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被困的村子

我忐忑不安的回到家,看見我爸媽臉色很不好,皺著眉頭坐在屋子裡。

我心裡很不安,對我媽說:我回來的時候,看見很多人在吵架。

我媽歎了口氣:天下,咱們村出事了。

我心中一緊,雖然我已經猜到肯定出了什麼事,但是現在聽到我媽的肯定,心裡更加沉重了。

我問:出什麼事了?

我媽歎了口氣:中午的時候,我跟你爸都做了一個meng。

我想起昨晚上的meng來,身子向前湊了湊:什麼meng?

我媽說:我們做得meng一模一樣。meng見你在村子裡面玩,然後走到村子外面去了,怎麼叫也叫不回來,眼看著你就走遠了,再也找不到了。我媽說著,聲音都變成了哭腔。

我有些錯愕: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我爸接著說:後來下午的時候我出門轉了一圈,發現很多人都做了相似的meng,大致內容都是自己的親人走到村子外面,然後不見了。現在大家開始傳,說我們村現在只能進不能出,出去的都得死。現在人心惶惶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也沒有人敢試著出村。

我狐疑的看了爸媽兩眼,心中一陣狂喜:看來不用上學了。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不明白:不能出去就不出去唄,街上那些人吵什麼架呢?

我爸說:如果當真不能出去的話,糧食倒好說,咱們農村人怎麼也可以支撐幾個月,油鹽醬醋呢?不知道哪個缺德的開始偷東西,鄰居們又開始互相懷疑,吵著吵著就打起來了。

我答應了一聲。心裡隱隱約約有些興奮,可能是年輕人,天生好事,喜歡看熱鬧吧。如果當時我知道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肯定沒有這麼輕鬆了。

這時候,我聽見外面的大喇叭喊:鄉親們,都到村西口來,三悶同志要給咱們趟趟道兒。

我爸媽站起來,急匆匆向外走,於是我連忙跟上。

村口三悶身上戴著大紅花,愁眉苦臉的站在影背牆後面,正在跟村長說:為什麼是我啊。

村長說:咱們是黨員,黨員要身先士卒。

三悶不解:我不是被開除了嗎?

村長擺擺手:只要你改過自新,組織上還是會接受你的嘛。你放心,這一趟回來了,你就是咱們村的大英雄,還能虧了你?你媽的醫藥費這就有著落了。還有,你的黨籍也給你恢復。

村長提起三悶的媽,三悶忽然身體猛地哆嗦了一下,然後痛苦的點了點頭。

緊接著三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衝著村子裡面砰砰磕頭:娘,三悶不孝順,心疼錢,沒有早點帶你去醫院,現在想去也難了。娘,三悶不孝順,要是這一趟回不來,讓你白髮人送黑髮人。

三悶還在一個勁地哭嚷,村長連推帶踹得把他趕到村子外面了。

三悶踏過影背牆,就算是到了村子外面。一時間吵吵嚷嚷的人群鴉雀無聲。大家目不轉睛的看著三悶。

我站在我媽旁邊,緊緊的抓著我媽的手,我也說不出來我為什麼這麼害怕。一時間氣氛變得很詭異。

這個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太陽已經沉沉的落下去了一大半,只留一兩絲昏沉沉的光線,讓人們隱隱約約能看見出村的路。但是這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別說行人,就是一隻狗,一隻鳥,也見不到。它就靜靜的躺在那裡,等著人踏上去,像是一個蓄勢待發的陷阱。

這時候,有人嘟囔了一句:麻痺的,我怎麼看著這路像是黃泉路。

周圍人連忙噓了一聲:烏鴉嘴,別亂說。

然而,已經晚了,三悶明顯的聽到了這句話。

三悶站在村口猶猶豫豫,兩隻手痛苦的抓頭髮,臉上的表情都幾乎要抽搐了。看得出來,他很害怕,但是怕也沒有辦法了。

他回過頭望了望人群,被他目光掃過的人都不自覺的把頭低下了,沒有人想跟他對視。

太陽開始落山,天就黑的特別快,眼看要看不見路了。村外不遠處就是亂葬崗,隱隱約約的在夜色裡。

我覺得空氣裡越來越潮濕,像是起了霧一樣,周圍和遠處全都霧濛濛的一片。村子外面的景像現在看起來就像是隔著一面鏡子,陰森森的樹和莊稼都像是湖裡的倒影一樣。

我隱隱約約有點恍惚,揉了揉眼睛。外面除了霧氣重重,也沒有什麼異樣。我暗自嘀咕了一聲:傍晚起霧,有點不對勁啊。

這時候只見三悶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試探著往前走了兩步。他打著手電,走的很慢,手電的光圈在遠處一晃一晃的。大家都看著三悶的背影,大氣也不敢出。

慢慢的,三悶幾乎就要消失在濃霧中,只能看見亮光隨著他的腳步時明時滅,時昏時暗。

到目前為止,看起來沒有什麼問題,大家都漸漸的鬆了一口氣。

突然,遠處傳來三悶的一聲大喊,手電筒突然掉轉方向,光朝著村子裡射過來。

手電明晃晃的不正常,但是霧氣濃重。我幾乎什麼都看不到,只能看到三悶黑乎乎的一個模糊的影子,只能聽到三悶像是嚎叫一樣的聲音。

我媽站在我身邊,握著我的手力氣越來越大。我抬頭看了她一眼,只見她面色蒼白,咬著嘴唇,整個人都在發抖。

而我雖然站在人群中,但是霧氣侵襲過來,所有的人都開始變得模糊。

我背上的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等嚎叫聲停止的時候,霧氣漸漸散去,三悶也憑空消失了。只有遠處的手電筒掉在地上,手電裡的光朝著村子照過來。

鄉親們誰也不肯以身犯險去找他,大家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個別膽子小的已經絕望的哭了出來。

村長目瞪口呆,面色蒼白,看來也嚇得不輕,他嚥了口吐沫:大伙大伙還是別出去了啊。

鄉親個個出頭喪氣,又是恐懼,又是狐疑,各自回家了。

也不知道,三悶的娘,最後會怎麼樣。不過,這時候了,誰還顧得上她?

那天的晚飯吃的很壓抑。爸媽誰也不說話。為了避免我爸心情不好拿我當出氣包,我早早的躺到床上了。

然而,我爸媽屋子的燈卻一直亮著。我不斷地聽到他們絮絮叨叨的說話聲,我翻來覆去睡不著,一直到後半夜,想去上個廁所。

經過他們房間門口的時候,我聽見我媽好像提到了我的名字。於是我把耳朵貼在門上,湊過去聽。

只聽見我媽說:我捨不得。

然後是我爸的聲音:捨不得怎麼辦,糧食不夠吃了。

我媽似乎很痛心: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怎麼捨得吃了呢。

我爸勸她:你也說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再吃回去也沒什麼啊。

我媽似乎聽進去了我爸的話,但是依然有些猶豫。

而我在門外聽得心驚膽戰:這是要吃人?

想到這裡,我遍體生涼。躡手躡腳想逃回去。

正在這時候,我爸房間的門開了。

然後我看見我爸一臉錯愕的望著我,而我還保持著彎腰逃跑的姿勢。

我尷尬的直起腰來:爸,我上個廁所。

我爸鐵青著臉不說話。我餘光瞥見他的身後,屋子裡火光熊熊,支著一口大鍋。

我扭頭就走,但是我爸一把將我拉住了,我戰戰兢兢,踉踉蹌蹌跟著我爸走。然後就被押送到屋子裡面。

一時間氣氛很曖昧,大家全都心知肚明,卻誰也不肯說破。我看見我媽神色猶豫不定,而我爸的表情則很凶狠,慢慢地,他抽屜裡拿出來了一把菜刀:天下,你看我剛買的菜刀怎麼樣?

菜刀泛著寒光,我唯唯諾諾,滿頭大汗:還行吧。

我爸那菜刀在手裡一個勁地拍:天下,咱們要不要試試?

我悚然一驚:怎麼試?

我爸的目光正盯著我的脖子。

我嚇得幾乎要失禁了。扭頭看看我媽。

我媽卻始終不說話,低著頭纏一個線團。

我兩腿開始不由自主的發抖,我按著它們:爸,我想上個廁所。

但是我這話還沒說完,我就感覺一道寒意襲來。我習慣性的縮了縮脖子。

然而,我耳邊傳來一陣切凍豆腐一樣的聲音,緊接著天旋地轉,我聽見我媽在尖叫。

然後有水迎面撲過來。我分不清東西南北,也辨不出上下左右。瞬間沉入水底,又浮起來。沉沉浮浮不知道多少次。

我開始頭暈,過了很久,我才從水面上穩住,我睜開眼睛。發現我泡在鍋裡。

我看見我面前有一具無頭的身體,這身體很熟悉,根本就是我自己的。我爸正拉扯著它。瘋狂地揮舞著菜刀,我手手腳腳被砍下來,扔在鍋裡。鮮血狂飆,噴的到處都是,我爸滿身鮮血,面目猙獰,眼睛裡閃著狂熱的火光。

我看著我自己的身體支離破碎。和我的頭一塊在鍋裡起起伏伏,擠在一塊。我的手掌捲曲著泡在水裡,就在我面前,不住的亂晃,不時地碰到我的臉。

這時候,反而沒有了恐懼。我只覺得全身發虛,然後忽然頭頂上一黑,鍋被蓋上了。

我猜到這是meng,但是meng裡的一分一秒都過得很緩慢。

沒有誰曾經和自己的屍體呆在一塊,即使這是一個meng,但是這個meng無比真實,而且,醒來之後極有可能變成現實。

我不恐懼了,我已經被嚇得麻木了。

我泡在鍋裡,漸漸地周圍來時飄出香味。我已經熟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覺得一陣飢餓,想不到,連肚子都沒有了,居然還能感覺到餓。

正在這時候,鍋蓋被掀開了。一陣強光照進來。晃得我睜不開眼。等我適應了這一切的時候,我發現我躺在床上。大汗淋漓,已經把床浸濕了一大片。
《鬼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