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節


  後面出來的少年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兩眼看著張氏兄弟遠去的方向,看了良久,長長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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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胡家出來,張氏兄弟當務之急就是要解決住宿的問題。依照張格的意見,自然是要到最近的村鎮上去借宿幾晚,等著胡家的回信。可是一提到附近的村鎮,張義不由得就有些心虛,想到曹家父女最近也不知道怎麼樣了。自己一走這麼多年杳無音信,想來他們一定早就把自己忘了,萬一曹二姐已經另嫁,到了那個村子再遇上了,不知道會有多麼尷尬。
  想到當年,自己正是為了不讓哥哥變成一個吃人的妖怪才離開了新婚的妻子和好不容易擁有的家庭,現在,哥哥已經基本恢復了人性,可自己曾經已經擁有了的那個溫暖的小家,卻是永遠失去了。這雖然是自己甘願的付出的代價,可是一旦想到那雙紅紅的龍鳳燭,想到燈下那張殷殷的面容,他的心裡就十分的難受。
  「我在林子裡湊合幾天是沒有問題,師弟你恐怕不行的。」張格在一邊絮叨著,「其實師父給的銀子還有剩,咱們盡可以去住客棧的。」
  張義衝他笑笑說:「我倒是知道有個地方能住人。」
  張格由他帶著在山林中走了一陣子,果然遠遠看見一片林間的空地上,有一座七歪八斜的木屋立在那裡。「師弟,你該不會是跟掌門師伯學會了卜算吧?怎麼就知道這裡有座房子?」張格搖搖那座木屋的門,見還算結實,於是高高興興的推門進去。
  這裡最初是有一座不知何年何月的獵人留下的小木屋的,後來,那座木屋毀在了張格的手中。現在的這一座,是張義後來央求季野草幫他蓋起來的,本來只是為了留下一些記憶,從來也沒有想過還有和哥哥一起住進來的一天。
  張格不知道張義這些念頭,他在屋子裡轉了一圈,看到到處是灰塵、漏雨的水漬、動物的糞便,便自己找來一把柴草,開始收拾起來。張義連忙跟在後面給他幫手。
  當年也是這樣,兩兄弟草草收拾了這間小木屋住了下來。不同的是上次是天寒地凍,走投無路,這一次卻是悠悠閒閒的準備幾天小住。那時的張大狗雖然頭腦不清,卻是一心一意的護著弟弟,這次張格頭腦清晰,學道有成,卻只認自己的同胞兄弟是師弟。
  張義胡思亂想著。一會是幼年時的種種悲苦經歷,一會是季野草、胡家兄弟等人的影像,在腦海中七上八下的折騰著。
  「師弟,你看看這樣行不?」張格是個極為謙恭的人,不僅沒有一點師兄架子,而且事事都會先跟他認為比自己聰明的多的張義商量。張義發呆的功夫他已經把整個屋子收拾得差不多了,正要跟張義商量把當作床用的乾草鋪在什麼地方。
  「這裡……」張義伸手一指。
  以前他們兄弟倆的那張木床就是擺在那裡的,離著窗口很近,春天的時候,張義就會在窗前種一些野菜,從窗口看著它們生長,琢磨著哪一天可以拔來吃掉。有的時候張義會把多餘的獸肉掛在門外晾曬,生怕被野獸偷走,一夜也要看上幾次……
  「那個時候,哥哥總喜歡打些狼回來……其實狼肉不怎麼好吃……」張義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吃狼肉嗎?」張格從窗戶外面伸進頭問,「狼肉怕是不好吃,我到周圍看看有沒有野兔山雞之類,你先去撿些柴火吧。」說著拍拍手上的灰土向林中走去。
  森林之中掉落的乾枯樹枝很多,張義不一會就撿了一堆,用一根籐條捆好拖回來。以前哥哥去打獵之後,這就是他最常做的工作之一,現在身體長高長壯了,又習練了武藝,更是乾的輕而易舉。只是把柴拖回來之後才開始詫異,哥哥怎麼還沒有回來?以張格現在的身手,去打只野兔山雞之類的,需要這麼久嗎?
  張義心中開始焦急的時候,遠處的山林中忽然一陣騷動,遠遠就看見無數的林中飛鳥驚起,發出嘈雜的鳴叫。張義心中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該不會是哥哥在那邊吧?想到這裡扔下手中的柴草,抽出寶劍就向那邊跑去。
  ※※※
  張格在木屋附近轉了幾圈,只看到一些味道不好的小野獸,既然不合口味,他也不打算進行無端的殺戮,於是向著林中走去,當他好不容易看到一隻肥大的野兔,正準備上前一把抓過來的時候,林子中忽然射出一隻長箭,差一點把他的手和兔子一齊釘在地上。張格抬起頭去看,見一個背著弓箭的人類正從灌木叢中出來,衝他吆喝一聲:「喂,小兔崽子,活得不耐煩了,敢跟大爺搶獵物。」
  原來是個獵人。
  這山中什麼野味沒有,張格當然也不會跟一個獵人去搶一隻兔子,見那個人已經把兔子連同穿在上面的箭一起把在了手中,他就轉身要去別的地方尋找獵物了,人家是以打獵來養家餬口,自己不過是想弄一隻野味替代一下吃厭了的乾糧而已,怎麼能去跟人家爭。張格的性格中不僅僅有原來的張大狗的憨厚,而且更是牢牢的把師父教導的容忍之道記在心裡,所以雖然這隻兔子明明就是他先看到的,他也不打算和這個口中不乾不淨的人類作什麼爭執。
  看到張格要走,那個獵人反而吆喝起來:「站住,想這麼就走不成!」
  張格回頭茫然地看著他,獵物都讓給他了,還要怎麼樣?
  「看你這個小道士一身光鮮,一定是騙了施主們不少的銀子吧!我平生最恨的就是你們這種一不耕田二不打獵,專門靠著一張嘴騙錢的和尚道士了!給我把你身上的錢財統統交出來,不然的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張格愣了好一陣子,才意識到是這個獵人看自己外表的年齡不大,身子又看起來單薄,一個人走在深山老林中,穿著這一身鮮亮的新道袍,於是動了貪念,想要搶劫自己的財物。張格怎麼會把這樣一個人類放在眼中,可是他平時對別人謙讓慣了,遇到這樣的人也沒有和對方計較,不等對方作出什麼不利於自己的舉動,就幾個騰躍消失在密林深處,等到那個獵人張弓搭箭,他早已離開很遠了。
  真是莫名其妙啊,什麼樣的人都有。
  張格在心裡嘟噥著,繼續搜尋獵物。
  今天還真是奇怪,平時山中亂跑的野味竟然一隻都看不見,倒是狗熊豹子之類的猛獸看到了幾隻,可是這些不好吃啊。張格自己幾天不吃不喝是沒什麼大礙的,可是師弟張義已經吃了一路的乾糧,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有了閒暇,再讓他啃那些乾糧有點說不過去,出門的時候師父囑咐要自己好好照顧師弟的。
  張格又轉了幾圈,心中盤算著實在不行弄頭野豬回去算了。正在這個時候,卻又聽見一聲怒吼:「小白臉,你往哪裡走!」隨著這個聲音,一道電光就向著張格打了過來。張格來不及多想,就地一滾,電光打在他身後的樹上,頓時把拳頭粗細的樹木攔腰打斷。張格看得一咧嘴:這一下要是打在自己身上可夠受的。
  從樹後蹦出來的,是一個黑瘦漢子,手中拿著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向著張格撲上來,口中還在叫:「你這個勾引有夫之婦的畜生,看我怎麼教訓你!」
  張格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想要向對方詢問,可是對方一副不打算好好說話的架勢,把刀揮舞的車輪一樣就過來了,他總要先保命要緊。張格一揮衣袖,道袍的袖子與刀相碰,發出一聲脆響。
  南羽才貌雙全,她的武藝法術施展出來都顯得飄逸俊美,張格一心一意的要模仿師父,所以學了不少南羽的招式,只是由他施展出來,未免不倫不類,一點也沒有南羽舒袖禦敵,進退自如的灑脫出塵。
  張格舞動袍袖雖然沒有南羽那麼賞心悅目,但是他的力氣可是要比南羽用的大的多,用法術變得堅硬似鐵的袍袖舞起來,一點也不遜於刀劍。張格這幾年的工夫倒是沒有白下,幾招之間就把那個漢子的刀擊飛了出去。「這位先生,我和你素昧平生,你是不是認錯人了?」對方兵器脫手,張格也就很有分寸的停止了攻擊,這樣問,他實在是被打得莫名其妙的。
  那個漢子見打不過張格,竟然揚手就是一道雷光向張格打過來,口中還在喊著:「淫賊,我跟你拼了!」
  張格真的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和淫賊這樣的字眼聯繫在一起。
  他是個殭屍,雖然並不是說殭屍就不能做淫賊,可是他成為殭屍的時候,還是個十五歲的少年,根本就對男女之事一知半解,後來做了殭屍,更不可能在對女性產生什麼綺念,他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被扣上淫賊這樣離奇的稱呼。
  「這位先生,你仔細看了,我跟你素不相識,怎麼可能會勾引你的妻子?」張格一邊躲閃一邊辯解。他知道自己的法力遠在這個不知道是什麼妖怪的漢子之上,可是卻不願意出手傷他,只是希望對方趕緊弄清楚自己不是那個姦夫,雙方就此罷手。
  「你當然不認得我,你認得的是那個賤貨!」漢子手下的攻擊又加了幾分。
  張格大喊冤枉:「我也不認識啊!不然你叫她來當面對質!」
  那個漢子更加憤怒:「你還想當著我的面跟她勾搭!」
  張格發現,有的時候有些事情真的是說也說不清楚的。
  張格花了一番功夫才把那個漢子打跑,自己喘著粗氣站了半天,搖頭歎息,覺得今天真是不利出行的日子。不管這些了,獵物,獵物,師弟還在餓著等吃的呢。張格憨厚的性格倒是可以令他很快的忘掉剛才的不快,再次投入到尋找獵物的行動中。這一次張格已經不再限定目標,就是要找野兔山雞了,而是準備看見什麼就打暈了扛回去吃掉,省得再旁生枝節。可是沒想到,今天的不利出行已經嚴重到了這樣的地步,沒走出幾步,就又有麻煩向他靠了上來。
  當張格在打獵的途中又遇到了什麼報殺父之仇的妖怪、捉拿殭屍的道士、丟了傳家之寶的和尚……等等不問情由就向他出手的麻煩之後,終於也開始覺得不對勁了。再怎麼說這裡也是深山老林,怎麼可能有這麼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接連不斷的找上自己?
  張格的腦子雖然慢些,可是也不是笨蛋,發覺不對勁之後,立刻不管什麼打獵的問題了,就算看見野兔從自己面前跑去也不加理睬,匆匆的往回趕去。他擔心一個人留在木屋中的張義會不會也遇到了這樣奇怪的事情,張義沒學會多少道術武功,要是和自己一樣遇見這麼多氣勢洶洶的挑釁者,他一定應付不了的。
  張格恨不能想要飛回那座小木屋去,可是就有人偏偏不讓他如願,不等他走出多遠,兩個少年一前一後的從樹林中走出來,擋住了他的去路。正面的那個少年身材修長,相貌英俊,可是有一隻眼睛緊緊閉著,還留著一條很大的傷疤,令人看了不尤深覺惋惜。身後的那個少年則長著一張娃娃臉,臉上兩個酒窩就算不笑的時候都看得出來,可以想像他平時一定是個愛笑的人,只是現在卻是一臉冷酷的看著張格。
  「你們是什麼人!」張格也算是跟著南羽闖蕩過江湖的人,雖然每一次他都是躲在師父的身後,可是看得多了,也知道這兩個人來者不善。
  「張大狗,你以為裝作什麼都忘了的樣子,就可以躲過我們兄弟嗎!」獨眼少年冷冷地說。
  張格茫然。
  張大狗這個名字,以前張義經常在他的面前嘮叨,不過近來已經說得很少了。根據張義的說法,那就是他拜師之前的名字,他很為自己這個粗俗的名字感到羞愧,師父是神仙般的人物,怎麼能要這樣名字的弟子呢,難怪要給自己改名。張格,還是這個名字好,他喜歡師父給他起的名字。可是張大狗這個名字除了張義,應該沒有人知道才對,這兩個少年是怎麼知道的。
《都市妖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