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桃花揉了揉揉眼睛:「昨天一直折騰到兩三點。當然得睡足了。老婆婆睡得不比我們早。大早上去見她也見不著啊。」
  我一臉瞭然的樣子:「當然,當然,我覺得也是,嘿嘿。」
  做飯吃飯暫且不表。單說吃飽喝足。由八嬸、桃花媽兩位長輩打頭,我和桃花兩個年輕人斷後。一行四人,浩浩蕩蕩穿過千眼井村,向老婆婆的住所走去。
  老婆婆家說不上氣勢宏偉,但是很精緻。一角黑色的小門敞開著,走進去不大的小院子青磚漫地。旁邊種著兩排鮮花。
  我留意了一下,並沒有看見蛇井。
  果然是千眼井的統治階層啊。只管統治不管生產。你看看這兩邊的花花草草,哪像個以身作則的領袖嘛,分明是個腐化墮落的腐敗分子嘛。
  我在心裡想著這些俏皮話,其實是為了緩解內心的無比緊張。老婆婆到底是個什麼人物?滿頭銀髮,皺紋縱橫,目光如炬,殺人如麻……
  我正想著,從屋子裡掀簾子走出來一個半老徐娘。衝著我們說:「來了?」
  桃花、桃花媽、八嬸。全都圍上去問好。
  我心說:「難道這就是老婆婆?也不老啊?莫非老婆婆只是個封號?」
  我走上前去,結結巴巴想打招呼,只是心裡犯嘀咕:「女人最關心年齡問題,貿貿然叫她老婆婆合適嗎?她這麼可怕,萬一叫錯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結果還沒等我開口。徐娘就主動說:「你就是程大力吧。」
  我結結巴巴:「是啊,就是我……前輩好。」
  這話一出口,徐娘、桃花、八嬸、桃花媽全都錯愕得看著我。繼而發出一陣爆笑。
  連平時不苟言笑的桃花媽都笑的滿臉褶子。八嬸就更別提了。大嗓門像驢叫似的笑的上氣不接下氣,指著我說:「你別看咱們大力家沒電視,這古裝片可是看了不少。張口閉口前輩晚輩的,不知道的還以為這是從墳圈子裡跑出來的古代人。」
  我滿臉通紅,不就用錯個詞嗎?至於嗎你們?
  那徐娘也抿著嘴說:「我可不是前輩,我在這村子裡是輩分最小的。見了桃花都得喊姨呢。」
  我尷尬得有點惱羞成怒,倒忘了害怕了,擺擺手說:「既然您不是老婆婆,那就別讓我在這杵著了,快帶我去見她老人家吧。」
第二十四章 阿花
  那個半老徐娘嘿嘿笑了兩聲,既沒有覺得尷尬,也沒有生氣。一掀簾子,對我們說:「各位請進,老婆婆在裡面等你們呢。」
  我跟著眾人走到屋子裡。這是一個大間。我看見裡面種滿了花草,甚至一些籐籐蔓蔓爬到了房樑上。整個房間就像一塊菜地。
  我問徐娘:「老婆婆在哪呢?」
  徐娘咳嗽了一聲說:「老婆婆,程大力和桃花他們來啦。」
  然後就聽見一扇屏風後面一個蒼老的聲音說:「把屏風拉起來吧。」
  徐娘答應了一聲。拉起屏風。
  我看見屏風後面一張雕花大床。比我家的破床大了三倍不止。上面躺著一個體態臃腫的老太太。
  士可殺不可辱啊。我心說,你就算是千眼井的老婆婆也不能這麼沒禮貌吧。居然躺在床上見客?
  然而,我馬上就發現不對勁了。這老太太的面積也太大了。整個身子居然把這麼大的床都佔滿了。而且,她也太扁了。就像一個灌了水的大氣球放在床上,扁扁的攤成一堆。
  最近這怪物還真是層出不窮啊。原來千眼井的老婆婆是這麼個人物。和電視上動物世界裡的水母似的。怪不得當年把十里八鄉的人嚇夠嗆。其實她根本不用教訓別人,只要躺在床上讓人看上一眼就夠可怕的了。
  桃花見我不錯眼珠得盯著老婆婆看,滿眼的好奇,實在是很無禮。連忙悄悄踢了我一腳。
  我馬上會意,低下頭,恭恭敬敬的說:「我是程家莊的程大力,老婆婆您好。」
  老婆婆並沒有抬頭,眼睛下瞟,看了我幾眼,呵呵笑了兩聲,說是在笑,但是聽不出任何高興地感覺。然後說:「老婆子年輕的時候得了病,全身骨頭都軟化了,近年來只長了一身臭肉。每天只好躺在床上,讓客人見笑了。」
  我不知道怎麼接話,只好一個勁說:「沒有沒有。」
  老婆婆沒有理會我滿肚子的誠惶誠恐。兩眼盯著屋頂,自顧得張著嘴喊:「阿花,快扶我起來,讓我好好看看客人。」
  我看向那半老徐娘,心想:「原來她叫阿花。」
  我心裡替她為難。老婆婆全身軟的像個爛柿子,扶起胳膊攤了脖子。這可怎麼扶?
  但是阿花服侍這老傢伙估計有些年頭了,總有一套辦法吧。於是我又興致勃勃得看熱鬧,想看看她有什麼新鮮古怪的方法。
  可阿花站在那一動不動,好像沒聽見一樣。
  我正要提醒她,就聽見房樑上一陣異響,然後爬下來一條幾米長的大蛇,全身滿佈著花紋。
  這條大蛇動作嫻熟得爬到老婆婆床上,七纏八扭把老婆婆扶起來。老太太所有想要癱倒的關節都被蛇身托著。乍一看,還真像是已經坐起來了。
  我恍然大悟,原來這條大花蛇才是「阿花」。不過想想也對,想要扶起老婆婆這麼個情況特殊的人來,還非得是蛇不可。
  我正在暗自讚歎。老婆婆又說:「離近點。」
  那條蛇嘩的一下爬過來,托著老太太,幾乎和我來了個面對面。
  老太太可能在床上躺得久了,身上的味道總覺得有點異樣。我想躲開,可又不敢。我想皺眉,可好像也不大合適。
  我這才明白,不講衛生對別人來說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老婆婆滿頭白髮蓬鬆著,一半貼在腦袋上,一半擋在臉上,而臉上滿佈著皺紋和老人斑,這模樣……哎,我寧願面對在她旁邊吐著信子的大花蛇。
  這一人一蛇就像是一棵老樹身上纏滿了樹籐。他們盯著我一望就是一刻鐘。我被他們看得腿都麻了。
  老婆婆終於命蛇退開幾步,然後別過頭去,對那條大花蛇說:「好像有,又好像沒有。我看不出來,阿花,你呢?」
  阿花沒有任何表示。
  老婆婆想了想,對八嬸說:「他身上帶蛇骨香了吧?去給我拿下來。阿花要親自查查這小子。」
《蠱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