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走廊還是那條走廊,不過兩側的牆壁上卻多出了許多破碎的鏡片,並且每一塊鏡片上都佈滿了紅字,看起來是像是一些用血寫成的咒語。這些鏡片以一種奇怪而凌亂的排布拼貼在牆上,鏡面與鏡面之間遙相對照,在空中形成了一個倒放的八卦圖形,死死地封住了前路。
  情形看起來有些不對勁!蕭凌虛屏住呼吸,閉上了眼睛,心裡默念著召喚武器的咒語,同時手掌一翻,黑暗的通道裡灰塵飛揚。飛灰之中,一道炫目的黃光乍然而現。黃光過後,蕭凌虛手中赫然多出了一個形似蓮花,四周帶刺的輪刃。
  喚出兵器後,蕭凌虛這才睜開了眼睛,再看眼前的那面破鏡,一雙紅色的眼睛赫然出現在了鏡面之上,並迅速地轉動著。
  突然,蕭凌虛聽見了一聲低沉的嘶吼,聲音不大,但很清晰,是從他背後傳來的。蕭凌虛猛地一回頭,一隻大如駱駝,全身黃毛的四角羚羊正站在他身後,尖又長的角正正地對著他!
  蕭凌虛驚了一頭,猛地向後退了一步,後背觸到了牆。那只四角羚羊借此機會,撩蹄一躍,直撲蕭凌虛而來。它的四隻尖角像四把利刀一樣,朝著蕭凌虛的胸膛刺了過來。蕭凌虛暗叫了一聲不妙,反應極快地避開了四角羚羊的攻勢。四角羚羊的尖角沒有刺中蕭凌虛的胸膛,卻順勢在他的胸口上狠狠劃了一下。
  鮮血從蕭凌虛綻開的皮肉裡流淌了出來。四角羚羊見到血腥似乎更瘋狂了。
  蕭凌悶哼了一聲,雙手腕一翻,手中的輪刀旋轉而走,直逼四角羚羊的面門而去。可是那只四角羚羊似乎並不懼怕蕭凌虛的攻擊,扭身一側,輕巧地躲了過去。然後它反守為攻,猛地甩頭一頂,尖角再次劃過了蕭凌虛的胸口,在那上面劃開了第二道血口。
  蕭凌虛忍著疼痛,手腕一扭,同時手中帶勁,碩大的輪刀臨時被他當做鐵餅擲了出去。與此同時,那只四角羚羊低吼了一聲,再次撲了過來。
  一獸一輪憑空交錯,激起了一道刺目的黃光。蕭凌虛被那強光刺得閉上了眼睛。隱約中,只聽得「光當」一聲,好像有什麼金屬的東西從高處掉到了地上。
  蕭凌虛詫異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剛才擲出的輪刀靜默地躺在地上,刀片上的黃光已經隱去,露出了花紋縈繞的黃色輪身。
  蕭凌虛愣了一頭,再次看向了那塊破鏡。鏡子裡面的那雙紅色的眼睛仍在,不過這一次,蕭凌虛總算看清楚了它們的主人。那人穿著藍色的囚服,胸口不知被什麼鋒利的東西劃破了,露出了下面皮開肉綻的傷口。紅色的血染艷了他的囚服,讓他看起來有些狼狽。
  蕭凌虛大驚失色地看著鏡中的人,頭上冒出了點點薄汗。
  鏡中之人,不是別人,正是蕭凌虛自己;攻擊他的也不是妖魔,而是他自己召喚出來的武器黃土輪和其中封印的上古魔獸土螻。
  這一切都是「奇門陣」搞的鬼!
  「奇門陣」起源於秦代,是一種專門用於墓穴防盜的陣法。這種陣法以風水煞局做陣,鏡子為媒,布下層層嵌套的害人邪陣。「奇門陣」的威力,跟它所用的「煞局」成正比關係。「煞局」的局數越多,「奇門陣」的強度也就越大。
  一般的「奇門陣」多以「三煞局」和「六煞局」來排布,少數的幾個會用到「十五煞局」,至於最強大的「七十二煞局」傳說只有元世祖忽必烈下葬時在他的墓葬中使用過。
  蕭凌虛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挪步,天眼散發出紅色的幽光,就像黑夜裡野獸的眼睛。他將四周的破鏡一塊塊地找了出來,並仔細地研究了它們的排列,發現他所面對的是一個排布精巧,層層嵌套的「六煞局奇門陣」。
  斜放在門口的那面大鏡子是第一局,稱鬼門煞。過大的鏡子本來就有招陰引邪的作用,再加上監獄裡終日不見陽光,又常有人死在裡面,陰氣甚重,所以,此局有促進虛耗,催生驚恐和疑悸的作用。也無怪它迷惑了蕭凌虛的視線,讓他把自己當成了假想敵,並召喚出了土螻和自己對抗。要不是蕭凌虛最後擲出黃土輪將土螻收回了兵器,恐怕他早就被攻擊性極強的土螻殺害了。
  想到這裡,蕭凌虛倒抽了一口氣,暗暗在心裡感歎道:「這『奇門陣』厲害得很,自己千萬不能怠慢,得速戰速決。」
  決心下定,蕭凌虛閉上了眼睛,在心底默念了一會兒靜心咒。待到心緒平復後,他用盡全力將手中的「黃土輪」投了出去。「黃土輪」像一枚定了焦的導彈一樣飛向了他面前的破鏡。
  只聽見「光當」一聲,那塊破鏡被黃土輪砸中,呈蛛網狀從中間裂了開來,破碎的鏡片散了一地。
  解決完「鬼門煞」,蕭凌虛繼續向前,走到了下一扇牢門面前。只見此門大打四開,門前清晰可見一條筆直的通道,就像一根槍,直直地刺向了前方。通道四周佈滿了鏡子,吸取著陰氣。
  「是『槍煞』!」蕭凌虛停住腳步,思量了片刻,手掌倏然翻覆,掌中的「黃土輪」從無形到有形,漸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從塵土裡生出的「黃土輪」。
  蕭凌虛將「黃土輪」的凸面對準了通道。反射著月光的「黃土輪」臨時形成了一塊四散外氣的凸鏡,將「槍煞」裡積聚的陰氣散盡了。
  破解了「槍煞」之後蕭凌虛邁步來到了下一扇牢房之前。
  此處是一個「穿心煞」的佈局。一面細而長的鏡子正好立在大門中間,將其一分為二,就像一支插入心臟的飛箭,帶著死亡的威脅。
  對付「穿心煞」最好的辦法就是在門內加裝一塊平面鏡,讓外氣直線轉向,以化解其煞氣。
  蕭凌虛正是這麼做的!他進入大門後,高高地舉起了「黃土輪」,並將平滑的刀刃對準了鏡面。煞氣和正氣在鏡面和刀面之間正負相抵之後,化為了烏有。蕭凌虛也得以安全地通過了第三關。
  第四關的煞局是一面鏡子正對著一個老虎口狀的大門而形成的「開口煞」。它能吸收活人的陽氣,讓人變得陰虛焦躁。對付這種煞局最犀利的武器就是凹鏡。它可以將去氣有效地吸收回來,以避免人氣被盡數吸去。而在沒有凹鏡的情況下,蕭凌虛只能將破解「槍煞」時使用的技巧如法炮製,將「黃土輪」反過來使用,做成一面凹鏡,這才化解了「開口煞」的威脅。
  到了第五關的「刺面煞」,打開走廊的大門,便能看見一塊塊碎鏡如一簇一簇植物般插在通道四周的牆壁上。它們在地上投下的陰影,就像把把刺刀,排列在通道的地板上。
  如果不用法器就想衝破此煞的話,那麼需要有一個動作靈敏的人手持一把鋒利的武器,在煞氣完全發揮出來以前,斬下那些破鏡的碎片,讓它們無法「刺人」。
  而蕭凌虛和「黃土輪」正是這樣一對完美的組合。只見他揮舞著「黃土輪」幾個起落,人就已經躥到了走道的對面。隨後,只聽得「辟里啪啦」一陣響聲,他身後的破鏡碎片,落了一地。
  依次破了五處煞局之後,前方終於出現了一點光亮。蕭凌虛循著光線走去,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監捨的最外層。
第十四章 監捨風雲(3)
  和之前不同,蕭凌虛並未在這裡找到任何邪煞,也沒有發現鏡子,他非常輕鬆地就通過了樓梯,來到了接待室的門口。
  清冷的夜風不斷地從門縫倒灌出來。蕭凌虛站在狹窄而屈曲的樓梯上,一輪妖異的圓月盤懸在天際,冷肅的月光漏過鐵窗,在他身後的台階上拉出了一道扭曲的長影,鬼魅一般。
  蕭凌虛深吸了一口氣,扭開了接待室的大門。
  鏡子是蕭凌虛在接待室裡看見的第一件事物。一面巨大的,佔據了一整面牆壁的鏡子,正對著審訊室的大門。銀色的鏡面寒光熠熠。那上面反射出的鮮血淋漓的景象,如一場關於死亡的海市蜃樓,讓蕭凌虛差點兒沒有勇氣走進房間。
  正對著鏡子的牆壁上赫然佔滿了鮮血。血滴不停的往下掉落,彷彿是哪個搗蛋鬼故意用紅色油漆搞的惡作劇。
  接待室的中間立著一張方桌,其中的三條桌腳上分別拷著一名死去的獄警。他們每個人的姿勢都很奇怪,臉上的表情詭異而且猙獰。
  今天晚上負責巡夜的獄警離蕭凌虛最近。一塊尖利的鏡片從他的肚子里長了出來,活生生地刺穿了他的腹部,並在那上面製造了一個巨大的口子。他的腹腔像菜市場裡的白菜一樣露天展著,腸子流了一地。
  另外兩名獄警身上長著鏡子的地方分別是胸口和腰部。他們的腎臟和心臟好像也被破鏡捅穿了,鮮血濺得到處都是。
  三個人的腦袋都被手槍打穿了,這應該是造成他們死亡的原因。死亡瞬間的表情還殘留在他們臉上,痛苦、絕望,還有一絲不尋常的釋然。
  監區是唯一一個沒有被拷的人。此刻他正面朝蕭凌虛歪在桌子旁邊,臉上充滿了痛苦的神情,牙齒狠狠地咬著,由於太過用力的緣故,牙齒都已經倒嵌進了牙肉裡面,讓他滿嘴是血。他的眼睛如銅鈴般鼓著,表情是如此的痛苦和不甘,如此的急於死亡而不留戀生存。
  而他身體的動作,似乎比他的眼神更加瘋狂。他的右手從指間到手肘全都沾滿了鮮血,手掌上全是割傷;左手則緊緊地握著一把手槍,槍口對準了他已經開花的腦袋。鮮血飛濺到了他身後的鏡面上,就像死亡的吻痕。
  現在蕭凌虛終於明白一切是怎麼回事兒了。監區開槍殺死了那三名獄警,然後他自己也持槍自殺了!
  蕭凌虛的心臟幾乎都要被這個事實震碎了。在這個房間裡發生過的慘景,像一部血腥的紀錄片,慢慢地在他的腦海中還原了出來……
  緊鎖的房間,被拷的獄警,尖利的鏡片在他們的身體裡如雨後春筍般快速地生長著。它們衝破了人類的皮肉,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每一個人都皺著眉,咬著牙,嘴角殘留著長長的血絲,臉上的表情扭曲而糾結。
  很快,一個比較瘦弱的獄警率先倒在了地上。他痛苦地扭動著身體,幾欲滴血的雙眼,看向了試圖幫他拔出鏡片的監區。他的目光中透露出一抹悲慟欲絕的光彩——那是一種放棄生命的絕望,一種選擇死亡的決然。
  監區看見了同伴哀求的眼神。他淚流滿面地摸出了腰間的手槍,對準了同伴他的腦門。
《諦聽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