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原來在去年年底的時候,一個還算比較談得來的朋友跟他借了筆款子做生意周轉,約好半年還錢,可沒想到對方投資失敗,血本無歸,幾乎成了窮光蛋。不過這朋友倒也實誠,直接告訴他還錢是不可能了,你看有什麼能拿的就全拿走吧。
  李雲濤也愁了,這筆錢可不算小數,哪怕把朋友的房子和車全抵債也不夠啊,總不能搶人家老婆吧。而且這錢他是背著家裡偷偷借的,如果讓老爹知道了,非活剝了他的皮不可。
  那朋友最後一拍大腿,說他手上還有件古董,是祖上傳下來的,他自己也不懂行,所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如果相信的話就找人鑒定一下,不管值多錢都當抵債了,要是不信,那他也沒有辦法了。
  李雲濤急著趕緊把爛賬補上,也只好答應了。那朋友便把古董找了出來,也就是這幅用彩絹繪製的畫。
  李雲濤的爺爺輩當年靠搗騰古董行起家,到父輩才開始做一般的生意,但他從小在爺爺家長大,耳濡目染的也大致對古玩和風水玄學有所瞭解。當時他搭眼一瞧就知道這是河南南陽有名的烙畫,是起源於漢代的一門高深神奇的技藝,可惜後來失傳了,雖說現在重新找了回來,但其實距離真正的烙畫相差很遠,這玩意兒要是真的那可值大發了。
  他仔細看了半天,確定這絕非近代的普通工藝品,的確是個老物件,頓時來了精神,於是又問了幾句關於這畫的事。那朋友開頭不願意講,說提起來沒得辱沒了祖宗,可是後來架不住他的軟磨硬泡,這才終於開了口。
  原來李雲濤這個朋友祖上本是鳳陽人氏,蒙元至正末年,家族裡有個人跟隨朱元璋打天下,專門負責籌集糧餉和軍隊的度支,很得信任。
  那年頭中華大地被蒙古韃子禍害的民不聊生,俗話說「皇上不差飢餓兵」,沒有錢糧就養不了人,打不了仗。朱元璋的隊伍為了生存,除了搶劫州郡官府以外也時常挖墳掘墓,打死人的主意,他家那位祖先自然就成了直接指揮者,於是偷偷把不少錢財和好東西都中飽私囊了,然後讓親信秘密運走,藏在一個地方,以備不時之需。
  後來朱老闆「驅除胡虜,恢復中華」,建立大明朝,他那位老祖宗也就順理成章的進了南京城。朱老闆在位的時候做到過戶部尚書,也算是顯赫一時了。
  但可惜好景不長,朱老闆後來興起大獄,肆意屠戮開國功臣,什麼李善長、徐達、胡惟庸、藍玉……基本上沒有幾個能得善終的。他家那位老祖宗也因言獲罪,只不過相比前面那些猛人來說屬於無關痛癢的小把戲,廷杖之後便削職為民,趕出了南京城。
  這位老先生就此隱姓埋名,帶著家人輾轉來到河南地界,過起了普通人的生活。因為怕給子孫招禍,所以至死不敢取用當年私藏的寶藏,家族直到今天也沒重新興旺起來,祖輩傳下來的東西也就只剩下這幅畫了。
  李雲濤聽完之後就覺得有些蹊蹺,若論中國畫的構圖,無論是山水、人物還是花鳥魚蟲總要有個主次之分,適當留白,而這幅畫卻毫無主體意境而言,光是群山就差不多將整個畫面佔滿了,中間那條河更是顯得異常突兀,而山谷中的那個村子,簡直連點綴都算不上,幾乎可以稱為敗筆。
  當然,這些問題普通人根本看不出來,但在李雲濤眼中卻太有悖常理,這幅畫絕不是表面那麼簡單,背後肯定還隱藏著什麼秘密,於是便把畫拿回了家。
  經過幾天的研究之後,他越來越覺得這幅畫的寫實性遠遠要大於藝術性,似乎是在有意描繪一個地方的特徵。再看題跋上面的內容,也是一些關於方位的隱晦提示,於是他便大膽的猜測這幅畫十有八九就是他朋友的祖先當年秘密藏寶的示意圖!
  他大喜過望,於是繼續研究。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一個多月的努力,他根據畫上的指示,又翻閱了大量明代的地圖資料跟今天的對比之後,終於確定了藏寶的大致地點。
  可是李雲濤一個人不可能去,即使找到了地方也沒辦法把東西隱蔽的拉走,要想成事必須找幾個可靠的夥伴。後來在一次朋友聚會上,他認識了周涵,經過一段接觸後,互相都覺得對方是那種可以為朋友兩肋插刀的人,而且正好兩人又都被經濟問題所困,於是一拍即合,果斷決定採取行動,但同時也覺得只有兩個人去還是單薄了一些,周涵便想到了我和老煙槍。
  李雲濤說到這裡,便把話頭重新交給了周涵。
  周涵看著我和老煙槍說,怎麼樣?你們倆要是沒問題的話,咱們這事兒就算是成了一半了。
  老煙槍當即點頭道,話都到這份兒上了,那還有啥說的,整唄!老哥我大本事沒有,干個力氣活兒指定行啊。
  周涵笑道,好,煙哥就是爽快。
  他接著把目光轉向我問道,彬子,你呢?
  我低頭想了一下,雖然隱隱還是覺得這事兒並不怎麼靠譜,但想起自己現在的屌絲境遇,別說買房成家了,剛才在大街上甚至連個三千來塊的遊戲機都捨不得買,這種人生怎一個悲催了得,當下歎了口氣說,既然大家不嫌棄,那就算我一個。
第三章 尋村
  周涵見我也表了態之後,當即一拍大腿笑道,好,這就齊了!
  他接著端起酒杯繼續道,俗話說「兄弟同心,其力斷金」,咱們這事兒一定能成。來,干了!
  眾人紛紛起身,將杯中之物一飲而盡,感覺彼此之間的關係又更近了一層。席間的氣氛也重新活躍了起來,大家喝了很多酒,說了很多肝膽相照的話。
  我不知不覺便醉了,最後連怎麼走出館子,怎麼回家的都不清楚。
  隔了一天之後,周涵又召集我們在他家見面,由李雲濤把有關寶藏的具體情況介紹了一下。
  原來那幅烙畫所指的地方在鄰近浙江的皖南山區一帶,據他在歷代史料、圖集以及地方志略中的考證,那裡從前的確有個村子,叫做「匣坑」。然而自從大明洪武年代過後便突然在史料上銷聲匿跡了,直到現在地圖上仍不見標注,說不定現在這個村子早已經不存在了,具體的藏寶地點只能到那裡再想辦法找,所以這一去很可能不是三天兩天的事。
  周涵接過話來說,那裡交通和通訊肯定都不方便,深山老林裡保不齊會遇到什麼危險,咱們是去求財,不是去玩兒命,所以要準備的充分一點兒。不過誰也沒長前後眼,如果有什麼事兒最好提前交待一下,省得到時候後悔。
  我們聽完都默然無語,周涵雖然說得比較委婉,但誰都明白他的意思。即使用腳趾頭想,這次的行動也不會太太平平,沒準兒還有生命危險,可寶藏的誘惑力卻難以抵擋,尤其是周涵和李雲濤這樣急需巨款的人。儘管老煙槍始終沒有說過什麼,但同樣能感覺得到他也迫切等著錢用,只有我像是個跟風湊熱鬧的閒人。
  過了半晌後,還是周涵先開了口。他先是說了幾句鼓舞士氣的話,然後就和我們把要準備的東西合計了一下,並約定一個星期後出發。
  接著就是分派任務,李雲濤的任務最重,他要利用剩餘不多的時間繼續研究手頭的資料,爭取找到線索把尋找範圍再縮小一些;我負責在業餘時間幫周涵採購必備物品;而老煙槍因為有老婆孩子,所以沒有特別任務,只要把家裡的事情安排好,到時能順利出發就行了。
  周涵最後道,兄弟們,我有句話憋了好久,現在不說也得說了。這回的事兒雖然談不上犯法,但寶藏畢竟人家祖上留下的,除了雲濤之外,咱們取了多少有點兒不義,這都是被逼的沒辦法了才出此下策,所以到時候如果真的運氣好被我們找到了,也別太貪,差不多就行了,免得遭報應。我那份兒只要夠結婚,不用家裡操心就行了。雲濤,你那朋友也不容易,這次要是便宜了咱們,除了該還你的之外也別逼得人家太緊了。
  李雲濤點頭道,哎,周哥這話說勒實在,要他勒房子車子奏(做)啥?俺又不是放高利貸,只要補上那筆賬就中勒,以後朋友之間該咋著還咋著。
  我和老煙槍也跟著表示同意,大家又商量了一會兒,便各自散去。
  此後的幾天,我靜下心來一想,總覺得這件事有些蹊蹺,但到底有什麼問題卻又說不上來。本打算去問問老O的意見,可是傢伙自從那天在街頭神秘失蹤後就徹底沒了人影兒,連上班時間也找不到他了,我沒辦法,只好作罷。
  一周後的清晨,硬著頭皮提前向領導請了一個星期長假的我來到周涵家,和其他三人會合後,乘坐李雲濤的車出發了。
  他這次沒有開那輛凱迪拉克,而是不知從哪兒找來了一輛又髒又舊的破金盃,剛剛好容得下我們四個人和所有的行李。想來應該是從二手市場買來的,價格估計也很便宜,就算在最後扔在大山裡也不會心疼。
  出城之後,我們直接上了高速,沿路南下。周涵開車,李雲濤則拿著地圖坐在副駕駛座上指示行進路線。
  經過六個多小時的長途跋涉,終於進入了安徽南部的山區地帶,本來還若有若無的手機信號頓時就徹底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這時李雲濤卻突然讓周涵將車子駛下了高速公路,七拐八繞的進入了一條看起來很有些年頭的老路,從牌子上「S」開頭的符號看應該是條省道,但路況相當差勁,顛簸的我們頭都要暈了。
  周涵看了一眼地圖對李雲濤說,真服了你了,我開車去南方也不是一回兩回了,路算熟的,你第一次來居然就能找到這麼偏的地方。
  李雲濤嘿嘿一笑說,周哥,看恁說勒,我也是翻資料,然後看地圖發現勒,這地方太偏,別說你了,就連那些天天泡在公路上的老駕都有多少知道勒。
  老煙槍湊上去看了一眼地圖說,我咋瞅著這上頭的地形跟你那幅烙畫兒不大一樣呢?好像沒看著哪兒有個山溝子啊。咱不會進去以後整一圈兒白忙活,啥也沒弄著吧?這嘎達憋屈的,連他媽手機信號都沒有,要是在山裡頭迷了路,那可咋整?
  周涵也跟著說,是啊,雲濤,這可不是鬧著玩的,萬一真迷路,咱哥兒四個就倒霉了,到時候哭都找不著調門兒。
  李雲濤說,劉哥,周哥,恁就放心唄,這山川地理都在隨著時間變化,從前勒地圖跟現在比肯定不會一樣,但是地形能變,這畫上的文字是不會變的,寶藏的範圍肯定就在這一帶,咱順著這路走,肯定木錯。
  就這樣沿路又走了一個小時,我們早已經進入了山區的腹地。車子也從省道來到一條僅容一輛車通過的小路。沿途經過不少村莊,它們大都是依山造屋,傍水結村,生長在崇山峻嶺的夾縫中,但經過李雲濤的深思熟慮和仔細辨識後,統統都被否定了。
  車子這時候也快沒油了,大家人困馬乏,正好趁此機會下來透口氣。我和老煙槍用特意預備的油桶給車子加油,而周涵和李雲濤就在車子旁邊拿著地圖研究下一步的行動方向。
  此時早已過了中午,我們都餓得眼睛發綠,於是各自吃了些帶來的便攜食品。只有李雲濤愁眉不展,蹲在車子旁邊對著地圖冥思苦想,還時不時的用鉛筆畫上兩下。
《我在公墓看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