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你為什麼還不動手?你明明看出來他有問題啊!殺了他!快!殺了他!不然他馬上就會動手去殺別的人!快殺了他!殺了他你才能拯救更多的生命!殺了他!快殺了他!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殺……」
  這個聲音響徹了聞南的整個腦海,就如茫茫大海中人魚賽倫的歌聲,雖然遙遠而飄渺,卻有著無比的誘惑力,吸引著迷航的旅人揚帆靠近。
  聞南清楚這聲音並不是來自他心底的,而是蠱惑人心的咒語。他的意識雖然分外清醒,可是他的身體卻好像處於夢魘之中,動彈不得。而他內心的恐懼卻又非夢魘能比。聞南只覺得自己的良知正在一點點被禁錮著,他就如同一個牽線木偶般,被一隻無形的手掌控著,無法自主……
  就在聞南愣神的當口,李有財暴喝了一聲,突然狂性大發地朝方彪撲了過去。
  方彪雖然想不通李有財為什麼瞬間就從一隻任人宰割的傻綿羊,變成了一隻睚眥欲裂的大怪獸。但他畢竟是經常打架鬥毆的主兒,雖然鼻樑上先挨了一拳,卻還是反應極快地還了李有財一個正蹬。
  這一腳,方彪用上了全力。李有財倒退了一步,跌在地板上,胸口立刻多出了一個淤血的鞋印。可他卻好像不疼一樣,對著方彪綻開了一抹獰笑。接著,他跨前一步,像提小雞兒一樣,將方彪從地上提起來,右手抓著他的領子,左手高高展開,看樣子是準備給他一拳。
  眾人雖然感到李有財這次和平常不一樣,但鑒於他長久以來給大家留下的逆來順受的印象,大家也沒太把他當回事兒,依然不怕死地圍了上來。衝在最前面的丁末更是高高地跳了起來,想將李有財按翻在地。
  然而丁末的身體還沒有接近李有財,脖子就被利對方伸出的鐵手死死地掐住了。
  丁末痛苦地望著李有財,發現他的模樣在一眨眼的功夫裡已經變了許多。他原本蒼白的雙頰,此刻全是青色;他的兩隻眼睛向上翻,幾乎看不到黑眼珠;他的雙手死死地箍著自己的脖子,力量大得根本就不像是人類所能發出的。僅僅一兩分鐘,丁末就被掐得只有進氣沒有出氣了。
  見此情景,旁邊的人先是瞪大了眼珠子,然後才反應過來,所有人一撲而上,扯住了李有財的胳膊,卻怎麼也掰不動。
  李有財看見大家圍上來,臉上的表情更加凶狠、詭異。他的嘴巴大大地張著,牙齒磨得珵響,鼻子裡發出了奇怪的哼哼聲,就像驢叫的聲音。而他眼中的瞳孔已經完全地被一條黑線所代替了。
  只聽得他「啊」地咆哮一聲,身體猛地向前一衝,同時左右手肘向外一頂,竟然將圍著他的漢子們撞得暈頭轉向,紛紛彈了出去,跌在一旁「哇哇」亂叫。他們再也不敢貿然上前,只敢拉大了包圍圈,將李有財圍在其中。
  僵持的過程中,李有財仗著蠻力,又殺了兩個人。他的手段之殘忍,下手之狠辣令人瞠目結舌。彷彿他所面對的不是人類,而是螻蟻一般。
  「媽的!你小子也太狠了!」方彪見他如此凶橫,不禁勃然大怒。他再也顧不上恐懼和驚惶,使出了渾身力氣,撲向了李有財,雙手狠狠抓住了他的一對胳臂,用力向外一拗。只聽見「卡嚓」一聲,李有財的臂膀應聲脫臼。
  李有財晃蕩的手臂像老式座鐘上搖擺不定的擺錘,懸掛在他的肩頭上。換做任何人,都已經疼得耐不住了,可是他卻眉頭都不皺一下,搖晃著斷掉的手臂,不依不饒地撲向了方彪。
  方彪已經被逼到了監捨的一角,滿身是血,看樣子也支撐不了多久了。只聽見李有財大叫了一聲,如一頭暴怒的野獸般衝向了方彪。
  方彪踉蹌了兩步,撞到聞南身上。聞南被猛然一晃,跌倒在地,頭腦還有些發懵。
  就在這時,李有財發動了對方彪的最後一輪攻勢。
  聞南還來不及看清李有財的手法,空中就飛來了一個血肉模糊的大肉球。方彪慘叫了一聲,摔在地上,立時斃命。
  殺死方彪後,李有財驀地轉向了聞南,眼中凶光畢露。
  情形已經不容聞南多想了,他毅然決然地向前邁了一步,雙手探出,手肘向後一拐,狠狠地砸在李有財的背脊上。這次肘擊,聞南用上了十成的力量。李有財遭受重擊之後,迎面撞到了牆上,背心大空。
  聞南看準機會,從懷中掏出了一張黃符,貼在了李有財的背脊上,然後他迅速地咬破了手指,沾著鮮血在黃符上畫了一個祛邪咒,同時,嘴裡還唸唸有詞:「開天門,殺鬼路,開地府,辟人路,殺鬼卒,破鬼肚。」
  靈符畫完,只聽見李有財慘叫了一聲,忽然像一灘爛泥一樣癱在了地上,滿臉都是鼻涕眼淚,身子像毛毛蟲一樣不停蠕動,手腳也不住地哆嗦,就跟犯了大煙癮一樣。而他的身後也莫名其妙地冒起了一陣白煙。
  聞南沒料到自己會那麼容易得手,他疑惑地走到李有財面前蹲了下來,正準備查看他的情況,李有財卻猛地睜大了眼睛,口中發出了一聲悶呼:「唔……」
  他剛叫出一個字,喉嚨忽然像被卡住了一般,所有的聲音剎那被掐斷,後邊的聲音再也喊不出口。他低頭望向自己的胸口,雙眼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順著他的目光,聞南赫然看見一隻手筆直地穿過了李有財的胸腔後,又血淋淋的被抽了出來。它抽離之後,李有財的身體上多出了一個窟窿。鮮血汩汩從中流出,就像奔騰入海的河流。而這只殺人的黑手,竟然屬於早該被掐死的丁末!
第十四章 監捨風雲(2)
  丁末殺死李有財後,邪笑著抬起頭來,一雙鷹隼似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聞南,眼神好像能穿透他的皮肉,直接看見他的內臟。
  聞南回視過去,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手腳冰冷,無法動彈。這人絕對不是普通人!他的眼神太邪惡了,太狠辣,就好像嗜血的妖魔。
  「你是誰?」聞南警覺地向後退了一步,背靠著監捨的大門,同時雙手反背,手掌翻覆,一道白光悄悄在他掌中騰起,開始吞噬他身後的鐵欄杆。
  丁末冷嗤一聲,譏誚道:「你又是誰?」
  語畢,只見他突然一閃身,眨眼間就來到了聞南的身側,伸出雙手在聞南臉上一拂。一張幾近透明的薄膜從聞南的臉上滑下,露出了薄膜後面蕭凌虛驚訝的面龐。
  「很簡陋的偽裝!」丁末譏誚一聲,緩緩走了過來。
  月光透過牢窗如銀洩下,直射在丁末的臉上。拉近距離後,蕭凌虛這才看見丁末的臉頰下方有一小塊翹起來的薄物。
  「易容丹!」蕭凌虛大叫了起來,「你怎麼會我師門的秘術?你到底是誰?」
  丁末並沒有回答蕭凌虛的問題。他冷哼一聲,眸光赫然一變。下一秒,他突然騰出一隻手抓住了蕭凌虛身後的牢門,單手一拽。蕭凌虛只覺得身邊罡風四起,他用「白金鉞」割斷的鐵欄杆,在丁末手裡就如同朽木一樣,連鐵條帶鎖地被扯出一個大洞來。丁末對蕭凌虛淡然一笑,邁步就走。
  蕭凌虛見他要逃,心下一急,手持「白金鉞」向丁末打去。只聽見「轟」的一聲,一根鐵條向丁末打了過去。丁末卻恍若未覺,向右一側,不但躲過了那根鐵條,雙手更是快如閃電地擲出了七根金針。
  只聽得「叮叮」幾聲,七根金針不偏不倚地插進了蕭凌虛身後的鐵欄杆,力道之大,可見一斑。
  「是你?」看見那七根金針,蕭凌虛的眼睛幾乎要怒出血來。他怎麼可能忘記,自己的恩師雲逍子正是死於一個以金針為武器的人手中!
  「哼哼!」丁末不置可否地冷笑一聲,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凶狠了起來。
  「真的是你!」蕭凌虛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眼裡閃著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憤恨像怪獸一般吞噬著他的心,他握緊「白金鉞」雙拳,怒不可遏地殺向了丁末。
  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就在他們相距不過一尺時,丁末忽然一個閃身,轉到了蕭凌虛的後方。
  蕭凌虛已經被怒火沖昏了頭腦,完全沒料到丁末竟然會偷襲自己的背後。他只覺背脊重重地挨了一下。那股力道大得驚人!蕭凌虛根本無從抗拒,就那麼被推飛了出去。
  丁末回頭對著蕭凌虛得意一笑,以快得不似人類的速度縱身跳出他剛造出來的大洞。「站住!」蕭凌虛大喝一聲,足下一點,也跟著丁末縱了出去。
  四周漆黑如發。慘淡的月光映照鐵牢,在地上投下一根根扭曲的黑影,就像一條條繩索,連接著未知的黑暗。
  方纔監捨裡的搏鬥,動靜極大,按理說獄警應該有所察覺才是。可是蕭凌虛在黑暗中走了許久,四下還是一片寂靜。
  蕭凌虛直覺有異,刻意放慢了腳步,在黑暗中走著。沒走幾步,他的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面巨大的平面鏡,足有兩米多高。那面鏡子斜斜地放在走廊的角落,把前面的路口完全擋住了,閃著寒光的鏡面將蕭凌虛的影子清晰地映在上面。
  蕭凌虛沉默地在鏡子前面站了一會兒,然後輕輕閉上了眼睛,念了一段開眼咒:「天法清清,地法靈靈,陰陽結精,水靈顯形,靈光水攝,通天達地,法法奉行,陰陽法鏡,真形速現,速現真形,吾奉三茅真君如律令!急急如律令!」
  待蕭凌虛念完咒語,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的瞳孔中已微微泛出了紅光。
  天眼一開,蕭凌虛眼中所見,和剛才完全不同了。
《諦聽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