林差點沒跳起來:「您、您真的是古文字學專家?」
  「是啊!怎麼了?」楚風覺得他的激動很沒來由。
  「那真是太好了!」少年希林喜形於色,有些抓耳撓腮地,坐不住。他很快告訴楚風,在翻過山的南邊,有一個山崖,山崖上遍佈了一種文字,很奇怪的文字,他從來沒見過。而大金雕當年就是在那兒被他救了的,那裡也是大金雕的家。其實自從跟大金雕成為朋友之後,少年沒有一天不想把大金雕帶回自己家。
  他很想跟朋友朝夕相處,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年才能見幾次。可是,不管他怎麼哄,大金雕就是不肯跟他回去。每次只要一把他送出山,大金雕爾登就會立馬飛回那片山崖。希林覺得那片山崖上的文字很古怪,他懷疑那是某個薩滿給大金雕下的符咒,使得它無法長時間離開那兒。
  「那你應該去找巫師或者薩滿啊,找古文字學家做什麼?」楚風好笑地問。
  「我這不是想確認一下麼,那山崖上的字,要麼是古文字,要麼就是符咒。如果……如果您這個古文字學家也不認識,那不就能肯定是符咒,可以去找薩滿了麼?」少年說著說著,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楚風想了想,也想去看看。一則是職業病犯了,二則,自己現在也沒個目的,反正哪兒死哪兒埋,無家無累的,倒也自在。雖是這麼想著,心中卻一抽,臉上也不自覺地露出一股子淒惶、死寂之色來。
  少年見了,心中有些嘀咕,一個古文字學家莫名其妙地出現在深山之中,還有著能與「烏孫王」鬥個幾回合的身手。這樣的人,似乎有種說不出來的痛苦,難道,這位看著像大叔的人是失戀了?
《大崑崙之新疆秘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