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冥錢買路

我問文闖:麻子昨晚上找你了?

文闖神不守舍:是啊。

我有點奇怪:麻子總找你幹嘛?他活著的時候你們兩個有交情?

文闖搖搖頭:好像只有我能看見他。他想求我辦事。

我好奇地問:讓你幹什麼?

文闖也是一臉茫然:我不知道啊,他吞吞吐吐的,而且我怕的要命,哪敢問他。

我滿不在乎的說:麻子又不是什麼壞人,你怕什麼?

這時候走在我身後的姚媒婆發話了:人怕鬼是骨子裡的。人身上陽氣重,鬼身上陰氣重。人和鬼呆在一塊,不論膽子多大,都得打冷戰。

我猶猶豫豫的問:就像老鼠見了貓?

姚媒婆點點頭:差不多。

我撓撓頭,問文闖:那什麼,麻子有沒有告訴你,王大膽到底想幹什麼?

文闖搖搖頭:麻子死的時候,王大膽已經埋了,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他也不知道。

我歎了口氣,遠遠的看見亂葬崗已經在前面了。現在正是中午。太陽照在亂葬崗上,一切都一覽無餘。我心裡稍微放鬆了點。

我們幾個走近了,發現亂葬崗前面豎了一塊牌子:任何人不得破壞亂葬崗墳地。違者罰款一千元。舉報非法刨墳有獎,獎勵五百元王莊村委會宣。

文闖看見錢字就把持不住,嘴裡嘖嘖有聲:罰一千獎五百,一倒手村委會就掙了五百塊錢。以後我也要進村委會。

姚媒婆卻說:這樣也好,挖墳盜墓的始終不是什麼好事,還是禁止了的好。

我實在沒心情和他們高談闊論,揮揮手:咱們快點去吧。

這次我們一行五人全上來了。

但是目的地在哪,沒人知道。

我們只好沿著那天的路線,先來到埋了死嬰的那座墳,文闖從兜裡掏出來一摞紙錢,在小孩墳前燒了。

我問姚媒婆:咱們怎麼辦?

姚媒婆問我們:你們那天是在哪看見王大膽的?

我扭頭看了看文闖。文闖指了指前面:大概就是在那裡。

那裡已經是亂葬崗的最深處了,即使是刨墳的也不會走到這麼遠的地方來。

我們五個人一腳深一腳淺的走過去。

文闖在路上顯得憂心忡忡。我大著膽子勸他:你別擔心,大中午的,什麼妖魔鬼怪都不敢出來。

文闖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不是擔心這個,我是在想啊。萬一咱們幾個被人舉報了怎麼辦?一人一千可就是五千啊。

姚媒婆在文闖頭上敲了一下:都什麼時候了還說笑話。

這時候,一直一馬當先走在最前面的我爸停住了。然後他轉身看著我們:我們到了。

我一邊走過去一邊問:爸,你怎麼知道咱們到了?

然後,我目瞪口呆得看著前面。我情不自禁得說:到了。

在我面前的,是一個錐形的大坑。坑裡的荒塚像是被野蠻的切了一刀,有的散掉了,有的還剩下一半懸在半空中,破敗的棺材板和白骨散落在坑底。

我看著這個坑出神:這是旋風刮出來的?咱們現在幹什麼?

姚媒婆指著坑底的一個土堆:你們看,這個坑不小,偏偏這個土堆紋絲不動,看起來就像是旋風故意避開的一樣。

我爸馬上明白過來,把手裡的鐵鍬遞給我:天下,去把那堆土刨開,看看下面有什麼。

我向坑底看了一眼,忽然一種巨大的恐懼湧上心頭,好像下面有什麼危險等著我。我哆哆嗦嗦:不行,我不敢。

我爸一幅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廢物,快下去。

我連連後退,冷不防被身後的墳頭絆了一跤,翻翻滾滾倒在地上。

姚媒婆對文闖說:闖,你去吧。

文闖搖搖頭:我不去。

姚媒婆眉毛一挑:怎麼?你也害怕?

文闖搖搖頭:不是啊,我怕罰錢。

姚媒婆虛打了一巴掌:還鬧?快下去。

文闖接過鐵鍬,跳到坑裡面去了,然後三下兩下開始刨那堆土。我們幾個人在外面緊張的看著。

很快,鐵鍬噹的一聲響。就好像當初我挖到那個罐子一樣。

姚媒婆一聲歡呼:闖,快看看是什麼東西。

文闖小心的把那東西挖出來。是一個手電筒。

看來,王大膽舉著手電在墳頭上亂照的傳言並不是空穴來風。

我爸有點失望:就一個手電筒?

文闖擦擦汗:別著急,我再往下面挖挖看。

這一次,一直挖了二十幾分鐘。我越等心越涼。眼看時間一分分過去,已經一點多了。

我開始四處張望,希望在別的地方能有什麼發現。但是這裡再沒有什麼別的異常了。

說來也奇怪,現在正是夏末秋初的季節,亂葬崗上的草偏偏全是枯萎的。到處枯黃的一片,顯得很是淒涼。

這時候,我聽見文闖在下面甕裡翁氣的說了一聲:有東西。

我高興的回過頭來,向坑裡面望。這時候,我看見了無比驚悚的一幕。坑壁上,懸著的半截棺材裡面,伸出來了一隻半腐爛的手,然後是上半截身子。那具屍體掙扎著從棺材裡面鑽出來,搖搖欲墜打算撲向在坑底的文闖。

我嚇得已經不知道怎麼說話了,只是指著那裡大聲的叫喊。

姚媒婆到底見過世面,比我稍微鎮定些。衝著坑底大喊:闖,快上來。

這個坑也不過一人高,文闖如果想要竄上來也不過是幾秒鐘的事。但是今天沒那麼簡單了。

坑壁上的土開始整塊整塊的向下滑落,速度快得驚人。文闖向上爬一步,又向下滑一步。眼看土坑將塌,要把他埋在裡面。

這時候我爸眼急手快,身子猛地趴在地上,上半截身子垂下去,大喊:手。

文闖不假思索的把手伸了出來。然後,我爸抓著他的手,一聲大喊。文闖整個人被提了上來。

文闖剛剛落地,只聽身後撲通一聲,那個土坑就被填滿了。

文闖驚魂甫定的望了望那裡,然後雙膝一軟跌坐在地上:我的媽呀。

姚媒婆說:亂葬崗上墳頭摞墳頭,棺材早就爛了,裡面不知道空了多少。你們來這裡刨墳,沒有漏下去真是燒高香了。

文闖還在那信誓旦旦的保證絕不再來。而我們一家三口已經開始看文闖帶出來的東西了。

文闖帶出來的東西,確切的說,是一個包袱,捆的緊緊的。

我爸使勁把包袱揭解開,這時候我們才發現,這包袱其實是一件衣服。裡面包著一把斧子。

不知道為什麼,我看見這把斧子就害怕,只覺得它要跳起來,衝我腦門上來一下。

我嚇得連連後退。幸好我媽及時抓住我,對我爸說:快包起來,快包起來。

我爸聞言,手麻腳亂的把斧頭重新捆起來,抬頭問我:你怎麼了?

我哆哆嗦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見那把斧子就害怕。

我爸嘀咕了一句:難道說,王大膽是讓這斧子給砸死的?

姚媒婆接話說:有可能。王大膽上過天下的身,天下這麼害怕這把斧子,沒準就是被王大膽影響的。

我媽一直摟著我,兩眼含淚:孩子別怕,咱們回家,把斧頭帶回去就好了。

我點了點頭,張口要說話,卻發現嘴唇很乾。我用舌頭舔了舔,覺得嘴唇很硬,我有點害怕,不敢相信的伸出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臉,比早上的時候更硬,更涼了。只有唯一的一點溫度還在苟延殘喘。難道說,我正在慢慢變成一具屍體?

但是沒人注意到我,因為文闖坐在地上問了一句:現在幾點了?

這句話提醒了我們,我們已經在這裡耽擱的夠久了。

我爸掏出表看了看:還有十五分鐘。

這時候更耽誤不得了。我們幾個人匆匆往回走。

只是走了大約五分鐘而已,前面忽然出現了一個岔路口。兩條路一模一樣,只是一個向左,一個向右。

我爸狐疑的看著這條路:我不記得有兩條路啊。咱們是不是迷路了?

姚媒婆也拿不定主意:誰沒事往亂葬崗跑啊,不認識路也正常,別管那條路了,咱們快點走,兩點之前離開就行了。

於是我們選了一條通向村子方向的路,一溜小跑的往回走。走了幾分鐘,前面又是一個岔路口,照樣是一個向左,一個向右。

這下我們全都明白過味來了,什麼迷路啊,分明就是鬼打牆。

我抓住文闖:文闖,快看看,鬼在哪?

文闖卻不說話,居然衝我笑了笑。那笑容,與遇見死嬰那天無異。

我心裡一抽。返身想逃跑,但是身後都是墳頭,我逃無可逃。

這時候文闖居然在我耳邊低聲說:我不是文闖。

我已經給嚇得什麼都不知道了,我想大聲喊,但是實際的聲音比蚊子哼哼還要弱。我說:你是那個死嬰。

文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忽然從兜裡掏出來一疊紙錢,揮手仰了起來,紙錢滿天飛舞,隨風四處飄散。

文闖一邊扔一邊走,嘴裡高喊著:各位鄉鄰,買條路嘍。

三個大人的臉色都很難看,但是誰也沒有打擾文闖。他領著我們七轉轉,忽然,村子已經遙遙在望了。

我回頭,看見亂葬崗上只有一條路,根本沒有什麼岔路口。而那些紙錢還在隨風飛舞,好像有人在追逐爭搶一樣。

我爸長歎了一聲:可算出來了,快回家吧。

這時候,文闖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鬼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