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審訊

  「不知道。」趙半括斜靠在狹小粗硬的椅子上,頭朝天仰著,呆呆地看著天花板。
對面的軍官也不看他,低頭翻著一沓厚厚的文件,微微點著頭,聲音平靜地道:「你說你在野人山俘虜了三個人,他們屬於哪支部隊?」
「不知道。」趙半括一抽鼻子,忍不住坐起來,冷眼看著他道,「這些問題你們都問我幾十遍了,煩不煩啊,趕緊的,下邊的問題,六個不知道,兩個記不清,可以了吧。」
軍官還是沒抬頭,正了正領子,把尉官領章移到原來的位置上,慢悠悠地開口道:「下一個問題,你說你在野人山裡挖出過一個盒子,那是什麼東西?裡面有什麼?」
「不知道。」趙半括簡直要瘋了,今天換的這個問話的軍官,官銜不小脾氣還挺肉,軍部到底在搞什麼鬼,到底想拿他怎麼樣?同樣的問題翻來覆去問有意思嗎!
軍官用平靜的語氣繼續問道:「下一個問題,你們那支隊伍還有幾個人活著?」
「一個不剩,就我一個!」趙半括直接講起了氣話。
聽到這句話後,對面的軍官騰地站了起來,抬起臉銳利地看著趙半括,像是要把他從裡到外解剖了看,好一會兒才坐下來,翻了一頁文件,恢復平靜,問道:「你別忘了,你是我們救的。下一個問題……」
本來趙半括已經有軍官要和他急的心理準備,卻沒等到發作,反而又一次聽到同樣的問話,他惱了,忍不住大吼道:「那也叫救人?老子沒見過救人是先用炸彈炸的!」
這句話顯然把軍官嗆住了,他好一陣不說話,最後才淡淡道:「那是個意外。」
「意外?」趙半括哼了一聲,重新癱在椅子上,「好,我這會兒也出意外了,腦子變成糨糊了,什麼都回答不了了。」說完,死魚一樣一動也不動地躺著,準備裝死到底。
應該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幹,軍官穩穩地坐在椅子上等了一陣子,兩人僵持著,最後軍官看了看表,終於合起文件,起身走了。
屋裡的燈一下就滅了,整個房間陷入了黑暗裡。趙半括心裡一凜,想起了兩個月前戰場上那一幕,火燒屁股一樣跳了起來,摸黑往房門撲去,但一過去就硬邦邦地撞到了頭,疼得他咧了咧嘴。
門上連個把手也沒有,從外邊鎖了起來,他憤怒地拍了幾下門,但怎麼也沒有回應,最後嘴裡喃喃地罵了一聲, 他無力地躺倒在地上。
這是第十七次審問。
十幾天的時間,都待在他完全不知道是哪兒的屋子裡。同樣的問題,不同的人,機械化的連續審問,讓他非常崩潰。他以為這是軍法處置前的確認程序。他參加的任務搞砸了,部隊裡對這種執行機密任務完全失敗的軍人,最後的處置結果是什麼,他用腳指頭都想得出來。
也因為有這種擔心,他一直不敢多認真回答那些問題,當然,也是因為不知道那些所謂的問題該怎麼回答。無非就是俘虜盒子任務活口之類。
但慢慢地他發現,那些級別不低的軍官除了問話外,什麼也不做,越審到最後他越覺得奇怪,後來乾脆試探著耍點賴,好像也暫時沒有生命危險。於是,他的心態從恐慌崩潰轉到奇怪無聊麻木,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但他今天有些後悔這麼早把軍官氣走了,因為他一走,這裡就全黑了,除了他活動的聲音,其他什麼動靜也沒有。
這跟他被炸彈炸昏後的感覺一樣,虛無,空洞,沒著沒落。什麼都消失了,整個世界都遠了,抓不住,也感受不到。他很難受,他已經死過一次,完全不想再嘗到那種滋味,哪怕是近似。
反覆無聊的審問,讓趙半括失去了對時間的感應,對野人山的最後記憶也只停留在那次莫名其妙的爆炸上。
他應該是昏了過去,再有感覺的時候,已經躺在了床上,很難受,只知道有一幫人圍著他轉,眼前是明晃晃的燈光,後來才知道那是在給他做手術。手術完成後的恢復期,他被關在一個密閉的屋子裡,被兩個蒙著臉的護士輪流照顧著,這段時間倒是有數,四十六天,他記得很清楚。
但是這麼長的時間裡,沒人跟他說話,也沒人告訴他發生了什麼,所以這有數的時間對他來說是沒有意義的。
之後慢慢好了起來,記憶也慢慢找補了回來。爆炸,長毛,盒子,鐵車,廖國仁,小刀子,飛機,全都彙集到了一處,他清醒了,但更加不明白了。
首先自己是怎麼被炸和被救的,一直沒人跟他解釋,直到後來審問開始,他才從第三個審問的軍官那裡問出來。
據那多嘴的少校軍官說,當時交戰雙方都派了小分隊從側面迂迴襲擊對方,遠征軍小分隊先發現了他們,因為那鬼子上尉的軍服太顯眼,被他們誤以為敵方高官在戰場視察,就架起迫擊炮轟了過去,鬼子倒是死在了他的槍下,而趙半括就被迫擊炮轟上了天。
不過還好,因為事發突然,第一發炮彈的落點沒有校驗,離他有一定距離,所以他雖然受傷嚴重,但主要是被氣浪沖擊,炮彈的碎片倒是沒有怎麼打到身上,從這一點上說他的運氣還算不錯,之後被小分隊隊員救了回來。
他聽到這裡以後,就順著問長毛和那三個俘虜的消息,那軍官卻什麼都不說了,問急了就以機密為由塞他的嘴。這讓趙半括覺得很不公平。因為他發現,這三個人的去向問題,竟然也包含在他被問到的那十八個問題裡,這就讓他有種被戲弄的感覺。
再後來他就因為這種不公平還有不變化開始煩躁,乾脆就耍賴了,但接下來的軍官沒一個吃他那一套,依然是那十八個問題,早上問晚上也問,沒有任何規律,而且還翻過來倒過去。以至於到最後他都能把所有的問題和答案倒背如流。
趙半括本來就是老兵,身上有一股痞氣,雖然比不上長毛這些人,可這麼整了一通,他身上那股兵油子的氣息又復甦了。除了應付著審問,其他大部分時間他在黑暗的屋子裡,思考著關於生和死的問題,廖國仁死了他沒那麼難受,但不知道為什麼,長毛的死一直讓他無法釋懷,每次想起都要胸悶一陣。
他明明不喜歡長毛,為什麼還會這樣?他原本很想不通,後來就安慰自己,也許是因為親眼看到那個朝夕相處的人那麼輕易地死在自己面前,他有些接受不了。
最後,他把這一切歸咎為命運。他甚至想起了鬼子上尉拿的小手槍,那是一種大口徑的兩連發間諜槍,它的存在就是殺人和防身用的,子彈的彈頭都會做成開花狀態或者沾上毒。長毛被那種子彈打到,就算被小分隊救回去,也是活不了的。這不是命運是什麼?鬼子上尉為什麼要先打他,當然是覺得他更危險,也是他的性格造成的。
性格決定命運,他娘的,就是這麼個理。
趙半括想到這裡,覺得解脫了。野人山的記憶隨著他的思考和自虐般的意識拷問,已經被他主觀淡化了很多。疑惑和愧疚,他已經不想背負,他累了,身體和心靈都太累,已經死過一次的他,很珍惜現在的活著。
死者安息,活者苟活,這是他目前最想做的事。所以,第十七次審問結束後,他很安心地吃完憲兵送來的食物,躺在地上,無聊地等待著第十八次的審問到來。
但是,這一天卻沒有出現。
很奇怪,好像都過了一個星期,他渾身都發癢了,審問還沒有開始。他有點心神不寧了,以前的審問起碼也是一天一次,這次間隔了這麼久,難道是出了什麼事?
心裡發慌地繼續等,他感覺自己身上都餿了,以前每天都會有人專門打來洗澡水,但這幾天裡除了一點吃的,什麼都沒有,連送飯的憲兵都不露面了,食物居然從門口扔進來,跟餵狗一樣,直接讓他感覺自己是不是被上頭遺棄了。
也好,怎麼也是活著,比被斃了強。他的腦子已經完全空了,什麼事都不想,什麼事都不做,成天窩在牆角里,偶爾起來走一走。
又不知道過了多少天,突然,門打開了,透進來一抹光,雖然只有一小縷光,但在黑暗裡待久了,還是讓趙半括一陣眩暈,感覺幾乎要瞎了。
他下意識地閉上眼睛,感覺淚水不由自主地從緊閉的眼睛裡流下臉頰。這是身體的自然反應,卻好像引起了來人的一陣善意大笑。趙半括感覺自己被架了起來,放到了椅子上,接著那陣笑聲停住了,在疑惑中,他聽到那個聲音對他說道: 「趙半括,恭喜你,你的野人山任務,完成得很好,總部通令嘉獎。這是獎金,大洋兩百塊!你現在自由了。」
自由?趙半括不明所以地重複著,試探著睜開眼,看見一個圓臉的胖軍官,掛著和善的笑容,又衝他敬了個軍禮,表情轉為嚴肅:「從現在開始,整個遠征軍駐地,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之後,趙半括手被握住塞上了一堆沉甸甸的東西。他低頭一看,是四封紅紙,裡面包的應該是大洋。這讓他意識到胖臉軍官不是在開玩笑,疑惑和放鬆同時湧了上來。
胖臉軍官也沒計較趙半括不給他回禮,對兩邊的憲兵看了兩眼,憲兵就一邊一個胳膊,把趙半括架出了房間。
門外這時候是漫天的落霞,溫暖而不刺眼,但太多天沒有見到陽光的趙半括還是有些受不了,又閉上眼被架著走了十幾步,其中一個憲兵先放了手,把一包東西放到他的口袋裡,然後大聲說道:「兄弟,辛苦了,保重。」
趙半括感覺胳膊一輕,另外一個也放了手。他又停了停,才微微睜開眼,發現憲兵已經不見了,而眼前不遠處,是一排挨著山的石頭碉堡。
碉堡非常方正,後面的山坡頂上是樹林和石頭,下邊的大門黝黑沉重,門上還開著一排小門,但都緊緊地關著。而前頭站著一排荷槍實彈的憲兵,趙半括不確定剛才架他的那兩個是不是也在裡面。
那些站崗的憲兵沒有任何表情,身體板正沒有一點動作,就像站了千百年的石頭雕像,都快要跟碉堡融為了一體。這讓趙半括心裡升起一股敬畏,不敢也不想在這裡多待,就轉身往後走,剛抬腿立刻發現自己有些腿軟,知道是關了太長時間禁閉的原因,只能慢慢蹭到一邊,找塊大石頭坐了下來。
摸摸口袋,發現了一包煙,明白這是憲兵剛才給他的,他心裡忍不住有點感動,就虛晃著對那些「雕像人」拱了拱手表示感謝。又四面看了看,發現自己在一個半山坡上,山下有炊煙升起,能隱約看見燈火,還有嘈雜聲順風傳上來,他想那應該是座小鎮。
回過頭,再看那碉堡和憲兵,他的心裡一陣迷茫。自由來得猝不及防,剛才還生死未卜,現在沒人約束,這些轉換讓他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一下子感覺極度的不適應。
趙半括搓了搓頭,穩定了一下情緒,掏出根煙點著猛抽了幾口。夕陽已經落在了山後,四周開始變得昏暗,從死到生,由關到放,這一切都讓他覺得人生其實不受自己掌控。胖臉軍官說得很輕巧,一句自由就把他打發了,兩百塊大洋,真不少,但這讓他覺得自己像被人羞辱了一通後,又扔來一塊骨頭的狗。
那麼多的官,那麼多的題,那麼長時間的折騰,結果卻是這樣。
沒理由,不解釋,他感到很無奈。趙半括摸了把臉,苦笑了一番不再想了,這麼多天的禁閉讓他學會了放開。人死,他活,已經足夠,長毛不是說過,有些事,不是單靠想想就能解決問題的。他一個小兵,在這種大環境下,能做的事太少了。所以,索性躺了下來,打算等體力恢復點就下山。
躺下迷糊了沒幾分鐘,突然碉堡那裡一陣嘈雜,趙半括半睜著眼,看到小門被打開,幾個憲兵擁著幾個人從裡面出來,因為人比較多又是一起出來的,本來很威嚴的門哨猛地顯得有些熱鬧。
一個看樣子是憲兵頭目的人很快出現制止了吵鬧,一拉槍栓,罵了句什麼,那幾個被推出小門的人才算安靜了下來,慢慢往外走出來。
藉著門前昏黃的燈火,趙半括看到有三個人手上也捧著紅色封包,和剛才胖臉軍官給他的簡直一樣,這讓他對他們來了興趣,隨即站起身迎了上去。
幾個人離得並不遠,也就十幾步趙半括就走近了,還沒觀察到什麼,卻先聽到了一聲驚叫。接著一個滿臉鬍子的人撲了過來一把抓住他,嘴裡叫著:「菜頭,菜頭,你居然還活著?」
趙半括乍一眼沒看出這滿臉毛的人是誰,但聲音卻非常熟悉,一下他也吃驚地打量過去,瞪著眼前的這位,叫道:「老草包?你、你……沒死?」
對面的人一張臉已經被長頭髮擋住了一大半,但仔細看,那確實是軍醫。看到趙半括認出了他,這老頭呵呵笑著把頭髮抹到後面,一陣猛點頭。
趙半括心裡像被雷劈了一樣,震驚得幾乎要站不住,這太突然了!再看軍醫身後的兩個人,一個鏡片透著光,一個瘦削低矮。趙半括再也忍不住,直接一邁步抓住那個矮的,搖晃著叫道:「刀子,你他娘怎麼還活著!你怎麼活下來的?!」
那人確實是小刀子,但他被趙半括抓住後並不說話,反而把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軍醫趕忙拉開趙半括,說道:「菜頭,小心點,刀子的傷還沒好利索。」 沒好利索?趙半括看看身邊也是鬍子拉碴的王思耄,突然明白了——他們一定也跟他一樣,是在碉堡裡接受過審問才被放出來的。本想詢問隊長是否還活著,看到他們這副樣子,只好暫且把話壓在嘴裡。
他拉著他們走到自己剛才坐的大石頭上。四個人一排坐下來,互相看著,小刀子看起來很疲憊,顯然沒什麼興趣跟他說話,眼神裡全是冰冷。
沉默地坐了一會兒,雖然經歷過生死,又在禁閉室裡反思了那麼長時間,完全可以用理性壓制好奇,但趙半括還是忍不住問道:「就剩你們了?」
王思耄點了點頭,腦袋就轉向了別處,軍醫倒是接過話問道:「你那邊,也就你一個了?」
這次輪到趙半括點頭,軍醫的神色瞬間暗了下來,看樣子竟然是為他的老對頭難受,真讓人有些想不到。但趙半括沒有安慰什麼,又看著小刀子,心說廖國仁因為他死了,他應該說點什麼。
然而他灼熱的視線盯了半天,小刀子卻完全沒有感覺一樣,不看他,也不說話,面色沉得像黑水。趙半括只好看向軍醫,軍醫聳了聳肩膀,像是知道他要問什麼,搖頭道:「別問了,很慘。」
氣氛一下變僵了,因為沒人再開口,趙半括看著左右的三個人,突然覺得他們的表情怎麼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都那麼頹廢,低沉古怪得要命。
再一想,他有些明白了,雖然看不到自己的臉,但他知道,自己的表情應該跟這三個人一樣。
野人山最後的部分,他跟這三個人雖然走的不是一條道,但結果卻是一樣。其他人死,他們活,然後被審問,連續不斷地審問,然後又被釋放——經歷了這些,是人都會感到疑惑和不解,想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他一個人的時候想不到,但看到這三個人的啞巴樣子,突然想到了一種可能。上頭難道在促使他們,或者說在逼迫他們,忘掉那段經歷?可上頭為什麼要這麼做?
這麼一想,他心裡好像猛地有了一個出口。他忍不住看向小刀子,突然發現他瞥眼的瞬間,這人正好也在看他,眼裡好像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馬上就沒了。趙半括有些吃驚,那是憤怒嗎?或者是其他別的什麼?總之一定是一種情緒突然爆發後的宣洩,但速度實在太快,沒等他抓住重點,就消失了。
小刀子活了,廖國仁卻死了,並且刀子還不願意說什麼。這說明,廖國仁的死肯定跟他有關係,所以他心裡愧疚。趙半括覺得大概就是這樣了,就開口問道:「你們,是不是在野人山裡找到了什麼?」
這話一說出口,對面的三個人都抬起了頭,軍醫先說了話:「菜頭,你都知道了?」
趙半括搖頭:「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們一定拿回了什麼,不然咱們不會被這麼審問。」
王思耄站起身, 讚賞地點了點頭,說道:「聰明,既然你已經瞭解了,那還問什麼?」
軍醫卻擺擺手道:「菜頭,別問了,廖隊長因為這個死了,咱們又差點被弄死,所以,你不知道,比你知道了好。」
趙半括不說話了,心說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他們幾個是這表情,看來跟自己想的還有些區別,他是被審問,而他們是被封口。但,既然那樣,為什麼又讓他們見這一面?
看著對面的三個人,趙半括很想再問出點什麼,但他們再也不看他了,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一種茫然和無奈。這種氣氛有些尷尬,他們這群人在野人山裡雖然危機四伏,疲於奔命,但是一路上有說有笑的時間很多,雖然有些小磕絆,可沒有什麼是不能溝通的。
這一刻趙半括卻明顯感覺到,他們之間被什麼東西隔開了,除了疲憊和滄桑外,還有一些說不出來的奇怪感覺。趙半括不死心,決心打破沉默,嘴皮子剛剛動了一下,就見小刀子突然站起身,走到一旁,直接打斷了趙半括還沒出口的問話。
趙半括看到他起身的動作,不知為什麼,憑直覺感到,小刀子這是對廖國仁的死依然耿耿與懷。轉念一想,而且話說回來,畢竟好多事都過去了,再去問清楚那些又有什麼用?況且,真相他們也未必知道。自己和長毛這一路遇到的事情,他在小黑屋的時候一直悶在心裡,猛地見到軍醫他們,心裡的確是想要傾吐一番。現在卻發現,軍醫他們的遭遇顯然更加淒涼,遇到的事肯定更多,這幾個人卻沒有任何想說點什麼的慾望。
這種感覺非常的不好,甚至讓趙半括感覺到了一絲寒意。因為他忽然明白,不管是自己還是倖存下來的小刀子他們,所經歷的都是一個巨大秘密的一部分,他們能活著回來,活著走出審訊室,唯一的理由就是他們做的事對上面來說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趙半括慘然一笑,明白自己這些小兵做得已經夠了,剩下的會有更高級別的長官們分析決斷。
想到這裡,趙半括心中一片意興闌珊。盒子,秘密,被小刀子他們拿回來的東西,廖國仁的死,任務的真相——這些跟他已經不相干了。他什麼都不能做,也不敢做。也許忘記這些東西是最好的選擇,至少還能回到原來上戰場打小鬼子的簡單生活中去,這一段叢林經歷,不如就當是一場夢吧。
尷尬的沉默倒是被王思耄打破,他長歎著說道:「我們還活著,挺好。」話雖然沒頭沒尾,但歎氣聲中的滄桑卻讓人聽著無比心酸。
趙半括聽了點點頭,小刀子卻哼了一聲,好像很不屑王思耄的論調一樣,接著也不打招呼,就往山下走去。
看著他筆直的背影,趙半括忽然有些傷感,他知道,以這人的性格,這一走,以後不可能再看到他了,他又看向軍醫和王思耄,問道:「你們,要去哪兒?」
王思耄不吭聲,軍醫往後看看,突然低下聲音道:「去哪兒都一樣。關鍵是咱們幾個,肯定不能在一起。」
見老草包這麼沉重,趙半括也沒了情緒,看來往後的日子大家就是各走各路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這下他們幾個是真的走到頭了。
他也站了起來,拱了拱手:「是啊,去哪兒都一樣,我們各自保重。」

《怒江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