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疑竇重重的「四重奏」

  已經11點了,做了一次如此漫長的散步後,該餓了。所以我們的藝術家們一再提出去吃飯。他們的肚了咕咕嚕嚕齊聲抗議,最後他們一致認為無論如何必須吃飯。
  卡裡斯特斯·門巴爾也有此意。在該應付每日必須打點的五臟廟時,他並不比客人們更堅強。大伙將回佳美旅館去嗎?
  是的,因為看上去這個城市的飯店不多。毫無疑問,這兒的人更願意待在自己的家裡,而且似乎沒有遊客來該城觀光。
  幾分鐘後,一輛有軌電車把這幾位飢腸轆轆的餓死鬼帶到了他們住的旅館。進去後,他們便在一張擺著豐盛飯菜的桌子前坐了下來。這些飯菜與那些美國式的吃食有天壤之別。吃美國飯時,菜倒是不少,但是質量不行。而這兒提供的東西卻棒極了!無與倫比的牛羊肉,香嫩可口的雞鴨,令人垂涎欲滴的鮮魚。隨後上的,不是美國飯店裡的那種冰水,而是各種各樣的啤酒和法國梅多克以及勃艮第地區10年前產的葡萄酒。
  潘西納和弗拉斯科蘭沒有辜負這餐美味佳餚,兩人吃的起碼和塞巴斯蒂安·佐爾諾以及伊韋爾奈一樣多。不言而喻,席間卡裡斯特斯·門巴爾一再為他們要菜,而他們又覺得盛情難卻,不吃過意不去。
  不知出自何因,這位一張嘴就停不下來的美國佬總是在極力賣弄他那三寸不爛之舌。他大談城市的一切,就是不說客人們想要弄清的事,——這座城市到底叫什麼名字。他為什麼閃爍其詞就是不願洩露這座獨立城市的真正面目呢?這需要一些耐心,等參觀結束時,他就會說出來了。那麼難道說,他的用意是想拖住「四重奏」,使他們趕不上去聖地亞哥的火車嗎?……那可不行!不過飽餐後,大家還是痛痛快快地喝了起來……最後喝點茶、咖啡和甜燒酒,吃些餐後點心,當一切就要結束時,一聲巨響震得旅館的窗玻璃直抖。
  「這是什麼?」伊韋爾奈說著,一下子跳了起來。
  「諸位,請別擔心。」卡裡斯特斯·門巴爾回答說,「這是天文台的炮聲。」
  「假如只是午炮的話,我肯定它晚了。」弗拉斯科蘭看了看他的表說。
  「不,中提琴先生,不會的!太陽在這兒決不會比在其他地方走得慢!」
  這時,美國人的嘴角流露出來一絲詭譎的笑容,夾鼻眼鏡後的一雙眼睛閃閃發亮,甚至還來回搓搓雙手。他那副神情簡直要使人以為他在為「開了個國際玩笑」而自鳴得意似的。
  弗拉斯科蘭並沒有像他的同伴們那樣因為受到了盛情款待而忘乎所以。他目光疑慮地注視著這位美國人,弄不清他在想什麼。
  「來吧,朋友們!請允許我這麼親密地稱呼你們。」卡裡斯特斯·門巴爾態度極其友好地補充說,「我們去參觀一下城裡的第二個區吧,哪怕是讓你們漏掉一小塊地方,我也會大失所望的!時間不多了,我們抓緊點兒吧。」
  「去聖地亞哥的火車幾點開?」塞巴斯蒂安·佐爾諾問。他一直牽腸掛肚,惟恐去遲了失約。
  「對!……幾點鐘開?……」弗拉斯科蘭執意地重複了一遍問話。
  「哦!……晚上才開呢。」卡裡斯特斯·門巴爾眨了眨左眼回答說,「來吧,我的客人們,來吧……有我當嚮導,你們決不會後悔的!」
  既然一位如此熱心腸的人開了口,怎麼能違背他的一番好意呢?於是四位藝術家離開佳美旅館的大廳,順著馬路溜躂起來。應該說,他們的確酒喝得太多了,現在走起路來兩腿直髮軟。儘管他們根本沒走路兩旁的活動人行道,但是大地在他們腳下好像變得輕飄飄了,走在上面有種騰雲駕霧的感覺。
  「哎!哎!……走穩了,夏底庸
  1!」腳步踉蹌的潘西納大呼小叫起來。
  「我想我們是喝多了!」伊韋爾奈擦擦額頭說。
  「那好啊,巴黎來的先生們,」美國人說,「只此一次,下不違例!為你們接風洗塵應該這樣嘛!」
  「可是我們把壺裡的水都給『洗』光了呀!」潘西納說,他剛才可是好好的「洗」了一把,還從來沒有覺得心情這麼愉快過。
  在卡裡斯特斯·門巴爾的帶領下,他們沿著一條街道來到了第二區的一個小區。這個地方完全是另一種熱鬧景象,人們的舉止行為不那麼刻板嚴肅。他們好像被從美國北部突然帶到了南方,從芝加哥到了新奧爾良,從伊利諾州到了路易斯安那州2。這兒,商店裡的顧客要比「西區」多好多,居民住房的設計也更為雅致,家庭住宅的佈置更加舒適,旅館同基督教徒區的一樣富麗堂皇,但是外觀卻更讓人感到溫馨。居民的儀表、舉止、風度也有很大差異。可以這麼認為:這個城市像某些星球一樣是成雙的,只不過這兩個區不是像星星那樣一個繞著另一個轉,它們是兩個並行的城市。
  差不多已經到這個區的中心了,這夥人在快到第5大街的中段時止住了腳步。這時伊韋爾奈突然叫了起來:
  「哇!不用說,這是座宮殿啦!」
  「是科弗利家的宮殿,」卡裡斯特斯·門巴爾回答說,「奈特·科弗利,他與詹姆·坦克登不分上下。」
  「比他的錢更多嗎?」潘西納問。
  「兩人完全一樣。」美國人說,「他過去是新奧爾良的一位銀行家,他的錢按億算的話,比手指的數還多呢!」
  「一億織一根手指,夠漂亮的一副手套了,親愛的門巴爾先生!」
  「您說得沒錯。」
  「那麼,詹姆·坦克登和奈特·科弗利,這兩位名人自然而然就……勢不兩立了?」
  「起碼是冤家對頭吧。在商討本城的各項事物時,兩人都想壓住對方一頭,他們相互妒忌……」
  「這樣下去,他們最後總有一天要拚個你死我活!」塞巴斯蒂安·佐爾諾問。
  「有可能,……如果一個吞掉了另一個……」
  「那可夠消化的了!」「殿下」說起了俏皮話。
  卡裡斯特斯·門巴爾聽後不由得捧腹大笑,這句玩笑實在太逗了。
  天主教堂聳立在一個寬大的廣場上,展現出了它那恢弘的規模,令人看了感歎不已。它是一座哥特式建築。欣賞這種風格的建築不需離得遠,因為它的美全部體現在一些垂直線條上,從遠處是看不到這些特點的。憑著它那纖細的尖頂,精巧的薔薇花飾,火焰式尖狀拱門,雅致的對合窗子,聖—瑪
  1法國著名的葡萄酒產地。
  2芝加哥和伊利諾州位於美國的北部,而新奧爾良和路易斯安那州在美國的南部。麗教堂的確值得好好欣賞。
  「在盎格魯—撒克遜人建造的哥特式建築中,它稱得上是一個傑出的典範1酷愛建築學的伊韋爾奈評價說,「您說得對,門巴爾先生,你們城市裡的這兩個區沒有多少相似之處,差別大得就像基督教堂和天主教堂一樣!」
  「不過,伊韋爾奈先生,這兩個區是一母所生的呀。」「但是……不是一個父親吧?」潘西納提醒說。
  「不對,是一個父親,仁慈的先生們,只不過,它們是用不同的方式養大的罷了。它們與那些來此尋求寧靜、愉快和無憂無慮的人所嚮往的生活相適應。這種生活是新舊大陸的任何一個城市都無法提供的。」
  「以阿波羅的名義,門巴爾先生,」伊韋爾奈說,「您要當心喲,我們的好奇心都快讓您折騰麻木了!這支讓人久久期望著聽到主題的曲子,您總是只唱一句,等於是白唱!」
  「而且,到最後連耳朵都聽膩了!」塞巴斯蒂安·佐爾諾補充說,「好啦,你答應過告訴我們這個奇異的城市叫什麼名字。現在總該可以了吧?」
  「還不到時候呢,親愛的客人,」美國人回答說,同時扶了扶鼻樑上的夾鼻眼鏡。「等我們轉完後,我會說的。現在我們繼續吧。」「先別急著走,」弗拉斯科蘭說,在好奇的同時,他模模糊糊感覺到一種不安,「我有個建議。」
  「什麼建議?」
  「為什麼我們不爬到聖—瑪麗教堂的塔頂上去呢?從那兒我們看到……」
  「別爬!」卡裡斯特斯·門巴爾突然叫了起來,同時搖晃著滿頭亂髮的大腦袋,「……現在不行,……以後吧……」
  「什麼時候可以?」大提琴手問。看到美國人神秘兮兮地一拖再拖,他的火氣上來了。
  「佐爾諾先生,等我們遊覽完了。」
  「那個時候我們還回到這個教堂來嗎?」
  「不,我的朋友,參觀過天文台後,我們的遊覽就結束了。那兒的塔樓比聖—瑪麗教堂的尖頂還要高出三分之一呢。」
  「說到底,」弗拉斯科蘭執意堅持說,「現在有機會為什麼不利用呢?」
  「因為……我追求的效果就落空啦!」
  至此,從這位讓人捉摸不透的人物嘴裡再也沒法得到其他的答案了。
  最好的辦法就是客隨主便。第二區的大街小巷被認認真真地逛了一遍。然後他們遊覽商業區,那裡按行業分成:製衣、做鞋、制帽、雜貨、麵包、水果、屠宰等區域。一路上碰到卡裡斯特斯·門巴爾的人,大部分都和他打招呼。他帶著一副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的神情一一寒暄應酬。他活像一個耍把戲賣藝的,巧舌如簧,雙唇翻飛,嘴巴一刻不閒著,彷彿能口吐蓮花似的。
  大約2點鐘的光景,「四重奏」來到了城邊。這裡圍著一排漂亮的柵欄,上面爬著攀援植物,其間點綴著朵朵鮮花。柵欄外,大片的田野向遠方伸延,放眼望去一道弧線與天際交融一起。
  在這兒,弗拉斯科蘭暗暗注意到一件怪事,不過他認為還是不告訴同伴好。等到了天文台的塔樓上,這一切毫無疑問會弄清的。令他產生疑問的是,下午2點鐘時太陽應該在西南方向才對,可是現在太陽卻在東南!
  這件事足以使一位像弗拉斯科蘭這樣愛琢磨事的人感到驚訝。於是他像拉伯雷
  1說的那樣「徒傷腦筋」起來,就在這時,卡裡斯特斯·門巴爾好像改變了主意,突然叫道:
  「先生們,電車幾分鐘後就要開了。我們上車去港口……」
  「去港口?」塞巴斯蒂安·佐爾諾反問了一句。
  「啊!最多1英里,路上你們可以欣賞欣賞我們的公園!」
  假如有港口,它應該在下加利福尼亞沿海城市北面或南面一點的某個地方。的確,如果不是在這個沿海的哪一個地方,城市還會在哪兒?
  這幾位藝術家詫異不已,還沒有反應過來就上了車。他們在一條軟墊長椅上坐了下來。這節車廂的佈置很雅致,裡面已經坐著好多乘客了。他們紛紛與卡裡斯特斯·門巴爾握手問好(這個怪傢伙,人人都認識他)。這時電機開始運轉起來,電車飛速地向前駛去。
  卡裡斯特斯·門巴爾用「公園」這個詞來形容城市周圍延綿不斷的田野,不無道理。一路上展現在眼前的是:一條條小道一眼望不到頭,一塊塊草坪如碧氈綠毯,刷了漆的柵欄五色斑斕,這種被土著人稱為「籬笆」的隔離物,時而筆直,時而蜿蜒;一塊塊保留地的周圍環繞著簇簇樹叢,生長著橡樹、槭樹、山毛櫸、栗樹、樸樹、榆樹、雪松,這些樹還很幼小,但是已經成了鳥的世界,上千個種類的鳥棲息於其中。這是一座地地道道的英國式花園,諸多的噴水池中水柱高射,一個個花壇裡怒放著充滿春天氣息的艷麗花朵,簇簇植物叢中混雜著各種各樣的花草樹木,有和蒙特卡羅所產一樣碩大的天竺葵,有柑桔、檸檬樹、橄欖樹、歐洲夾竹桃、乳香黃蓮、蘆薈、山茶、大麗菊、亞力山大白薔薇、繡球花、白蓮和玫瑰紅蓮、南美西番蓮、吊鐘海棠、鼠尾草、秋海棠、風信子、鬱金香、番紅花、水仙、銀蓮花、波斯毛茛、藍蝴蝶花、仙客來、蘭花、蒲包花、喬木蕨以及大量熱帶地區特有的樹種:美人蕉、棕櫚樹、椰棗樹、無花果樹、桉樹、含羞草、香蕉樹、番石榴樹、葫蘆樹、椰子樹,一句話,一位植物愛好者苛求哪怕物種最豐富的植物園應該有的,這兒都有。
  依著伊韋爾奈喜歡吟詩懷古的嗜好,看到眼前的一切,他想必以為自己被帶入小說《阿絲特萊》
  1中描繪的那種田園風光中了。說真的,假如這片綠草如茵的牧場上放著幾隻羊,假如柵欄間有幾頭棕黃色的母牛在吃草,假如花木叢中奔跑跳躍著幾隻其他纖弱的森林四足動物,他們便成了杜爾菲筆下的牧羊人,只可惜少了迷人的牧羊女。至於利尼翁河2,這裡一條蜿蜒流淌的「蛇形河」算是代替了它。小河裡,水流歡快地穿行於這片岡巒起伏的田野間。
  然而惟獨一點:這裡所有的一切似乎是人為的。
  喜歡冷嘲熱諷的潘西納忍不住嚷了起來:
  「啊!你們就把這當成是河啦?」
  沒想到卡裡斯特斯·門巴爾卻回答說:
  「河?……河有什麼用?」
  「明擺著嘛,有河才有水呀。」
  「水?……就是那種一般來說不潔的,充滿微生物和傷寒病菌的物
  1(1495—1553),法國文藝復興時期的偉大作家。
  1法國7世紀作家杜爾菲的名著。書中對田野風光的描寫細膩誘人。
  2法國的一條河流,因《阿絲特萊》中的故事依此為背景而聞名。質?」
  「就算是吧,不過可以把水淨化呀。」
  「既然輕而易舉地就能製造出不含任何雜質的潔淨水,甚至連是汽水,還是含鐵質的水都可以任意選擇,何必再去費那個勁呢?」
  「你們用的水自己製造?」弗拉斯科蘭問。
  「當然啦,而且我們還把水分成冷、熱兩種,通過管道把它們送到每家每戶,就像通過自動導電法輸送光、聲、時間、熱、冷、動力、防腐劑和電一樣。」
  「這麼說,」伊韋爾奈反詰道,「您是讓我相信你們還製造雨水來澆花和草坪嘍?」
  「先生,您說得對……」美國人晃著他那閃爍著珠光寶氣的手指捻動濃密的大鬍子說。
  「人工操縱雨水!」塞巴斯蒂安·佐爾諾驚叫道。
  「是的,親愛的朋友,鋪設在我們地下的管道可以按照要求有規律地、及時並有效地噴灑雨水。難道這不比坐等看老天爺的臉色,屈從於反覆無常的氣候更好嗎?不比無可奈何地咒罵天氣惡劣,或者長期濕澇,或者經久大旱要強得多?」
  「對不起,門巴爾先生,我打斷您一下,」弗拉斯科蘭插嘴說,「就算你們能任意人工降雨好了!不過你們擋得住天上落下的嗎?」
  「天上?……天上能有些什麼呀?」
  「天上嘛,換句話說,積雨雲,伴隨著颶風、旋風、狂風、陣風、龍捲風等的各種大氣流。因此,在天氣惡劣的季節,譬如……」
  「天氣惡劣的季節?」卡裡斯特斯·門巴爾重複說。
  「對,像冬天……」
  「冬天?冬天是什麼?」
  「所謂冬天,就是指下霜、下雪、結冰了!」塞巴斯蒂安·佐爾諾喊叫起來。美國佬這種帶有譏諷的以問作答令他火冒三丈。
  「我們不知道!」卡裡斯特斯·門巴爾從容地答道。
  四位巴黎人面面相覷。和他們打交道的這個人是瘋子還是喜歡故弄玄虛?如果是第一種人,應該把他關起來;如果是第二種人,那就該狠狠揍他一頓了。
  此時,電車正穩步行駛在這些迷人的花園裡。塞巴斯蒂安·佐爾諾和他的同伴們覺得似乎在這個寬曠的公園以外,一塊塊精耕細作,條理有序的土地上鋪青迭翠,花紅葉綠,色彩斑駁,就像是過去裁縫鋪門口展示的花花綠綠的布樣。顯然,那是些菜地,裡面生長著土豆、白菜、胡蘿蔔、白蘿蔔、蔥,總之,用來做美味蔬菜牛肉濃湯所需的各種配料應有盡有。
  儘管如此,他們還是希望盡快置身於空曠的田野裡。在那兒,他們可以認一下這個奇特的地區出產的會不會也是小麥、燕麥、玉米、大麥、黑麥、蕎麥和其他穀物。
  但是這個時候,眼前出現了一座工廠。一根根鐵皮煙囪傲然聳立在低矮的玻璃房頂上方。煙囪由一些鐵支撐固定,宛如航行中的輪船「大東方號」——它那強大的螺旋推進器有10萬馬力——上的煙囪。所不同的是,輪船上的煙囪裡冒出的是黑煙,而這些煙囪裡卻只冒出幾縷若有若無的輕煙,其煙灰毫不污染大氣。
  該工廠佔地面積近萬平方米,即大約一公頃。這是「四重奏」們在美國人的帶領下「遊覽」(請原諒我們使用了這個字眼)以來所見到的第一座工業建築物。
  「喂!這是個什麼單位?」潘西納問。
  「這是一座安有石油蒸餾設備的加工廠。」卡裡斯特斯·門巴爾回答說。他那銳利的目光都快要把夾鼻眼鏡的玻璃穿透了。
  「你們的工廠製造什麼?」
  「電,它從這兒生產出來後被輸送到整個城市的各個角落,送到公園、田野,為我們提供所需的動力和照明。同時,它還把電提供給我們的電報機、電傳真機、電話機、遠距離攝影機、電鈴、廚房用電灶、機器、弧光燈和白熾燈、鋁質月亮以及我們海底電纜等等。」
  「你們的海底電纜?」弗拉斯科蘭立即注意到這點。
  「是的!它把城市和美國的各沿海城市連在了一起。」
  「有必要建造這麼大一個工廠嗎?」
  「我認為完全有。您不知道,我們要消耗掉多少電能來取代人力,……還有自然力呀!」卡裡斯特斯·門巴爾解釋說,「先生們,請相信,建立這麼一座舉世無雙堪稱人間一絕的城市,需要花費的電力是數也數不清的!」
  從這家規模龐大的工廠裡傳來沉悶的轟鳴聲,蒸汽急促的喘息聲,機器暫時停頓後的倏然啟動聲,以及地面的回聲。這一切表明,工廠的機械動力比至今為止現代工業所能給予的都要強大。誰能想像得到,為使發電機運轉和給蓄電池充電,竟需要那麼多的能量!
  電車從工廠旁過去了。又駛了四分之一英里之後,電車來到港口車站停下了。
  這幾位觀光客卜了車,他們的嚮導始終在滔滔不絕地大吹大擂他的城市如何如何。此時,他帶領他們遊覽起碼頭來,碼頭沿著一排保稅倉庫和碼頭倉庫向前延伸。港口呈橢圓形,足可以停泊十條船,但無法再多了。這兒與其說是港口到不如說是個船塢。它的盡頭處是兩塊用鐵架支撐著的鐵板,兩盞燈把碼頭照得雪亮,給從外海來的大船進港提供了便利。
  這一天,船塢裡只停著六艘輪船,其中一些是運送石油的,另一些運送日常必需消費品的。還有幾艘小艇,上面都配備有電動設備,它們是在大海上垂釣用的。
  弗拉斯科蘭注意到,這個港口的入口處面向北方,於是他從中得出結論,這個港口應該處於下加利福尼亞沿海凸入太平洋的那一部分中北邊的某一個地方。他還覺察到,海水是向東流動的,而且有些湍急,因為水流正衝著防波堤的堤首,如同沿著一艘航行中的船舷兩側激起瀑布般水簾,這顯然是漲潮造成的,儘管美洲西部海岸的潮水非常一般。
  「我們昨天晚上乘渡輪過的那條河在哪兒?」弗拉斯科蘭問。
  「在我們背後。」美國佬僅僅說了一句。
  如果打算回城趕晚上的火車去聖地亞哥的話,現在最好別耽擱了。
  塞巴斯蒂安·佐爾諾提醒卡裡斯特斯·門巴爾注意到這點。而後者卻說:
  「親愛的朋友,別擔心……我們還有時間呢。我們沿著海邊看看,然後乘電車回城裡。你們不是希望看一眼本地區的全景嗎?那好,一個小時後,你們站在天文台塔樓上就能了卻心願了。」
  「您保證?」大提琴手堅持說。
  「我向你們保證,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你們決不會待在現在待的地方!」
  儘管這個答覆含糊其詞,也只有同意了。再說,弗拉斯科蘭的好奇心仍比同伴們的強烈,此時更被刺激到了頂點,他下決心非弄明白不可。他希望快些能站在那座塔樓的頂端,美國人證實說,從上面沿著地平線展望,至少可以看得見100英里的地方。在那之後,假如還不能確定這座令人難以置信的城市處於什麼地理位置,就永遠不要去想它存在不存在了。
  船塢盡頭是沿海電車第2條線路的起點。這次乘的電車共有6節車廂,裡面已經上了不少的旅客。這些車廂由一個電氣車頭牽引,車頭裡裝有一個200安培—歐姆的蓄電池,車速達到每小時15至18公里。
  卡裡斯特斯·門巴爾招呼「四重奏」登上電車,我們的巴黎人可能還以為電車是專門等他們的呢,因為他們一上去,車就開了。
  他們發現,這邊田野的景色與剛才從城市到港口時看到的相比,差別不大。甚至連土地的平整和精心照料的程度都一模一樣。這裡沒有了草坪,只有綠茵茵的牧場和田塊,田塊裡種的全是蔬菜,沒有糧食作物。此時,從地下管道中噴出的人造雨水正均勻地灑落在一塊塊長方形菜地裡。這些菜地如同用線拉拿尺子劃一般整齊規則。
  如果是老天爺布雨,絕不會比這更均勻條理,更及時適當。
  電車軌道傍著海濱向前延伸,一側是浩翰的大海,另一側是生機勃勃的田野。電車在這種景致中行駛了4英里(約5公里),而後在一個炮台前停了下來。這個炮台擁有12門大口徑大炮。炮台入口處寫著:前炮台。
  「都是些彈上膛,但從來沒有拉拴放過一次的大炮!這和老歐洲的許多武器的情況是一樣的。」卡裡斯特斯·門巴爾提醒說。
  這個地方,海岸線的輪廓分外鮮明,整個海濱清晰地顯示出一個很尖很尖的海岬模樣,看上去像是船頭吃水部分的頂端,或者是裝甲艦的船頭沖角。海水在這兒被分成了兩半,泛著雪白的泡沫貼著岸邊流淌。這無疑是潮水的作用,因為外海湧來的大浪隨著太陽的西斜正逐漸減弱成長長的水波。
  這兒是另一條電車路線的起點,一直通往市中心。原來的路線依然傍著成弧狀的海濱向前延伸。
  卡裡斯特斯·門巴爾招呼客人們換乘另一條路線,告訴他們說將直接回城去。
  這次遊覽已經進行得差不多了。卡裡斯特斯·門巴爾這時從口袋裡掏出他那塊日內瓦產名貴的西凡表,這是一種會說話的表,一種留聲表。他按了按表上的按鈕,表裡傳出清清楚楚的說話聲:4點13分。
  「您不會忘了我們還要去上天文台吧?」弗拉斯科蘭提醒說。
  「親愛的朋……噢……老朋友,怎麼會呢!哪怕把我的名字忘了,也不會忘了這件事呀!雖然本人的賤名還算小有名氣。再有4英里,我們就到那座宏偉的建築物前面了。它座落在第1大道盡頭。那條路是我們這兩個城區的結合部。」
  電車開動了。田野裡一直在降著美國人說的「午後雨」,過去田野,他們又見到了柵欄圍著的公園、裡面的草坪、花壇和植物叢。
  這時,4點半的鐘聲敲響了。一個碩大的鐘面上,兩根指針正指示著時間。這只鍾和倫敦國會大廈的那一隻有點像,它安放在一座四方形塔樓的上面。
  天文台的房子就建在這座塔樓的腳下。所有的房屋用途各不相同。其中幾棟房子的上面罩著玻璃鑲縫的金屬圓頂。天文學家們可以在裡面觀察星星的運動。所有的房子排列成一個大的環狀,中間形成一個院落,150英尺高的塔樓就屹立於此。從塔最高處的平台上極目眺望,方圓25公里內的景致盡收眼底,因為周圍根本就沒有什麼高大的建築物,也沒有丘嶺和大山。
  卡裡斯特斯·門巴爾走在客人們的前面,一位身穿華麗制服的看門人為他打開了門。大廳裡頭有一架電梯停在那兒。「四重奏」同他們的嚮導一起坐了進去。電梯悄無聲息地平穩上升。45秒後,在與塔樓頂上的平台水平時,電梯停下了。
  平台上豎立著一根旗桿,一面很大的旗幟懸掛在上面,迎著微微的北風飄動。
  這面旗幟代表的是哪一個國家?我們的這幾位巴黎人,沒有一個能認得出來。看它上面帶有紅白條紋,應該是美國旗;但是,旗幟上只綴著一顆星星,而不是那個時期閃爍在合眾國蒼穹中的67顆
  1。這一顆與其說是星星,倒不如說是顆金太陽。它在旗幟的天藍色背景的襯托下熠熠生輝,似乎要與天空中光芒四射的太陽相媲美。
  「瞧,先生們,這是我們的旗幟。」卡裡斯特斯·門巴爾邊說,邊崇敬地摘下帽子。
  塞巴斯蒂安·佐爾諾和他的同伴只好學著他的做法也把帽子摘下。然後他們走上平台,一直來到邊緣的護欄前,俯下身……
  頓時,他們發自肺腑地喊叫起來,首先是驚呼,接著變成了憤怒的吼聲!
  整個陸地一覽無遺地暴露在眼前。原來它只是一塊正橢圓形的地面,四周被汪洋大海團團圍住。它離大陸那麼的遙遠,目光所及之處全是茫茫大海,哪裡找得到陸地的一絲影子。
  不過,昨天晚上,坐上美國人的汽車離開了弗雷歇爾村後,塞巴斯蒂安·佐爾諾、弗拉斯科蘭、伊韋爾奈和潘西納還沿著陸地上的道路不停地行進了2英里呢。然後……他們坐著電動車上了渡輪穿過了一條水流。接著……他們又踏上了堅硬的土地。事實上,假如離開了加利福尼亞沿海往隨便哪個地方航行的話,他們肯定會覺察到的。
  弗拉斯科蘭把身子轉向卡裡斯特斯·門巴爾,問:
  「我們是在一個海島上嗎?」
  「您都看見了呀!」美國佬回答說,同時嘴上泛起最親切的笑容。
  「那……這是個什麼島?」
  「Standard—Island。」
  「這座城市呢?」
  「億萬城。」
  1美國國旗左上角為藍色,代表天空。上面的48顆星代表全國的48個州。此處說67顆,暗喻美國的勢力向外到了其他地方。
《機器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