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恩怨

李寡婦只是一個勁的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而王大膽只是罵,罵的馬不停蹄。

我躺在地上,倒像是一個旁觀者,聽著自己嘴裡說出那些話來,除了嘖嘖稱奇之外,實在不知道怎麼辦了。

我爸看了看表,著急道:已經六點了,還有六個鐘頭。

王二輕輕走過去,推了推李寡婦:你還不說嗎?打算讓他永不超生,做個孤魂野鬼嗎?

李寡婦的眼淚在臉上氣勢磅礡,一張臉像是水洗了一遍一樣。然後她雙手使勁揉搓自己的臉,斷斷續續得嗚咽出一句話來:我丈夫是個癆病鬼,早就沒有生育能力了。

王大膽還在那罵:我早看出來了,那個病秧子,他活該斷子等等。他不能生孩子,那你兒子是誰的?

李寡婦不答,只是哭聲更大了。

王大膽忽然語氣焦急:是我的?日他娘,是我的?

李寡婦哭著點了點頭。

王大膽放聲長笑,說不出是高興還是悲傷:我居然有兒子?你居然瞞了我這麼多年?我有兒子,哈哈,我也有兒子

王大膽笑了一陣,忽然又破口大罵,語氣悲憤,淒涼無比:日他娘,親兒子殺了我啊。日他娘。居然是我兒子,日我聽這聲音悲中帶怨,怨中含怒。簡直是以頭搶地,拔劍自刎得意思。

我躺在地上,不由得暗自慶幸,幸好老子現在全身動彈不得,不然讓王大膽把身子借去玩一回自殺洩憤,這這啞巴虧吃的就太大了。

所有人都被這聲勢給震住了。見多識廣得姚媒婆坐在王二家得椅子上一言不發。我媽面色蒼白,拄著枴杖站在地上,甚至忘了坐下。我爸依然筆直得站著,像一座泥塑一般一動不動。文闖蹲在牆角,腦袋沖牆瑟瑟發抖,根本不敢回過頭來。

這時候最悠閒得居然是王二,站在屋子裡來回踱步。過了一會,他衝著白布上得人影喊:大膽,你別瞎雞巴鬧騰了。你這種人渣有個兒子就不錯了,還有什麼不滿意得?

王大膽破口大罵:放你娘得屁。你才是人渣,你根本就是嫉妒,你個老光棍。

王二漲紅了臉,指著牆上不知道哪個年代得道士畫像:我是修道得,我打光棍是為了保住真元

我爸看不下去了:王二,你有完沒完,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閒心扯這個?

王二好像剛剛想起來似的,一臉善意得提醒:大膽,還有幾個小時就是你的七七了,你再不走,可就要注定變成孤魂野鬼了。

王大膽語氣很強硬:換了是你,你嚥得下這口氣嗎?

王二冷笑一聲:那麼,你到底想怎麼樣呢?

王二這句話一出口,王大膽沉默了。

王二緊追不捨:打算給自己報仇,殺了你兒子嗎?你們這一家還挺有意思,兒子殺老子,老子殺兒子。

王大膽支支吾吾:

王二卻沒有給他說話得機會:還是含著怨氣繼續在世上飄?等你兒子老死了跟他掰扯掰扯這件事?爭出來誰對誰錯?

王大膽這次根本是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不過,王二根本沒有打算就此罷手,而是接著追問:這兩個辦法都不願意試?那你打算害死我大侄子嗎?咱們都是姓王得,老輩裡都是一個祖宗,你這麼幹不怕鄉親們把你得墳扒了?

我聽見平日裡瘋瘋癲癲得二大伯妙語連珠,真有點懷疑過去得十幾年他是不是一直在裝傻。不對,有可能他也被上身了,我覺得這個可能更靠譜點。

而王大膽聽了我二大伯一番話,再也沒有當初得囂張氣焰了,嘀嘀咕咕:那什麼,日他娘,我該怎麼辦。

王二卻轉頭問李寡婦:你兒子知道王大膽是他親爹嗎?

李寡婦搖搖頭:不知道。他覺得我是被逼和大膽通姦,氣憤不過,所以殺了他。

王二歎了口氣:大膽,你都聽見了?

王大膽過了很久才說:哎,孩子不懂事,我哪能和他一般見識,算啦算啦。你們千萬別告訴志學,我是他爹,免得他接受不了。

王二點點頭:這就對了。大膽,你去吧。

王大膽還有些戀戀不捨得意思:李寡婦,那什麼,我還想和你說就幾句話。

王二卻喝道:說什麼說?沒時間了。隨即,一揚手,不知道在白布上撒了什麼東西。

白布上本來好端端一個安靜得黑影。這時候黑影忽然變成全身血污得男人,胸口插著一把斧頭,還在涓涓流血。這個男人,估計就是王大膽了。他好像很痛苦似的,在白布上不斷的掙扎。整個身子先是變的血紅,然後又變得烏黑。王二的這塊大白布就好似一塊顯示屏。王大膽在屏幕上張牙舞爪,嚇煞眾生。

這一下來的太突然,我即使躺在地上也差點嚇暈過去。而我媽則站得距離白布最近,猛然看到這種景象,猝不及防,下意識得就想逃走,卻忘了腳上得傷和手裡得枴杖,只是踉蹌了一步,就翻倒在地。滾落在我身旁。

而這時候,王大膽痛苦得呼喊聲也距離我越來越遠,漸漸飄到那塊白布上。

白布像是一個牢籠把王大膽困住。王大膽在白布上面痛苦的掙扎,面目猙獰。不住的吼叫,不住的痛罵。他一聲聲叫著王二的名字:你敢騙我,你不得好死。

這時候我才發現王二的地下室彭音。淒厲的鬼叫聲在地下室旋轉不絕,哀鳴不已,我覺得我被王大膽的聲音包圍,想逃也逃不開。

我們幾個人在屋子裡面或坐或臥,一個個都不敢看那塊白布。卻又忍不住不看。

幸好,煎熬了幾分鐘之後,上面得人影越來越淡,呼聲越越來越小。終於,歸於寂靜。

此時,王二得家中安靜得出奇,反而讓人有點不習慣。這樣的安靜維持了幾秒鐘,終於被李寡婦得一聲大哭打破。

李寡婦癱坐在地上,一聲聲得哭喊王大膽。

王二歎了口氣,蹲在王寡婦身前:已經走啦,別哭了。

李寡婦還是抽噎個不停。

王二像是沒話找話一樣:你不是被迫得嗎?孤兒寡母沒辦法才從了王大膽,怎們現在看你哭得像是真的一樣?

動情中得女人最容易被套出各種秘密。李寡婦一邊擦眼淚一邊說:開始的時候,我確實是被逼的。我娘家也是咱們王莊人,還在當姑娘得時候王大膽就打我的主意。本以為嫁到李家莊就躲過去了。沒想到,幾個月後還是讓他給哎。開始得時候我也想過死。可是好死不如賴活著,我一個女人,哪下得了這種決心。再後來,我就發現我懷孕了。我那個癆病鬼丈夫病的昏昏沉沉,過了不久就死了。孩子生下來之後,個個都以為以為這是那個癆病鬼得遺腹子。只有我知道不是,因為他病的半死不活,根本就沒有心思碰我。我當了寡婦之後,王大膽就更加天不怕地不怕了,三天兩頭往我家跑。給我帶東西,幫我幹活。慢慢得我就發現,人這一輩子,不就是湊合著瞎過嗎?老天爺讓你怎麼樣,你就得怎麼樣。所以我慢慢得也就認命了,半推半就得和他混在一塊。

李寡婦擦了一把眼淚,已經不再哭了:後來志學慢慢得長大了,這孩子懂事早,學習也好。從來不在我面前提王大膽,但是我知道,他心裡什麼都清楚。晚上放學回來,臉上經常青一塊紫一塊得,肯定又是為了我跟人打架了。我知道這孩子心裡憋著火,但是沒想到他會殺了大膽。直到今天下午,他跟我說了,我這個心裡啊,我

說到這裡,李寡婦又哭起來了。

王二站起來,走到我爸面前,像是邀功一樣地說:小五,你二哥本事怎麼樣?三言兩語就把李寡婦一家給捉來了。今天要不是

我爸卻不理王二,只是走到牆角,拍了拍正在打哆嗦的文闖:文闖,你給叔看看,王大膽走了沒有?

文闖慢慢抬起頭來:走了。早就走了。

我爸喜上眉梢:這麼說,天下沒事了?

文闖說:嗯,王大膽的心結解開了,天下身上的屍氣很快就散了,好好養幾天就行。哎,剛才太慘了。二大伯下手真夠狠的。說到這裡,文闖又開始哆嗦。

王二奇道:你能看出來門道?

文闖還沒答話,我爸就張羅著:走走走,咱們回家。天下,來,我背著你。

我被我爸從地上拽起來,然後像背面口袋一樣背在身上。

王二還想拽著文闖問東問西,但是文闖哆哆嗦嗦,明顯已經嚇壞了,說不了兩句話就流口水抹鼻涕。再加上我爸和姚媒婆一個勁的催促,眾人終於走了。

從王二的地下室出來的時候,我發現外面的天已經黑了。

我趴在我爸背上,我爸晃晃悠悠走了兩步。忽然,我覺得一陣眩暈。我試著動了動,費力的吐出嘴裡的一口香灰:爸,我難受。

一句話剛剛說完,我忽然覺得天旋地轉,緊接著整個世界傾斜了。然後我的腦袋重重的撞在地面上。我看見世界像是一面破碎的鏡子,在地上七零落。然後,陷入徹底的黑暗中。
《鬼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