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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時,我也要回答不能,如果我考慮到我的共患難的夥伴們深刻的智力衰退的話。
    我們這一小群遇難的人本來處在有利條件下,能充分利用人類的知識:這群人包括一個異常有毅力的人——莫裡斯船長,如今他已去世;兩個比常人受到更多教育的人——我的兒子和我;兩個真正的學者——巴塞斯特博士和莫雷諾博士。有了這樣一群人,本來可以幹一番事業。但我們一無所成。從一開始起,能維持物質生活就成了,而且如今食物仍然是我們唯一關心的事。就像在開始一樣,我們用所有的時間來尋找食物,晚上,我們精疲力竭,酣然入睡。
    唉!我們成了人類剩下的幾個代表;毫無疑問,人類正在走向迅速的衰退,趨向於接近野蠻人狀態。「弗吉尼亞」號的水手已經是粗野不文明的人,在他們身上,獸性越來越表現得明顯;我的兒子和我,我們忘卻了我們的知識;巴塞斯特博士和莫雷諾博士也讓他們的腦子荒廢著。可以說,我們的精神生活已被取消。
    許多年以前我們環遊過這個大陸,那是多麼令人愉快的事啊!今天,我們再也沒有這樣的勇氣了……況且,莫裡斯船長已經逝世,當初是由他帶領我們作長途航行的,而且負載我們的「弗吉尼亞」號也已破爛不堪,壽終正寢了。
    我們在新大陸住下的初期,有幾個人曾一個勁兒要造房子。這些半途而廢的建築如今已倒塌成廢墟。我們大家一年四季都席地而臥。
    我們身上穿的衣服早就一無所剩。在好幾年裡,我們以先是精巧的,然後是粗疏的方法編織的藻類植物巧妙地代替了衣服,後來,大家厭倦了花這種力氣,氣候溫和使這種努力變得多餘:我們赤身裸體地生活著,就像我們從前所稱的野人那樣。
    吃飯、吃飯,這就是我們持久不變的目標,我們獨一無二的思慮所在。
    不過,我們過去的思想和感情多少還殘存下來一些。我的兒子讓已經成熟,做了祖父,並沒有喪失溫馨的感情,我以前的司機莫戴斯特·西莫納保留著我從前是主人的模糊記憶。
    但是我們曾是人這種微弱的痕跡——說實話,如今我們不再是人了——會隨著我們一起永遠消失。現在已經出生的後代不會經歷別的生存條件。人類將到這些成年人為止——我寫下這些文字時,他們就在我的眼皮底下——他們不會唸書,不會計算,僅僅會說話。人類將到這些孩子為止,他們牙齒尖利,肚子似乎總是填不飽。在他們之後,還會有別的成年人和別的孩子,以後又有別的成年人和別的孩子,越來越接近獸類,越來越遠離他們會思維的祖先。
    我似乎看到這些未來的人,他們忘掉了發音清晰的語言,失去智力,身上長滿粗毛,遊蕩在這陰沉沉的荒漠中……
    啊!我們希望嘗試一下,不要變成這樣。我們想竭盡所能,讓我們人類的成果不至於永遠喪失。莫雷諾博士、巴塞斯特博士和我,我們要喚醒我們麻木了的腦袋,我們要迫使腦袋回憶起所知道的東西。我們分工,用從「弗吉尼亞號」上找到的墨水,在這張紙上羅列我們在各門學科所知道的一切,以便後來的人們在完蛋的情況下,在經過或長或短的野蠻時期,感到渴望知識的心情再生的情況下,找到對他們的先輩的知識的概括說明。但願那時他們能紀念那些人:不管怎樣,他們還是竭盡全力去縮短他們看不到的人類兄弟的痛苦歷程!死神的門坎上。
    上面的文字大約是在距今 15年前寫下的。巴塞斯特博士和莫雷諾博士已不在人世。在登上新大陸的所有人當中,我屬於年紀最大的人之一,如今我幾乎是孤零零一人。輪到死神快要把我抓去了。我感到死神正從我冰冷的腳爬到我即將停止跳動的心上。
    我們的工作已經完成。我把記載著人類科學的概括說明的手稿放進一隻從「弗吉尼亞」號搬上岸來的鐵箱裡,深埋在地底下。我在旁邊埋上這些紙,捲起來裝在一隻鋁盒裡。
    會有人找到寄存在地下的這些東西嗎?會有人去尋找嗎?
    只能聽天由命了。永別了!……
    隨著索弗爾博士譯出這份奇特的文件,有一種恐懼襲上他的心頭。
    什麼!四海人的種族來自這些人,他們曾經在汪洋大海中航行了漫長的幾個月,才在巴齊德拉如今聳立的岸邊登陸嗎?因此,這些可憐的人以前屬於有過光榮歷史的人類,在他們看來,當今的人類只會牙牙學語!需要怎樣才能讓科學,直至對這些如此強大的民族的記憶永遠消失呢?再簡單不過:只要一陣難以覺察的顫抖掠過地殼。
    文件提到的手稿連同裝手稿的鐵箱一起毀掉了,這真是不可彌補的不幸!不管這不幸有多麼大,也不可能保留絲毫希望,因為挖掘地基的工人,處處都挖了個底朝天。無庸置疑,經過長年累月,鐵被腐蝕了,而鋁金成功地保持了下來。
    再說,索弗爾的樂觀主義也差一點無可挽救地被推翻了。即使手稿不提供任何技術細節,在一般的說明方面還是內容豐富的,而且不容置疑地證明,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人類比至今所完成的成果獲得了更深入的探索。在這篇敘述中,包含了索弗爾所掌握的基本概念和他甚至還不敢想像的其他概念——直到解釋埃東這個名字,關於這個名字,進行過多少徒勞的筆戰啊!……埃東就是埃當的變形——而埃當是亞當的變形——亞當或許只是某個更古老的字的變形。
    埃東、埃當、亞當,這是第一個男人永恆的象徵,這也是對第一個男人來到地球上的一種解釋。因此,索弗爾以前否認這個祖先是錯誤的,這個祖先的存在被手稿無可辯駁地確立了,正是這個民族理所當然地產生了像他一樣的後裔。正因此,四海人什麼也沒有發明。他們只滿足於重複前人所說過的話。
    總之,這篇敘述的起草人的同時代人或許沒有發明更多的東西。或許他們只不過也在重走在他們之前出現在地球上的別的人類走過的道路。這份文件不是提到過人稱之為大西洋島人的民族嗎?索弗爾的挖掘最終在海底軟泥層下面發現的,說不定就是這些大西洋島人幾乎不為人所知的遺跡。當海水席捲地球表面的時候,這個遠古民族達到了認識真理的哪一步呢?
    無論這個民族如何,在大劫難之後,已經留不下一點它的成果,而人類不得不重新從最低處邁向文明。
    或許四海人也會這樣。或許在他們之後,人類還會這樣,直至……
    人類無法饜足的慾望得到滿足的那一天會到來嗎?人類爬完了山坡,能在最終被征服的峰頂上休息的那一天會到來嗎?……
    索弗爾俯在那份可尊敬的手稿上,這樣沉思著。
    通過這份在墓外寫出的文件,他設想著在世界不斷進行的這出可怕的慘劇,他的心充滿了憐憫之情。由於前人在他之前經歷的無數苦難而心酸悲哀,在無限歲月中世代積累的徒勞努力的重負中彎下了腰,索弗爾世系第101 代的第三位男性代表、博士,緩慢而痛苦地獲得事物永恆的週而復始的最後信念。
《永恆的亞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