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吃什麼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誰一起吃,在哪裡吃。吃狗肉也不僅僅是狗的問題,重要的是氛圍。
  店門前擺著幾張亂糟糟的桌子,舊籬笆旁邊的枝丫上垂懸著一根根手臂粗大的冰錐,正午時分,冰錐滴著水,長白山作為整幅畫面的背景,北風呼嘯,關東好漢們大碗喝酒,用手撕著狗肉,將胸脯拍得啪啪響。在大雪紛飛的天氣裡,每一片雪花的背後都有著梅花的香氣。他們吃完狗肉,消失在風雪中,又重新在一個燈光昏黃的房子裡出現。這些散發著酒氣的男人性格彪悍,村子裡每年都有因酗酒而死亡的男人,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昨天還幫鄰居救火的人一轉眼就變成了縱火犯,向孤寡老嫗施捨錢財的人因為賭輸了錢而攔路搶劫。
  挖人參的人已經進山,夜間去打獵的人還圍著篝火說話,他們將一塊磚烤得通紅,用鐵耙將燒紅的磚塊放到冰封的河面上。磚塊刺刺地響,慢慢融化寒冰,磚塊所在的位置,那也是一天前雪橇駛過的地方,數月前魚兒游過的地方,現在成了一個窟窿,悶在冰下的魚都游過來透氣。幾個人叼著煙,一桶一桶地從冰窟窿裡打水,每一桶水裡都有幾尾魚翻騰著身子。
  孟婆婆站在河邊,她想起夏天的時候,她的丈夫,那個小小侏儒將一張木床扔進河裡,然後將木床繫在水草上,這樣木床就不再隨波漂流。他站在床上撒網,捕魚,他用一把匕首刮去魚鱗,將魚剖洗乾淨,穿在鐵絲上,晾在後院裡。
  空中的雪花紛紛揚揚,孟婆婆抬著臉看著天空,一場大雪就讓她在瞬間白髮蒼蒼,這個可憐的胖女人對著天空自言自語:
  「他沒有來……」
  1998年夏天,孟婆婆終於等得不耐煩了。她的飯桌上放著個酒瓶,酒瓶裡插著塑料花,那是她20世紀80年代末買來的,她從桌前站起來,關上門,走上泛白的鄉村公路,那時天剛亮。那時,還發生了兩件事——一隻馬蜂飛向草垛,一條菜花蛇盤成一團。她拐了一個彎,去瀋陽找馬有齋去了,她找馬有齋是為了什麼,最好的答案就是不說,因為相思兩字已經寫了出來。
  從那以後,她每年都要離家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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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傳:罪全書 第十七章 江湖巫術
  二十年前,馬有齋是個和尚;十年前,馬有齋是個道士。
  他跟隨大拇哥的馬戲團整整十年,表演巫術,他用手指點燈,唸咒語使雞蛋凌空飄起,蒙騙了很多觀眾。手指點燈其實很簡單,用化學藥品氯酸鉀和硫黃各五十克研成粉末,混合在一起粘在手指上,當燈吹滅後,冒著青煙的燈芯還有一點火星,用手指一點,燈就重新亮了。湘西有個裝神弄鬼的巫師在牆上畫一盞燈,用火柴一點就亮起來了。這是他事先在牆上鑽了一個綠豆大的孔,孔內放一塊樟腦,玩弄法術時用火柴一點,牆壁上畫著的燈就亮了。
  讓雞蛋飄浮在空中,這樣的把戲每個人都會。
  雞蛋開一個細小的孔,倒出蛋清蛋黃,用針注入露水,油泥糊住小口,在陽光暴曬下,雞蛋就會緩緩升起。這個把戲的麻煩之處在於露水的收集,夏天的時候,馬有齋常常要在天亮前跑到田野裡,他拿著個罐頭瓶,搖晃灌木和草葉,採集露水的同時他也被露水打濕了。
  馬戲團解散之後,他回到村裡,村裡有一個跳大神的巫婆,他每次走過巫婆家門口的時候都要罵一句:臭老娘兒們,窮得瑟,糊弄鬼呢。他還指使他的三個孩子向其吐口水,巫婆在村裡無人敢惹,村民們對接近神明的人保持敬畏。
  有一天,陽光明媚,巫婆倚著門框嗑瓜子,馬有齋走過她身邊,問道:「怎麼,沒出去得瑟啊?」
  巫婆翻了個白眼,撇撇嘴,將頭歪向一邊,繼續嗑瓜子。
  馬有齋停下腳步,罵道:「籃子(方言,髒話,生殖器的意思)。」
  巫婆嗤之以鼻,將頭歪向另一邊。
  馬有齋怒氣沖沖,將巫婆推進院子,關上門把她強姦了。
  從此,這兩個單身的人姘居在了一起,他們的心裡多少有一點火焰在燃燒。巫婆寡居多年,馬有齋性慾旺盛,這促使他們組成了一個臨時的家庭。巫婆有兩個孩子,馬有齋有三個孩子,五個孩子也成為巨大的生活壓力。馬有齋不得不重新扛起鋤頭,去田間勞作,閒暇時間就和巫婆一起降妖除魔,驅鬼辟邪。
  他扮成道士的原因是因為他的頭髮長了起來。
  馬有齋和他那個被稱為仙姑的老婆常常被人請去跳大神。仙姑戴上面具,戴上垂著彩穗的神帽,身穿薩滿服,腰繫腰鈴,左手抓鼓,右手執鼓鞭。馬有齋鑼鼓伴奏,仙姑一邊跳一邊唱:
  哎……我左手拿起文王鼓,
  圓又圓那嗨,
  唰唰,赫朗朗。
  八根弦,四下拴,
  羊線系兒掛金錢。
  赫朗朗。
  我右手拿起東海東,南山南,
  趕海趕山的鞭吶嗨。
  不長不短一尺三。
  紅繩裹,
  綠帶纏,
  五彩的飄帶飄下邊,
  赫朗朗。
  過往的神仙停一停,
  唰唰。
  我十里要接呀八里要迎哎。
  五里扯住你的馬韁繩。
  看看嗨,
  大門又掛綵,小門又掛紅哎,
  一氈鋪地到堂屋。
  赫赫,唰唰。
  住廟就把廟門開。
  不住廟就家來吧!
  家在穿堂鼓樓西,
  當仙下馬報名號啦,
  唰唰唰。
  葫蘆開花一片白,
《十宗罪前傳:罪全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