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3節


「你看」強哥指著對面正在緩緩行駛的一輛貨車對我叫了起來。
側頭一瞅,是一輛東風牌重卡,車窗裡面有一塊白色牌子,上面寫著庫爾勒、羅布泊,中間用箭頭連接,想必應該是兩地往返的物資運輸車。
我忙將背包丟給強哥:「你攔車,我去買盒煙」說完朝車站旁比較大的一家超市奔去,上面醒目的漢字讓我一眼就認了出來。
都說窮地方物價也低,不過這裡恰恰相反,比一線城市還高出一截,所幸還不是宰客,我知道不下點血本不可能搭上車,於是直接來了一條軟包中華,買完後錢包裡的現金也所剩無幾。
回來後發現強哥正和司機套近乎,手裡沒東西確實有點沒底氣,我直接湊過去將煙扔到車上,沖四十來歲的司機叫道:「大叔你就幫個忙,這煙你路上抽」說完直接把背包扔到車廂的臥鋪上,和強哥一起爬了上去,也不顧司機的推辭。
其實見了煙之後他已經半推半就了:「你們這樣不好吧,要是讓公司知道了」
「公司怎麼會知道呢再說了,即便知道了也是我們強行搭車的,司機大叔你是無奈才同意的。」我給他吃了顆定心丸,把責任包攬過來。
司機點點頭發動了汽車,朝前緩緩駛去,出了城區後與我們閒聊起來,原來他是半個漢族人,父親是新疆人,母親卻是上海人。大概是繼承了父親的職業,十八歲就跑運輸,前幾年才攢夠錢買了一輛自己的車,掛靠在一家國企車隊上。
聽到他是本地人,又算半個老鄉,我和強哥哪能放得過這個機會,忙朝他打聽關於羅布泊的各種傳聞,以及探險的注意事項。
他對我們大冬天的來這裡頗意外,不過還是善意地提醒了我們不要去沙漠腹地,雖然最近幾年若羌縣有所發展,修了很多公路,國家也設立了羅布泊鎮,但也僅限在沙漠周邊,以前乾涸的湖區,特別是樓蘭遺址那裡,依舊荒無人煙,經常發生探險者失蹤的事情。
他還給我們講了個二十年前的故事:
「二十年前,我還是個半大的小伙子,剛剛頂替父親成為運輸隊的一個司機,那年冬天異常寒冷,往常由於地處塔里木盆地邊緣,溫度最低不過零下十幾度、二十度,但是那個冬天卻達到了三十多度,居住在偏遠地區的孤寡老人凍死了好幾個。
但是車隊接到了一項活,往軍隊的一所營地運送設備,時間不能耽擱,很多有經驗的老司機都不願意去,大概是知道凶險程度。
那時候我沒經驗,覺得不會有什麼意外,不顧父親的反對堅持要去,其實賺那百八十塊錢是幌子,為了證明自己長大,能夠獨當一面才是最根本原因。
於是我出發了,與另外兩個同樣年輕的小伙子一起,每人一輛解放卡車,冒著嚴寒朝羅布泊駛去。
那時候庫爾勒到羅布泊還沒有公路,是一條被碾壓出來的硬土徑,車也不像現在馬力如此大,所以單趟大概需要二十多個小時,基本上一天一夜都要在路上。
三輛車剛出庫爾勒沒幾里地就被一行人攔住,他們堅持要搭車,本來我們是不願意的,但他們之中的頭,一個四十來歲的硬實男子亮出了軍官證。
既然人家是軍隊的,我們也沒了顧慮,不好再拒絕,擁軍可是一項光榮傳統,於是我們三輛車每輛載了兩個人,在深夜朝羅布泊駛去。
坐在我車上的是那個軍官還有一個年輕瘦削的小伙子,他們倆在車上並沒有多少話語,除了詢問我到達的時間外,基本上就是望著漆黑的夜幕發呆。
說來也算倒霉,多少年沒下雪的若羌地區竟然下了雪,而且出奇得大,那種鵝毛大雪我也是第一次見,並且沒有很快消融在沙漠中,路上很快就堆積了厚厚一層,只能把車速降了下來,緩慢行駛。
倒霉的事情還在後面,慢騰騰行駛了幾公里後,車子竟然呼通一聲劇烈搖晃,之後熄了火。
我照著手電下來,打著手電檢查了一通,什麼毛病也沒發現,輪胎下面也沒有凹坑,當時覺得奇了怪了,在車上又發動了幾次,還是不行。當然了,現在是知道原因了,那時候的柴油、機油與現在比起來很劣質,高寒下就開始出問題了。車上的軍官跳了下來,一臉急切地詢問我究竟怎麼了,我也說不清緣由,只能無奈地示意走不了了,必須在車上挨一夜,等天亮再想辦法。他似乎很著急,打算乘坐後面的車趕赴羅布泊地區,但路徑很窄,兩側又是軟綿綿的細沙,我這輛車不走,後面的車更沒辦法前行。
第五百五十章沙海迷失(三)
那軍官瞅了瞅漫天飛舞的風雪,一臉急切,對我催促起來:司機小師傅,你再試幾次,看看能不能將車發動起來,實不相瞞,我們是要趕赴羅布泊執行緊急任務,一刻也耽誤不得
我雖然心裡覺得他煩人,但人家畢竟大小是個軍官,再加上語氣已經幾近乞求,只好硬著頭皮撇撇嘴:好吧,我再試試。其實知道這只不過是徒勞罷了,因為車剛熄火時尚且發動不起來,停了一會發動機早就涼了,更沒有什麼可能。
奇跡沒有出現,車呼通了幾下之後沒有轟鳴起來。軍官不死心,從車廂裡將長桿搖把抽了下來,用力搖了幾次,見車確實開動不起來才罷休。
我有點看不下去,忙攔住歇了一會又要搖動汽車的軍官:用火烤烤發動機吧,興許還有希望。其實根本原因是擔心他把車給折騰壞了。
他聽了之後眉頭緊蹙:這是個好主意,問題是去哪裡找柴火啊
柴火不用找,車底的工具箱裡有平時修車用過的擦油布,積攢了很多,燃燒個把小時不成問題。我邊說邊打開盒子,抓出一把扔到發動機下方。
車上的人都跳了下來,圍成一圈擋著風,我劃了幾根火柴點燃了油布。凜冽的寒風吹拂下,火苗飄忽不定,發出呼啦呼啦的響動,似乎隨時都會熄滅,但每一次都能死而復生,並且燃燒的更旺。
所有人都蹲下身子,伸手烤起來,搖曳的火光撕裂著張張焦慮的臉,加上呼嘯的風雪,平添了幾分壓抑和驚悚的氣氛。
偏偏這時候,那個比較瘦削的青年,將手攏在了軍官的耳朵旁,嘀咕了幾句。也不知道究竟說了什麼,之後那軍官就像是見了鬼似的一臉驚懼,腮幫子上的肉都抽動了起來,瞪大著一雙狐疑的眼睛朝我們掃視,一遍又一遍。
我們幾個,尤其是我們三個司機被盯視得有點瘆得慌,不由自主地朝後退了兩步,彼此對視了眼,提醒對方上點心,可能有危險。
那軍官見我們面露警惕,忙解釋起來:三位司機小師傅不要緊張,有沒有看到我們之中的那個矮個子去哪兒
矮個子剛才似乎還與我一起下了車,怎麼現在不見了最後那輛車的司機買買提不解地嘀咕了句。
可不是嗎聽軍官這麼一說我們才意識到少了一個人,只剩下八個,那個坐在買買提車上的矮個子似乎不見了。
軍官轉向了一個手下:九,你是和銼子坐在一起的,知不知道他去哪裡了
那個被稱作九的士兵,頭搖得像撥浪鼓:不知道,你這麼一說我才發現他不見了的,不會是找地方拉屎撒尿去了吧那傢伙總是屎尿多的樣子。
軍官從黃大衣裡掏出乾電池手電筒,對他的幾個手下吩咐起來:你們在這裡等著,和這三位小師傅一起,我去附近找找,很快就回來。
隊長,我和你一起去吧。這時候那個瘦削的年輕人建議起來。
軍官遲鈍了下,搖搖頭:不行你必須留下來,明白嗎說完用複雜的眼神盯著那個年輕人。
雖然只是一個眼神,但我們也看明白了,他們之間肯定是瞬間交流了很多東西,只是我們三個司機和他的其他手下不得而知罷了。
那瘦削的年輕人聽後點點頭:好吧,你小心點說完目送軍官走向漆黑的風雪夜幕中。
見燈光變得越來越小,我將雙手攏在嘴邊喊起來:別太遠了,否則迷了路就回不來了聲音時大時小,很快就淹沒在風雪之中,也不知道那軍官有沒有聽見。
過了好一會才傳來他的聲音:放心吧我會根據車燈找回來的
聽後我轉向瘦削的年輕人:剛才那人是你們隊長吧怎麼這麼大年齡了還往沙漠跑啊,看樣子得有四五十了吧。
瘦削年輕人望著遠處若有如無的手電燈光,頭也不回地淡淡道:他是我們的隊長,雖然年齡是最大的,但經驗和體力卻是我們年輕士兵所不能企及的,所以上級,不對應該是他主動要帶領我們的。
這大冬天的,荒無人煙的沙漠裡,還下著雪,你們是要執行什麼任務啊我不解的詢問了句。
瘦削年輕人一下子扭過了頭,眼神犀利地盯向我,露出來的目光就像兩根冰錐般紮在了我身上,讓我禁不住一顫,使本就被凍透氣的軀體更加冰涼。
我忙抬了下手:瞧我這腦子和嘴,你們是軍隊的人,做什麼事情都是要保密的,希望兄弟你別介意。
《國安局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