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節

  難怪不管是七叔,還是唐影軒都說三叔在青聯會裡,與世無爭。
  「老一白天的時候交待的,說後院裡的屋頂漏了,讓我給那個人的照片,換個地。」三叔笑嘻嘻地說:「白天的時候我在插花,一回頭給忘了,剛剛才想起來,就趁記得,趕緊去把事情給辦了,不然到時候又給忘了,老一可要發火咯。」三叔一邊笑,一邊說。
  三叔說要給那個人換下照片,我還不知道三叔口中的那個人是誰。但是七叔好像明白了,他低著頭,好像在思考著要怎麼辦。
  「你這幾天都住老宅裡嗎?」七叔問。
  三叔點了點頭:「老二走了這麼久,終於回來了,我怕他再走,所以想和他多親近親近。」三叔頓了頓:「老七,借兩個人,怎麼磨磨唧唧的。」
  三叔是個爽快人,他竟然直接把桶丟給了唐影軒,然後拉著我的手就往前走。
  七叔想要阻攔,三叔還有點不高興了:「老七,幾天不見,你還變小氣了,我就借十分鐘,照片太高,我夠不到,十分鐘之後,我把他們送回來給你。」說完,三叔繼續拉著我往前走。
  七叔還想要阻止,但我馬上衝七叔使了使眼色。如果再阻止的話,三叔可能就要懷疑了。我沒見過三叔,但三叔認不認得我我就不知道了。我默默地讓三叔拉著我的手,不敢隨意亂動,免得把他的注意力招到我的臉上。
  唐影軒也不敢多說什麼,他提著木桶,趕緊跟了上來。他的頭低得比我還低,他跟了三叔一段時間,三叔極有可能認出他來。如果不是我們臉上的大墨鏡和頭上的帽子擋著,三叔絕對一眼就認出唐影軒了。
  三叔也沒有鬆開手的意思,他一路走,還一路笑嘻嘻地調侃,說這大半夜的,七叔帶我們進老宅,還要戴帽子戴墨鏡的,也不知道是想要幹嘛,說不定是要幹什麼偷偷摸摸的事。我的心一驚,可是看三叔的模樣,好像只是無心說的一句玩笑話。
  我和唐影軒對了一個眼,三叔的突然借人,完全出乎我們的預料,但我們只能硬著頭皮跟他去了。我們只希望我們快點幫完忙,也沒有被識破,然後回原地和七叔匯合。在見到曼叔,多一道保命的底牌之前,我們不宜暴露。
  如果就這麼被發現,我們可能還沒有亮出挾持沈承這一底牌,就被這老宅裡的成員亂槍打死了。三叔帶著我們繞過一條又一條走廊,到了後院的一棟宅子裡。我突然認了出來,這地方我曾經來過。
  當初,我逃出老宅的時候,就經過這裡。記得當時,還有兩個人攔住了我,但是他們掃了我身後一眼,就匆匆離開了。我還記得,我當時轉頭,我的身後只是一片漆黑的屋子,什麼都沒有。
  如果再走幾分鐘,就要到當初提紅燈籠老人帶我離開老宅的後門了。
  而現在,當初我身後漆黑的宅子就在我的面前,這裡也掛上了幾個紅燈籠,沒有了當日的漆黑和幽靜。這老屋的門沒有關,藉著紅燈籠微弱的光線,我能看到裡面的佈局。這是舊宅的廳堂,堂上放置著好幾把椅子和茶几桌,木製的,看上去很老。
  而地上,還有一灘水漬,正有一滴又一滴的水往地上滴。
  三叔終於鬆開了我的手,他歎了口氣:「這宅子的年紀,至少和我差不多啊。只是這宅子可以翻新,變年輕,而人一旦老了,就再也沒有辦法變年輕咯。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會兩腿一蹬,不省人事。」
  三叔說著,轉過了身,他對我笑道:「看看你們,年輕真好。我倒是很懷念這個年紀時候的自己。」
  我完全沒有預料到,三叔說完這句話,竟然伸手,朝著我的臉抓了過來。他的動作很慢,我的心跳很快,三叔作為青聯會的長輩,對手下就算做什麼,手下也不應該反抗。我一旦反抗,三叔肯定會起疑心,可是看三叔,竟然是要摘我的墨鏡。
  萬一三叔認得我,那一切就都露餡了。
  我擋也不是,不擋也不是,三叔又給我帶來了一個難題。終於,我臉上的墨鏡,還是被三叔給摘下了,我深吸一口氣,索性抬起了頭,和三叔四目相對!

第783章 死了二十年?
  時間彷彿在那一刻停止了,我和三叔站在廳堂門前的屋簷下,我的身高要比三叔高出一個頭,雨水打在磚瓦房上,滴滴答答,三叔盯著我,他兩隻顏色不同的瞳孔,直勾勾地和我對著,這讓我感覺非常不自在。
  我的心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了,我的其中一隻手,放到了腰間,握著了手槍的槍柄。只要三叔一想喊人,或者有其他異動,我就會把三叔控制住。這是最壞的打算,混進這個宅子,越低調越好。
  可是機緣巧合之下,三叔卻連續給我們出了兩個難題。就在我緊張得都快缺氧的時候,三叔突然笑了,他滿意地對我點了點頭:「小伙子,長的還不錯,很年輕,希望以後有大作為。」三叔說完,轉過身,抬起腳,跨進了門檻。
  我長舒了一口氣,我注意到,唐影軒也是長長地鬆了口氣。唐影軒靠近我,輕聲對我說了句:「三叔不怎麼管事,不認得你,很正常。」的確,看三叔的樣子,的確不認識我。唐影軒的額頭上有好幾顆水珠。
  也不知道那是汗水還是雨水,此刻,我們最怕的就是,三叔摘了我的墨鏡不夠,還要去摘唐影軒的墨鏡。不認得我很正常,可是認不出唐影軒,那就絕對不正常了。我把墨鏡戴了回去,跟唐影軒一起跨過發爛的木門檻,進了廳堂。
  廳堂裡很潮濕,有一股木頭髮霉的味道。這裡面,不管是柱子,還是桌椅,都是木頭製成的。這些木頭,應該都是起擺設作用的,因為它們早就朽到不能用了。我們進來的時候,三叔已經把屋裡的蠟燭點燃了。
  我們抬頭一看,只見這廳堂上的屋頂漏水了,瓦片都掉了好幾塊。地上的積水,就是透過屋頂的破洞滴下來的。三叔朝我們招手,讓我們過去,他還有些抱怨:「宅子老了,可以翻新,也不知道老一在想什麼,這二十年過去了,非但不讓人翻新重建,還把這些爛木頭當成寶一樣。」
  三叔說的話,我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於是也就沒有回答。三叔帶著我們廳堂裡面走去,可是沒走兩步,三叔突然停住了腳步。他轉過身來,問了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話:「是不是我說的話,你們都回答不上?」
  三叔的這個問題,我們同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低著頭,左右地搖著頭。三叔歎了口氣:「罷了罷了,這麼多年,我也習慣了。」三叔終於又把身體轉了過去,他慢慢地朝前走,繼續說道:「我一個人泡泡花茶,插插花,寫寫字,也挺有趣的,就是少了個人說話。」
  三叔的話很多,但都是他一個人在自言自語。我向唐影軒投去一個詢問的目光,唐影軒示意我,三叔一直都這樣,他跟著三叔的那段時間,已經見識過了。我看著三叔緩緩前行的背影,突然覺得他有些孤單。
  「我的手下,一直沒什麼人,更沒什麼能幹的。好不容易幾年前,小軒跟了我,哪知道,他現在也不知道下落了。」三叔的雙手背在身後:「我一直都想自己派人去找小軒,如果找到他,就偷偷放了他,讓他逃走,然後跟大家說,他已經被我殺了。可是,大家不肯讓我去找,你看吧,這梁寬和小諾出去找人,人沒有找到就算了,一個人把命搭進去了,另一個也是奄奄一息,快死了那麼漂亮的小姑娘,真是可惜了。」
  我和唐影軒不能阻止三叔說話,只能安靜地聽著。很快,三叔帶著我們到了廳堂的裡面,他指著牆上的一塊黑布,讓我們把那相框拿下來。如果不是三叔說,我還真看不出來那是一個相框,因為我只能看到遮擋在外面的黑布。
  這個相框掛在牆上,掛得很高,難怪三叔剛剛說這地方太高,他夠不到了。唐影軒給我拖過了一把椅子,我直接踩了上去,剛要去觸碰相框上的黑布,三叔就叮囑我:「小子,小心一點,這相框很重要,連相框帶布一起取下來,如果摔破了,老一一定會要了你的命。」
  我皺了皺眉頭,對三叔點頭,雙手抓住了黑布和黑布之下的相框邊緣。相框並不重,黑布還蓋在相框上,我就這樣把相框取了下來。我沒有從椅子上下來,微微轉身,把相框遞給了三叔。可是三叔卻沒有伸手來接,而是盯著我的臉,問了一句完全搭不上邊的問題:「小子,這大晚上的,墨鏡剛摘下來,怎麼又戴上去了?」
  我尷尬一笑,踩了下來。三叔也不再多問了,他對我們擺了擺手,讓我們先捧著相框,跟著他走。三叔帶我們離開了這間廳堂,往來時的路慢慢走去。三叔看上去有些累了,他走的比剛剛更慢,我們卻又不能催他。
  說是借十分鐘,但我們光這來回就已經花了十五分鐘了,更不要說在廳堂裡耗去的時間。三叔沒有感覺到我和唐影軒焦慮的心情,繼續慢慢悠悠地走著。雨突然下得更大了,整座老宅,都瀰漫在一片水霧和雨聲之中。
  「小子,你跟了老七多久了?」也不知道三叔是不是閒心又犯了,突然問了我一個問題。
  我的心一沉,我擔心三叔是不是察覺到異常,開始試探我了。
  我硬著頭皮,照著唐影軒給我做的手勢,說了一個時間:「三年了。」
  「看著有些臉生,跟著老七啊,什麼都好,就是太危險了。他和老四,也不知道有什麼化不去的仇,非要鬥個你死我活的,他們兩個一隻腳都踏進棺材的人,自然不會動手,到時候苦的,就是你們這些做手下的。萬一打起來,你們都沒法保證自己的性命。」三叔歎了口氣,說道。
  我都不知道三叔為什麼要對我說這句話,但看唐影軒一副早就習慣了的樣子,我也沒有放在心上。三叔的確是個與世無爭的人,但他的麻煩事也不少,沒走幾步,三叔的腳又抽筋了。
  我和唐影軒只能扶著三叔坐在過道的護欄上,三叔也沒有麻煩我們,自己俯下身體給自己揉腳。趁著三叔不注意,我偷偷看了一下手錶,我們和七叔分開,已經接近半個小時了。為了不讓三叔懷疑,七叔也沒有跟上來,只能在原地等著。
  三叔揉了一會腿,又伸了個懶腰。這個年長的老者,倒是挺有意思的,他突然又問唐影軒,怎麼都不開口說話。唐影軒把帽簷拉得很低,三叔沒法認出他來。唐影軒不說話,是怕三叔認出他的聲音。
  唐影軒不回答,三叔有些惱了。
  三叔的聲音比剛剛沉了幾分:「罷了,不為難你們了,這宅裡的人,沒有一個是正常的!」
  三叔說著,伸手要來拉我的手,支撐他站起來。可是他沒有抓准,竟然一把抓住了蓋在相框上的黑布。這一扯,黑布一下子就被三叔扯了下來,三叔沒坐穩,背部一下子撞到了柱子上。
  我趕緊把相框放到一邊,把三叔扶好。拉起三叔的衣服一看,這一撞,三叔的背都被撞到又紅又腫了。三叔悶哼了幾聲,讓我不用管他,趕快把照片整理好。我又趕緊俯下身子去撿相框。
  沒有了黑布的遮擋,我看清了相框上的照片,這是個老人。我愣住了,因為相框上的這個老人,分明就是當初帶著我逃出老宅的提燈籠老人。我發愣的時候,三叔替我撿起了相框,還說了一句讓我震驚的話:死了二十年了,經不起這麼折騰。
《謀殺法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