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俞萬程和熊孝先聽到個賭字,忍不住齊齊對望一眼。壽老人已經完全冷靜,搖頭道:「不賭。如果七星定神針能破五寸金針救這群和尚,你才不會跟我耗著提什麼打賭。我現在只要這群和尚做護身符送我出城,七星定神針和五寸金針孰優孰劣,不妨日後比過。」
  陳參謀笑道:「那就請行吧,反正俞師長已經答應放你走了。」壽老人看看陳參謀,想了想又道:「你也要跟我走!」陳參謀搖頭道:「這個可不在我們事先約定的範圍。」壽老人急道:「紹德城破在即,子彈不長眼,萬一你死在城裡,我日後找誰比試?」陳參謀笑道:「我死了還用比嗎?那時候你一針獨大,盡可吹噓五寸金針蓋過了七星定神針。」壽老人搖頭道:「不好。」
  熊孝先插嘴道:「那你就和陳參謀賭啊!」壽老人又搖頭道:「更不好。我沒你們想的那麼笨。此人跟我仇深似海,時刻想置我於死地而後快。只要我答應留下,拖到紹德城破,我與你們同歸於盡,金針絕學失傳我怎麼對得住日本歷代醫聖?」熊孝先摸摸腦袋:「原來你也不傻啊。不過要是你不敢賭,已經足以說明五寸金針不如七星針。說書的有句話叫敗軍之將何足言勇,誰又在乎這種敗家玩意兒傳不傳的下去?」
  壽老人像被敲了一記悶棍,怒吼道:「你這樣的粗人也敢看不起我的針術?!我練了四十年,他只練了三天,三天!我怎麼會輸?五寸金針怎麼會沒有流傳下去的價值!」這時候連熊孝先也看出來了,雖然這壽老人陰險狡詐,卻算是個醫癡,又自大成癖。在這樣的一激再激之下,患得患失已亂了方寸。
  俞萬程也冷冷道:「你話裡自負,但聲音卻充滿了畏懼。我知道你不是怕死,而是怕自己四十年的勤學苦練,最後被證明只是個笑話。今日不比出高下,你日後傳授五寸金針給徒弟的時候,可還能心安理得?」壽老人暴跳道:「畏懼?我有什麼好畏懼的,我正要讓你們知道,只有我們東瀛的五寸金針才是舉世無雙的醫學絕技!說!你要怎麼賭?!」
  壽老人怒指陳參謀,陳參謀微笑道:「五寸金針裡你可有什麼最得意的招數?」壽老人揚眉得意道:「禁言術和牽神引。」熊孝先往地上吐了一口濃痰:「說人話,聽不懂。」壽老人大怒,陳參謀搶先道:「估計就是讓人說不出想說的話,和讓人說出不想說的話。」
  熊孝先嗤笑道:「這算什麼絕招?騙小孩兒的把戲吧。你爺爺想說什麼,不想說什麼,還由得你做主?」壽老人狂怒,指著熊孝先還沒說話,陳參謀已經接口道:「好,我們就賭你最擅長的禁言術和牽神引。第一局禁言術設字句,以一炷香時間為限,我說出來便是你輸,說不出來便是你贏!」
  壽老人道:「好,要是我禁不住你的言,牽不了你的神,就算我輸,我立刻就將這群和尚體內的金針吸出來。你要是輸了,你也得和和尚們一起跟我走,出城後將七星定神針的用法詳詳細細寫給我。」陳參謀道:「好。不過醜話說在前面,沒了金針附體,眾位師兄不用出城,閣下也得留下。」壽老人怒道:「我不會輸的。你先寫出字句團在紙上,我們抓鬮,誰抓著有字的紙團誰就先施針。」
  陳參謀看了俞萬程一眼,略一思考寫下「日落危城」四字,對眾公示後和另一張白紙抓成兩團,卻是陳參謀抓個先著,正要把先前拔下的定紙針往自己眉心紮下,壽老人喝了一聲:「慢!」
  【七、禁言術】
  陳參謀愕然道:「怎麼?」壽老人道:「我不相信你,你是有備而來,我怕你事先服用了什麼定神養性的藥物。要公平,這兩場賭賽都要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試針。」陳參謀皺眉道:「你想在誰身上施針?」壽老人再指熊孝先,獰笑道:「就是這嘴裡不乾不淨、身上皮糙肉厚的傢伙,試針最適合不過了。」
  陳參謀還沒說話,熊孝先已經大叫道:「好啊好啊,你熊爺爺幾天沒洗澡身上正癢癢,巴不得你這老小子拿針撓撓。」陳參謀低聲道:「老熊你不要亂答應。這次賭賽凶險得很,不是鬧著玩兒的。」熊孝先低聲回道:「我的好參謀,你怎麼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就是因為凶險,你拿自己身體跟他試針,出了什麼岔子那第二局我們也不用比了!那時就成了孔夫子搬家——左右是書(輸)!」
  陳參謀一怔,熊孝先說的這點自己還真沒想到。沒等他深思,熊孝先已經搬椅子在當中坐下,直拍胸脯:「來來,陳參謀你朝這兒扎,老熊身上癢得慌,等不及了。」陳參謀還沒動,壽老人獰笑搶上前:「既然換了靶子,下一局不用抓鬮就讓你先,這局我先來。」手裡一抖,軟綿綿的金針立刻硬直得像根錐子,對著熊孝先眼睛就刺。熊孝先慌忙躲閃,大叫:「你這老東西公報私仇不懷好意,哪兒都能扎,但這眼睛可不行,一扎我老熊不就真變熊瞎子了?!」
  壽老人斜瞥熊孝先:「怎麼,你這渾人也有怕的時候?」熊孝先大怒:「我哪裡怕了?難道你故意要廢我雙眼還不准我躲?」壽老人冷笑道:「誰稀罕你這雙牛眼?我是要從你眼眶中空的承泣穴進針,讓針尖進到你右腦裡的言思隱穴……」熊孝先不耐煩打斷道:「別說聽不懂的,就說萬一你扎壞了我的眼睛怎麼辦?」壽老人怒道:「要是你眼睛被扎出毛病,下一局也不用比了,都算我輸。」熊孝先這才放心地閉上眼睛:「這買賣倒也划算,你爺爺就信你這老日本一次,扎吧扎吧。」壽老人冷哼一聲,一針紮下。
  果然入針位置是眉骨中空的承泣穴,熊孝先動也不動,眼淚卻順著兩頰流了下來。俞萬程不放心地問道:「孝先你沒事吧?」壽老人冷笑道:「問也白問。金針一入腦,只能聽到我的話,就是外面雷聲陣陣他也聽不到。」俞萬程和陳參謀對望一眼,掌心裡都捏了把汗,暗道要是這壽老人突然翻臉背信,那可是在一群和尚外又加了熊孝先的命做籌碼。好在壽老人顯然對自己的金針絕學極是自負,連著三針扎入熊孝先眉心附近後,在熊孝先耳邊似唸咒般低語幾句,便負手走開道:「行了,現在他可以聽見了,看你如何讓他說出『日落危城』四字。」
  俞萬程愕然道:「這便完了?」壽老人理也不理,熊孝先緩緩睜開眼睛,俞萬程不放心地問:「孝先你沒事吧?」熊孝先嘿嘿一笑:「沒事,啥感覺沒有。就知道這老小子是個大騙子,看我老熊來拆他的台。老日本你聽好了,你熊爺爺要說話了,說那……」
  「日落危城」四字尚未出口,突然熊孝先一聲淒厲的大叫,手裡椅子的扶把硬生生被捏得粉碎。
  【八、噩夢來】
  壽老人怪笑:「說啊,你繼續說,我等著你拆我的台呢。」俞萬程和勤務兵慌忙要上前查看,熊孝先嘶吼一聲:「別過來!我就不信這個邪!聽好了,我要說的是……」卡嚓一聲,屁股下的椅子被熊孝先坐得粉碎,翻倒在地。
  熊孝先只覺要說出日字的瞬間全身像有人將萬把刀子插了進去,插出萬個小洞後再倒入萬桶水銀,又用一萬根鋼筋在水銀洞裡攪動一萬次那麼疼。偏偏這一切還都在同一秒之內發生,讓人毫無忍受延緩的餘地。
  熊孝先出生入死這麼多年,用火條燒過傷口,用尖刀剜過爛肉,自詡就是關二爺再世和自己比刮骨療傷,也不過就能勝個天生紅臉,從來沒有想過世間還會有這樣的疼痛。驚惶之餘也不禁有些佩服面前這個陰陽怪氣的日本小老頭,居然用三根金針就能製造出這種絕不應屬於人間的疼痛,真不愧了陳參謀早前對他的稱呼:妖神。
  周圍的人看不到熊孝先的心中所想,卻都驚訝地發現熊孝先全身肌肉在軍裝下不停地顫動,或者應該用游動形容。就像有無數食人魚在熊孝先的全身經脈內啃食亂竄,可見其在承受何等不可思議的痛苦。俞萬程拔槍對準壽老人怒吼:「要是孝先有個好歹,我立刻就讓你給他陪葬!」壽老人冷笑道:「你的槍,應該對準提出賭賽的人。這一切都是你們自找的。」
  俞萬程急急看向陳參謀,不料本該施針救助的陳參謀此時臉色比熊孝先的還要糟糕,望著全身痙攣的熊孝先慘白著臉,嘴唇抖動也不知道在念些什麼。俞萬程心裡一動,暗叫不妙:想必當年代號北斗瑤光的軍統女特工,在金陵茶樓上陳參謀面前承受的痛苦,正和熊孝先此刻一樣吧。場景的重現,難道不經意間將陳參謀拖回了當年的噩夢裡?
  俞萬程一把握住了陳參謀的右手,死死地暗捏他的虎口,低聲道:「快救孝先。再拖孝先就被活活疼死了!」陳參謀茫然地看著俞萬程,癡癡地問:「孝先,誰是孝先?我不能動,不能動啊。一動瑤光就會爆炸了,她身體裡有炸彈。你又是誰,你看到她手裡那只筆了嗎?我動了瑤光就會引爆的!」
  俞萬程頹然鬆手。正被他不幸料中,兩年前瑤光受到壽老人的荼毒,忍受莫大痛苦與陳參謀會面的畫面,每天夜裡都會出現在陳參謀的噩夢中。從1938年離開台兒莊戰場,五年的隱秘戰線工作,歷經陰謀,斗盡手段,當年那個衝動熱血的青年軍人陳泉早已養成喜怒不形於色,萬事皆可一笑置之的深沉心機(陳參謀,即陳泉的早年事跡詳見《日落危城》前傳《多了一個》)。但在陳泉內心最深處,也許自己都看不到的地方,那股與生俱來無法磨滅的執著,卻像壓不住的火焰越燃越熾。戀人瑤光對陳泉而言,猶如茫茫沙漠中行走的旅人身邊最後一壺清泉,曾是他在暗夜行走卻不慎墜入無底泥潭的明亮火把,那種依賴和深愛實在不是外人可以感受的。
  瑤光死去的那一瞬間,陳泉已經將自己所餘不多的感情封閉起來,只為找出真相為瑤光復仇而活。他並不知道瑤光當時是受制於五寸金針這種不世出的異術,但是苦思瑤光臨死前的反常行為,他還是察覺必有某種迷神奪魄之邪術的存在。從找到破邪定神的七星定神針到學會,其中艱辛實在是外人無法體會到的。
  而在對壽老人的研究上陳泉更是下足了苦工,可惜從所得到的零星情報分析發現,這個從未謀面的怪物似乎沒有任何對人間慾望的執著。他就像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神怪,沒有人類感情的弱點,無慾無求,沒有任何牽掛的東西。
  無論是一個人還是一條狗,在壽老人眼裡都沒什麼區別,都只是一具可以施針的木偶,根本沒有感情可以寄托。這對於一心復仇的陳泉來說實在是莫大的痛苦。陳泉發誓一定要讓荼毒瑤光的元兇嘗盡自己由此經歷的哀傷與痛苦,然而只怕就算將壽老人亂槍掃射,這個怪物也只覺得人生來不是被針扎死就是被槍打死,沒什麼區別。
  有什麼酷刑能造成超越五寸金針的痛苦?作為世上唯一活著的五寸金針的掌握者,還有什麼痛苦會為壽老人忌憚呢?
  【九、快恩仇】
  生理上的痛苦壽老人視其如皮毛,但是對五寸金針的自負在壽老人而言已經成了一種依賴、一種支柱。逼壽老人現形後不久,陳泉便敏銳地發現了這一點。本來陳泉在七神東來圖上布下七星定神針只是作為辨別真兇察言觀色的工具,可是當他發現了壽老人對針術的癡迷後,陳泉決定要當著壽老人的面,讓他知道他用來殘害瑤光的絕學其實一錢不值,他的一生都是在虛度而毫無價值。
  就像用一把鎯頭狠狠地砸在一塊玻璃上,看著玻璃四分五裂,化為齏粉。看到壽老人的眼睛再也沒有自傲的神采,將壽老人的自尊如一泡狗屎踩在自己腳下,慢慢感受那報仇的快感。
  七星定神針破除邪術的一個關鍵就是必須看到或者預測到對方施術的方位手法,來確定被術法破壞的人體具體器官與感官,從而通過針刺人體七竅部位的不同先後組合,來預防官能受損或恢復官能。從壽老人在熊孝先身上的下針手法,陳泉已經可以斷定其實熊孝先的身體器官並沒有受到實質傷害,所有的疼痛都來自被壽老人控制的神經系統的隱穴,凡是任何外露跟「日落危城」四個字有關的舉動,都是打開這把疼痛閥門的鑰匙。
  不能說,也不能寫。這種暗示出來的神經疼痛遠比具體器官受到的肉體疼痛強烈,因為想像是無止境的。無止境的想像造成的疼痛程度也是沒有止境的,它會在瞬間打斷一個人有意識或者下意識的後續動作。作為情報人員,陳泉曾聽說過這樣一個案例:美國情報機關曾蒙住一個死刑犯的眼睛,象徵性地在他手腕脈門處劃了一道口子,然後將他倒懸,底下放上一隻鐵桶,再告訴他鮮血正一滴滴從他身體裡流失,直到死亡。
  實際脈門處的傷口並沒有流血,滴在鐵桶裡的水聲只是由旁邊一隻沒關緊的水龍頭發出的。但是身體沒有受到任何損害的犯人就這樣在以為自己血液喪失的感覺中死去。而且死去時嘴唇蒼白,身體萎縮,正是失血過多死亡的症狀。這就是當年的瑤光和現在的熊孝先遭遇的狀況。壽老人的金針,就像蒙住犯人眼睛的布條,任何和他們要說的話有關的信息,都是想像中滴在水桶裡的「血液」。金針和信息連成了一個導體,牽在每一根疼痛神經上。如果硬要說出來,那在出口前就被活活疼死了。
  【十、存亡間】
  好在陳泉已經看到了壽老人的下針順序方位,如果用定神針裡的阻字訣,走雀吟,入伏豕,挑噬鯽,相信可以阻斷五寸金針產生的假想效應。但是此刻的陳泉,就像一個從出生就幻想著擁有某件玩具的孩子,當這個玩具真的出現在眼前唾手可得的時候,他卻禁不住畏縮害怕起來,生怕這只是一個幻影,伸出手時就會像肥皂泡一樣破滅。
  他怕萬一失敗,自己這兩年的堅持算什麼,對瑤光的誓言算什麼,信任自己而又受牽連的熊孝先和俞萬程又會怎樣看待自己。一根針不覺有千斤棒那樣重,怎麼也拿不起來。這樣喜悅與恐懼並存的激烈心理矛盾不停地替換衝突,足以讓陳泉神志恍惚,彷彿又回到了當年在茶樓上與瑤光生離死別的那幾分鐘。兩年來,潛意識裡陳泉總覺得如果不是自己約瑤光見面她就不會死得那麼慘,自己才是真正逼死瑤光的兇手。如果時間再來,也許自己寧願和瑤光永不相見,也不願去尋找真相,逼得瑤光粉身碎骨。
  此刻承受壽老人荼毒的熊孝先無疑在陳泉眼中成了瑤光。可熊孝先和當年的瑤光又有不同。瑤光和宏一都是聰慧之人,他們都選擇避開人體無法承受的痛苦以暗示的方法達到了目的,而熊孝先卻是要強逞能之人,在賭賽中根本沒有迴旋的餘地,說出來就是贏說不出來就是輸,除了不顧一切硬闖到底也沒有其他路走。
  就如壽老人所願,只要熊孝先再衝一把,必然無法對抗自身神經系統的阻礙,造成腦部溢血而死。那時就算七星定神針有再多奇妙也無法讓死人說話,也一樣是輸了。這正是壽老人搶先下手的目的。偏偏陳參謀在此刻又如夢遊一般舉止不定。熊孝先兩側眼角不再流淚,直迸下血滴來,眼珠凸出比往常高了一半,一個日字到了喉間,硬生生不顧一切狂疼就要蹦出來。
  而出口之時,就是熊孝先的身亡之日。
  第八章 隔土有耳
  【一、捕鼠記】
  米鋪地下深處詭異的紅亭外,鼠嘶人嚎亂成一團。紅亭子裡趙長洪和劉濤悄悄地將亭門打開一條縫往亭外瞧熱鬧。東瀛異客大黑天再也顧不上心疼愛鼠,雙手死死地攥住鼠身恨不得把白鼠腸子給擠出來,但就是不敢使勁往外拉,生怕不小心把被白毛鼠咬住不放的眼皮撕下來。
  沒人指揮的鼠群亂了分寸,再也不啃咬亭子,跟沒頭蒼蠅一樣在空石地上亂竄。劉濤從門縫裡看著大黑天的狼狽樣又解氣又解恨,忍不住大聲拍手叫好:「趙叔真有您的,咋就想得出這麼損的辦法,可算給馬家兄弟報仇了。」
  趙長洪瞧著外面熱鬧得一時半會兒也不合適出去,打個哈欠叼起根煙擺起了架子:「你娃真是富家大少爺出身,一聽就知道沒挨過荒年窮日子。我跟你說,但凡窮人家遇見顆粒無收的大旱大澇時候,都盼著天黑,找個小布兜掛腰裡,直奔田間找鼠窩去。」
  「田鼠這東西土性,能守糧。常言說天上飛的老鴰再高沒糧,地下跑的耗子再低有倉。田鼠比人能算計,常年想著備荒年。年成好的時候悶聲不吭地先把田間糧食搬窩裡來一份,平時再也捨不得動,就等大荒到了熬荒年。」
  「每個田鼠洞都是四通八達,最深處都有自己的小糧倉,你要是挖開一看,大米、苞谷、赤豆、高粱,每個作物都有自己的小土圈圈著,乾乾淨淨條條色色。但是田鼠這東西吝著呢,越是荒年越警覺。人要是打它糧倉的主意,一開挖它就知道了。沒等你鐵鍬近糧倉,田鼠就炸窩了。」
  「能吃的拚命塞,吃不完的就在小糧倉裡打滾拉屎撒尿,玩兒命地給你添噁心。更有狠的鼠窩建在河旁邊,一傢伙把糧食給你推水裡去,誰也撈不著。」所以有經驗的田戶都備著三件寶:「一把豆、一張網、一塊板,都是荒年專門用來伺候耗子的。等田鼠一出洞,木板先上,把洞口一堵。這時候耗子第一反應不是往開闊處跑,它保準惦記窩裡那塊小糧倉,趕著要鑽回去通知一家老小。就這一激靈的工夫,輪到網上了。」
  「網是個好東西,槍是造了逮死物的,網是用來捕活物的。這麼費周折,為的就是逮住活田鼠,必須活蹦亂跳,不缺胳膊不缺腿的,才能用到那把豆子。」
《日落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