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尋找兇手

我看見我爸為了我跪倒在地,第一反應是想哭,第二反應還是想哭。第一次是不知所措,嚇的。第二次是想明白了怎麼回事,感動的。

我拖著麻木的雙腳,一瘸一拐得撲上去,把我爸拉起來。

王嫂已經泣不成聲,坐在椅子上一個勁得拍打自己的大腿:你們幹嘛總逼我啊。

我爸得聲音很低沉:王嫂,你說吧,沒關係,大膽到底是不是你殺得?你們到底有什麼矛盾?我不告訴別人,只要能救孩子得命就行。

王嫂忽然不哭了,瞪著大眼,滿臉淚痕猶在,但是聲音已經轉轉悲為怒了:老五,你這是怎麼說話得?殺人償命,這種事也能信口胡說嗎?

我爸懷疑地問:不是你們殺得他,為什麼你剛才不肯說?

王嫂擦了一把眼淚,聲音忽然變的惡狠狠得:沒錯,當時我確實知道大膽是讓人殺死得。但是我沒說,因為我覺得這個人殺得好。

我聽見王嫂語調忽轉,不由得一哆嗦。

我爸很是好奇:你們是親戚啊,怎麼這麼說?

王嫂哼了一聲:親戚?有人會和禽獸當親戚嗎?

說到這裡,王嫂忽然掀開了炕席。我看見下面放著一把菜刀。

王嫂指著菜刀說:我家男人是做買賣得,經常不在家,只要他一走,我都是握著菜刀睡覺,你們知道為什麼嗎?

我爸面色尷尬,似乎已經猜到原因了。但是我和文闖不知道。一個勁得追問:為什麼?

王嫂冷哼一聲:為什麼?王大膽確實膽子大,不過,是色膽包天。自從我嫁進王家,這小子就整天打我的主意。只要稍有不慎,他就要佔點便宜。有一天半夜,我在炕上睡覺呢。不知道他怎麼翻牆進來了。要不是我湊巧一腳踹到他褲襠裡,我真是沒臉見人了。從那以後,我就每天帶著一把菜刀。就這樣,這個王大膽還不死心呢。

我爸失望得問:所以你發現王大膽是讓人殺死得時候,就沒有報警?

王嫂點點頭:我男人和他兄弟真是兄弟情深。所以這麼多年王大膽毛手毛腳我始終沒敢告訴他。現在王大膽死了,死的好啊。當時我男人在外地,等他回來的時候,我已經給王大膽換上了喪服,好端端躺在棺材裡,連他親哥哥都不知道,讓他做一輩子冤死鬼。

王嫂說這句話得時候,那神態那語氣,簡直狠毒至極。讓我不寒而慄。

王嫂恨完了,又囑咐我爸:這件事,可是不能外傳。不然的話,我真是沒臉在這活著了。

我爸歎了口氣:不外傳,不外傳。原來,你也不知道是誰殺了王大膽。

王嫂看見我爸面色死灰,意志消沉,似乎有點不忍心,欲言又止。

我馬上大聲得問:嬸子,你要是知道的話就告訴我們吧。王大膽再壞也已經死了,你就當是救救我吧。

我媽聽見我這麼說,像是也意識到了什麼,含著淚開始求王嫂救我一命。

王嫂到底是女人,心軟。她歎了口氣:其實王大膽的事,我知道一點。在我嫁過來之前,他就一直和外村一個寡婦搞在一塊,十好幾年了。好像有點欺負人家孤兒寡母的意思。我覺得除了我之外,也就那個寡婦和他有仇,沒準人是她殺得。

我媽湊過去問:哪個村?

王嫂吞吞吐吐:你們不會說出去吧。

我爸著急得站起來:你放心,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擔心這個。

王嫂猶豫了一下,說:李家莊。

我爸忽然一鼓掌:沒錯,就是李家莊。從李家莊回咱們村,正好經過亂葬崗,那個寡婦沒準就是在亂葬崗埋伏他來著。不過,王嫂,你知道那個寡婦叫什麼嗎?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跳起來大叫:沒錯。包子!原來是包子!我已經激動的口不擇言了。

王嫂看了我一眼:孩子餓了?我這只有饅頭,你吃嗎?

我爸又是著急又是生氣,恨鐵不成鋼得看了我一眼:什麼時候了,還想著吃。

我連忙擺擺手:不是吃,是包子。跟他們說不明白,我轉身抓住文闖:我在亂葬崗聞見得香味,是包子,李志學家的包子。

文闖瞬間就明白了,而且他沒有我這麼激動,比較流暢得向大人翻譯:王大膽上天下的身的時候,天下曾經聞見一陣香味,應該是李志學家的包子。

我爸皺著眉頭:李志學是誰?

我媽接話:就是李寡婦的兒子。

我爸扭頭問王嫂:是不是她?

王嫂點了點頭。

我爸說了聲:多謝。然後,拉著我就往外面走。

我們五個人一起瘸著往外走。去幹什麼不言而喻,當然是去找李寡婦。

外面已經是傍晚了。我往街上一走,馬上覺得涼風颼颼的。

文闖小聲說了一句:好多鬼,他們想跟著咱們。

我爸勃然大怒:他們跟來幹嘛?

文闖唯唯諾諾:不知道啊,可能看我們五個瘸子好欺負。

我爸仰天長嘯:誰敢欺負我兒子,我讓它做了鬼也不安生。

我爸平時就不怒自威,這時候怒了就更加威風。瞬間我覺得周圍的溫度高了好幾度。

文闖讚道:叔,您真不是凡人,那些髒東西遠遠的看著,不敢過來了。

我爸傲然的點點頭,然後我們五個人成群結隊往村口走。

這時候正是莊稼人從田里回來的時候。一路上我們遇到無數老相識。但是他們誰也不敢和我們搭話,全都貼著牆根溜走了。

走到村口的時候,文闖忽然說:叔,咱們不能再走了。

我爸不解:為什麼?

文闖指著前面說:前面就是亂葬崗,那些孤魂野鬼全都出來了,咱們幾個病的病傷得傷,根本過不去。

我爸跺跺腳:過不去也得過啊,找不到李寡婦可怎麼辦。

這時候,有個過路的大著膽子問了一句:你要找賣包子的李寡婦?

我爸扭頭看著那個人:是啊。

那人說:我剛才看見李寡婦和她兒子在前面買包子呢。就在前面那條街。

我爸聽了這個大為激動,一把握住那個人的手:謝謝,謝謝。

然後拉著我,急匆匆的往回走。

我隱隱約約聽見身後那人在嘀咕:不就吃個包子嗎?至於嗎?

我們一行五人又向回拐過去,把原在我們身後看熱鬧的人嚇得四處逃竄。

我爸拉著我,一邊走一邊囑咐:兒子,堅持住。

但是我這時候兩腿都有點麻木了。從腳底開始,一直麻到大腿,我偷偷捏了一把,一點感覺都沒有,好像那裡是兩個木棍。

我扭頭跟我媽說:媽,把你的拐棍借給我一個。

我媽問我:你怎麼了?腿疼嗎?

我說:腿沒有知覺了,走不了了。

我媽聽了,咧了咧嘴,含著淚就要遞過來。

我爸蹲下身子把我背起來,對我媽說:自己拄著吧,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我爸的手碰到我的身子的時候,我發現麻木的感覺已經到腰了。我忽然一陣惶恐,瞬間明白過來。這種感覺不是麻,是死。死人是沒有感覺的。

我小聲在我爸耳邊說:爸,我的背也沒有感覺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我爸一聽這話,身子猛地在地上頓了一頓。但是緊接著他又加快速度向前走。一邊走一邊說:兒子,堅持住,我馬上救你。你放心,你死不了。

我虛弱的答應了一聲。

麻木的感覺像是水淌在地上一樣,在我背上擴散開來。從下到上,沿著脊柱和肋骨,慢慢的向上延伸,在整個後背和前胸擴散。所到之處,什麼感覺都沒了,死一般的沉寂。

眼看著天色越來越黑,要是今天找不到李寡婦,我就再也見不著我爸媽了吧。我趴在我爸背上睡的昏昏沉沉,想到這兒我哭了。

我真想大聲的哭一場,我還沒來得及出人頭地光宗耀祖,還沒來得及進中央呢,怎麼就要死了。不對,不對,都這時候了還進屁的中央。天吶,我還沒娶媳婦呢,我只想娶個媳婦再死。不對,不對,我不想死。

我心裡恐懼到了極點,我想把我爸抱的緊緊的,我怕下一秒就看不見他了,可是我現在連哭出聲音的力氣都沒有。原來死亡這麼痛苦,讓你眼睜睜看著自己一點點死過去,無能為力,只能等著。

我爸背著我一瘸一拐走得很快,我們只用了不到一分鐘就走到剛才村民說的那條街,但是街上並沒有賣包子的李寡婦。

我爸焦急萬分,在街上來回地走,仰天長嘯:李寡婦,你他娘的哪去了?

周圍有幾個圍觀的,但是誰也不敢靠近。我聽見有人在小聲議論:咱們快點走吧,他們家王二得過精神病,沒準這東西遺傳,現在王五看起來也像是瘋了。

我正沉浸在死亡的悲傷中,這時候轉悲為怒,頗有點臨死前大喊一聲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的意思。我趴在我爸背上用盡全力吼道:我二大伯得精神病能遺傳給我爸嗎?你們幾個腦子裡裝的是大糞吧。

我爸聽見我罵那幾個人,背著我大踏步走過去。
《鬼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