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

第十五章 .前世姻親
  所謂「前世姻親」,是在說兩個在不同時代的人,也許退回到稍早的那個時代,其實是夫妻關係。但是這種宿命的說法,其實是很難得到論證的。因為即便是我,也可以在街上隨便拉一個好看的姑娘,然後告訴她你是我前世的姻親之類的話。
  按照大毛之前對這個女鬼的描述,不難看出是民國年間的女子。中華民國在大陸地區的持續時間是從公元1912年到1949年,持續了三十七年時間,也就是說,這個女人是在這三十七年內死去的,而就算是最早死於1912年,截止到目前位置,如果此人尚且健在,也差不多六十四歲的樣子。從先前瞭解當中得知。這個幕後的神秘人是比較年輕的,大概也就在三十歲上下,那麼換句話講,如果這個女人真的是他的「前世姻親」的話,這個隔代轉世,僅僅也才三十年左右的時間,也就意味著此人前世剛剛死去,立刻就轉世輪迴了。
  無論在佛教還是道教,這個說法都是相當不符合邏輯的。原則上來說,人從死亡時間開始算起。四十九天之後,就算是能夠進入輪迴,具體進入的時間,那得分人。在佛教的輪迴論裡,常常會在輪迴前面加上兩個字。稱之為「六道」。所謂六道,就是天、人、畜生、地獄、惡鬼、阿修羅,任何生命在死後進入輪迴,具體進入那一個道,則取決於在世時的善惡尊卑。
  簡單的說。普遍認為那種高僧大德,因為做出了非常大的貢獻,所以功績非常卓著,所以能夠很快進入輪迴,而這次的輪迴就比前一次更高,如從人道,直接進入天道。天道則為六道之首,意思是已經位列神佛。但如果一個人生前無惡不作,凶殘成性,殺人無數,罪責難逃,這人在死後進入輪迴的時間也是會非常快的,不過和前者相反的是,由於此人應該承受的罪責遠遠超過一死了之,所以在死後依舊需要受罰贖罪,會進入餓鬼道或者地獄道。而一般老百姓,既無大功,也無大過,庸庸碌碌過完一生,則輪迴的時間相對較長。只不過去處也不會太差。
  如此說來,和這個女鬼既然是前世姻親,那麼這個女鬼生前的丈夫,死亡的時間應該和這個女鬼差不多一致。且若是大惡人的話,今生絕不會進入人道。由此一來就只有一個解釋,此人的前世,竟然是一個德高望重,對社會有極大貢獻的人。
  那麼矛盾點又出來了,這樣的一個人,為什麼會年紀輕輕就死去,而且自己的夫人,竟然死於爆頭槍殺?
  所以當甲瑪聃說出這番話的時候,這些念頭和邏輯迅速在我的腦子裡打轉,並且我保持著相當大的懷疑。也許有可能是這個幕後的神秘人被人蠱惑,隨便編了個理由來騙得他相信,然而正如我所說的那樣,這一切是無法證實的。所以既然甲瑪聃這麼說,我也就暫且這麼聽著。
  甲瑪聃接著說。聽說當時這個人得知自己的前世姻親是這樣一個女人之後,就詢問告訴他這番話的那個人,現在該去哪裡尋找,才能找到前世姻親,再續前緣…我聽到這裡的時候,忍不住打斷了甲瑪聃說,甲瑪兄…你等會兒,你剛剛說什麼來著,再續前緣?甲瑪聃滿臉都是那種有些古怪的笑意,然後說道。對啊,當時我聽說的時候,也是吃了一驚,這人鬼殊途的,怎麼個再續前緣法。後來接著聽下去才知道,是此人聽說自己年幼就遭到不幸變故,父親是軍人,死在了沙場之上,而母親將他送給了別人,自己也從此不知道去向。於是此人的童年基本上都是在最最低級的市井當中渡過的。而造成這一切的主要原因。竟然是因為前世姻親在自己轉世之後,卻沒能夠得以轉世,時至今日還在世間流連。
  甲瑪聃說,此人雖然是軍人出身,但是對這些玄門之說。也是深信不疑。於是在別人幾番鼓動之下,他開始相信自己出身低微,雖然參軍入伍後有所改善,直到現在也仍舊是孤家寡人一個。那個告訴他這些信息的人說,長此以往下去,不但最後無後終老,還不能死得其所。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找到這個前世姻親,抽出自身一婚與那個女鬼再續前緣,才能夠讓這個女鬼重進輪迴,沒有了前世姻親的牽絆,他餘生才能夠有所轉機。
  聽到這裡的時候,我開始暗暗覺得有點道理。且不論此人前世究竟是不是什麼大聖人,但是那個鼓吹這個理論的人,實話說。還真是沒撒謊。然而他說得還算客氣,用了「前世姻親」這個詞,而實際上,就是一個冤親債主。
  而冤親債主則解釋起來簡單多了,所謂「冤親」。分別指冤家和親家,一個是好的一個是不好的,但無論好壞,它們若是纏上活人,也只能夠是負面的影響。另一個「債主」。解釋起來就更加簡單,就是和此人前世有債的人。只不過這裡頭還得細分,究竟是討債的,還是還債的。是什麼樣的債,賭債?情債?人命債?以上種種。則決定了這種顯報的厲害程度。一般來講,被冤親債主纏上,那可就如同讓人給莫名其妙暴揍了一頓,還搶走了身上的衣服錢財,是一種倒霉至極的表現。
  這個幕後神秘人雖然在仕途上得意。從他能夠操控這個地方,以及那些紀律森嚴的看守,都不難說明這一點。而他卻始終會在意自己之前走過的人生,當找不到「為什麼自己這麼命苦」的答案的時候,他就會無條件地相信別人遞給他的一個看似宿命的說法。
  自卑。還是自卑。所以很容易判斷出,此人年少的時候一定並非出類拔萃的人,而且吃過苦,甚至常常被人欺負,或者壓著他。踩著他,不讓他出頭。才會在自己稍微得意的時候,想盡辦法杜絕將來還有這樣的情況發生。畢竟性格決定了命運,而在此人看來,似乎自己的命運受到阻撓,全因為這個綠色旗袍的女子,自己的「前世姻親」。
  而至於甲瑪聃口中說的「抽出一味魂魄與之再續前緣」,其實也並非無稽之談。首先從這個女人的死狀來看,是死於槍殺,這是殺害。也就是說,當槍聲響起的到女人的死亡,她其實是一個毫無準備,且害怕萬分的狀態。因為旗袍即便在當年也是正裝,是富家女子才有的裝扮,她若是知道自己今日會死,斷然不會穿成這樣,還化妝前去。也就是說,她是突然死去的,並且伴隨著驚恐。還有強烈的不甘心。這樣而形成的鬼魂,是比較容易變成中陰身的一類,但是絕非進不了輪迴。大多數並非自殺的人如果想要進入輪迴的話,其實只是一個時間的長短問題,取決於自己究竟什麼時候才會幡然醒悟,俗話說「早死早托生」,就是這個道理。
  至於這個女人為什麼存在了這麼幾十年還依舊不肯離去,並死死纏住自己的「姻親」,以至於把這樣的禍端延綿到了對方的下一個輪迴當中——我指的是,倘若甲瑪聃告訴我的這一切是真的。那麼也許有這麼幾種可能,第一,她愛著對方愛得太深,不希望進入輪迴而忘了這份愛。坦率的講,我不太相信有這麼猛烈的愛,愛到去傷害對方。第二,就是她自身的死亡,或多或少和這個她深愛之人有關聯,以至於她的心裡割捨不下,想要求得一個答案,或者是報復。如果是答案,我相信有很多辦法可以做到,最佳的辦法絕非糾纏對方數十年,但如果是報復的話,那情況大概只有一種:要麼是此人的前世出賣,害死了她。要麼是此人的前世親手殺害了她。
第十六章 .綠色旗袍
  我將我的推測迅速在心裡再細想了一遍,發現除此之外再無別的解釋。假如這背後的一切就如甲瑪聃說的那樣的話,那麼這個綠色旗袍的女鬼,腦門子上那一槍,多半就是這個神秘幕後人的「前世」親手開的槍。
  見我不說話,甲瑪聃笑了笑說,只不過這也未必就完全是真的,這些消息,都是當初我來的時候,一個在這裡已經呆了四年的老主顧告訴我的,這個老主顧目前已經不在這個鬼市裡了,不知道姓甚名誰。也不知道去向何處,不過當初他目睹了所謂的「軍隊」接管這個地方的一切,而當時接管的人就放出話來,要尋找的是這樣一個女人,所以暗暗留心,現在這鬼市上的不少商販,都還記得當初那一幕。
  我問甲瑪聃,當時是軍隊直接進入的嗎?甲瑪聃說這個他就不清楚了,畢竟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下,有些事情還是不至於太過明目張膽,由於他自己並未親見,所以猜測當初可能只是那些軍人身穿便裝進駐,而為什麼這麼順利就接管了這個鬼市,一半是威脅,一半就是搶了。要知道咱們這些肉眼凡胎之人,再怎麼強,也終究抵不過啊一桿桿長槍啊。
  武力接管,這說明這個幕後人心腸果決,作風霸道。如果最後的調查會查到他身上的話,我還真是有點害怕,畢竟我和大毛雖然在這個行業裡有一定的本領在身,但咱們無論如何,都敵不過槍炮的。我們也不是秦不空,可以不顧後果地殺死對方,無冤無仇的,何苦要去造這些業?
  甲瑪聃對我招招手,示意我稍微靠近一些,於是我和大毛就把身子湊了過去,在這個安安靜靜的環境裡,甲瑪聃依然非常小心謹慎。他壓低了嗓子說道,你說的那個穿著綠色旗袍的女鬼,據說是一直都困在這裡走不出去,這麼多年下來,不知道有多少師傅來到此地原本只為單純地販賣鬼魂,能夠撈點缺德錢,可是多年下來,在此地不斷有人遇到過那個女鬼,具體是不是這個神秘人說的那個,那沒人知道,因為這麼些年下來,沒人能夠抓到那只女鬼。前幾年正是因為這個傳聞傳了出去,才引來對方接管這個地方,可是奇怪的是,接管之後,那女鬼出現的頻率就少了很多,最近一兩年,甚至沒人再見到過了。
  我問甲瑪聃,會不會是被人抓住了,然後也沒賣掉,直接悄悄帶走了?甲瑪聃說,也並非沒有這個可能,但是江湖有江湖的規矩,如果哪個師傅抓住了而不賣自己帶走的話。那會遭報應的,非親非故的,這種枉死的鬼魂,哪個師傅能夠有那麼蠢,賭上自己去冒險做這件事?
  我雖然不知道甲瑪聃口中的報應指的是什麼,但是從來到這裡以後。每個人都似乎在默默地守著這個規矩,不過的確就像甲瑪聃說的那樣,誰會願意冒著這麼大的風險,不但不高價賣出,還偷偷帶走呢。於是我問甲瑪聃,那你相信這裡有那個女鬼存在嗎?甲瑪聃說當然相信,不但相信,還希望自己能夠遇到並抓住它,這樣的話,能夠賺不少錢。
  說完甲瑪聃對我伸出右手,將自己掌心裡的那個紋身讓我看,然後說道。年輕人,昨晚想必你已經看到了,我這隻手上的紋身,只要不是對方強過我太多的鬼魂,我基本上能夠一抓一個准,如果說你在這期間看到了那個女鬼。還麻煩你告訴我一聲,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可好?
  甲瑪聃說完呵呵的笑了起來,我卻說什麼也笑不出來,很顯然甲瑪聃是一個本事算高強的人,但是落魄到這樣的程度,我們誰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只是暗暗心裡覺得替他可惜,不過這世風如此,除了這裡的人之外,還不知道有多少玄門中人因此而默默地生存著。想到這裡,我一陣唏噓。
  好在這次拜訪甲瑪聃,也算是有些收穫,起碼我們把先前心裡的疑惑得到了更進一步的回答,縮小了範圍,調查的時候就會少走彎路。接下來再交談了一陣,從甲瑪聃的語氣當中不難察覺到,他認為有人能夠在這裡找到那個女鬼的可能性非常之小,因為正主都從不現身,女鬼也就沒有了出現的必要,所以如此一來就特別困難,除非那個幕後神秘人能夠親自到這個地方來。哪怕是不露面,只是出現在這裡,那個女鬼出現的可能性,也會大大增加。
  一番暢聊之後,時間不知不覺已經接近傍晚,甲瑪聃大概是很久沒有跟人這麼說話。所以從一開始的有些抗拒,竟然到了最後的不吐不快了。眼看還有兩個多小時,新一天的鬼市又要開張了,我才對甲瑪聃拱手行禮,說讓他自己先準備準備,我們也回去休息片刻。今晚接著調查,還希望甲瑪兄能夠行個方便,對於我們今日所談之事,閉口不提。
  甲瑪聃笑了笑,然後微微點頭,看上去似乎是答應了我,但是也許是江湖險惡人心難測,我對於他這樣的承諾並未覺得多麼可靠,只不過眼下我也沒有別的辦法,畢竟想要從人家口中打探消息,如果不自己先交個底,那也是沒辦法的。這些都是江湖人士。大家都不傻,只有你肯說真話,人家才會說真話。
  我和大毛回到破屋子裡再休息了一會兒,既然從甲瑪聃那裡得知晚上那個傻姑娘屋子裡是無人看守的,那麼去套她的話就容易多了,只需要等到晚上看守的人離去。外加一些糖果即可。於是我仔細詢問了大毛當初關押他的那個屋子到底是什麼模樣,除了正大門之外,是否還有可能從別的地方進出。
  大毛回想了一陣之後告訴我,窗戶都是釘死的,如果不從大門進去的話,就只能從房頂了。於是我忍不住抬頭看了看我們這間破屋子的房頂。這些房子大多建築風格都是一個樣,有個參考物,我也能夠多做點打算。大毛說,這房頂和我們這間是一樣的,房樑上面鋪了一層油布,油布上面就算瓦了。不過這房子已經荒廢了很多年,許多瓦都已經破損,油布也變得有些脆了,只要咱們想法子上到屋頂,揭開瓦片,應該就能夠鑽進去。
  我問大毛,既然如此,當初你和王承乾被關在那裡的時候,你們為什麼不逃?大毛苦笑道,人家知根知底的,師父家裡還有師娘和小娃娃,能逃到哪裡去,回頭要是惹怒了這些人,隨便找個借口就能夠整得你永不翻身。我心裡暗暗點頭,也暗暗欽佩王承乾先生這次默許我和大毛一起前來調查的大義,要知道,我雖然寡身一人,但是大毛卻是有可能會被認出來的,到時候。可就會牽連到王承乾一家人。這也意味著,為了不連累對方,我們必須成功,不容失敗。
  晚上的鬼市一如既往,只不過在逛街的人當中,我也看到了那個先前我在竹林裡遇到的女人的身影。那兩個男性的看守似乎沒有跟隨,今天帶著傻姑娘出來尋找鬼魂的,正是那個女人。但是從傻姑娘的樣子來看,她似乎比較喜歡這個女人,而每次向這個女人索要糖果的時候,女人也不會像昨天那個男人一樣,先要拒絕一番,而是微笑著就遞給了傻姑娘,有時候甚至還直接將糖果喂到傻姑娘的嘴巴裡。
  看樣子女人還是更加適合這個工作,那傻姑娘看上去雖然容顏憔悴,似乎很久都沒有休息好的樣子,但是這天晚上,竟然在鬼市上走著走著就開始蹦蹦跳跳的,還時不時將嘴巴湊到那個女人耳邊,低聲說著什麼。我和大毛站得遠遠的,雖然聽不清在說什麼,但是大概能夠聯想到,應該是在說這裡有什麼樣的鬼魂,那兒有什麼樣的鬼魂之類的話。
  但是這天晚上,也許是因為傻姑娘情緒相對高一點的緣故,她們逛到很晚才開始往回走,而看這樣子,似乎依舊是一無所獲。我和大毛站得遠遠的觀察,發現在那個女人把傻姑娘送進屋之後,可能呆了十分鐘左右,才轉身出來,然後其中一個男人鎖上了門,還拽扯了幾下以確保真的鎖死了,然後三個人才重新朝著小竹林的方向離開。
  我低聲對大毛說,咱們先別回去,等半個小時之後如果沒人回來的話,咱們就從竹林邊上繞到屋後,想法子爬上去。
第十七章 .彩色糖果
  我和大毛繼續在鬼市上轉悠了大半個小時,期間大毛悄悄跟我說了那些他能夠看到的鬼魂,坦率的說,這些鬼魂聽上去也都是一些尋常鬼怪為主,且不說我不是真的來買東西的,就算真是,這些鬼魂對於我來說,也沒有太大的價值。難怪這裡攤販這麼多,但是賣出去的卻少得可憐。
  接近晚上十二點的時候,來逛街買東西的買家已經少得可憐了。有些攤販甚至開始坐在邊上打瞌睡。於是我對大毛使了個眼色,就朝著竹林的方向走了過去。在竹林的入口處,順著林子的邊緣就能夠走到長街邊上的房子,屋子背後大多是破爛不堪堆放的雜物,也不知道是不是當初這個古鎮荒廢的時候留下的,有些散亂的珠子從雜物堆中冒了出來,擋住了原本就不寬敞的屋後,難以下腳。好在靠近竹林子這一側沒有什麼攤販,因為大多數都是從長街的另一頭開始聚集起來的。這也給了我和大毛較好的時機,雖然下腳困難,但我們還是慢吞吞地摸索到了那間屋子的後面。
  看了看地形,屋後對方了一些大概是從以前老屋子裡拿出來的東西,例如桌子凳子什麼的,因為大毛告訴過我,這屋子外面雖然破敗,但裡面卻是精心佈置過的,似乎是為了讓那些被請來找鬼魂的師傅們能夠住得舒服一點。我伸腳在那些桌子凳子上踩了幾下,發現雖然晃晃悠悠的,但是只要不動作太大,還是不會垮塌。
  大毛雖然小時候非常瘦弱,但是這些年已經長得比我還高大了,所以我們倆一商量,打算先由我爬上去,先觀察一下再說,至少要掀開瓦片和那層油布。看看那傻姑娘在屋裡幹什麼。於是我手腳並用地朝上爬,房子雖然老舊,但是磚瓦都還算用料實誠,我很輕易就爬到了屋頂上。在我到了屋頂上的時候,竟然聽見從屋子裡傳來一種完全不在調上的歌聲:「老太婆,尖尖腳,汽車來了跑不脫,乒乒乓乓跳下河,河頭有個鬼腦殼,撿回去,搓饅坨,饅坨三斤半,娃娃吃不完…」
  這是一首幾乎整個四川地區的小孩子都會唱的童謠,所謂老太婆尖尖腳,是在說以前舊社會時候的婦女,有纏足的陋習,以至於腳成了三寸金蓮,畸形發育。而「饅坨」其實就是饅頭,這個童謠本身沒有多大的意義,完全是逗小孩的時候為了押韻。這是我第一次這麼清晰地聽見這個傻姑娘的聲音。她唱歌的時候,帶著那種幼稚的童音,但是實際上已經看上去快二十歲的姑娘了。
  由於爬上房頂,這個動作雖然不算大,但是在這種搖搖欲墜的房子上。還是容易發出一些動靜來。好在屋裡的傻姑娘一直都在重複唱著這首歌,她的歌聲掩蓋了我爬上房頂的聲音,在那附近的攤販又都是看著地面的,加上幾乎沒有光線,所以並沒有人發現我。
  我探出腦袋對大毛豎起大拇指,示意一切都好。由於我是整個身體趴在屋頂上,這樣比兩隻腳踩在上面對瓦片造成的壓力會更小更分散一些,也就不容易壓垮屋頂,而事實上證明這種擔心完全是庸人自擾,古人留下的房子雖然破敗。但是質量還是非常堅固的。於是我開始慢慢地用手一片一片地取下瓦片,放在一邊,傻姑娘就在我正下方的屋子裡快樂的歌唱著,她肯定沒有察覺到此刻屋頂上還有一個人,否則的話。肯定也不會唱歌了。
  很快我就將我面前的瓦片清理出一個腦袋大小的範圍,露出地下的一層厚實油布。我伸出手指輕輕戳了幾下油布,發現雖然有些脆了,但依舊還是柔軟的,只不過可能在夏天經過太陽的暴曬之後,顯得有些容易破。我摸出那把鐵剪刀來,輕輕地嘗試著在油布上刺破了一個口子,發現很容易就將它刺穿,於是我慢慢地將這個口子越剪越大,直到我能夠完全看清底下的情況。
  隨著油布被剪破。那原本作用就不大的隔音效果,此刻更加蕩然無存,傻姑娘的歌聲變得大了一些,而我也第一次從上往下看清了整個屋裡的佈局。屋裡有一盞小油燈,是那種煤油燈的形狀,外頭有個玻璃罩子,起到防風的作用,遮掩的話煤油燈就基本上不會熄滅。在煤油燈那並不強的光線下,我看到門窗都是關得死死的,窗戶更是橫七豎八地釘上了木板。四周圍的牆看上去也是破破爛爛了的,似乎是那種紅土混合了各種草根,樹枝等東西澆築而成。屋子的另一側有個痰盂,大概是用來解決這裡的人拉屎拉尿的問題,而進屋門口邊上。則是一個大大的水缸,水缸裡有水,因為我看到一個葫蘆瓢子漂浮在水面上,大概是用來給這裡的人洗臉喝水所用。
  而其他東西,就顯得和這個環境相當不搭調。桌子椅子都是新的,椅子甚至是那種木匠專門做成的紅木雕花太師椅,上邊還擔心坐著的人磕著屁股,還專程放了個明黃色看上去軟乎乎的坐墊。桌子和椅子呈一個直角形,桌子貼著釘著木板的窗戶那面牆,而椅子則靠著與之垂直的那面牆,而桌子對面的那堵牆也就是我爬上來的地方,就是一張帶蚊帳,紅色棉被,同樣是紅木雕刻而成的床。
  即便是在微弱的燈光下。我也能夠看到那些傢俱面上新嶄嶄的一層漆,屋子的正中央,被人用磚塊壘起來一個圓形的小坑,看上去有點像是矮矮的火山口的樣子,裡邊都是竹炭和蜂窩煤。上邊掛著一個水壺,看樣子這地方是用來給人燒水取暖所用。
  而傻姑娘正坐在床邊,雙手撐著床沿,兩隻腳一前一後地晃悠著,腦袋也隨著自己那走調的歌聲而來回搖晃。這更加確定了我認為這姑娘是個傻瓜的想法,否則怎麼可能做出如此幼稚的動作來。也許傻子會更加簡單快樂吧,換了我的話,恐怕早就拆了一堵牆,一把火燒了這屋子了。
  我並不是偷窺狂,更加不會做出欺負傻子這樣的事情來,所以我並沒有忘記來這裡是作什麼的。於是我伸手到包裡放好見到,拿出早前在縣城裡買來的糖果,自己先放了一塊在嘴巴裡頭,心想既然是我花的錢,我說什麼也得吃上一口才算不虧。接著我找了一塊小石子大小的糖果,瞄準了方向,一下子就丟到了傻姑娘的腳跟前。硬硬的糖果撞到地面後,就碎成了兩三瓣,也發出一聲輕微但是清脆的響聲。
《司徒山空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