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從島嶼到島嶼

  自從左舷區與右舷區的關係得到緩和以來,樣板島從某方面講,似乎顯得和睦祥和。這種關係的改善應該歸功於沃爾特·坦克登與蒂·科弗利小姐,歸功於他們相互愛戀著的感情。最終,就連島執政官與總管都有理由相信,他們的前途再也不致因內部的不和而被葬送了。當然,威脅「太平洋明珠」的因素仍舊存在,要想逃過冥冥中那只策劃災難的手並非易事。它越是向西航行,便離那片海域越近。在那兒,它注定是要毀滅的,而這罪惡陰謀的策劃者,便是薩羅爾船長。
  實際上,這些馬來人去夏威夷群島並非偶然。雙桅船之所以要停泊在火奴魯魯島,就是為了等候樣板島每年一度的到訪。樣板島駛離後,他們一直尾隨而行。由於他們是在暗中航行,所以沒有引起懷疑。但是無論雙桅船還是船長自己,都無法成為樣板島上的乘客,於是他們裝成海難者讓人救上來,然後以要回家鄉為托辭,希望將樣板島引到新赫布裡底群島去。這就是薩羅爾船長的意圖。
  怎樣實施計劃的第一步呢?撞船事故純屬捏造。在赤道附近,沒有任何船隻與它相撞。船是馬來人自己鑿沉的。他們在海上維持著,漂泊到救命恩人出現。他們用求救的炮聲吸引來了這些人。他們都算好了,當右舷港派出的船把他們救上來時,他們的船正好沉沒。這樣沉船事故便不會引起懷疑了。而且別人也觀察不到剛剛沉下去的那隻船的情況,只好收留他們。
  要是島執政官將他們真的扣押起來怎麼辦呢?要是明文規定不允許樣板島收留外來人呢?要是決定將他們送到最近的島嶼上呢?……這就是睹運氣了,薩羅爾船長果真走運。島方在收到公司方面同意的意見後,便做出決定;收留雙桅船的海難者,並將他們送回到新赫布裡底群島。
  這就是事情的前後經過。四個月來,薩羅爾船長與他的十名馬來人下屬在機器島上是完全自由的。他們窺探過所有地區,洞悉全部的秘密。即使這樣,他們也沒出現任何疏漏。一切均按意願順利進行。曾經一度,他們擔心明流議事會修改航線。當時,那種焦慮甚至顧不上掩形藏跡。他們的計劃果然幸運,航線不變。再有三個月,樣板島便會到達新赫布裡底群島的海域。在那兒,可能發生一場空前的海上浩劫。
  對航海人來說,新赫布裡底群島是危險的。不僅是因為那兒暗礁四伏、海流洶湧,而且還因為那兒住著部分生性殘忍的土著人。自從基洛斯在1706年發現這個島嶼之後,布干維爾於1768年,庫克於1773年均來此考察過。從此之後,這裡便成為殘酷的屠宰場了。塞巴斯蒂安·佐爾諾為什麼老擔心樣板島的這次航行,也與它的惡名有關。卡納克人、巴布人、馬來人與澳洲黑人混居在一起,這些傢伙個個背信棄義,為人卑鄙,拒絕接受任何文明。群島中有幾個島嶼還是十足的強盜窩,那兒的居民僅靠打劫為生。
  薩羅爾船長便是十足的馬來人,屬於幹壞事那夥人;海盜、捕鯨人、編草鞋的人以及黑奴販子。哈貢船隊在路過新赫布裡底群島時,船上的醫生便注意這些傢伙是騷擾這片海域的元兇。薩羅爾膽大妄為、敢於冒險,是奔波於這片可疑海域的慣犯,職業經驗非常豐富,不止一次地帶隊進行血淋淋的遠征。在這片西太平洋地區,他因幹過幾件漂亮事情,所以聲威顯赫。
  幾個月前,薩羅爾與他的夥伴們認為,埃洛芒戈島(新赫布裡底群島的組成部分)上嗜血成性的居民是他們的同謀。他們策劃進行一次襲擊。如果成功的話,他們便可以到任何喜歡去的地方,過上正派人的生活。他們早知聲名遐爾的機器島。自從去年以來,機器島便在南北迴歸線之間往返穿梭。他們知道,這座浮動著的億萬城中有著數不盡數的財富。但是,由於它不可能冒險地深入到西部去,所以只有將它引到野蠻的埃洛芒戈島。那兒一切準備就緒,準備將它砸個稀巴爛。
  另一方面說,新赫布裡底島上人雖說能得到鄰近島嶼上的土著人的增援,但是他們在數量上仍舊處於劣勢,因為樣板島上的人口很多。至於它所具備的防禦設施就更不用提了。問題是不能像對待普通商船那樣發動攻擊,也不能派一隊人乘獨木舟強行登船。於是,馬來人巧妙地利用了樣板島的人道主義感情而未引起懷疑。由於有了這份高尚的情操,樣板島才駛向埃洛芒戈島海域……一旦它只有幾錨鏈遠的距離時……幾千土著人便會發動突然襲擊……他們會將島體推到岩石上撞……會將它撞得粉碎……然後進行搶劫,進行屠殺……實際上,這可怕的陰謀成功的可能性還很大。億萬城人好意地收留了薩羅爾船長與他的共謀犯。這份善意的代價,就是一步步地走向無妄之災。
  12月9日,西姆考耶艦長來到西經171度與南緯15度的交匯點。從這裡出發到西經175度以遠時,便是薩摩亞群島。該島,1768年布干維爾去過,1787年拉佩魯茲去過,1791年埃德華茲去過。
  玫瑰島西北部先露出輪廓,由於島上無人居住,不值得上岸一遊。
  兩天之後,大家看到馬魯瓦島。該島左右分別有奧洛薩加島、奧弗島。最高的山峰高達海拔760公尺。儘管這裡約有二千居民,但不算最好玩的地方,所以島執政官沒有下令在此泊岸。在這二周左右時間內,最好還是停靠德居伊拉島、尤波魯島、薩瓦伊島。此群島之美足可列入優秀之列,而上述島嶼則是美中之美。馬魯瓦島在航海史中享有一定的聲譽。實際上,正是在該島附近的沿海,在馬奧馬,庫克的好幾個夥伴早年葬身於這海灣之中。從此海灣便因此而獲得個相當恰當的名字:「屠宰海灣」。
  在馬魯瓦島與德居伊拉島之間有20多英里的距離相隔。樣板島於12月14日至15日之交那個夜晚駛入了那裡。那晚,「四重奏」雖說還在前炮台附近散步,但已經「嗅」到這座德居伊拉島。該島雖遠在幾英里之外,但是空氣中卻傳來醉人的芬芳。
  「這不是島嶼,」潘西納大聲說,「是皮韋商店,是呂賓工廠……是最時髦的香水商店。」
  「如果『殿下』感到沒有什麼不妥的話,」伊韋爾奈說,「我更願意將它比作一隻香爐。」
  「就算香爐吧!」潘西納回答說。他不願意破壞夥伴的詩興。
  事實上,海風好似從這迷人的海面吹拂而來,送來一縷幽香,沁人心肺。卡納克人和薩摩亞群島人將這種香味叫作「莫蘇伊」。
  旭日初升,樣板島沿著德居伊拉島北部航行,距離6錨鏈。該島像只綠色的藍子,準確地說,應該是層層疊疊的森林;綠色的植被延至山頂,最高峰有1700公尺高。在德居伊拉島前面,還有一些小島嶼,其中包括阿呂島。壯實半裸的土著人駕著好幾百隻漂亮的獨木舟,紛紛跟在後面。他們唱著四分之二拍的薩摩亞島的歌謠,有節奏地劃著漿。五、六十個划船人,從長長的船隊看來,這個數字決沒有誇大。堅固的船身可以使他們經常往返於公海。首批來此的歐洲人為什麼將這些島嶼叫作「航海者之島」,我們的巴黎人這時算明白了。總之,它標準的地理名稱為哈莫阿島,或者也可叫作薩摩亞島。
  薩瓦伊島、尤波魯島、德居伊拉島,順著從西北到東南的方向依次排列。奧洛薩加島、奧弗島、馬魯瓦島位於東南方向。這些便是原火山群島的主要島嶼。群島的總面積為2800平方公里,人口35600。與首批來此的探險家做過的調查報告相對照,這時的人口已經減少了一半。
  據觀察,群島中任何一個島嶼都具備相當優越的氣候條件,與樣板島相比也不遜色。氣溫保持在26至34度之間。7、8月最冷,最熱的時候多為2月。譬如,從12月到4月,薩摩亞群島上的人淋浴在豐富的雨水中。這個時期,暴風雨大作,雨量之多有如遭災一般。
  至於說商貿,先是為英國人控制,接著是美國人,後來是德國人。進口額為180萬法朗,出口額為90萬法郎。在農產品中主要有棉花其種植量每年遞增,還有椰子干,即曬乾了的椰子肉。
  此外,這裡的人口都是馬來一波利尼西亞的後裔,雜居的人口中只有300左右的白種人,以及數千名從美拉尼西亞各島招募來的勞工。自1830年來,在傳教士的影響下,薩摩亞群島上的人改信了基督教。然而他們中還有些人保持著他們舊時的宗教信仰。德國人與英國人對土著人影響很大,所以大部分土著人都成了新教教徒。然而天主教也新接納了幾千名新入教者,他們的聖母會神父們正在竭誠努力,以求再增加些數目,其目的便是抵制盎格魯一撒克遜為發展新教徒所做的宣傳。
  樣板島停泊在德居伊拉島之南,進入帕果帕果停泊場,也是該島真正的良港。該島的首府萊奧納位於群島中部。這次,島執政官賽勒斯·彼克塔夫與薩摩亞群島當局之間沒有發生什麼不快。億萬城的居民被允許自由上岸。群島的君主沒在德居伊拉島上,而是住在尤波魯島。英國人、美國人、德國人也在尤波魯島。所以這兒沒搞什麼正式會面。有相當數量的薩摩亞島人利用了這次機會,前來參觀億萬城與它的四郊。億萬城的居民從而也得到保證,他們在群島上肯定會受到熱忱友好接待的。
  港口位於海灣深處。這個避風良港條件極佳,而且出入方便,所以經常有戰艦在此停靠。
  那天首批下船的人中,自然少不了塞巴斯蒂安·佐爾諾與他的三個夥伴,而且一道的還有總管大人。卡裡斯恃斯·門巴爾早想與他們同行,他的氣色總是那麼瀟灑、那麼平易近人。他獲悉有三、四家顯貴們組織了遠遊,他們套上新西蘭馬,乘上馬車直至萊奧納島。科弗利家與坦克登家都要去那兒遊玩,這也就為沃爾特與蒂小姐創造了接近的機會。為此,總管能不高興嗎?
  他在與「四重奏」一道遊玩的同時,仍談論著這件大事。情緒所至時,他像平時那樣越談越亢奮:
  「朋友們,」他重複說,「我們都是這場喜劇中的人物……只要出現意外,便能促成大團圓的結局……譬如一匹馬受驚了……或是馬車翻了……」
  「強盜打劫了!……」伊韋爾奈說。
  「遊客們遭到大屠殺!……」潘西納補充說。
  「這些都非常可能!……」大提琴手用陰鬱的聲音低聲說,那聲調好似用大提琴第四根弦拉出來的。
  「不,朋友們,不!」卡裡斯特斯·門巴爾大聲地說,「別說什麼大屠殺!……不應太危言聳聽了!……一次可以接受的事故就行啦!讓沃爾特能愉快地救出蒂·科弗利小姐即可!」
  「這時,背景來點鮑伊爾蒂尤或者奧培爾的音樂!」說著,潘西納一隻手握著,作出搖轉風琴曲柄的樣子。
  「這麼說,門巴爾先生,」弗拉斯科蘭說,「你一直盼望著這樁婚事實現嘍?……」
  「如果說是盼望,親愛的弗拉斯科蘭先生,倒不如說是朝思暮想!為此,我脾氣被搞得壞透了!(好似並非如此)……為伊搞得人消瘦啦!(看上去仍舊不瘦嘛!)如果這事沒有結果,我可能會急死……」
  「會有結果的,總管先生,」伊韋爾奈回答說,那聲音之響亮,像預言家講話一般,「因為上帝不同意閣下就此棄世……」
  「這對上帝也是一個損失!」卡裡斯特斯·門巴爾回答說。
  他們走向一家土著人的酒店,在那兒喝了幾杯椰子汁。他們一邊吃著可口味美的香蕉,一邊為未來夫婦的健康乾杯。
  薩摩亞群島的居民沿著帕果帕果大道走著,穿行在港口四周的高地上。看到這些,幾位巴黎人算是大飽眼福。這裡的男人身材都比較高,膚色棕黃,圓圓的頭,胸脯壯實,四肢強健,神情溫和開朗。在他們的胳膊上、身上、甚至是屁股(草葉裙無法遮完)上,都刺有許多花紋。至於說頭髮,黝黑,是直是卷,全憑土著人自己的審美觀來定。可是他們的頭髮上塗抹著白石灰,就似假髮一般。
  「這些路易十五時代的野蠻人,」潘西納說,「如想出現在凡爾賽的舞台上,他們需要添置的東西就太多了;衣服,短劍,褲衩,紅跟鞋,有著羽飾的帽子及鼻煙盒!」
  至於說薩摩亞群島人,婦女與姑娘穿著與男子相似,也很原始。她們手上、胸前也刺著紋飾,頭上戴著梔子花花冠,頸上佩戴著紅木槿花的項飾。看到她們,也說明先期到來的航海者所言不虛、最少她們年輕的時候的確漂亮。這些航海者曾撰文讚譽過她們。此外,她們靦腆、謹慎、有點易驚,優美而又笑意盈盈。她們那聲「卡羅法」,便將「四重奏」人迷得神魂顛倒。「卡羅法」是表示你好的意思,只是說話的聲音即溫柔又甜美。
  搞次郊遊,準確地說是朝聖,我們的遊客們早想這麼做。第二天,他們當真說幹就幹了,而且還不失時機地從島這端走到那一端,橫跨了整個海島。一輛當地的車子將他們載到另一端:法蘭薩灣。這個名字讓人想起了法蘭西。那兒,有一塊1884年豎立的白珊瑚紀念碑,上面嵌一銅版,銅板上刻著一些不朽的姓名:朗格爾將軍、博物學家拉馬隆以及九名海員。他門都是1787年在這個地方被殺害的。
  塞巴斯蒂安·佐爾諾與他的同伴遊遍內島後,回到帕果帕果大道。多麼令人讚歎的樹林!那兒叢生著許多樹木;蔓籐、椰子樹、野芭蕉,以及許許多多土生樹木。這些樹木都適用於精緻木器加工業。田野中遍種著各種農作物;芋、甘蔗、咖啡、棉花,還有肉桂、桔子、番瓜、月桂,以及種種爬籐植物。蘭科植物和抄稷類植物比比皆是。這片肥沃的土地上,植物豐富得驚人,並且得到了濕潤、溫和的氣候的滋養。至於說薩摩亞島的動物,則少到僅有幾種鳥類,以及一些無甚大害的爬行類動物。在土生的哺乳動物中,只有一種小老鼠。它唯一代表著齧齒類動物。
  四天後,12月18日,樣板島駛離了德居伊拉島,並沒有發生總管期待著的那件「天賜意外」。但是兩大家族的敵對關係正趨於緩和。
  在德居伊拉島與尤波魯島之間,大約相距48公里。第二天凌晨,西姆考耶艦長指揮著巨船,與岸邊保持著0.25英里的距離,陸續駛過了三座小島;南圖瓦島,薩穆蘇島,薩拉弗塔島。這三島像許多堡壘一樣,保衛著主島。他非常熟練地引導著樣板島。下午,他們便停靠在阿皮亞島前。
  尤波魯島是群島中最重要的島嶼,人口16000人。在這兒,德國人、美國人、英國人都安置了他們的官員。三國官員組成某個委員會,以保護所在國的各自利益。群島的君主住在阿皮亞的最東邊,在他的馬裡魯宮裡行使著「統治」權。
  尤波魯島的風景與德居伊拉島相似;山巒重疊,米斯松山峰最高。群山綿延遠逝,從而構成了小島的脊樑。這些古老的火山坡上覆蓋著濃密的森林,連火山口也給淹沒了。群山腳下,茫茫平原,廣垠田野與島岸的沖積帶相連,生長著茂盛的熱帶奇花。
  翌日,賽勒斯·彼克塔夫島執政官、他的兩位助手,還有幾位顯貴來到阿皮亞港下船。這涉及到正式拜訪德國、英國、美國的官員,這種混合式市政府。在該政府手上,掌握著群島的行政大權。
  賽勒斯·彼克塔夫帶著一行人走進這些官員們的府邸。塞巴斯蒂安·佐爾諾、弗拉斯科蘭、伊韋爾奈、潘西納四人也隨同上岸,他們便利用這閒暇時間去遊覽市區。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商店林立的歐式建築、卡納克人執意住著的老式村莊,二者形成鮮明的對照,也給他們留下深刻的印象。簡而言之,這些歐式建築舒適、衛生、外觀華美。而在阿皮亞海岸邊散落的低矮小屋,則掩沒在優美的棕櫚樹中。
  港口區熱鬧非常,也是群島中人來人在最多的地方。漢堡商貿公司在這兒管理著一支船隊。該船隊的使命便是往來穿梭於薩摩亞島與其周邊島嶼之間。
  如果英、美、德三國在該島上的影響舉足輕重的話,法國也有自己的代表:傳教士。他們的名譽、忠誠和熱忱在薩摩亞島人中為法蘭西贏得了良好的聲譽。當他們看到米斯松山上那座小教堂時,一種滿足、一種由衷的喜悅在我們藝術家心中油然升起。小教堂毫無新教教徒那種森嚴氣氛。稍遠處,小山丘上,有所學校。學校的三色旗插在最高處。
  他們在邊上走著,幾分鐘後,便被迎到法國人的房裡了。聖母會的教士們以同胞的方式歡迎他們這些」法拉裡」。法拉裡是薩摩亞島人對外國人的稱呼。那兒住著三位神甫,他們奉命為米斯松地區服務。在薩瓦伊島還有兩位,當然這些島嶼上還有一定數量的修女。
  與修道院院長談話是多麼地愜意啊!他已經上了年紀,長時間來一直住在薩摩亞群島。能接待同胞,而且還是來自祖國的藝術家,他是多麼愉快啊!他們交談著,不時停下來喝點米斯松地區特有的清涼飲料。
  「首先,」老人說,「孩子們,別認為我們這些島嶼都是野蠻的。在這兒,你們找不著那些有吃人習俗的土著人……」
  「直到現在,我一直沒遇到過這種人。」弗拉斯科蘭說。
  「這是我們的一大憾事!」潘西納補充說。
  「怎麼……是你們的憾事?……」
  「對不起,神父,這說明巴黎人好奇!這是出於對地方色彩的喜愛!」
  「啊,」塞巴斯蒂安·佐爾諾說,「我們的航行還沒走到頭,我們這位夥伴想見的吃人士番,說不定會出現在我們面前,而且頻繁度可能超乎我們的想像。」
  「這有可能,」修道院院長回答說,「在西邊那些島嶼、在新赫布裡底群島、在所羅門群島,航海人都需要萬分警惕。只有敢於冒險才能到那附近去。但是薩摩亞群島與塔希提群島、馬克薩斯群島、社會群島一樣,文明已經取得了明顯的進步。我知道,自從拉佩魯茲的夥伴們遭到殺害之後,薩摩亞島人就落下了生性殘暴的惡名,說他們性喜吃人。後來多虧基督教的影響,才發生這麼大的變化!現在的土著人已經成為文明人了,他們接受了歐洲方式;一個政府,兩個議會,還有革命……」
  「歐洲式的革命?……」伊韋爾奈觀察說。
  「您說得對,孩子,薩摩亞群島同樣無法避免政治分歧。」」眾所周知,即使在樣板島,也存在這種現象。」潘西納回答說,「神甫,沒料到在這座受神保佑的島上也是這樣!我們還以為自己陷入了兩個王室之爭呢!」
  「實際上,朋友們,國王杜普阿是從前君王的後代,得到我們全力的支持。他正與馬勒土阿國王爭奪著王位。後者得到英國人與德國人的扶持。血流成河,戰事纍纍,尤其是1887年12月的那場大戰。這二位國王相繼宣佈退位。最終,遵照柏林的決議……是柏林。馬勒土阿國王在英、美、德三強的支持下,宣告登基為君。」
  老傳教士從嘴唇中吐出「柏林」這個詞時,情不自禁地抽搐了一下。
  「你們知道吧,」他說,「直至現在,德國人的影響在薩摩亞群島處於絕對優勢。十分之九的農耕地在都他們的掌握之中。在阿皮亞附近、在徐呂阿伐達,他們從政府手中獲得非常重要的租界地。租界臨近為軍艦提供給養的港口。他們引進了速射武器……但是,這些總有一天會結束的……」
  「為法國的利益……」弗拉斯科蘭問。
  「不,……為了聯合王國的利益!」
  「啊,」伊韋爾奈說,「英國或德國……」
  「不,孩子,」修道院院長說,「應該看出明顯的不同……」「這位馬勒土阿國王?……」伊韋爾奈說。
  「好吧,他只好再次被推翻,你們知道最可能的繼承人是哪個?……是個英國人,他是群島中最了不起的人之一,也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作家……」
  「作家?……」
  「是的,叫羅伯特·路易斯·斯蒂文森,他寫過『金銀島』與『天方夜譚』。」
  「哇,這就是文學產生的力量!」伊韋爾奈大聲說。
  「這可是我們法國作家的楷模!」潘西納接著說,「嗯,他在成為薩摩亞群島的君主後,可以叫左拉一世……得到英國政府的承認,坐上杜普阿王與馬勒土阿王的寶座,接管了土著人的王朝……美夢!」
  修道院院長又詳細講述了些薩摩亞群島的風俗習慣,然後談話才結束。隨後他又補充說,即使是大部分人都信奉衛斯理教派的基督教,但是天主教在這裡好似每天都有發展。米斯松教堂顯然已經太小了,不夠做彌撒了。學校也需要盡快擴大。這種情況顯得喜人,客人們也分享著他那份喜悅。
  樣板島在尤波魯島已經停泊了三天。
  傳教士們回訪了法國的藝術家們。藝術家們領著他們遊覽了億萬城,他們為之讚不絕口。在娛樂城大廳內,「四重奏」為院長與他的同仁們演奏了幾段優秀曲目。為什麼不呢?老人感動得流下了眼淚,因為他酷愛古典音樂。然而,他最大的遺憾便是在尤波魯島盛大的節日中,他沒有機會聽到這麼美好的音樂。
  出發前夕,塞巴斯蒂安·佐爾諾、弗拉斯科蘭、潘西納、伊韋爾奈,這次還有禮儀教師,一道去與聖母會的傳教士們話別。臨別的雙方都很激動,才短短的相處幾天,卻再難相見。老人擁抱他們,祝福他們,可謂是依依惜別。
  翌日,12月23日,天剛破曉,西姆考耶艦長下令啟航。樣板島在一片獨木舟中緩緩移動,小船伴送著他們,直至薩瓦伊島。
  這座島嶼與尤波魯島之間相距30多公里,隔著一道海峽。由於阿皮亞港位於北邊,所以整個白天都必須沿著北岸行駛,才能駛入海峽。
  根據島執政官制定的航海線路,不必繞道薩瓦伊島。但是應該在薩瓦伊島與尤波魯島之間轉向,以便取道西南方向,駛向湯加群島。然而這條海道需要從阿波裡亞島與馬諾諾島之間穿過。由於樣板島不願在晚上通過這條通道,故而航行速度極慢。
  翌日,太陽初升之時,在西姆考耶艦長的指揮下,樣板島從這兩座小島之間駛過。阿波裡亞島上只有250名居民,而馬諾諾島卻有1000人。這些土著人聲譽極好,是薩摩亞群島中最勇敢、最誠實的人。
  由此望去,可以欣賞到薩瓦伊島的整個景致。堅硬的花崗石岸抵禦著大海的沖刷。要知道,在冬季,颱風、颶風和旋風將大海攪得洶湧澎湃。一片濃密的森林覆蓋著薩瓦伊島,島巔是一座老火山,高達1200公尺。一些村莊散在四周,隱約於傘形的巨大棕櫚樹之中。嘩嘩湍急的瀑布,深遂無底的山洞,海浪拍岸,洞內會發出響亮的回音。
  傳說,該島是波利尼西亞人的搖藍。島上的11000人都是最純正的波利尼西亞族。該島當時稱為薩瓦伊基,取的是馬洛神話中的著名神仙亞當的名字。
  樣板島漸漸地離開去。12月24日晚,島上的山峰也消失在視野之中。
《機器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