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1節

  後來水位的確是下降了,不過卻因為改河道的關係,陸續出現了更多的入口,這裡果真曾經就是一座建築群,而在呂梁第一次選擇爆破的那個地方,等人們發現水干之後下潛到下方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魔鬼造型。
  那個魔鬼手持巨斧,是在一整片的石崖上採取雕刻的手法修建的,隨著經過長時間的水流沖刷依舊還能辨認出大抵的輪廓,地下河恰好從那個鬼頭的嘴巴處噴湧而出,是一個天然的洞穴,模樣十分駭人。
  「比四川的那個樂山大佛小不了多少,即使採用的是浮雕的手法也會耗費大量的人力,很難想像那些古人是如何做到的,他們或許是在完工前也做了同樣的截流工作。而那個時候所有人都開始瘋狂了,那個地下世界神秘吸引人,但卻是讓我們又無功而返。其實後來才知道,下去之後也僅僅是一個入口罷了,那裡面就跟迷宮似得,蜿來蜒去,那些牆壁上都雕刻著一些駭人的壁畫,其中從那個正入口處的第一幅壁畫上就能讀出信息,那就是我們這些擅入者將會受到魔鬼的懲罰。」
  「可是壁畫沒有嚇到你們。」查文斌說道:「你們還是進去了,然後發現了什麼嘛?」
  「進去後的前三天都在繞路,而且不斷的有人開始失蹤,」呂梁回憶道:「當時因為岔路太多,都是三五個人組成一個小分隊,有些小分隊在規定的時間內返回了,有的小分隊則永遠都沒有出來。每一天人數都在減少,可是卻從來沒有發現過那些失蹤的人到底去了哪裡。到第五天的時候,光是失蹤的人已經達到了四十幾個,003開始著急了,可是這僅僅是一個開頭,誰也沒想到更大的災難在等著我們……」
第四十二章 詛咒石室
  「那些人是不是軍人?」查文斌問道。
  「或許是,或許不是。」呂梁的話模稜兩可,他說道:「沒有任何證據顯示他們是什麼身份,但是至少那些人非常講究紀律,組織性也很強,即使接二連三的開始失蹤,那些還活著的人只要得到指定依舊還是會毫不猶豫的扎進那個深不見底的迷宮裡。」
  「安縣有這樣的地方?」李安插話道:「以前我老認為咱這地方就是個偏僻的山區,既沒有什麼底蘊也沒什麼恢弘的歷史,按說這樣的動靜挺大的,你們的消息做的可真夠保密的。」他又轉頭對查文斌說道:「查爺,還有一件事兄弟我不得不提一句,您老是真神,怎麼安縣這些個古靈精怪的事兒最後都是落到您頭上去的,合著就跟一道道門似得就等著您去打開呢。」
  其實查文斌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從哪裡來的,很多年後,河圖告訴我說,查文斌的原籍可能不是安縣人,他應該來自於別的地方,而他是在一出生就被丟棄到這裡的,彼時在馬肅風發現他的時候應該已經有一個多月大了。而安縣就像是棋盤上的星位,他就是那顆棋子,是注定要被下在安縣這塊版圖上的。
  查文斌沒有接過李安的話,繼續示意呂梁講下去。
  四十幾個人的失蹤讓事態開始變得惡化,不過這僅僅是一個開始,逐漸的在晚上,有些人開始出現了夢遊現象。當時這座工地是採取三班制的,有人站崗有人輪崗,起初是個別帳篷裡被發現了個別人員出現了夢遊,人多出現這種事情也不算罕見。而在第五天的晚上,第一次出現了大規模的夢遊現象,其中有兩個帳篷的人排著隊朝著湖中走去,他們穿戴整齊,以至於崗哨以為這一批人是去上工的,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就將他們放了過去。
  兩個帳篷裡總計加起來有十六個人,這些人排著隊列在進入那個入口之後有人才反應過來,似乎還沒有輪到這些人上工,意識到有些不妙之後馬上進行了報告,003帶著大隊人馬趕到卻已經來不及了,這些人就好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吸引了過去。而越來越多的夢遊現象開始出現,但這僅僅是在晚上,白天休息的那些人並沒有出現類似狀況。失蹤的人數很快超過了六十人,並且還有增加的可能,003果然下達了暫停一切行動的命令,他們開始調集和集中炸藥,一時間所有人都又忙碌在湖底,忙著打炮眼,據說當時他們的領導下了一條指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下工的人隨身只會帶著飲用水,食物根本不足以支撐他們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度過數日,爆炸也許會將整個湖底繼續往下掀開幾層,也許就會永遠都讓那些失蹤了的人被掩埋。所以,呂梁當時提出了反對,他以一個學者的角度分析此處地下建築不足以支撐大規模的爆破,而是建議再次組建突擊分隊進行搜索,並且採取規模集中化不分散,以及沿途記號的方式。
  誰都知道這是一項危險的工作,所以003決定抽籤,組成一個三十人的突擊隊,不知道是真巧還是假巧,連同呂梁在內的十一個人全部被都抽中了。抽獎是在集體大會上由003抽出的,雖然十一人都明白自己可能是被當作了炮灰,但是你卻沒有選擇的餘地,在那個政治敏感的年代,不願意就會被視為逃兵,不僅職業生涯就此結束,甚至連自由都有可能失去。
  那天下午,隊上特意殺了一頭豬,每個人都知道這或許是最後一餐,呂梁說那一天他也不記得自己到底吃了多少肉,喝了那碗壯行酒後把碗給摔了稀巴爛,他們就像是必死的戰士連同著其它十九人全副武裝的進入了湖底。
  說是全副武裝,他們的裝備僅僅是礦燈和工兵鏟,而那十九人則是清一色的荷槍實彈,不知道他們是從哪裡得來的那些武器,這些人裡頭也分成了兩個組,呂梁管自己的那個組,另外的那些拿槍的則是由一個代號019的人負責。
  呂梁用的辦法非常簡單,起初的時候是拴繩索,最後一個隊員的腰上掛著繩索從外面往裡衍生,可是這個辦法很快就失去了作用,因為那裡面彎來彎去,繩索很容易就卡到岩石和磚縫裡。然後就是用記號筆沿途畫記號,在這個迷宮裡走了約莫半天的功夫也沒有見到任何失蹤人員,不過倒是被他們發現了其中一點,因為這下面積水有淤泥,所以留下了不少前幾天搜索時的腳印,那就是越往後面,那些淤泥裡的腳印就越是集中,集中著朝著某幾個方向。
  這樣一來,等於他們的搜索面是相對減少了,不過很快新的問題出現了,最終有兩處岔口的腳印幾乎是一樣多的,再次面臨著左還是右的選擇。其實當時呂梁根本沒有選擇的機會,對於他們而言,一切都是被動的,因為丟失的也都是他們的人。
  隊伍面臨著一分為二的局面,眼看著終點似乎就要到了,那些失蹤的同伴就在這裡面嗎?這是前幾天他們不曾發現的,因為前幾天這下面還有到膝蓋處的水,渾濁的水流掩蓋了腳下的腳印,在019的權衡之下,由呂梁一行十一人搭配了四個有槍械的前往腳印相對比較稀疏的左邊,而他們全副武裝的則重點去尋找右邊,那邊的腳印看似的確要多很多。
  「你們找到了嘛?」查文斌已經耐心等待了十幾分鐘,說到這裡的時候呂梁已經掩面陷入了一種痛苦的狀態,他似乎不願意去回憶。
  呂梁窩在沙發上點點頭道:「找到了,他們,他們全部吊在那裡,就像是河邊曬著的干魚,一個接著一個,一個接著一個,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個場景,那兒有一整排的鐵釘子一般的東西,那些人的脖子就像蠟燭一樣被深深的插了進去,他們扭曲的身體真得太慘烈了……」
  在呂梁發現了這個問題之後,他隱約聽到了槍聲,非常密集。很快意識到這裡不是自己能夠掌控了以後他便開始撤退,帶著自己的弟兄們撤到之前的兩個岔口時,019正渾身是血的從裡面邊退便撤,他像個瘋子一般朝著右邊那個涵洞裡掃射著,時不時的還能聽見那邊傳出有人在痛苦的嚎叫著。
  查文斌問道:「他們發現了什麼?」
  呂梁搖頭道:「不知道,我到現在也不知道,019和當時還活著的其它五六個兄弟開始帶著我們撤退,他們不願意跟我們說話,從進入工地後便是那樣。他一切都是靠吼,『跟上!左邊!蹲下!跑!』我們十一個人就由著他指揮,我們這些人說白了都是書生,生平幹過最狠的事情莫過於殺隻雞罷了,哪裡還見過那種架勢,他們讓跑我們便跟著跑,就那樣稀里糊塗的跟著019他們跑進了一個密室。」
  呂梁說019應該是遇到了可怕的東西,他渾身都是傷,那是一個硬漢,他的左臉上有一道口子都能見到骨頭了,皮下黃色的脂肪清洗可見。撞進了一座密室之後,019要求他們開始用身體堵住那道石門,門裡的空間非常狹小,牆壁上滿是前幾天留下的水漬,不難看出這個地方也是曾經被淹沒在水下的,而透過那層沙泥,隱約的可以看見密室的牆壁上有著大片的壁畫和文字。
  「他們就是在那裡受到了詛咒。」呂梁說道:「我看見了死神的模樣,它就在我們的頭頂,一張巨大的鬼臉,彷彿在盯著我們每一個闖入者。019他們互相包紮,而我們則負責用身體頂住石門,外面時不時的傳來一些撞擊,非常得沉重,每一次都能叫人的腿越發的軟。大概持續了幾個小時,外面的動靜終於是逐漸消停了,019依舊還是不肯跟我們說話,他們互相之間也有意無意的都是用手語在比劃。我的弟子裡頭有一個人是吳莊的,他的祖父是一位有名的書法家,曾經在西湖邊的西泠印社跟大師吳昌碩一塊兒工作過。」
  「吳昌碩是安縣人,」李安補充道:「清末梅派四大家,藝術大師,西泠印社的創始人。」
  查文斌點點頭表示知道,呂梁接著說道:「我那個弟子小時候也跟著他爺爺在西泠印社裡,他見過不少古文字和古拓片,吳昌碩是個古文字專家,尤其擅長篆體。他見到那個密室裡的那些古怪文字斷定自己曾經在西泠印社的一塊拓片上見過,後來我專門去找過那塊拓片,現在它已經到了另外一座博物館裡,專家告訴我,這塊拓片上的文字極有可能就是中國最早的象形文字之一,出自羌氐的某個部落……」
第四十三章 花燈偶遇
  「再後來就躲在那個密室裡,等著生,等著死,」呂梁說道:「誰也不敢貿然出去,我們把自己的命運都交給了019,而我那個弟子抽空就把那上面的古怪文字都給抄了下來……」
  019是個沉默的人,他決計不會告訴他們半個多餘的字,他們的人傷的也很重,這些人就用自帶的針線進行包紮,後來019就下命令讓其中兩個人出去探路,再後來確定外面沒有動靜之後,一行人才開始順著原路返回。
  「019沒有告訴你們他們遇到了什麼?」查文斌問道:「那再後來呢?你們出來以後。」
  呂梁抽了一口煙道:「再後來,我們就在營地開始休整,又過了三天,003宣佈上游截流的地方全部重新打開,水開始從新注入湖中,也就成了你們現在所見到的墨林水庫。而我們則被003叫過去挨個談話,與任何水利無關的事情都不被允許講出去,你們知道那個時代的人是很忠厚的,對於組織和國家有著一種特殊的感情。我們每個人都寫了保證書,據說這份保證書會被放進檔案裡跟隨我們一生,它是一個考驗,後來的三個月裡就是修建水庫,其實墨林水庫的結尾是很倉促的,而我的弟子們在那段時間已經陸續出現了不好的反應。」
  「發燒,咳嗽。」呂梁說道:「起初的時候都以為不過是普通的感冒罷了,可是這種現象不止我的人,019他們也同樣出現了,皮膚開始潰爛,身體開始發臭,沒有任何辦法,他們都被陸續的秘密運送了出去,在那一批人裡,019跟我還有其餘幾個少數的人是幸運兒。我們當時以為是不是在那個下面感染了某種細菌,後來我通過那份我弟子抄錄下來的文字去找人解讀才得到了最終的答案,那是一種詛咒。」
  「詛咒?」李安道:「前陣子看報紙說是埃及金字塔裡也有一種詛咒,進去的幾個考古學家都莫名其妙的死了,查爺這玩意你懂得多,古墓裡頭真的有詛咒嗎?」
  查文斌說道:「根據他們描述的情況來看,我個人覺得是某種病菌的可能性大,呂老先生講的症狀與前幾天死的那個張衛東非常相似,他也是全身潰爛惡臭不止。詛咒這東西多半都是嚇唬人的,人對死亡都是天生帶著一種敬畏的,所以會留下一個詛咒來試圖讓那些後人們不去打擾他們的安息,我想知道呂老先生那份東西還在嗎?」
  「不在了,」他搖頭道:「當年我偶遇到一個算命的先生,他那個人說的非常準,把我的前半生說的幾乎沒有差錯,我就拿出了那份我弟子留下來的手抄稿給他看,他說這種文字是一種詛咒。」
  「算命先生?」查文斌皺眉道:「他那那件東西拿走了嗎?」
  「他說這種詛咒需要化解,要不然那些死去的人不會得到安寧,我本來就有愧與我的那些弟子,當年他們都是我親手招進隊伍裡的,要不是我,他們也不會那麼年紀輕輕的就……」
  「那個算命的有什麼特徵?」
  「特徵,」呂梁想了一下道:「穿的有些破爛,是到我家門口要飯的時候碰到的,對了,他姓賈!」
  聽到這個,查文斌心裡只覺得「嗡」得一聲,怎麼會那麼巧呢,張衛東遇到的那個道士也姓賈,並且就是個要飯的!查文斌趕忙又問道:「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去年,」呂梁道:「我已經退休了,平日裡也很少出門,那天需要出去檢查身體恰好就在樓下遇到他了。他說我這人身上有幾筆債欠著,我這退休了心裡尤其對當年的事情放不下就跟他開始聊上了,後來就……」
  「行,呂老先生您多保重。」到了這兒查文斌基本上心裡就明白了,那個姓賈的道士肯定是有問題,且不說能不能看懂那些古怪文字,一個道士如果要給人算命決計不會算出百分百的真實的過去。就算是有人真有那麼厲害的本事他也不會全說,誰都知道破天機是沒有好下場的,這等於是拿自己的陽壽在開玩笑呢。見時候也差不多了,他便起身跟呂梁先告別,這老頭給他帶來的信息有些太多了,一時間甚至還無法消化。
  查文斌走後又同李安一同去了安縣史料館查閱,在安縣所有的縣志記載中並沒有提及墨林鎮有過大型施工,在安縣的歷史上也絕無此類文明出現過,那麼到底是何人修建了這樣一座神秘的地宮,又為何後世成了一座湖泊,還有墨林鎮的原住民世世代代生活在那裡呢?
  沒有答案那就等待答案,查文斌心中隱約預估到自己很快就會得到想要的答案,只不過他沒有想到答案會來的如此之快。
  那是在處暑前後,這個時節民間會有慶贊中元的民俗活動,俗稱「作七月半」或「中元節」。舊時民間從七月初一起,就有開鬼門的儀式,直到月底關鬼門止,都會舉行普渡佈施活動。普度活動由開鬼門開始,然後豎燈篙,放河燈招致孤魂;而主體則在搭建普度壇,架設孤棚,穿插搶孤等行事,最後以關鬼門結束。
  這樣的日子查文斌自然也不會閒著,作為一個道士不光是要修道悟道,常年與神鬼打交道的他比任何人都懂得應該怎麼去處理他們之間的關係。所以從開鬼門時起,查文斌就會在傍晚前後出現在各個路口、橋頭還有墳地,這些地方在他的眼中都是孤魂野鬼聚集出沒之地。沿途他每日都要上香壓錢,擺放一些祭品,尊重神鬼也就是尊重自己,都是已經逝去的人了,多少也讓他們能夠感受到人間的情誼,也好讓他們不去禍害人間。
  而在處暑時節,安縣最熱鬧的當屬放花燈,安縣境內有一條河,名為苕溪,這條河便是從洪村發源的,河的那一頭經太湖流向黃浦江入東海,所以它便是黃浦江的源頭。苕溪的上游就是獅子峰,洪村入口向內五公里便是水龍潭,此處更是放花燈的最好去處。
《最後一個道士Ⅱ(道門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