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沒有任何一個城市會禁止乞討。
  一個下夜班的紡織女工曾經看見過一個驚恐的畫面:在她回家的路口,出現了二十多個黑衣人,他們姿態怪異,有的躺著睡覺,有的坐在地上不停地搖頭,有的站著看著天空發呆,有的唸唸有詞,有的大喊大叫,全都是破衣爛衫,臭不可聞。
  在文明下面,在社會的土壤下面,還有另外一個世界。
  有位76歲的老人扮為乞丐,臥底行乞兩月,自費萬餘元,揭開殘害脅迫流浪兒童行乞的重重黑幕,他撰寫的調查筆記,被國家領導人長篇批示。這位值得尊敬的老人是在深圳居住的北京離休老幹部曹大澄。
  在他的調查筆記中可以看到乞丐已經職業化、組織化、集團化,帶有黑社會色彩,他們按籍貫聚集在一起,劃地為界,如果有人侵犯了自己的地盤,那麼就會爆發群毆事件。
  每個城市都有著城中村,低矮的房屋,破敗的街道,到處是垃圾,走進去,會看到幾個又瘦又髒的小孩子用樹枝敲打著一個瓦罐,離開的時候,那些孩子還在敲著。
  華城粵溪新村,棠下村,租住著大量的乞丐。
  這是一個唾棄不到的角落,污穢在這裡彙集,渣滓在這裡沉澱,讓我們跳進這個糞池,走進這些人的靈魂深處。各種臭味混合在一起,眼前恍惚,只能看見光怪陸離的黑暗景象,有的像人,有的不成人形。他們群體性地蠕動,匯聚成一個怪物:丐幫。
  他們也是社會秩序上的一環。
  當乞討不再是因為貧窮而是因為懶惰,當乞討成為一種職業,任何邏輯到了這裡也就成了亂麻,自尊在這裡沒有立足之地。他們聚在一起也有些光,在兩次欺騙之間的間歇,這麼多從未流過淚的眼珠子,閃爍著貪婪也閃爍著對生活的嚮往。白天敷上自做的爛瘡去要錢,晚上搖身變成劫匪去搶錢。污水流進流出,這些四肢健全的寄生蟲從陰暗的巢穴走向城市的大街小巷。蛔蟲也可以變成蟒蛇,它所吞噬掉的東西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多。不斷地有人墮落到這群體裡來,以別人的同情和憐憫為生活來源,以懶惰為起點,以愚昧為終點。
  當然,也有一些真正的乞丐,他們不是為了生活而是為了生存,例如,殘疾人。
  下面這段蓮花落是一個老乞丐唱的,也就是說,這些話來自一個乞丐的內心世界。
  他下肢癱瘓,兩手劃著一輛自製的小車,彷彿他的周圍是海。
  他每天都打著快板沿街行乞。
  (白)來啦來啦又來啦!
  太陽出來照西牆,
  照著俺的破衣裳。
  叫花衣,叫花帽。
  還是去年的那一套。
  竹板一打震街頭,
  拜拜三教與九流。
  竹板打,進街來,
  一街兩路的好買賣。
  金招牌,銀招牌,
  這幾天,俺沒來,
  各行各業都發財。
  要拜俺就挨家拜,
  拜拜財神人不怪。
  家有規,行有道,
  現在街頭不好要,
  俺先到菜市去瞧瞧。
  走又走,行又行,
  遇見個老頭賣大蔥。
  老大哥,賣大蔥,
  你年輕時候立過功。
  大哥你,不簡單,
  俺把你來誇一番。
  老大哥,耳不聾,眼不花,
  能活二九一百八。
  說大蔥,道大蔥,
  一頭白來一頭青,
  下面鬍子亂哄哄,
  就像老蔣離南京。
  帶來的多,賣裡個快,
  三溝兩壟不夠賣,
  一天能賣幾萬塊。
  賣裡個錢,蓋上了屋,
  好給大兒娶媳婦。
  蓋東屋,又一廳,
  要把香台立當中。
《十宗罪前傳:罪全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