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一切似乎又在轉眼之間歸於平靜,望著周圍空曠高大的磚石混合的建築,身前依然是平靜無瀾的護城溝渠,跟前已經空無一物,彷彿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幕並不曾發生。
回頭再看老頭兒已經木著臉收回了那支九龍玉笛,然後一聲不吭的轉身向後面走去,我存了一肚子的疑問卻不敢問,只得跟著他快步走著。
只見他飛快的數著我們走過的磚石數,並用麂皮袋裡潮成泥的黑火藥作標記,走了一圈之後我才發現在他做過標記的位置形狀非常的怪異,雖然看似不連貫,但是卻給人以很熟悉的感覺。
老頭兒低頭查看著那些被標記的磚石,一邊在旁邊的牆上對應位置,然後用手電力僅有的昏黃燈光去照射,每當他照過一塊牆上的磚石,把燈光移開的時候,那個石頭就會微微的閃耀著星星點點的微光。這個我見過,在銅釘鎮屍的那個墓室裡,那只猙獰的北方玄武似乎也是用相同的材料製成的,似乎在燒製磚的過程中加入了一定雲母巖或者螢光石之類可以短暫儲光的材料,只要經過燈光的短暫照射,就可以存貯一定量的光。
終於,當老頭兒把所有可以儲光的磚石全部點亮之後,我深深地吸了口氣,就在我們身後的大牆上,所有亮起的磚石竟然是一副二十八星宿圖。從左到右,依次為東南西北,其中的鬼,柳,星,等星像我只依稀有點印象,但是北天七星卻是熟得不能再熟了,那羊肉湯勺似的星形用一個大勺柄直直的指著地上的一個位置。
我心裡咯登一聲,因為在古代,那個被北斗七星所指引的北極星其實就是紫薇星,而紫薇星就是帝王星,難道,這個北天七星所指的位置就是那個被以帝王之禮葬在這裡的柴家嫡脈骨塚。
就在我剛想發問的時候,老頭兒一腳踏在了北斗七星所指引的那個位置上,彷彿是有靈性一般,那塊磚石應聲而落,就這樣陷出一個坑,還沒等我來得及去看坑裡有什麼東西,就聽見一陣嘩啦啦響的聲音不斷傳來。
回頭一看,剛才還滿溝渠的水正在打著漩渦,水位不斷的下沉,很快就在溝渠裡露出來一個個石墩,每個大門前都有排成一列的石墩,六個大門前面分別是六排石墩,但是,水位下降到一定程度就不再往下走了,一片黑黝黝的石墩只在水裡冒了一個淺淺的腦袋,似乎是被水淹沒的一群人才露出頭頂一樣。
壓根就沒多想,抬腿就朝石墩上邁,大門在前,我當然想盡快地進去。極有可能,那些先我們而下的盜墓賊就在裡面。我們現在只有盡快追上前面那些先我們下來的盜墓賊才有可能借助他們的通訊工具與外界聯繫上,然後再想怎麼逃離生天。
老頭兒狠狠地拽了我一下,把我扯到了身後。我一臉莫名的看著他,只見他解下我腰間的那個麂皮口袋,找了一塊斷磚賽進去,瞄了瞄離我們最近的那個石墩扔了過去。只見一陣水花扑打而起,貌似堅實的石墩竟然像一塊漂浮的木頭一樣和斷磚一起翻落在了水裡,只見水裡一陣翻騰,轉眼那只麂皮口袋便無影無蹤了。
我擦了一把頭上的冷汗,有點後怕的看著黑的一潭墨汁的水渠,天知道下面都藏著什麼。
「這是迷宮路,看似是真路,其實是假的,只要人踏上去轉眼就餵了河鬼。」憋了半天的老頭兒終於開口說話了,我也輕舒了口氣。其實,他無言的沉默才是我最害怕的,因為我不明白,自從見了這些怪猴之後,他就表現得非常緊張,而且隱約讓人有點不安。
還沒等我開口問話,老頭兒已經把手伸進了剛才踏出的坑裡,用手一扳,只見一個窄窄的小門從剛才水面落出的位置慢慢的露出來。
原來,這才是真正進入地宮的大門,而我們剛才所看到的被六丁六甲守衛的六個大門,進入的是六個子墓室,也就是傳說中六神困龍鎖裡所謂六神的龕位。
老頭兒把已經快沒有電的小手電收了起來,把剛才拆成兩截的大手電又接好,雪亮的燈光一下照亮了整個溝渠面,老頭兒把手電平平的對準水面,只見有些石墩下面隱隱約約有黑影,老頭兒找準最近的一個,一腳就踩了上去。
是一個牢穩的石墩,沒有翻動,也沒有搖動,老頭兒輕舒了口氣,又找到了第二個石墩,站穩,示意我也跟上來,我趕緊的站了上去。原來,只有水下有黑影的石墩才是有根的,而其他的石墩全是機關。
就這樣,我們一個一個石墩的走過來,一直走到了地宮內宮窄門的門口。門口的這塊石墩出奇的大,簡直就像一隻小方桌,我和老頭兒站上去都綽綽有餘。
地宮內宮門並沒有像前兩道門那樣充滿了啞謎式的機關或者陷阱,就只有兩隻簡單的啣環,老頭兒用力一拉,兩扇門就像日式拉門一樣被拽開了。還沒等我來得及朝裡面看看是什麼東西,就感覺身後似乎有呼吸的聲音,不對啊,老頭兒在我前面呢,後面是誰?我回頭一看,只見一個陌生人蹲在我身邊,和我一模一樣的姿勢也朝拉開的門方向看。見我回頭看他,他突然一呲牙,蒼白的臉上堆起來一個恐怖的笑容,緊接著就聽到一陣怪笑,彷彿是貓頭鷹被卡著脖子一樣,他突然開口說話了:「你們怎麼才來啊,我都等你們好久了!」
就在我一驚之下,就感覺一陣寒風從背後一湧而出,就像被重重推了一掌,然後一個猛撲,推著老頭兒一起栽進了那個低矮的地宮門。
第六章  移魂乾屍
也不知道過了有多久,就感覺自己的手腳所觸摸到的東西都是冰涼冰涼的,而後腦是一陣陣的發暈,好像被抽空了腦漿,慢慢的抬起頭,四週一片黑暗,呼吸間的氣息細不可聞,一陣陣的寒氣從地面上侵襲過來,隨著寒意漸漸加深,一陣細細索索的聲音似乎在周邊響起來,驀然之間好似靜寂的可怕,彷彿能聽到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沒有聲音的恐怖才是真恐怖。
「爺爺,柳爺爺!」我突然狂吼了一聲,卻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哆嗦。
這麼淒厲的叫聲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沒想到我竟然喊出來這麼聲嘶力竭的動靜,靜下來側耳傾聽,依然是一絲聲音也沒有,連剛才那聲喊彷彿也被硬生生的截斷了回音,生硬的像砸在石頭上的冰塊。
我摸了摸四周,全部是冰涼的石頭地面,觸到的都是寒冷,心裡一下緊張起來,這老頭兒去哪裡了。腦海裡一下回憶起剛才的最後一個畫面,擁有一張蒼白臉的人一下就把我們推了下來,緊接著失去了知覺。也不知道是從多高的地方摔了下來,我年輕,皮糙肉厚無所謂,可是老頭兒已然是七十有一得人了,摔一下的話……我的冷汗刷的冒出來了。不禁想起來我們曾經在老頭兒背上見過他出魂的一幕,爺爺常說,生人出魂主大凶,難道就應在這裡了麼?要是真的這樣,我估計也難逃此劫,因為,因為,我他媽的不認識這裡的路啊。
剛念及這裡,突然覺得身旁似乎有個人,用手摸索了一下,一陣激動湧上心頭:沒錯,是一個人。剛才在慌亂之下竟然沒想到褲子口袋裡還有一根微型手電,暗罵了自己一句,趕緊掏出手電,打開燈光,昏黃微弱的燈光下,老柳頭趴伏在地上。心裡一凜,莫不是老頭兒摔得昏過去了,只顧著擔心了,也沒仔細察看,一把抓住老頭兒的肩膀就搬進了懷裡。
把老頭兒的臉搬正剛準備朝前湊,就覺得心口的位置被一柄大錘重重的砸了一下,一陣陣的噁心難受,撲面一股惡臭味就竄到了鼻孔裡,定睛仔細一看:躺在我懷裡的這個人哪裡是老柳頭啊,而是一個滿頭雜亂灰白毛髮,五官乾枯,散發著惡臭的乾屍。
那種類似於死老鼠屍體的味道差點沒讓我窒息過去,而且乾屍的口鼻裡竟然游出來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黑色小蟲子,從衣著上來看,這很明顯是一個死在這裡的盜墓賊。這個發現把我嚇了一跳,猛地一撒手把懷裡的這具乾屍就扔了出去,同時撒手的還有攥在手裡的微型電筒。
躺在地上的手電發出微弱的黃光裡,那個乾屍的手裡似乎攥了一個亮閃閃,金黃色的筒狀物。我撿起來手電,沒敢撿那個東西,先四周打量了一下,這才發現我處在一個類似於胡同的夾層裡,這個胡同長約十米,寬僅僅一米五左右,在胡同的兩頭各立著一個神像,塑像不十分高大,由於離得太遠,模樣模糊不清。想往上看,除了看到頭頂約一米的地方有一團團黑色的圓盞之外,再也看不到更遠的地方了,也看不到我們進來時的那個小門。
在確定了四周沒有任何危險的事物之後我才小心翼翼的靠近了那個散落在地上的黃色筒狀物。這個好習慣是老鍾教給我的,他常說,如果遇見盜墓賊死在墓裡,一定要小心又小心,否則就步了他的後塵,當時還說了四句口訣給我:墓中遇屍要謹慎,四下察看勿多問,黃白冥器莫輕動,不可輕踏屍前路。也就是這四句順口溜,竟然在關鍵時刻救了我的性命。
我把那個黃色的筒狀物拿到眼前的時候才發覺這竟然是一個寶貝,不僅僅是因為它外殼是純金打造的,更因為它目前幾乎是我最需要的東西:一隻火龍吐珠取火筒。從週身雕刻的花紋和筒頭處龍頭吐焰的造型來看,基本可以確定就是〈〈列子機括論〉〉裡記載取火的利器,古代火鐮與火燭混合的取火筒,它不僅擁有火鐮基本的取火功能,而且在筒狀的身體裡藏了動物油脂,經過火絨的引燃後,儼然就是一個小型的火把。
筒尾有一個紐扣式的小拉環,拉環連接著一個鋸齒樣的鋼條,猛地拉鋼條就會磨擦固定在筒壁上的火石,火花濺射在旁邊的火棉裡就可以燃起火焰。製作精良的火鐮不怕風,不怕潮,不管多長時間都可以用,所以古代有些盜墓賊都用這些東西,但是這種龍首造型的取火筒肯定不是民間之物。
就在我推測這個盜墓賊身份的時候,手裡的微型手電突然如發癲一般猛地亮了一下,彷彿是被什麼所召喚一般,亮過之後,手電的燈光慢慢暗淡下來。
壞了,想不用這個取火筒都不行了,因為手電已經快沒電了。
在手電光即將暗淡下去的時候,我不得已拉動了手裡的取火筒,其實我對能不能點燃這個取火筒持懷疑態度,因為我壓根不知道這個東西究竟是不是還完好無損。
有時候,是真的有狗屎運存在的,因為,取火筒竟然在我拉動了三次之後噴射出了火花,就在我拉得胳膊酸疼的時候,這個取火筒終於亮了起來,一股純黃色火苗扭動著身軀舞動了起來。
這個火焰與手電真是不可同日而語,明亮的火光一下就照亮了四周的環境,那個被我拋出去的屍體依然歪斜在那裡,但是令人生疑的是,乾屍產生屍印的形狀是在牆上背靠的印記,而不是剛剛我看到的趴伏在地上的造型。
這種屍印一般是人死了之後由於某種原因迅速脫水脫油,在屍體身下形成的一個印跡。但是,這個屍體印顯示這個盜墓賊是靠在牆上死掉的,而不是我剛才看到的趴伏在地上的姿勢。
更令我驚奇的是,在背靠的印記旁邊有一塊火石,似乎是某個火鐮上掉落下來的殘片。我端詳了手裡的取火筒,並沒有任何殘破的跡象啊。一個念頭突然在心中升了起來,難道,有人來過這個地方,挪動了這個屍體?但是這個推斷很快又被我自己推翻了:沒有人會挪動屍體的時候不注意這個純金的取火筒,更不會把這個東西留在這裡。
我站在屍印下面看抬頭看,剛才在手電光裡模糊不清的一團團圓盞露出了真面目,原來是七個黑色的的大燈盞,似乎裡面還有油脂的存在。我剛想用手裡的取火筒把燈盞點著,突然想起來老鐘的話,於是忍住臭氣,又把那具乾屍放回到了屍印的位置,然後讓乾屍手握著那具噴火筒點燃了他跟前的那個燈盞。
「轟」的一聲,燈盞裡的火焰頓時升騰了起來,還沒等我吃驚的嘴巴閉上,就看見一道流火順著中間的一條連桿流向了其他的六盞燈,緊接著其餘的六盞燈也全部都亮了起來,趁著這火光看到頭頂似乎有東西在舞動,趕緊抬頭去看,只見升起來的各種形狀的黑煙似龍似鳳盤旋飛翔。
我光顧著抬頭看了,突然覺得有股似麝如蘭的幽香不知不覺中吸進了肺裡,我頭一個念頭就是:不好,要壞事!只聽見遠處似乎有沸水滾動的聲音,一陣拉動石頭的噪音順著墓壁轟隆隆的傳了來,再想動手臂卻發現是軟綿綿的毫無力道。就見胡同兩頭那兩座神像順著一條軌道飛快的衝了過來,很快就在我的面前交錯,手裡持的兩件武器同時惡狠狠的扎進了手握著噴火筒的那具乾屍身體裡。
就這樣,我渾身無力的依靠在牆壁上,眼看著兩個滿臉猙獰像的神像就像兩道交錯而過的狼牙,緊緊地咬住了我旁邊的那具乾屍,手裡的武器扎穿了本已經乾枯的身體。而我因為藏身在乾屍的後面則僥倖躲過了這一劫。
原來,這從頭到尾都是一個機關,點燃頭頂的燈盞會引發燈油脂裡混合的迷香,任何人嗅到之後都渾身無力,點燃的燈盞會啟動兩個神像,狹長的墓道裡兩個衝擊力極大的移動神像會像奔跑的犀牛一樣,牢牢地定死敢於點燃燈盞的人。
很顯然,墓室的設計者已經料定了闖入墓室的人一定會想方設法點燃這七盞燈,至於為什麼要點燃這七個燈盞,在一支煙的功夫以後也有了答案。
就在八盞燈燃燒了片刻之後,在一陣巨大的轟鳴聲中,正面對著我的那堵牆竟然緩緩地移開了一道縫隙,縫隙裡透出萬道金光。
他娘的,遇見聖火門了,以前曾經聽爺爺討論說起過國外一座教堂聖火啟門的故事。
當時記不清楚是東正教還是基督教的一座教堂,門前供奉著一簇聖火,每當點燃聖火的時候,教堂兩扇沉重的石門就會自動開啟,通過教堂刻意宣傳和教徒的膜拜,就演變成了基督的聖火能夠開啟天堂聖門的神跡。當時爺爺笑罵說這其實這是一個設計精巧的機關,當點燃聖火的時候就烤熱了藏在石門裡的液體,當液體升騰並流動的時候就會帶動石門的移動,道理雖然粗淺但是做起來卻頗不容易,由於披上了宗教外衣,所以就成了所謂的神跡。
我心中不禁苦笑了一下,這八盞圓燈就是開啟下一道地宮的機關起眼,雖然此時我還是癱坐在地上,但是腦子依然清醒,面對這道由七盞燈催動的大門我心裡翻江倒海,因為我已經想清楚了整個原委。這機關卻是一環扣一環的。
從我們穿越地宮護城河開始,就已經踏上了多米諾骨牌的第一張,接下來我們的活動都在墓室設計師的算計之內。渡河,進門,點火,點燃的燈盞裡迷香四起,眩暈之際再由飛馳的神像重重一擊,然後垂死之際可以看到火焰催動著密封的石門悄悄的打開一條縫隙,似乎就像是阿里巴巴的那句咒語,只不過「芝麻開門」之後,大盜們只能無力的躺倒在寶藏門口眼睜睜的看著地宮大門開啟然後再隨著火焰消失而緩緩關閉。
李誡不愧一個黑色幽默的高手,他用這一系列的機關調戲了歷代盜墓賊和想窺視這座地宮的歹人,讓這些人在即將觸碰到地宮最後一道門時慘然死去,這麼精巧的構思他也能想的出來,我只能用「非人」來形容他。
《我在新鄭當守陵人第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