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有人說他們是怪物,有人說他們是人」老頭兒似乎就沒有在意我不是回答問題,自顧自的在說話「有人罵他們是鬼,有人則說他們是神,可是幾千年過去了,他們原來在黃河,淮河,在沼澤,現在居住在地下,你說他們到底是誰?」
隨著他這一番頗帶禪味的獨白,這些怪物已經把我們牢牢地圍了起來,看情形估計他們最少也餓了千把年了,估計這一頓吃的可能稍微不是那麼盡興,因為一個乾瘦老頭兒和一個剛剛成熟的青年的確沒多少肉可吃。
「有人說,他們是水神共公的後裔,你覺得有可能麼?」老頭兒是認定我們逃不出去了,這會大腦都有點不夠用,開始說胡話了。
「不能這麼乾等死,我要搏一下」我很鄭重的對老頭兒說。老頭兒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表明自己看到了白癡。
就在我攥著匕首準備性命相搏的時候,突然一陣幽幽怪怪的樂調從我身旁傳了出來,那些叫做河鬼的東西聽到這種聲音身形明顯的一頓,緊接著就是一陣躁動,互相用一種焦躁的,激動得嘶嘶的語調在交流著什麼。
回頭一看,老柳頭嘴裡含著一根很眼熟的東西,是八個孔的玉管,左右兩手交替變換著音調,手指很熟練的奏出一段奇怪的旋律,類似於某種古樂曲,又似乎是一種東西鳴叫得腔調。讓人奇怪的一幕出現了,那些本來惡狠狠逼近我們的護墓河鬼,突然像接到某種命令一樣全部匍匐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老柳頭吹奏完這段音調後,一把抓下肩頭包紮的布片衝著那只身形巨大的河鬼就扔了過去,那上面沾染的有老柳頭被護墓河鬼襲擊時所流的血液。
那隻怪物抓到那塊布片以後竟然瑟縮不前,慢慢的又重新趴伏在地上,那幕曾經上演過的劇目再一次上演,只見他慢慢的朝後退去,似乎對老柳頭十分的畏懼,而且那種顫抖竟然也感染了其他的河鬼,一個一個排著隊又悄無聲息的從來時的洞口裡退了回去。
第九章  墓道幻香
直到最後一隻護墓河鬼離開,我還像做夢一樣看著四周的牆壁,如夢遊一般盯著老頭兒,有點難以置信的看著這一切,我已經認出來,他剛才退掉護墓河鬼的八孔玉管是黃河龍曾經用過的九龍玉笛,可是,老柳頭怎麼會使用這個玉笛呢?而且老頭兒似乎是這些怪物的剋星,難道他和這些東西之間有什麼關係麼?
就在我帶著一肚子疑問想要問他的時候,他卻鐵青著臉指著我剛才進來的那扇石門問我:「你剛才是不是從這裡進來的?」我點點頭,老頭兒一臉驚奇的看著我,問了一句話差點沒把我氣死:「那你是怎麼活著進來的?」
我氣憤地從石門裡面走到石門外面,然後又大踏步的走進來,邊走邊嘟囔:「就是這麼走進來的。」
老頭兒一點都沒有理會我的憤怒,而是非常不解得看著那扇半掩的石門,邊察看,邊摸索,似乎在找什麼東西,對我的疑問是理也不理,我疑惑的看著他忙忙叨叨了半天,然後慢慢的仰起頭,靜靜地盯著石門外那盞依然升騰著火焰的燈盞。我也好奇的跟著他出了石門,重新回到了剛才那個聖火盞的下面,直愣愣的盯著那盞活躍著火苗的燈。
黃色的焰苗雖然不高但是卻異常地頑固,不斷的飄散出一股股涼絲絲清涼的香味,和我剛進來的時候嗅到的味道差不多,麻酥酥的感覺又開始在頭皮,脖子,後脊樑上慢慢的蔓延開來,一股惡臭隨之而來,低頭看,正是老柳頭又把那團黑乎乎的東西放在了我的鼻子下面,熏灼腦仁的惡臭很快讓我從那種異常的感覺裡給掙脫了出來。
還沒等我去問老頭兒到底是怎麼回事,老頭兒就踢我了一下,示意我蹲下,雖然不知道老頭兒要幹嗎,但還是乖乖的蹲了下來,老老實實的低下頭。誰知道剛低下頭,老頭兒就毫不客氣地騎在了我的肩膀上,並大聲命令我起來。
我站穩之後,老頭兒視線剛好和懸掛的燈盞持平,只聽他在上面劃拉了半天,也不知道看到了什麼東西,驚歎聲不絕於耳。最後命令我放他下來。
我第一時間就去搶那只依然燃著的取火筒,對這支精美的火鐮,我還是非常喜歡的,老頭兒表現出了與他年齡不相符合的敏捷,一個閃身就差點讓我撞在牆上。
「別動,你個傻子,你要這個東西幹嗎?」老頭兒很疑惑我是不是又被撞邪了,「你知不知道正是這東西讓你今天差點死在裡面」
老頭兒的一聲斷喝,讓我一激靈,呆呆的看著他手裡那只精美的取火筒,不知道怎麼回事,自下來以後,整個人都變得易怒,容易衝動,要麼過於遲鈍,要麼過於敏感,此刻我就屬於過於敏感的階段,整個人被老頭兒一嚇,渾身感到寒意瑟瑟。
「我說這個香味怎麼這麼熟悉,原來是老朋友到了」老頭兒拿著那只取火筒反覆的上下顛倒觀看,然後熟練的擰開一頭的銅蓋,從裡面掏出來一綹白色的蠟條。
我好奇的看著他取出來的這個東西,老頭兒似乎對這個東西非常的熟悉,用小指尾剔下來一塊,用火機點燃,就聽見一聲奇怪的聲音從這塊類似油脂的東西裡爆出來,是那種很奇妙的香味,像一陣有質的煙霧,輕輕地瀰漫消弭在眼前的空氣中,妖異的煙體就像一個媚姿恆生的女子在空氣中輕輕地淡化,離去,消失掉。
「是河間王家的薄荷香,淺淡的薄荷味看似清腦,其實已經不知不覺地將蠟條裡潛藏的藥物也揮發了出去。」老頭兒拿著那條白蠟眉頭緊皺。
我心裡一凜,突然想起來剛才在幻像中那個清秀俊雅的年輕皇帝是誰了,沒錯,正是在秋稷寺廟會上表演幻術兄弟倆中的老大,只不過是古裝打扮,所以只覺得眼熟而沒有想到是誰。
河間幻術王家,是盜墓世家中最為神秘,也是曝光最少的世家之一,不僅老鍾和老苗對他們家知之甚少,就連我那個號稱無所不知的爺爺提起他們這個世家也是大搖其頭,不知道是跟他們家人不熟悉,還是真的對他們知之甚少,不同於其他幾個世家在舊社會盜墓圈裡流傳一些耳熟能詳的故事,這個幻術王家似乎從一開始就保持了低調和神秘,而且似乎極少出手,但是一出手往往都是大手筆。
這個取火筒顯然是被改造過的,據老柳頭目測,這東西最少也是皇室用品,但是王家卻絲毫不以為意,而是大大方方的把它留在了石門的外面。如果說是倉促遺失的話根本就說不過去,那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他們是故意的,故意把這個東西留在了石門之外。
華麗精美的取火筒不可能引不起盜墓賊或者一些識貨之人的注意,面對這麼精緻的東西都會嘗試著把這個東西重新利用起來,只要一點燃,那麼隱藏在取火筒裡的迷香就會自然而然的被點燃,那麼點燃這個取火筒的人自然會中招。
中招會有什麼幻象,這個,好像我剛才已經描述過了吧,只是還不知道會什麼結果的時候,就被老柳頭救了過來。
「河間幻術王家的人在前一撥裡面,而且他們是故意引我們來得!」老柳頭用很篤定的語調說。
老頭兒的話音剛落地,就看見那扇石門正慢慢的滑動著要合閉起來,取火筒已經從燈盞裡取了出來,維持石門的熱量已經消散了,沉重的石門竟悄無聲息的朝一起併攏。
老頭兒自然沒有我反應快,等我用肩膀去扛那扇石門的時候,就聽見老頭兒喊了一聲不要,然後就被狠狠的推進了石門裡面,等我回過身的時候,老頭兒再一次與我分隔開,被關在石門之外。
僅僅在一瞬之間,我又和老柳頭分開了,厚重的石門重重的閉合在一起,任我怎麼推頂,就像焊在地上一般,紋絲不動。
火焰滅了,石門外的機關重新閉合了起來,按照《列子機括論》上面記載,「萬術皆賴法眼,法眼閉則術失其靈」,毫無疑問,剛剛我們那個無意中取下取火筒的動作,導致了火焰的熄滅,溫度下降,則石門緊閉,「法眼閉」所有機關都失其靈。
我呆立在石門前面,有點無神的盯著眼前的寬大的墓廳,淡藍色的火苗不斷在周圍的牆壁上升騰舒捲,廳裡面三十六個銅人的身影隨著火焰的搖曳而變幻著長短,我突然想起來老頭兒曾經鑽進來的那個磚洞,隨手拔下來一支火把飛快的奔向那個洞口,奔到洞口一看,立刻傻眼了,洞口裡有一塊碩大的斷龍石牢牢地截在那裡。
我有點傻眼的看著曠達的墓廳,只有面無表情的三十六個銅人,個個手持銅劍,綠色的銅銹佈滿劍身。而奇怪的是,銅人的身上卻沒有絲毫銅銹,甚至還閃耀著一絲絲古銅的顏色。
周圍牆壁懸滿乾屍,中間卻有這麼詭異的三十六個銅人,如果要說是為了防盜,似乎是太古怪了一點,我看更像是一種示威一般的恐嚇。
四週一片寂靜,只有火苗在不斷亂舞,不斷的告誡自己要靜,要穩下心神。倒不是害怕,而是一種對寂寞的恐懼,讓我渾身開始煩躁。不斷的在間隔頗大的銅人之間巡循走動。
六排六列,我又數了一遍,記得在天罡將軍殿裡,老頭兒告訴我是天罡地煞局,六丁六神困龍陣。當時我還自作聰明的說了一句女子屍體七十二,把老頭兒激動地哇哇亂叫,其實我當時是瞎猜得,因為我根本就不知道這裡的門道究竟是什麼。
現在這裡又突然出現了三十六具銅人,明顯要比剛才碰到的那些銀盔將軍要高出一個級別,因為我發現,這些銅人其實不是銅人,嚴格來說應該是鍍金人。只要拿著火把仔細的去看,就會發現盔甲的表層細細的鍍了一層金箔,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銅劍佈滿綠銹,而這些銅人卻遍體閃光。
反常則為妖,這裡面一定有什麼機關,或者是一個故佈疑陣的樣子。就在我一個一個看下去的時候,突然發現在第一排的第三個銅人身上,有一個清晰的手印,那個手印顯然是剛印上不久的,因為手印上似乎還帶著閃亮的汗漬,這個發現讓我的心裡一陣激動,原來前面真的有一群人已經到了。
此刻,已經不是對發現盜墓賊的緊張,而是在驚喜有路可出了,剛想觸摸一下那個銅人,老柳頭的那個警告似乎又響起在耳旁「蟬人,別動!」
我揚起的手停滯在空中,猶豫了一下,還是謹慎的收了回來。發現手印的激動讓我重新燃起了脫困的希望。而且這些鍍金人揭示了更深層的秘密:我們離地宮中那個傳說中的神秘的中心位置,是越來越近了。
在古代,金銀甲的武士一般都是皇帝身邊的禁衛軍,那個墓室是銀甲武士,這個墓室是金盔武士,那麼說整個地宮的中心應該就在這附近,甚至就可能在我們的腳下。
想到此處,我更加仔細的查勘了每一處出口,除了甬道通向一塊墨色的大黑石塊以外,其他的地方還是連個老鼠洞都不曾有一個。
在老柳頭剛才進來的那個洞口,我再三的推拉抗挪,可是那塊石頭就像長在地上一樣,絲毫不能動。
很快,飢餓和疲勞就席捲了我的身體,肚裡沒食,加之地下陰冷潮暗,很快就覺得身體裡的能量在快速流失,頹廢的蹲坐在地上,我無力的仰望著四周那些掛在牆上的乾屍,突然發現那些乾屍似乎有些異樣。
趕緊站起來,拿著火把仔細的去看,這次沒有幻像,也沒有錯覺,但是卻讓我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那就是,這些人似乎都不是一個朝代的,而且他們沒有腐化完的衣服都表明他們似乎都不應該是當初一起殉葬的人,多是平民或者是做工人的服飾。
僅憑我淺薄的歷史知識,我只大概猜出來幾樣服飾,分別是元朝,明朝,和清初的一些樣式。
就在我細細察看他們身上服飾的時候,突然發現有一具乾屍的手指上有一個奇怪的指環,用手裡的銅匕首輕輕觸碰了一下,那隻手指立刻消散去,指環「啪啦」一聲掉在了地上,出於謹慎,我沒敢用手直接去拿,而是用匕首小心的挑了起來。
在藍色的鮫人油火光下,這枚戒指依然閃亮,寬大的戒面上有只有一團升騰的火焰,火焰下面,有一柄似乎是錘子的標誌。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時,似乎是引發了連鎖反應,掛在牆壁上的乾屍身上都開始辟里啪啦往下掉東西,等我用火把照亮這些東西的時候,立刻傻了眼,只見地上掉落了不少的火褶子,銅撬子,還有錘子和鏟子,造型各異,質地也不同,但是這些東西都表明了一個東西,那就是這些乾屍的身份,他們應該都是歷朝歷代的盜墓賊。
地宮是宋代修築的東西,而且機關重重,一路險象環生,能夠到達這裡的人,似乎只有一種人,那就是盜墓賊。可是,什麼原因又使他們喪命於此,更誇張的是被掛在這裡製成了乾屍。
《我在新鄭當守陵人第二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