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本來在路上看到一個這樣的美人,我肯定要駐足欣賞下,可現在完全沒有這樣的心情。只見那姑娘慢慢地踱到那堆血肉邊上,捂著口鼻輕輕的用腳尖觸了觸,之後尖叫著跑回了車裡,那驚慌失措的表情配上如此裝扮,讓人著實感到怪異。
  此時我們才反應過來,對面的兩個青年一下撲到汽車前面,反而是我去查看被撞飛了的人。被撞的就是剛才做鬼臉的小伙子,血肉模糊顯然已經沒有了生機,而那邊黃毛小子則一邊踹著車身,一邊捶打著車窗,罵罵咧咧的要那姑娘出來,裡面的姑娘顯然慌了神,神se慌張地撥打電話,看樣子似乎是在找哪個乾爹來幫忙!
  本來冷清的路邊憑空般冒出不少看熱鬧的人,我努力地尋找著剛才喊他的那個孩子及父母,可目光巡視了幾遍仍然不見蹤跡,想必是剛才發生事故的時候走了!鄉下人不想惹事,碰到這類事情自然是敬而遠之。剛才要不是因為那孩子的那聲大喊,現在路邊躺著的可能就是兩堆血肉,現在那一家人都不見了,我連道謝的機會都沒有。
  不一會兒,jǐng車就來了,拉起來橫線,有易個交察在勘察現場,收集各種數據;另外一個jǐng察扯著黃毛小子問話,小姑娘仍舊坐在車裡,眼神迷茫,不知道在想什麼。不過想來能開這樣的車子,在街上敢飆如此高速的車,想必不是她乾爹厲害,就是他媽上面的人厲害,估計最後也是花點錢了事,不是大問題。
  正想著,一個交jǐng拍了下我的肩膀,周圍也沒多少目擊者,我自然是詢問的目標。我把這起事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jǐng察詳細地做了記錄後問我要了電話號碼,說有事再找我,現在我可以走了。正說著,又來了一輛jǐng車,車牌九字開頭,是公安局不是交通局的。車門一開,從車上衝下來了四個jǐng察,一把將那黃毛小子按在地上,雙手反綁在身後掛上了手銬!另一個青年見勢不妙,拔腿就跑,三個jǐng察立刻追去,圍追堵截之下沒跑多遠也被按住了。
  問我話的那個交jǐng湊過去問什麼事情,負責看守黃毛的jǐng察狠狠地踹了一腳趴在地上的黃毛,咬牙切齒地說:「前幾天,這幾個小流氓在酒裡灌醉了一個小姑娘,拖到賓館與那姑娘輪流發生了xing關係。躺地上的那個,身上還背著一件搶劫殺人案,這幾天我們全局為了抓他們,已經加班加點好幾天了,這邊一出事,我們趕緊就過來了。除了這三個,還有兩個沒抓到,不過也被控制了,跑不了的。」
  我在一旁苦笑了一下,人命如此輕賤的社會,凡事還是自己小心為妙!緊了緊領口的拉鏈,我跳上了回家的公交,哪裡有家中溫暖呢?

三、歸鄉探親
   過年的前幾天接到父親打來的電話,說老家的房子過完年要拆遷了,讓我趕緊回去合計一下。
  其實事情很簡單,老家的房子本身就不大,拆遷是按戶口本上的人頭分房,每人六十平米。因為老家那塊地拆遷鬧了很多年,所以我大學畢業戶口就遷回去了,因此就能分一百八十平米。父親的意思呢就是花點錢買點平方,拿兩套房子。因為是拆遷戶買房有優惠,兩千一個平方,比外面賣的價錢便宜一半,多拿的那套房拿到鑰匙就可以轉賣,也能賺一筆。當然這事也是個由頭,老兩口其實更想讓我回家一起過個年,熱鬧熱鬧。
  老家其實也就一百六十多里地,早上起來坐四十分鐘高鐵,再轉個公交,幾站路就到了。下了車,老遠就看見父母站在寒風裡等著,我眼睛還是有的濕潤,因為工作的原因,一年也回不來幾次,想想也真夠不孝的。父親接過行李走在前頭,母親則一路問東問西,三個人一會兒就回了家。
  家裡一點沒變,幾間平房圍著一個小院,院裡有棵大榆樹,樹下一張石桌,石桌前面是一口小井。小時侯我每天趴在那石桌上寫作業,母親就在井邊洗衣服、洗菜,一晃那麼多年也過去了。家裡還是收拾的乾乾淨淨,母親愛乾淨,每天閒著沒事就是擦啊洗啊!幾十年沒變過,家裡從來看不到一絲灰塵。我的屋子,床單、床套都是新洗過的,被子裡裝的、床單下墊是新彈的棉花被褥,厚實有斤兩,蓋在身上嚴嚴實實的。我到現在還蓋不慣什麼珊瑚絨、蠶絲被,就惦記老家的棉被,這回倒是稱心如意了。
  母親聽我說餓,趕緊去灶台上炒了碗蛋炒飯端來,米粒金黃,蛋花一絲絲的有黃有白,點綴在其間的少許碧綠蔥花讓整碗飯更加香氣四溢。吃了飯,父親招呼我往屋外走去,兩人前腳後腳的來到院裡。
  父親說:「慕葉,咱們拆遷的事情,你沒意見?」
  我從小就怕父親,趕緊回答:「沒意見,買房的錢您有嗎?」
  「這個你別cāo心,村裡征了咱家的地,一畝三萬,咱家四畝七分地,你算算有多少?再加上那些河濱、路基、荒地,村上每個人都能再領個一萬多,咱家三個人,又是三萬,錢不用你急!」父親的帳算的很分明,我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走,買兩條蘇煙去!」父親又往外走。
  「買煙幹什麼?你戒了那麼多年,我也不抽!」我跟在後面問。其實我是抽煙的,但回家基本不抽,也就說不抽了。
  父親回過頭,指了指河那邊的老村說:「去看你小爺爺啊!你回來要不去看他,他還不怪怨我啊!」
  說起小爺爺,他就住在後面的老官莊裡。至於為什麼要叫老官莊呢?原來在幾百年前開始,老家這個地方有一家姓楊的大戶人家,那戶人家人丁興旺,百多年間出了好幾個大官,一直到解放前,都有楊氏後人在國民黨zheng fǔ裡當大官,因此這個村子就被稱為老官莊。老官莊裡還有一個傳說,當時楊家先祖曾經為了不使後代受苦,每出一個大官,就在村裡秘密的地方埋下一缸金銀,百多年來一共埋了十八缸。
  當然這也只是個傳說,因為現在村子裡還住著不少楊家後人,卻沒聽說哪個挖出過金銀,唯一還保存著的是一座楊家老宅,前後三座樓,兩個花園,全圍在高牆裡頭,一條青磚路貫穿其中。門前的大石獅子、上馬石,宅子裡的各種傢俱器皿都在破四舊、三反五反運動中給砸掉了,現在就剩下一個院子和幾座空宅,而我的小爺爺就住在裡面。
  為什麼他會住那呢?又有一個故事,小爺爺當年參加過抗美援朝,受了傷立了功回到地方,地方zheng fǔ就把那座宅子分給了他。小爺爺受傷的地方比較尷尬,傷好後也一直沒有結婚,自然沒有子孫,退休之後就更顯冷清。村子裡年青人越來越少,平時也就父親和幾個叔伯去看望他。這次我回來,自然是要去看望一下長輩,況且我小時侯沒少得老爺子的好處,退休幹部發的那點好東西,大半進了我肚子裡。當初唸書時家裡經濟困難,還向老爺子借過不少錢救急,這層關係讓父親更是心懷感激,對老爺子分外關心和尊重。
  買好煙酒,兩人來到老宅門前。父親掏出鑰匙打開院門。推開厚實的院門,院子裡的一切還是那麼熟悉,青石路兩邊分別有兩棵桃樹、一棵梨樹、一棵棗樹和一棵石榴樹,每一棵都起碼有二十多年的歷史,因為從我能記事開始就一直惦記著這院子裡的每種果實,只要開始結果,我每天都會來看,哪個熟了就讓小爺爺摘給我。因此這些現在光禿禿的高大樹幹,著實讓我感覺到時光荏苒,歲月如梭。
  第一棟樓是主人會客的地方,偌大的空間裡原來據說擺著一整套的紅木桌椅,玉石屏風、七彩瓷瓶……現在則空蕩蕩的,各家收的稻穀都堆在一角,幾十袋糧食堆在那邊也只佔了一小塊地方。穿過第一棟樓是一個天井,中間是一個小花園,兩邊有迴廊相連,順著迴廊來到第二棟樓,樓下是小爺爺吃飯的地方,三十厘米左右寬窄的方形石磚鋪成的地面還是原來的老宅留下的,那麼多年依然完整光滑。
  整個樓下就放著一張老式八仙桌和四條長凳,冷冷清清的。記得小時候夏天小爺爺就鋪張涼席與我在地上午睡,特別清涼,穿堂而過的清風特別舒爽。西面牆邊上一道木結構樓梯連接著樓上樓下,那也是原來老宅留下的,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很有感覺。樓梯的每一級都比較平,慢慢的向上延伸,以至於多出不少的級數,和其他老房子的樓樓完全不同。樓梯下還支撐著四根柱子,柱子底部都壓著圓形的青石。雖然年代久遠,依然看上去很牢固。
  剛踩上樓梯,樓上的小爺爺就問是誰來了。父親回答:「是我,帶著慕葉來看你了。」
  「哦,小葉回來了啊!快上來!」小爺爺蒼老的聲音從樓上傳來。
  雖然盡量放輕腳步,但樓梯還是咚咚的作響。飛舞的細小灰塵在氣窗中投進了的陽光下纖毫畢現,彷彿在述說老屋的ri子。
  二樓保存完好,能用的房間也不多,一間住著小爺爺,一間常年緊鎖,老式的鎖頭上斑駁的銹跡明顯的告訴我,已經多年沒人進出過。
  小爺爺的房間門窗都朝南開,冬ri的陽光雖然無力,但還是斜斜的鋪灑在木質地板和半張老式木床上,木床的花紋雕工還是非常jīng細的。雖然許多年過去了還是油光發亮,一點沒有腐朽的痕跡。這張床據說是晚清時期做的,用了快一百多年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小爺爺背靠床頭坐著,身上還披著他寶貝似的軍大衣,床頭櫃子上的軍用水壺裡不用問就知道裝的是白酒,閒下來就喝幾口是小爺爺的老習慣了,比喝水還自然。
  我畢恭畢敬地向小爺爺請安,細算也有大半年沒見了,小爺爺依然jīng神矍鑠,滿頭的銀白短髮配上紅潤的臉龐,看起來十分的健康。
  小爺爺起了起身,從枕頭下摸出幾個核桃塞我手裡,核桃已經磨的很光了,想必是經常摩挲。我從小就愛吃核桃,院子裡的那顆核桃熟了之後小爺爺就收起來,等外面的皮都爛光了再放在手裡轉啊轉,轉的光滑溜溜的才肯給我吃。這些肯定也是藏了許久,就為了給我留著的,想到這我心頭又是一暖,家鄉的親人才是最溫暖最安全的港灣啊!
  小爺爺問了問我的工作情況,又督促我趕緊成家立業,說一定要在有生之年抱抱重孫之類的話,不知不覺就一個多小時就過去了。時近中午,小爺爺讓我們在老房子裡吃飯,於是大家又來到樓下,小爺爺拿出兩瓶白酒,又端出點花生米,豆腐乾之類的下酒小菜,就招呼我們喝酒了,至於飯菜什麼?就讓我爸打電話回去就我媽隨便整幾個送來,就像平常吃飯一樣。
  平時我也很少喝酒,這次小爺爺非要我喝上一些,給我倒了約莫三兩白酒,我喝完就飄飄然了,整個人像浮在雲端,腳下似乎沒有著力點,晃啊晃的暈了。我酒量不好,喝酒就飄,飄了就想睡覺。
  「唷,出去幾年,小葉子的酒量還是那樣啊!一點長進都沒有呢!」小爺爺見我喝醉很開心,就像小時候我偷他酒喝,醉倒在樓梯上一樣的表情。
  「是啊!酒量不行,還得練啊!」父親也跟著說。
  「想睡就去樓上,我床上睡!你媽送飯菜來,我們喊你!」
  聽了小爺爺的話,我就一步一晃的扶著牆往樓上去了,來到小爺爺房間,就倒在床上了,模模糊糊的似乎看見小爺爺來給我脫了鞋子,蓋上了被子。雖然是舊被子,但小爺爺很愛乾淨,一點異味也沒有,很舒服,很暖和,我心裡也暖暖的,很快就睡著了。

四、宅仙入夢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門「吱呀」一聲又被推開了,我迷糊的坐起來,陽光刺眼,瞇著眼睛,模糊看見小爺爺站門口,他背對著太陽對我招手。我以為我媽送飯來了,就掙扎著起來,但似乎酒勁還沒過,渾身無力,整個人就彷彿不著地一般跟著小爺爺的背後往樓下走去。跌跌撞撞的下了樓,小爺爺突然又轉到樓梯下的夾角邊站住了,在那指指點點。我好奇的湊上前去,只見小爺爺指著樓梯夾角的最裡面不斷比劃,然後突然又貓下腰,鑽到最裡面的角落裡敲敲打打。
  我見小爺爺一直在裡面摸索,以為有什麼東西掉進去了,趕緊鑽進去幫忙,可是那地方是樓梯與地磚接壤的地方,只有一個小小的夾角,小時候躲貓貓倒是爬進去一次,現在長大了,只能趴著。
  我好不容易擠進去,摸了半天什麼都沒有,就想問小爺爺到底是什麼丟了,誰知一扭頭,差點就和小爺爺臉對臉的貼上。剛想開口,突然發現,這張臉根本不是小爺爺的臉。這張就像個倒三角,尖尖的下巴上方長著一張大的過分的嘴,相對於嘴巴,鼻子又顯得過分小了,似乎就兩個鼻孔,一點鼻樑都沒有,平平的貼在臉面上。兩隻眼睛瞇成一條縫,黃褐se的眼珠卻露著jīng光,明明是光線昏暗的角落,但我卻清晰的看到了這人的模樣。一股涼意從那人身上透過來,即使是穿著厚厚的羽絨服,我的脊背也感受到了冰涼的寒意。
  我驚愕的長大了嘴,卻發現怎麼也叫不出聲,而那人卻咧開了巨大的嘴,露出了一個讓我心驚肉跳的笑容,指了指我趴著的地方,說了四個嘶啞的字:「就是那兒!」
  看著他恐怖的笑容,冷汗一下就從額頭上淌了下來。我用盡全力,一把推開他,刺骨的涼意一下讓我清醒過來。
  「啊!」一聲大叫,我一下就豎了起來,感覺又回來了,我還是躺在小爺爺的床上,只是不知道是酒力還是剛才的夢境,全身都是汗,衣服貼在身上好不舒服。
  樓下小爺爺和父親還在喝酒,似乎時間根本沒有過去多久。躺著不舒服,我還是起來去陪他倆聊天。酒力似乎隨著汗水被排出體外,不適的感覺已經完全沒有了,我快步走下樓,剛才的夢境太逼真了,我走下樓梯,還是忍不住探頭往那角落裡瞧了一眼。
  不看還不要緊,一看之下,yīn暗的角落裡居然又一絲黃光一閃而逝。什麼東西?我的心裡一緊,小心的慢慢靠近,一團黑乎乎的東西盤在角落裡,難道是小爺爺用的麻繩?我彎下腰,用手一探,好粗的繩子,入手冰涼。不對,那繩子還會動,不是麻繩,那是蛇,一條手臂粗的蛇。
《陰司來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