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夜訪文闖

我從豬先生家出來,慢慢向村委會走,走到半路才發現我錯了。

因為我的速度真的很慢,而且天黑得很快。

漸漸的,路上再沒有什麼行人。

這種氣氛很不對勁,我轉身向回走。

文闖的事我也可以白天問,現在還是小心點比較好。

我往回走了兩步,聽見有人跟我說話:怎麼不往前走了?

我隨口答道:黑燈瞎火的,白天再說吧。

說完這句話,我隨意一扭頭,發現大街上空蕩蕩的,根本就沒有人。我身上立刻起了一層汗。

我心裡暗暗叫苦,不是那麼巧吧。這麼快就又碰上那種東西了?

我一步步挪到街邊,背靠著牆,左顧右盼得打量四周。

什麼也看不到。我開始緊張,喉嚨發乾。慢慢嚥了口吐沫,我開始貼著牆往家挪。

沒想到,試著走了一步,居然走不動,我隱約感覺有人在旁邊拽著我的衣服。我心裡一抽抽,試探著掙了掙。真的有人拽著我的上衣。

我腦袋開始一圈一圈得發麻。我想回頭看看,但是又不敢看。我使勁得掙。忽然聽到刺啦一聲。衣服扯裂了。

我向前一踉蹌,藉著這個勁歪歪扭扭得跑了兩步。然後回頭,看見我剛才站著得地方是一個柴垛。

我長舒了一口氣:估計是柴禾掛住衣服了。

忽然,我想起來幾天前在這裡出現幻覺。被幾個小孩扯住衣服得事。不由得全身打哆嗦。

我再也不敢看向那裡,瘸著腿,以一個瘸子所能達到的最大速度開始跑。

不知道為什麼,我腦子裡居然冒出來一句唐詩:天階夜色涼如水。現在已經快要中秋了,夜風很涼,街上很靜。

我耳朵裡只能聽見我自己粗重得喘息聲,以及兩腳踏地,頻率極不規則得拍打聲。除此之外,萬籟俱寂。

過了一會,不知道是不是街上太靜了,隱隱約約出現了回音,我總覺得,在很遠得地方,有一個相同得節拍在與我相呼應。

我喘氣,它也喘氣。我走路,它也走路。

我低著頭,捂著耳朵一陣猛跑。

等我再抬起頭來的時候,我漸漸慢下來了。發出絕望的一聲低吼。

我並沒有跑到家,而是看到了一堆柴垛。

鬼打牆。

我站在街中央,小聲得呼喊:麻子,是不是你?

街上靜悄悄得,沒有人回答我。我的聲音在空曠得大街上傳出去老遠,聲音慢慢變散,聽到後來像是絕望的嘶吼。

我開始絕望,拖著身子在街上轉圈。

我握著拳:王天下,你是聰明人,你要活。你是聰明人,多動腦子就能活。

我睜開眼,把心中得恐懼強壓下去。我站在空無一人得大街上,開始一點一點的想。

以我僅有得一些知識。我知道鬼打牆其實是幻覺。你眼睛裡看到的東西,聽到得東西,都不是真的。

於是我做了個大膽得決定。

我把眼睛閉上,兩個手指死死得塞在耳朵眼裡。開始一步步得走。

在夜裡,一條注定鬧鬼得街上,這樣走絕對是找死。但是我現在要活,要活就必須先找死,置之死地而後生。

我走了十來步,砰得一聲,腦門撞在一堵牆上。生疼。但是我不睜眼。我調整方向,接著走。

現在街上更靜了,其實不是靜,而是我什麼也聽不到了。

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身子撞在一個東西上面,不同於堅硬得牆和粗糙得樹,這一次軟軟的,還有溫度,像是一個人。

我睜開眼,發現我仍然站在街上。只是不同的是,街上開始出現了行人。而且一排排房子裡面大多亮著燈。

被我撞到的那個人是我的一個本家叔叔,詫異得看著我:天下,你幹嘛呢?

我唯唯諾諾,沒事沒事。

我覺得我又聽到了人間的聲音。刷鍋得,吵架的,打孩子的。

這裡距離村委會已經很近了,我咬了咬牙,鄉村委會走去。

一進村委會的大門,我就冷的打了個哆嗦。

有了前幾次的經驗,我暗叫一聲不好,這裡有髒東西。

我正想要退出去,文闖提著褲子從廁所出來了。看見我來了他也很詫異:天下,你怎麼來了?

我苦笑一聲:我不想來,我不來行嗎?

文闖一臉無辜:什麼意思?

我抓住他的胳膊:麻子在嗎?把他給我叫出來。這小子活著的時候也吃過我們家的飯啊,怎麼現在恩將仇報,跟我玩鬼打牆?

我話音剛落,就見平地起了一個小旋風。

我馬上慫了。

剛才豪情萬丈的找麻子,只不過是在文闖面前吹個牛,沒想到,真的把鬼招來了。

文闖估計是見我臉色不大好,連忙說道:天下,沒事,麻子沒惡意。不過,鬼打牆怎麼回事?

我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

文闖撓撓頭:不應該啊,麻子剛才一直和我奶奶商量事,不可能去找你麻煩啊。

我擺擺手:算了算了,我也不想計較,找你來是想問點事。

文闖點點頭:我就知道你早晚得問我。走,進屋。

屋子裡姚媒婆還沒有睡。看見我來了,熱情的就要拿吃的,但是我把她攔下了。

我知道麻子就在附近,被鬼看著我吃不下去。

我開門見山:文闖,你今天去木夯家看什麼呢?你給我講講。

文闖看了姚媒婆一眼,撓撓頭:那天晚上我不是碰上鬼打牆了嗎?橫豎在豬先生家周圍轉。最後實在沒辦法,只好在他們家台階上坐著。後來聽見裡面有響動,就趴在門縫上看。正好看見木夯追你。

我點點頭:你今天晚上是想接著去看?

文闖搖搖頭:那天晚上,木夯追你的時候,我看清了她頭頂上的臉,覺得很是面熟。但是我沒有多想,結果豬太太出來,我再回家的時候,就遇上了麻子。

我奇怪地問:你不是早就遇見了嗎?在他的鬼打牆裡面。

文闖想了想:麻子說,鬼打牆那件事不是他幹的。當時他在木夯家周圍瞎轉,看見我一直在豬先生家門口轉圈。就猜到是鬼打牆,他想過來提醒我,但是這時候你和豬太太走出來了。

我有點驚奇:鬼打牆不是麻子弄的?那是誰?

文闖搖搖頭:麻子也不知道。後來回去的時候我遇見他,他把我叫住了。開始的時候我怕得要死。後來麻子說明來意,這才漸漸放鬆。

我有些不滿的說:什麼來意?和木夯配冥婚?木夯還沒死呢。

文闖裂了裂嘴:也不是和木夯配,和木夯身上的鬼配。

我不由自主站起來:她被上身了?

文闖搖搖頭:麻子說,好像要比上身麻煩點。

我又慢慢坐下去:什麼意思?

文闖對我說:木夯身上那個東西已經有小半年了。幾乎快和她長在一塊了。所以,要弄下來,有點麻煩。

我擺擺手:等等。我記得我在亂葬崗被王大膽上身的時候,聽見你奶奶說過,被上身之後如果不把惡鬼弄出來,就只有兩個可能。要麼身子被他霸佔,要麼,變成癡呆。怎麼我看木夯挺正常啊。

文闖抓抓亂糟糟的頭髮:這就是她幸運的地方了。上她身的人是傻西。這傢伙除了想吃東西,別的什麼也不會。而且本來就傻,沒有影響木夯的腦子。這都是麻子說的。

我一聽傻西的名字,有點呆。因為那個又髒又臭的人和木夯實在不搭調。

傻西具體叫什麼,沒人知道。她是個傻子,整天在學校周圍要吃的。從來不洗澡,也沒有地方洗,從來不換衣服,也沒有衣服換。蓬頭垢面,臉上的泥有幾寸厚。

這時候我又想起麻子來了,同樣是要飯的,麻子可比她體面多了。

學生們一開始都害怕這個人,看見了就遠遠的躲開。後來發現她人畜無害,而且打不還手。於是紛紛欺負她。

有些人在學校被張老師之流揍了。往往會拿她出氣。

放學後打傻西,成了喜聞樂見的娛樂項目。

後來她開始見人就跑,就算給她吃的,也得放在地上,等人走了才敢過來拿。

後來,我們發現她隔一段時間就消失幾天,再出現的時候,衣服雖然破敗,但是身上好像洗過澡一樣。

學生們紛紛盛傳,她被附近的小流氓帶走了。

果然,幾個月之後,傻西的肚子越來越大。她自己本來就瘋瘋癲癲,更別提照顧孩子了。

實際上,那孩子生下來就死了。

事情有了開頭,就再難剎住車。傻西開始頻繁的失蹤,頻繁的懷孕,頻繁的生下孩子,又頻繁的看著他們夭折。

那些死孩子都被扔在了亂葬崗。連埋都不用埋,任由風吹日曬,貓啃狗咬。相比之下,泡在酒罈子裡的那個死嬰,簡直算是風光大葬了。

後來,傻西的事終於傳播開來,驚動了一些喜歡攬事的人。比如豬先生,以及一些不得不管事的人,比如村長。

只可惜,他們找到傻西的時候,她已經難產死了。

傻西的一生很悲慘。她是個傻子,所以經歷了一連串的不幸。她又幸好是個傻子,不用清醒得面對這些痛苦。

我聽到上木夯身得惡鬼是傻西的時候,不由得有點懷疑:她膽子那麼小,也敢學惡鬼上身?而且木夯雖然喜歡開玩笑,但是絕對善良,我從沒見她欺負過傻西,為什麼偏偏找上她了?
《鬼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