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要人

我聽了這話,心裡不由得一緊。甚至忘了害怕。

我問我爸:我媽怎麼了?

我爸一臉死灰:死了。

我心裡一涼,覺得全身都很虛,我軟軟的在地上走了兩步:別鬧,我媽到底怎麼了?

我爸在臉上抹了一把,吸了吸鼻子:死了。

我搖搖頭:別鬧,我我,我回去看看。

我走了兩步,兩腿發軟,然後,不由自主的坐下來,身子正好壓在王二的腿上。王二剛才被我扔在了地上,被我一壓,居然醒了過來。

王二睜開眼睛瞧了瞧:大侄子,你就這麼折騰我啊。

我嘴裡嘟囔著:我要回家看我媽。然後我就掙扎著站起來。

王二扭頭問周圍的人:小五媳婦怎麼了?

我爸陰沉著臉不說話。

警察好心提醒道:死了。

王二也吃了一驚:好好地怎麼死了?

警察費勁的扶著道士:我怎麼知道啊。王二,你趕快給想個辦法啊,這道士情況不大妙啊。

王二躺在地上擺擺手:你先把他扶我家去,用膏藥驅驅毒什麼的。再給我拿過兩貼來。小五,你扶著我,跟我好好說說,你媳婦怎麼了。

王二根不起來,在地上躺著都喘。我爸試了幾次,見他一動就疼得冒冷汗,只得作罷。

王二躺在地上,微閉著眼睛:怎麼死的,跟我說說。

我爸坐在地上,聲音低沉,第一次不那麼剛強,聽口氣,真的把王二當成哥哥了:前兩天我跟她吵了一架,把飯鍋扔了。從那天開始。她就開始沒完沒了的尋死覓活,自殺了好幾回。

王二閉著眼睛躺在雨地裡:自殺了好幾回?

我爸點點頭:一直鬧騰著要上吊,開始的時候我還看著他,今天下午,一個沒看住。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斷了氣了。

王二猛地睜開眼:一直都是上吊嗎?沒有喝農藥,跳井,撞牆,割腕?

我爸急了:王二,你怎麼說話呢?

我爸沒明白什麼意思,王二的話卻讓我心裡一動。我連忙說:二大伯,吵架那天晚上我看見李寡婦了,當時忘了跟你說。

王二猛地動了動,看樣子是想坐起來,但是疼的哎呦一聲,又重重的躺下去:你看見李寡婦了?

我點點頭,把當時的情況說了一遍。

王二長舒了一口氣:小五,你媳婦可能還有救。

我和我爸全都喜出望外:真的?

王二嗯了一聲:不過,也得看她的造化。看樣子,是被李寡婦給跟上了。天下,你去我屋裡拿一疊鎮鬼符,順便把文闖叫上來。

我忙不迭的走下去。看見青爺已經醒了,滿臉怒氣的坐在王二的破床上。文闖臉上則有一個鮮紅的五指印。

警察正忙著給道士貼膏藥,還在往嘴裡塞糯米。

我心裡煩躁,也懶得管。東找西找,找了一疊符紙揣到懷裡,看見桌上扔著幾貼膏藥,順手拿了。我對文闖說:跟我走一趟。

文闖答應了一聲,跟在我身後。

我輕輕對文闖說了一句:我媽快死了。

文闖馬上換了一副沉重的神情:怎麼回事?

我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的上樓梯。

外面王二還躺在雨地裡。

王二一看見文闖,馬上把他叫過去:你去和天下,把鎮鬼符,在村子周圍,所有出村的路上都貼一張。你能看見鬼,順便找找有沒有小五媳婦的魂。貼完了之後來這找我。

我爸也想跟上來,但是王二把他叫住了:小五,你幫我把膏藥貼上,然後去找輛板車。

我和文闖不敢怠慢。拿著鎮鬼符滿世界的貼。還好,這時候雨已經停了。鎮鬼符靜靜的貼在地上。我看著他們,心裡很異樣,薄薄的一張紙,能救得了我媽嗎?

文闖說:走吧,去找二大伯。

我搖搖頭:你自己去吧,我要去看看我媽。

文闖歎了口氣:好吧。

我獨自一人走在夜裡。路還很滑,我走的心神恍惚,不時的摔一跤。

我走進家門口,大門敞開著,裡面黑著燈。感覺冷冷清清的。

我慢慢走進去。伸手想拉開燈。

忽然我耳朵裡聽見一個聲音:鬆手。

這聲音很輕,像是我媽。我連忙喊了一聲:媽,你在哪?

那聲音戛然而止,周圍靜悄悄的,我站在黑洞洞的屋子裡面,仔細側著耳朵聽。

這是我第一次迫不及待地想見到鬼魂。但是,之後再也沒有什麼聲音了。

於是拉開燈。屋子裡面瞬間被照亮了。

我看見飯桌還在,上面有兩個空碗,估計是我爸媽的。還有一隻碗,裡面滿滿的盛著一碗飯,放在我的位置上。估計,是給我留著的。

我不由得鼻子一酸。

我已經看見我媽了,在她自己的床上,像是睡著了一樣。

我走過去,看見她臉色發紫,沒有一絲生氣,脖子上一道勒痕。

我輕輕叫了聲:媽。

我媽不理我,靜靜的睡著。

我哆嗦著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涼的。

我覺得身子有點軟,於是坐在床上。我累了一天,也餓了一天。回家後碰上這種噩耗,精神簡直要崩潰了。

我忽然想起來,我二大伯不是說還有救嗎?我站起來,決定去找王二。

這時候我忽然發現,屋子裡面平白無故起了一層霧氣。白濛濛的什麼也看不清楚。

霧氣中好像有人在走動。我叫了一聲:是誰在那。

人影一閃而沒。

我迅速的追過去,卻什麼也看不到。

忽然,我聽見身後有人悲傷地叫我:天下。

我回頭,看見是我媽,臉色蒼白,沒有任何血色,正在直愣愣的盯著我。

我心中大喜:媽,你沒事了?我還以為你死了。媽。

我走過去,我媽卻遠遠的躲開我,始終不讓我靠近。

我著急的問:媽,你這是怎麼了?

我媽躲在遠處:天下,我好慘啊。

我媽這一聲喊出來,我忽然覺得身上陰冷陰冷的。腦子裡一激靈:難道是我媽的魂魄?

我正要說話,忽然,白霧中一個繩套甩了出來,一下套在我媽的脖子上。

我媽慘叫一聲,舌頭伸出來老長,一路慘叫著被拖到白霧裡面。

我哭喊著追過去,可是那邊已經什麼也沒有了。

我大聲地喊:媽,你在哪,媽。

但是根本沒有人回答我。

我想前猛跑了兩步,忽然一下撞在牆上。

我猛然睜開眼睛,發現我仍然坐在屋子裡,電燈亮著慘白的光。照著我媽慘白的臉。她安安靜靜的坐在床上。

我想起meng中的情形,隱隱約約想起來,拿著繩套帶走我媽的,好像就是李寡婦,不由得,我心底裡升起一股恨意來。

外面的天已經要亮了。我站起來,胳膊腿都是麻的。

這時候,我看見門口過來一輛板車。拉車的是我爸,坐車的是王二。後面跟著拄著枴杖的文闖。

我快步走出去:二大伯,快看看我媽,還有救嗎?

王二被我爸扶著,一步吸溜一口冷氣:人呢?

我們把他扶進去,王二看了我媽一眼,然後伸手摸了摸額頭。他想了想,對我爸說:摸摸胸口是不是還是溫的。

我爸會意,過了一會,喜道:熱乎的,還沒有涼。

王二點點頭:那就還有救。

他看了看外面的天,雖然昨夜剛剛下過雨,但是天依然灰濛濛的。沒有太陽,很陰沉,空氣中像是飄著許多小水珠,濕漉漉的。

王二說:你們兩個把鎮鬼符貼好了?

我們點頭答應:貼好了。

王二對我爸說:把你媳婦拉上。去李寡婦棺材跟前要人。

王二這一聲要人,頗有當年王家五虎的風範,氣勢洶洶,當仁不讓。

我爸拉著板車,我們幾個在後面推著。我忘了我有幾頓飯沒有吃了,但是我根本吃不下。

路上我們凶神惡煞得逮住了幾個鄉親,問明白了,李寡婦的棺材在王大膽哥哥家門前。

我們把我媽拉過去。

看見李志學一言不發的站在棺材前面,門口大膽嫂子正在破口大罵。

王二坐在板車上,上半身被兩塊木板固定著,看起來像個偏癱,神情卻像個黑幫老大。

天下,把李寡婦給我揪出來。

我滿腔悲憤,上去就開館。

李志學也是滿腔悲憤,伸過手來阻攔。這下子下手沒輕沒重,一把將我推倒在地。我摔在地上,後腦勺磕在班車上,生疼。

王二很平靜,只說了兩個字:打。

我爸走過去,一臉平靜,一個耳光甩過去。把李志學打的脖子一歪,倒在地上。

不愧是熟能生巧。我爸這耳光,又疼又響,無論是從視覺還是聽覺,都挺解氣。

然後,王二從班車上摸出一把斧頭來:把棺材撬開。

棺材蓋用長釘子釘著,王二給我的斧子砍柴倒合適。要是開館,那就有點不對路了。

我接過斧子來愣了愣神,忽然,我明白了。提著斧子快步走過去,一下下得砍那口黑漆棺材:讓你禍害我媽,讓你禍害我媽。

李志學萬念俱灰坐倒在地上。王大膽的嫂子已經嚇傻了。

棺材很快四分五裂,露出裡面的屍骨來。
《鬼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