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小勇送走了,你一個人住那個破房子,過年有啥勁兒?去我家過年!豬頭,要不咱倆石頭剪刀布,誰贏蕭哥年三十去誰家過,行不?」小錢拉著小朱就要開始划拳。
  小朱沒有應聲,朝他使了個眼色,小錢一看蕭曉白,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李勇走了,早在一個月之前,就被遠在南方的姑姑接走了。送他上火車的時候,李勇抱著蕭曉白的脖子死也不放手,一個勁的哭,搞得送行的一幫人,都跟著掉眼淚。
  回來之後,蕭曉白沉默了好幾天,這一段時間差不多給忘記了,這下可好,小錢又提起了這個茬。
  「死串子,回頭再收拾你!」小朱壓低聲音惡狠狠的說道。這一次,小錢沒有回嘴,低著頭不吭聲。
  「蕭哥,走,咱去商業街那塊轉轉,說不定能抓到倆小偷,老這麼守著也不是,咱們去活動活動。」
  「嗯。行,走吧。」蕭曉白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
  紛飛的大雪中,三個穿著大衣的男人,低著頭,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
  今天是陰曆二十二,是大部分孩子們最喜歡的日子,因為今天,是領取通知書,正式過寒假的日子。不過,快樂並不屬於那些拿到通知書就要挨罵的孩子。
  南城第一中心小學的校門外,正停著一輛校車,大部分的孩子,正歡笑著背著書包往車上走,還有幾個頑童正在用雪球互相打鬧著,一個不小心,坐在駕駛位上的司機,也中了一記雪球。
  「小壞蛋!看我不把你小雞雞拽下來!」司機大叔惡狠狠的說道,不過這對孩子們並沒有什麼威懾力,因為所有的孩子都知道,司機大叔是一個大好人,他只是嚇唬嚇唬自己而已。
  扔雪球的幾個孩子放下手中的雪球,吐了吐舌頭,飛快的鑽上車,生怕被司機大叔抓到了,司機大叔是個大好人,但是他的無敵撓癢手,是每個孩子都害怕的。
  「都坐好了吧?坐好了咱就出發咯。」司機一聲招呼,發動了汽車。
  魯師傅開車已經有二十多年了,他是圈內交口稱讚的好司機,他的違章記錄,幾乎為零,開車一向也是十分穩。
  不過今天,他老是覺得有些心緒不寧,從後視鏡瞄了一眼在後排打鬧的孩子,魯師傅會心的笑了,這幫孩子,可真夠可愛的,特別是後排坐著的那個小胖,最搗蛋了。今天是今年最後一次開車了,今天把孩子們送回家,就可以好好過年咯。
  外面的風雪很大,魯師傅開得很慢,他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師傅了,下雪的時候,車子跑得太快的話,剎車和轉向都很不容易控制,速度過快,很容易產生車禍。
  在六一路和陽光大道的十字路口前,魯師傅將車停了下來,紅燈亮了,雖然剛才還有兩秒鐘的綠燈,但是自己的車上,都是孩子,寧願等一下,魯師傅也不願爭那兩秒鐘的時間。
  魯師傅搓了搓手,今天的天可真夠冷的,他回頭看了一眼孩子們,那幫小毛孩,還是鬧個不停。
  正在這時,斜地裡,一輛長途大巴對著校車猛衝了過來,魯師傅急忙發動汽車,想要躲過去,已經晚了。
  只聽到「彭」的一聲,魯師傅覺得自己被重重的拋起,撞在車頂上,又落了下來,一陣劇痛襲來,他失去了知覺。
第二章 哀鴻遍野
  馮銘江是一名老交警了,雖然只有三十多歲,但是已經做交警十多年了。今天的雪下得太大了,這種天氣,是交警最忙碌的時候。
  下這種大雪的時候,能見度低不說,因為道路上雪水減少了摩擦力,使得汽車剎車不靈,而大部分司機,又缺少大雪天出行的駕駛經驗,很容易出現追尾事件。
  馮銘江把手裡的筆放在嘴裡哈了口氣,開始書寫手中的責任鑒定書,這是他今天開出的第五張責任鑒定書了。
  兩個司機倒是很配合的,畢竟大過年的,誰都不想太鬧騰。中國人對春節看的十分重,過年的時候,能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最好不過的。
  「那就這樣吧。年前有空就年前賠償,沒時間辦理就年後賠償,或者私了也行,都大過年的。」馮銘江交代了幾句。
  兩名司機忙不迭的應著,其實這兩位都準備私了來著,只不過馮銘江剛好處理完上一起追尾事件,恰好路過,就順便處理了一下。
  正在這時,馮銘江腰間的警用對講機響了:「各單位注意,各單位注意,這裡是指揮中心,六一路與陽光大道交叉口,發生一起惡性交通事故,附近的單位請盡快趕到現場,維持秩序。再次重申,六一路與陽光大道交叉口發生一起惡性交通事故,請附近單位盡快趕到。完畢。」
  馮銘江一愣,在他的記憶裡,指揮中心並沒有這樣正統的發佈過通告,一般都是說一下,哪裡有了交通事故,就趕過去處理了,像這樣正統的通告,他是第一次遇到。
  他趕忙戴好頭盔,跨上摩托車,鳴起警笛,朝出事地點趕去,腰間的對講機,不停的響起其他同事的回答聲。
  雖然知道是惡性交通事故,心理早已有所準備,但是趕到現場,馮銘江還是被現場的慘狀嚇了一跳。
  一輛長途大巴,撞在了一輛小學的校車上,校車被撞出去十多米遠,直接翻倒在地,車身被撞扁進去好大一塊,車窗玻璃全部都碎掉了,鮮血滿地,地面的積血都被染成了血紅色。
  受傷的孩子在拚命的哭著,還有幾個孩子,直接被甩出了車外,躺在冰冷的雪地上,鮮血把身體下的雪地都染紅了一大片。馮銘江知道,被甩出車外的孩子,已經凶多吉少了。
  長途大巴也好不到哪裡去,前面的擋風玻璃已經全碎了,司機和前兩排的乘客,也都甩出了車體,躺在冰冷的雪地上。有兩個滿頭都是血,看樣子,估計也是夠嗆。
  六一路上的車輛,已經堵成了長龍,很多司機都打開車門,站在雪地裡朝這裡張望著。
  歎了口氣,馮銘江停好摩托車,摘下腰間的對講機:「指揮中心,指揮中心,我是三隊,我已趕到現場,情況十分嚴重,請求緊急支援,請求緊急支援。」
  從遠處傳來了警笛聲,其他的同事也趕到了。馮銘江看著滿地的玻璃碎片和鮮血,心中一陣不忍。哎!這個年,對很多人來說,恐怕是不好過了。
  漫天飛舞的雪花,映著紅色的警燈,恍如紛飛的櫻花。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馮銘江的腦子似乎是一片空白的,他只記得自己忙著跟同事疏散附近的交通,忙著為趕來的救護車和消防車開道,忙著幫忙把一個個傷員送上救護車。
  所有的人都在忙碌著,除了割開車門時喊著要工具,抬傷員的時候,叫著讓大家讓開,所有的人幾乎都是沉默的,現場只有女人和孩子們的哭喊聲。馮銘江的腦海裡,不停地翻著一個詞——哀鴻遍野。
  傷員太多了,指揮中心又緊急抽調了一批,才把所有的傷者送進醫院,因為傷者太多,所以,他們只能將傷勢較重的乘客和孩子們先送上車,而輕傷的乘客,都還暫時留在原地等待下一批救護車。
  忙完了這些,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馮銘江捻了一下指頭,上面黏糊糊的,這是在幫忙時,沾上的傷者的鮮血。其實說是感覺黏糊糊的,也只是一種心理感覺而已,因為自己的手,早已木的不成樣子了,根本沒有一絲知覺,在寒風中凍得跟木頭一樣冰冷。
  大巴顯然是從南方的某個城市出發的,因為大部分乘客穿著的衣物,明顯是南方的冬衣,起不到絲毫保暖的作用。
  留下的輕傷員,坐在附近圍觀人群送來的凳子和墊子上,早已有好心人為他們撐起了傘,給他們披上了大衣。
  所有的傷者都有些呆呆的,他們被自己經歷的一幕嚇傻了,只是不停的在寒風中哆嗦,不知道到底是冷的,還是被嚇得。
  馮銘江輕輕的朝翻倒的兩輛車走去,他想再去檢查一遍,是否還有沒有解救出的傷者。
  大巴車的車門那一塊,已經被消防隊的官兵割開了很大一塊,因為衝撞的緣故,車門完全被扭曲堵死了,根本無法打開,所以,在剛才營救時,消防隊的官兵用工具直接把整個車門割掉了。車門也被扔在了路邊。
  馮銘江走上了車,車廂內一片狼藉,蘋果、桔子、香蕉這些水果,滿地都是,地上散落著各種零食,和玻璃碎片混在一起,沾滿了血跡。車廂裡瀰漫著難聞的汽油味和血腥味兒,還夾雜著長途汽車特有的腳臭味。
  車上的行李,也散落了一地,大包小包的,都在地面和走道堆著。剛才有人要上來拿行李,被馮銘江攔住了,車禍時趁火打劫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見到了,所以,在事故沒有處理完畢時,所有人都是不許動行李的。
  馮銘江張望了一下,他看到後排的地面上,好像伸出一隻腳。
《替死者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