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清的內務府衙門

內務府的情形

內務府這個衙門,現在有許多人不知道了,其實不但現在知道的人少,在前清時代,知道的人也不多,因為全國通行的縉紳中,向來不列這個衙門,北京通行的縉紳,有他的也不多見;就是有,也是單釘一本,與其他衙門不並列。(前清時代之縉紳,就等於目下各衙門中之職員錄,不過他是京中及各省之衙門,盡行列入,每年出兩季,有新換之官員,即照改,總是由琉璃廠榮錄堂承印。)茲在下邊把他的來源及情形,大致談談。

清朝紫禁城內,所有辦公的機構,都歸Yan人太監所管,不歸Yan人所管者只有三個機關:一是內務府,二是太醫院,三是如意館。太醫院、如意館,兩個機關的情形,前者都已大略寫過,曾見報端。茲只談談內務府。按清朝紫禁城的情形,與明朝的皇城差不了許多。在明朝皇城差不多就是禁城,不許平常人民居住,所有的房屋,都是宮中的機關公所,到清朝初年,尚如此,連太上皇住的南內,就在東南皇城根,間乎也有些居住的民家,但都是與內監及宮中各機構有關係的,平常人是不許住的。在清朝紫禁城內也是如此,紫禁城內便是宮禁。民國開放後,分為五路,其名目為中路、東路、西路、外東路、外西路。所謂中路者從前名曰中宮,除乾清、交泰、坤寧三宮外,間所也就不十分多了,都歸皇帝自己居住,御花園等都在此路。所謂東路者原為皇子所住,故曰東宮太子,後來擴充,此處改為齊齊整整的六處宮殿,為妃嬪所住,經史中所謂六宮。所謂西路者的宮房,都較寬大,為皇太后、皇后及先皇帝的妃嬪所謂皇太妃者等等的居住。所謂外東路者,即前邊所說皇子等居住之處。所謂外西路者,除已燒之壽安宮戲樓等處外,亦多為老妃嬪居住之所。以上乃是五個平列的宮牆圈。在外東路以東,於乾隆年間,給乾隆特改建了一處寧壽宮,為他當太上皇養老之所,光緒年間西後居之。在外西路以西,尚沒什麼大的建築,有些樹木及小房子,為太監的家眷所居。這是使內務府最頭疼的地方,因為此處住的人很多,都是鄉下來的,多的時候,到過四五千人,雖然都可以出入神武門,但總不十分方便,且路也頗遠,所以裡邊有小茶館、小飯鋪、寶局(賭場)、煙館等等的組織。家家自己做飯,每到飯前,炊煙縷縷裊裊於樹林之中,倒是夠一幅圖畫,但是雖在宮牆之外,也有時可發生火警。不但這些種組織是私設的,就連這些人,也有十之七八是不通天的,皇上是不知道的,可是內務府不敢嚴行禁止,因為他們都與太監有關係,內務府怕得罪太監,便不肯過問,然倘鬧出事來,則仍是內務府的責任。據內務府的檔案說,道成年間,一次由此處驅逐出去了三千多人,由此足見紫禁城以內,也相當的亂了,不過宮禁以外(即民國所命名之五路),神武門之內,這些地方住的非Yan人還不少,當然都是有職業的了,這些職業大致都歸內務府所管。總之這些地方,可以說是內務府的地面,內務府固然管不著地方的治安,但神武門歸步軍統領管轄,門的啟閉,鑰匙由他掌管,門以內的事他不管,宮禁之門如順貞門等等,為內監所管,門以外不管,如此以來,則神武門以內,順貞門以外,成了真空地帶。內務府雖然不管治安,但一切潑掃工作,都是他的事情,自然也有太監在內,所以可以說,這一片地帶,是內務府的天下。這與明朝皇城內的情形,差不了許多。總之是宮牆之外,紫禁城之內,所有工作人員,小工差役人等,都歸內務府所管,這種人員,既非內監,又非兵丁,統名之曰蘇拉,滿洲話閒散的意思。我們同文館的聽差等等,也都叫做蘇拉。

內務府的來源

內務府這個衙門,在清朝是特別得很,官場都稱他為後門的衙門,因為他只管皇上家的私事,可以說是不管公事。在前清官場還有兩句戲言說:「天下大事去問內務府,那不成了笑話咧嗎?」意思是等於社會中的諺語,要知天下事,去問山後人。這足見內務府之不管公事了。他是怎麼個來歷呢?歷朝當然也有這種性質的衙門,但清朝的內務府,與從前大不相同。在明朝這些事情,都歸太監所管,本來明朝太監,連外邊的事情都管,何況宮門以裡呢?如東廠等機關,其權比任何衙門都大,所以演成太監跋扈的情形。清朝有鑒於此,不許太監管事,乃特設內務府衙門,並特任親信大臣以管理之,有時特派親王兼管。太監一切言語舉動,都歸內務府稽查,總之諸事須秉承內務府而行,絕對不許自己做主。雍正年間,皇帝特在坤寧宮後,立了一個鐵碑,上寫「內監問及公事者斬」,問一句公事,就是殺罪,這足見清朝待內監之嚴。大致太監行事,除奉皇帝特諭外,一切得請命於內務府大臣,由此又可見內務府權勢之大。不過他有許多為難的地方,所有太監雖然都歸他管,但太監時時可以與皇帝親近,刻刻可以同皇上說話,倘設法假無心之詞,說他幾句閒話所謂浸潤之譖,則皇帝也難免不信一二,所以內務府大臣,也不敢公然就得罪太監,遇事都以圓和處之。然嘉慶道光以前之皇帝,都較精明,待太監都很嚴,並給內務府堂官的面子很大,所以對太監都能統制。到同治時代,西後用事,便有了些偏信太監的情形,鬧的皮條李(李蓮英)他們,有許多污穢的傳說。在這個時期中,內務府就不敢過問,幸而他的夥伴小安子,在山東正法,才把李蓮英他們氣焰壓下去,終李蓮英的後半輩,沒敢胡來。在他最得勢的時候,也幾乎有命令內務府的情勢,他當然不敢直接命令,但張嘴佛爺說怎樣閉嘴佛爺說怎樣,則內務府自然不敢駁回,在光緒年間就是差多了,雖李蓮英同內務府大臣說話,也要先說一句,「回包衣按班的話」,別人就更老實了。我對於太監與內務府的關係,曾問過戲界人,蓋每逢宮中演戲,所有演員人等,出入宮門,都得由內務府派人帶領,堂官當然也得到場照料,他們跟太監接頭說話時很多,他們彼此說話的情形,凡在宮中演戲的人,都是常聽到看到的,他們知道得很清楚,所以我特別問他們。一次譚鑫培對我說,他們說話的情形,也很不容易用幾話來斷定,不過有一件事情,因為昇平署首領太監很會說話,說的很有趣味,所以我記得很清。一次一位步軍統領兼內務府大臣,正月二十日以後抓賭,由賭局把李永泉抓了去,永泉為名淨,外號溜子。這裡附帶著把前清抓賭談幾句。前清時代,每年正月十六日以前任人聚賭,不許抓,一過十六日,則到處抓賭,這是管地面衙門的每年的一筆進款。因為大眾自元旦即賭,賭了半個月之久,可以說是有了習慣,不易驟然停止,大多數都接連著賭下去,在這幾天之中,北京五城的坊上,各處縣衙的差役等等,都要出去抓賭,其實他非真要抓人,只是為幾個錢。他抓不住人,當然就沒事,倘抓住,你就跟他講價,不過賭徒中有有錢的人,那就得多花幾文,然非不得已,他絕對不肯帶人走,因為此事一經官問罪,差役人等,便沒有錢可得了。李永泉最好賭,所以被拿到北衙門(即步軍統領的衙門),永泉家人來求昇平署首領太監,適次日步軍統領,也到宮中,正同鑫培說話,首領太監進來,樂著對步軍統領說:佛爺要聽金福的《捉放》啊,金福即是鑫培,鑫培此戲,永遠用李永泉配曹操,意思是佛爺聽此戲,便應把李永泉放出來。步軍統領早已明瞭他的意思,樂了一樂,說了一個好,也未再說什麼,回去當然就放出來了。步軍統領出去後,鑫培大樂,對首領太監說,您說人情,拿我墊背,二人彼此大樂。鑫培對我說這件事情,大概可以概括他們說話的情形,太監不敢公然求內務府大臣,可是太監說的話,大臣也似乎非照辦不可,因為他總是把太后說在頭裡。倘拿皇上說事(此句是北京土活,意思是倚仗著皇上說話),則大臣有時見著皇上,可以彎轉著問一問,拿著太后說話,則大臣就得照辦,因為大臣見太后的機會就少多了。以上乃是我與鑫培問答的一段話,由此就可以推測出內務府與太監的情形來。總之這種情形,是應該研究的,為什麼呢?因為清朝設立內務府,是專為對付太監及管理太監的。內務府所管的一切事情,在明朝都歸太監管理。例如:明朝派三寶太監下南洋,清朝則派斌椿赴歐洲為出使大臣,斌椿著有《乘槎筆記》一書,為中國出使外洋的頭一部書,若在明朝則都是太監的事情,清朝則決不肯使太監出宮一步,所以二百多年的工夫,總沒有出過大亂子。有清一代,對於這個機構,運用的總算不錯。到了同治年間,西後當權,當然是一個毫無知識的糊塗婦人,她派她的親信太監,往南方購置物件,在運河船中,一路張揚,這種情形,與明朝就算是一樣,幸同治明白,暗命山東巡撫把他正法,使這種惡風,沒有擴大,可是把李蓮英幾幾乎沒有嚇死,此後永遠非常謹慎,一點也不敢胡來,總算保住了他的性命,這也算他聰明。若依著西後的主意,一定還要鬧亂子,比方天津大沽炮台修成之時,西後派醇親王去驗工,並派李蓮英隨行,這本是西後最渾蛋的一件事:醇王為光緒之父,又與她為內親,這可以說親近到家的人了吧,而仍派自己私人相隨,這不但大大的破壞了清朝的國法,而且於醇王面子有多麼難看,這與唐朝之內監監軍,明朝內監之掌權,有什麼分別?西後能有這樣的舉動,李蓮英又是她最私的一個人,天津之預備供奉欽差親王的官員,安得不竭力逢迎,於是給他特另預備了一個公館,一切佈置供應,起居飲食,都與醇親王一樣。北洋大臣直隸總督這樣的逢迎,內務府還怎敢過問呢,他也樂得的不過問。沒想到李蓮英這小子,因為小安子的事情,成了驚弓之鳥,他一步也不敢多走,他不但不住那一所公館,連飯也不特開,他對承辦人員說,太后派他出來,是伺候王爺的,並沒其他任務,所以他永遠睡在醇王宿室的外間,吃飯也與其他下人一樣,醇王的下人,其中也有太監,得的銀錢門包確不少,而李蓮英卻一文不要,好在他也不在乎這一點。李蓮英後半輩做事,大致總是如此,他固然為的保全自己的首領,但勸西後的地方也不少,太監之中有稍明白之人,曾對我說,倘有李蓮英,則西後對光緒或不至如此。此事果如何,此處不必詳盡,然一直到光緒末年,太監沒有大張狂,則系實情。內務府常對我談,宮中的差使,在光緒年間倒比宣統年間好當,蓋隆裕後當權,她的親信太監所謂小德張者,曾作福作威的鬧過一個時期,然也不過是想弄幾個錢,前頭有個攝政王,隆裕無真權,他也鬧不出什麼大的花樣來,好在宣統不過三年的工夫,日期很短,也就完了。以上這些話,盡說的太監,好像是題外之文,其實不然,前邊已經說過,前清之設立內務府這個衙門,是專為替代太監,並對付太監的。倘管理太監有方,則政治便好得多,太監專橫,便是內務府失職,政治就要頹敗,是設立這個衙門,為極有見地之措施,所以終前清之世,沒有太監的亂政。

以上乃前清內務府衙門之所由來,及其大概之情形也。惟其中也有措施不當的地方,此處不再詳述,當在後邊略談之。

內務府的發財

有人問到,內務府衙門,與其他衙門,有什麼分別?按這層在前邊,已大略說過。總之別的衙門管的是國家的公事,內務府管的是皇室的私事。北京從前有兩句話說,別的衙門是前門的衙門(前門者前邊之門,非指正陽門),內務府是後門的衙門(後門即後邊之門,非指地安門)。界限雖然很清,但也就是小事,至於大的典禮,則內務府與禮部、工部等衙門,合辦的時候也很多,此層容在後邊談之,茲先談談他管的些零碎事情。

宮中一切零碎事情,都歸他管,例如掃帚、箕筐、齜筒等等都是,但這裡頭沒有多少油水,賺項雖不甚小,但都歸下級經手人了。

煤炭、蠟燭、鍋碗刀勺等等,另有承辦的機構;如碗碟等等,則由九江進貢。

衣、門簾帳幕等等,則有三處織造經管,雖屬於內務府,但又是特設機關。

內務府最發財的事情,是宮裡有慶賀,或婚喪生日滿月等事,此外就是隨便的工程。比方說,宮中牆破了砌砌牆,屋漏了補補屋,或小孩生日滿月,這都歸內務府專辦,倘遇萬壽、大婚禮、大喪禮,或有特別的大建築,則須由禮部,或工部等等,會同內務府辦理,有時候上奏摺,仍須內務府主稿。從前有幾個衙門合奏的事,該奏摺是某一部擬的稿子,在奏摺後必須要聲明,意思是該部的主動。總之只是國家大事,與後宮無干的,則內務府不得過問。只是關於後宮的事情,則各衙門不得過問,大事而與後宮有關係者,則除其他衙門外,必有內務府加入。例如大婚、大喪、萬壽等禮節,則有管禮節的禮部,大工程等事,則有工部,又何必內務府加入?其實這種情形很容易明白,比方只說關於一位尚書個人的事,所辦的公事,都是跟衙門中人接頭,家中下人不能過問。家中所有事情,都歸下人辦理,衙門中人,不會過問。若有大的如喪婚事情,則衙門中同事屬員多來幫忙,但諸事須與管家下人等接頭,否則穿院入屋,搬東移西,諸事不方便也。

茲在下邊談談他發財的情形,這話說起來,當然太長,只可把我知的詳細的事情,說他一兩件,以概其餘。

光緒大婚的時候,這當然是內務府最發財的機會。吾鄉有一位郭先生,正在給一位內務府大臣家教家館。北平所有繡貨局子都在崇文門外、廣渠門、東便門、花市一帶,所有刺繡的工人,除本地人外,吾鄉之人亦不少。有幾位繡工,找了郭先生說,你的東家趕上這種發大財的差使,你不可以跟他說一說,謀點小事情賺幾個錢嗎?郭君也很以為然,見不著東家,就跟門房裡管家說了說,管家替他回上去,並且把先生認識刺繡工人這句話,也說明了。該大臣很好,倒很想提拔提拔老夫子,便命管家說,去對老夫子說,他既認識繡工人員,當然是以做點刺繡活為就近,但一切刺繡的工作,都歸蘇州、杭州等處之織造官承辦,如今幸爾有零碎小件不能齊備,就使老夫子攬一洞房門簾去繡可也。不過洞房門簾,是多數人看得見的,必須繡得好,方能交差作臉。務必用最好的繡線,最好的繡工,要能比江南繡得好才好,至於門簾的緞子,則可由庫中領去。郭君一一如命,先畫樣子,交上來看妥後,才交人去繡。不怕花錢,自然工料都很好,共用了本錢五十餘兩銀子,這個數字,在彼時就算相當的大。繡好之後,交上去一看很滿意,說讓他們開帳吧,並囑郭君,可以多開一點。郭君同幾個繡工,斟酌著開了五百兩銀子,把帳單送到門房,管家一看,說太少,可以多開點兒,拿回來改開,大家說是得多開,因為門房裡也得要一份,遂開了一千兩,門房把帳單呈上去,該大臣說,再讓他多開點,於是大膽就開了五千兩。大家以為這個數字未免太大,既至交上去,該大臣樂了一樂,說不開展,提起筆來,改成了兩萬五千兩。到庫上如數領下,以五千兩交給郭君,其餘就歸他自己了。郭君以一千兩謝門房,門房諸人還是看不起這一筆,以為多少沒有什麼大關係,郭君自己得了三千兩,幾個工人分了一千兩,都是心滿意足,以為發了財。本來從前唸書人,進了秀才補了廩生,一輩子果能剩下一千兩銀子,那就真得算是發財,何況三千兩呢?由此可見內務府弊病之大,不敢作大弊,他還說你不開展。

西陵大紅門外之石牌坊,往東稍歪,此非重修不可,估價三十幾萬,按這種工程,只不過把每塊石頭卸下來,把根基打好,再裝上去,倘石塊無傷損,則不過只是人工,並用不了多少錢,三十幾萬數字已經很大,雖各級官員,都要要錢,然賺項仍很大。乃包工之人,竟不知足,他對於原牌坊,一毫未動,只支上了幾根木柱,便算了事,而內務府及各衙門也都驗工收工,請問這個弊有多大。大紅門者,為各陵之總公門,倘該牌坊未被毀掉,則該幾根木柱,恐怕到目下還存在著呢。

光緒大婚禮之期,正值太和門被焚,欲重修趕不上,不修則破破爛爛,於婚姻大禮,太不好看。由內務府出主意,先使棚匠照原樣紮成屋頂,再把牆稍一找補油刷,總可與真的一樣,於是由內務府、工部、禮部合奏,得蒙允准,於是不到十天,即全部紮成,一切瓦隴獸頭、房簷滴水等等,與真的無異,沒有一個人看出是席扎得來,工是好極了,但開價七十幾萬兩。據木匠說,這個數目,可以重建幾座太和門。

內務府衙門的公事,都是如此,不過平常的事情,雖也有錢可賺,但事有定例,不容易隨便胡來,所以他期盼著有大婚禮、大喪禮、大萬壽,至於重修頤和園,及擴充西苑,如建築懷仁堂、居仁堂等處,更是不常遇到的工程。總之以上這些事情,雖然可以發大財,但不常有,所以皇子娶親,公主出嫁,及每年各后妃的小生日等等,也都是很好的機會。

對於重建頤和園及建築居仁堂等處的經過,在這裡附帶著談幾句,借此亦可知他們作弊的情形。

重建頤和園,所用的款項,都是海軍衙門的錢,這是多數人知道的,內務府、太監等等,是都發了大財,但海軍衙門的款項是沒有辦法了。經過十來年的工夫,此款沒法子報銷,因為建設海軍的款,不能報銷修頤和園,把修頤和園所用的款,都得歸納到建設海軍所用,這當然就很難報銷了,共總買了十幾條船,怎能花那樣多的錢呢?尤其是買船之帳單,無法再改,其實與外國輪船公司,商量著改改帳單,也不見得辦不到,但也加不了這許多,後來西後特派恭王到天津辦理此事,命承辦官員書吏等,多開虛帳,斟酌了幾天,還是報銷不完。恭王問為什麼還報銷不完,承辦官員們說,一根紙媒(紙媒者,用以吸水煙之小細紙筒是也),已做成一錢二分銀子,還怎能再增加?恭王說,可以開到一錢二,不能開到一兩二嗎?有此一句話,此案始能報銷完竣。或者有人說,用海軍款修頤和園,於內務府有什麼關係,何必談他呢?其實不然,後來報銷此款,自然於內務府無關,但根裡的原動力,是由內務府發生的。當洪楊平定之後,在清朝可算是中興,西後自己當然也想樂和樂和。太監們當然都是慫恿這件事情的,漢官們自然也少不了逢迎的人。但太監雖能親近西後,可是因為他們不能隨便交接外人,所以不甚知道外間的事情;漢官雖然知道外邊的情形,但不能見到西後,有話也說不進去。內務府是隨時可以有進宮的機會的,他既知道西後想樂和,也知道大亂之後,款項難籌,可是他知海軍衙門有現成的款項,他便時時勾結太監,幫助辦成此事,西後本無知,只想樂,焉有不願意的呢?所以說這件事情,原動力確在內務府,這絕對不是無稽之談。

說到建築居仁堂等處,那更笑話了。西後雖然這些年皇宮內院,但沒摸著住過洋樓,聽說外國的洋樓,都好得不得了,所以也想蓋一所洋樓,但此已在光緒庚子以後,各省的財政,固然都已很拮据,但西後之命令,也沒有從前皇帝那樣大的力量,這種事情,她固然不好意思冠冕堂皇的對大臣說,她也有點不敢,她怕吃了碰,於面子大不好看,只好同內務府嘀咕。這也是內務府出的主意,南苑俗稱南海子,在明朝為皇帝遊獵之所,在清朝初年,亦為皇帝惟一的避暑之處,所以康熙皇帝,每年在此歇夏。雍正以後,有了圓明園,各皇帝才不到此,仍然是專為養麋鹿野獸的處所,不許耕種。這個南苑,便歸內務府所管。他便聯絡太監跟西後說,南苑本為養野獸預備狩獵之處,自光緒十幾年,定河決口,圍牆坍倒,所有野獸,盡行跑走,南苑早已無用,何不把這一大片地,賣給民間耕種,得款用以修蓋洋樓,不但宮中方便,化無用為有用,民間亦感德不淺。

西後聽此,安有不高興之理,就命內務府負責,辦理此事,這裡頭當然也少不了太監。內務府便聯合了森昌木廠(記不清了,大概是森昌),共同籌劃。此事並未堂堂皇皇的正式歸部院辦理,總算是內務府偷偷的就辦成了,各部也不便過問,一切放地、丈量、估價、收款等項都歸森昌木廠經手,請問這像一件公事嗎?外面雖然是木廠,暗中主持的,當然還是內務府。結果周圍一百一十多里的一片沃土,賣出之後,所得的款,只蓋了幾間狗洞式的洋樓,而且款項還是不夠。那樣大一片地的賣價,不夠蓋幾間洋樓,豈非怪事,說起來也怕沒有人相信,這當然另有原因。第一是在賣此地的時候,好的地都歸內務府人員及太監留下。這片地向歸內務府管轄,其中何處是沃土肥田,何處是薄鹼沙窪,他們打聽得相當清楚,所以好地多歸堂官等人留下,最好還是多為太監所有,後來大家才知道,南苑所有的大莊子的東家,都是有權勢的太監,這些莊子,都是只要地不給錢,這已經少了一大筆收入。第二是收進來的款,也不能都用他蓋了洋樓。在前清末年的情形,各種工程的款項,大多數是十分之三,用到工事上,其餘都歸有關係的人,分入腰包。這個名詞,就叫做三成到工,有的一成到工的,則甚少,凡木廠包工估價,他若估計著非用三十萬不可,開價就得一百萬。凡所謂認真的工程更利害,比方說,皇上怕作弊,先派估工大臣,把價估好,皇上批准,開工後,不許估工大臣再干涉,另派監工大臣,工程完後,防備監工木廠與通同作弊,乃另派收工大臣,這一認真不要緊,三個大臣都得要錢了,下邊小官員就更不用說了。這件蓋洋樓的工程,雖然沒有那些大臣,但一個內務府也就夠了,因為內務府向來比別的衙門要錢多得多。

內務府所管的機關

內務府所管之機構很多,且都是肥缺。除本衙七司如廣儲司、慎刑司等等外,還管東西兩陵的內務府。江南三處織造官也歸他管。最容易賺錢的,是他直接所管的造辦處,及關內外所有的莊子。最富的是粵海關監督,也是他的屬下。北京城裡的上駟院、鷹犬處、嚮導處、鑾儀衛等等,雖然不歸他管,他與他也有關係,這些機關,都是有錢的所在。茲在下邊,分著來談談他。

造辦處

這是一個極特別的機構,所以先談他,他始自何時,雖未詳考,但在乾隆年間,是最發達的時期。這個地方等於乾隆皇帝私人的小工廠,他常常的到彼處,指示大家工作,做出來的物品,都相當好,且也相當雅,有許多物品,一看便知道是造辦處所制,後來也有相當的價值。造辦處三字,在古玩行中,也可以算是一種名詞,從前是不許買賣的,只有經皇帝賞賜,得者珍之。後來則內務府的官員,及造辦處的人員,也往往持以贈之親友,所以外邊也常常見到,其中行道很多。

小器作,專雕刻硬木物器,雕鏤的非常之精,如瓶座等等。

鑄銅作,所製造的都是小件,也很規矩,如瓶爐三事等等,頗為人珍視。亦可仿造鐘鼎等物,所鑄的宣德爐,幾可以亂真。

燒瓷作,所製造的也都是小件,如鼻煙壺等等,如宮中古月軒所存小件瓷器、鼻煙壺等等,都是極珍貴的,大致多用江西所燒原胎,在此現加畫工彩釉等等,然極工細,在古玩行中價值也極高。

總之所作的種類很多,一次乾隆把明朝所遺留的許多碎墨,交價造辦處另杵另制,成績也非常之好。所有小型手工,他都做,他不會的,再暗中交與琉璃廠工人代作。這個名詞,叫做過行。

織造

江南蘇州、杭州等處,有三個織造官,平常就稱呼某處織造,是宮中特派去的,凡宮中所用的綢緞材料、衣服花邊等等,賞賜官員們的綢緞以及演戲所用行頭等等,都歸織造官制好,運京應用,這種官員階級雖然不高,不過是初中員外等級,但他們可以專摺奏事。有的事情,報告內務府,再由內務府奏明,有的事情,他們可以直接上奏摺,可以和皇上直接說話,那一切的事情,權勢當然就大得多了,所以極能發財。而且在康熙、乾隆年間,他們都是皇帝特派暗探,此看「故帝官叢」發表的公文便知,我收存著的公事也不少,這種官員,安能不發財呢?

粵海關監督

中國海禁未大開之前,跟外國通商的口岸,只有廣州一處。驗收稅務的官員,在那個時候,是一個特別缺,永遠歸皇上特派,與戶部無干,他雖不能說是屬於內務府,但得放此缺者,都一定得是內務府的人,任滿之後,仍回內務府照舊當差,這算是旗人官員中最肥的一個缺,一任做滿,能剩多少錢,雖不詳知,但內務府的官員們常談,他的第一名管家,總可以落二百萬兩銀子,跟班的得此數,主人可推想而知了。

以上不過只舉數種,余不多贅,總之與內務府有關係的機構,多是肥缺,且與國家各衙門,都沒有直接的關係。

內務府的人才

這裡再談談內務府的人才。內務府所有的官員,在嘉慶、道光以前,本來都是漢人,滿洲未進關時,凡漢人隨了他們的,入了軍隊當了兵的,就是漢軍旗人,未入伍只給他們當下人的,就是奴才。進關之後,這些人就都編入內務府了,也算是旗人,但等級則卑得很。

旗人可分五等,第一等為滿洲,二等為蒙古,三等為漢軍,四等為內務府旗,五等為包衣旗。前三種通稱滿蒙漢,漢軍雖不及滿洲之貴,但也算是公民。內務府則純是奴才性質,咸豐以前,內務府人員,絕對不許對貴族結婚。包衣旗者,乃各王府之奴才,雖身為大官,本府王爺也隨時可以叫去打一頓,此種事情,《嘯亭雜錄》曾載之。內務府雖高於包衣,但也相當卑下,在民國四五年,有內務府人員,全家去逛三貝子花園,自備廚役食盒等等,相當闊綽。在園中遇到溥偉,嫌他招搖,大加申飭。說這是什麼地方,容你這麼大搖大擺的造反,全不念主子的恩德,你還有人心嗎?該內務府人員,一家跪在地下,叩頭認罪,才算完事,此事我親眼看見。在溥偉總算是無知的舉動,仍然倚仗著從前親王的牌子,來鎮嚇下人。他說該員忘了三貝子花園是什麼地方,但是他卻忘了民國是什麼年代。倘該員起來與他對罵,他又當如何?然而該員猶有舊日的習慣思想,他絕對不敢,由此亦可證明內務府昔日之卑下。

前面說嘉慶、道光以前都是漢人,那麼道光以後,就有不是漢人的了嗎?是的,從前滿洲人不肯到內務府衙門當差,後來看到該衙門發財的機會較多,就有許多人眼熱,於是滿洲人進去的漸漸的就多了。到了咸豐以後,這些滿洲人,也都請著改為漢軍了。因為宮中每年挑選宮女,總是由滿洲家族女兒中挑選,漢軍旗的女孩子,不得應選,這當然是當年不放心漢人的情形,可是女孩子挑入宮中,若被皇帝看上,當然是一種很好的機會,但一萬人中,也不見得有那麼一個,所以女孩子挑入宮中,是一件極苦極悲痛的事情,也是各家極怕的事情,便想法子逃避,逃避的方法,只有改成漢軍。所以內務府中,真正滿洲人也不少了。

內務府的人才,只出了曹氏祖孫幾人,曹雪芹固然是人人皆知,他祖父曹寅,也是很有學問的,曾記《嘯亭雜錄》中,有記他的文字,人很忠誠厚道,所刻的書,也很講究,不但字樣好看,校對的也很精,如所刻《曹氏十二種》,極為後人所重,乾隆皇帝當時就很讚美。在曹家之外,內務府中可以算是沒有文人,在前清二百多年中,連一個通文字的人,都很難找到。

旗門中有兩句話曰:

樹小房新畫不古,此人定是內務府。

這話固然是譏諷,但也確係實情,所以內務府的公事,其文字都是對付,沒有一件可以說是很通順的文字的,目下故宮博物院存留著的這種公事還不少,我國劇學會收藏著的,也有幾百件。他們文字雖不大通,但因為他們常常見到皇帝,所以他們揣摩宮中的意思,則真是俗語說的八九不離十,如皇上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他們都知道得相當清楚。有許多達官貴人,對於這些情形,常常的請教他們,就是王公親貴,也往往問問他們,而他們也往往用這種情形,在王公大官前獻慇勤,尤其是對於西後的心理,更揣摩得清楚。一次我同他們談天,我問西後最喜歡什麼?他們說西後最喜歡西洋的東西,尤其喜歡洋鐘。我說民間最忌諱送人鐘,因為音同「送終」。他們說這話是不錯的,但宮裡不名曰送,而曰進貢,進鐘音同盡忠,所以她高興。乾隆皇帝就喜歡這個,收的很多,西後更多,所以乾清宮東邊,有幾間房,專存鐘錶,以上這類事情,也可以算是內務府的心傳,他們為什麼能知這些事情呢?就是內務府大臣,往往在後宮,蒙西後傳見,商量些零碎事情,或偶爾閒談,比方說:宮中在春節前後,往往有制燈謎之戲,西後也常自己制幾個,妃嬪、宮女、太監等等,都可與戲,有時抄送內務府,使各官員猜之,猜者則用大紅單帖,恭書奴才某人猜為某某。我收存著的這種猜謎之帖,也有幾十件。在乾隆年間,也常有這類的事情,但都是與南書房起居注官,或翰林院共同玩玩,西後固然不好意思在前邊與官員為此,而她所制的燈謎,比《紅樓夢》中,賈母所制的猴子身輕站樹梢,也強不了多少,也值不得跟文臣玩,只好跟後邊內務府人湊湊。據內務府人云,這是堂官很為難的一件事情,西後文學固不強,而堂官們的文字,也高不了多少,所以遇交下燈謎來,不要說不能猜,且有時不懂。找司員們代猜,司員的文字底子,與堂官比,也是八兩半斤,也是一樣不能。但宮中交出來,也不能不猜,若永遠猜不著,也交代不下去;帶回家求人代猜,有時趕不上。後來興出法子,常帶朋友或教讀先生到衙門,預備猜謎,然有時等候一天,也不見得有此旨意,那就算是白等,所以這可以說是堂官很傷腦筋的一點小事情。

這有一件事情,是內務府與宮中特別接近的情形,就是進貢食品。比方自己家中有什麼好吃的特別點心或食品,便可隨時做好,用大食盒裝嚴,送入宮中。這種情形,只近支王府有之,其他所有官員,都無此例,且大家也不肯多事,倘宮中吃了有點不舒服,那豈不是意外的麻煩嗎?倘再因此得罪,那就更合不來了。內務府堂官,因為常與宮中談話,也往往談及誰家的菜好吃,西後吃御膳房的菜吃膩了,當然也想吃點新鮮的,所以堂官有此特獻慇勤的機會。他每逢進奉食品,絕對不會說是廚子做的,一定說是他太太親手做的,或者說是姨太太,或是小姐所做,西後聽到系婦女所做,較為高興,太太小姐,往往得到很厚的賞賜,本人也往往因此得到很好的面子,或至因此陞官,也是有的。比方乾隆年間尹文端公繼善,就是因為他的姨太大,給乾隆做過幾次食品,而得寵的。以上乃內務府幾位司員所談。他們都是我的朋友,說的當然不差。至於尹文端公一層,則未見過其他記載,袁子才最愛說尹文端公的事情,而這種事情亦未提及,可是幾位司員都是這樣說法,大概是由當時就留傳下來的一種傳說,也似乎靠得住。

從前常有人問我:為什麼皇帝不跟大臣親近,而特別同內務府人員親近呢?其實這並非親近的關係,而是關係不同。皇帝對大臣,就比如我們對親友,有親友進我們的家,不能太隨便嘍,總要把屋子整理整理,甚至連衣服都要稍為整齊,這也有不肯慢客的意思。除自己的眷屬外,就是至親本家,彼此也都有個內外,惟獨門房下人,則隨時可以喚人問話,他也可以隨時進來回話,不須預備一切,此非下人近於親友也,而是關係不同也。內務府人員之於皇帝,也是如此。

內務府與戲界

北京戲界與內務府有關係,不但有關係,而且統統歸內務府管轄,這話乍聽彷彿有點新鮮,其實說起來,也可以說是理所當然,其原因有兩種:一是乾隆年間,皇帝下江南,自己挑了許多腳色來,這些腳色,即《宸垣識略》所云:景山內西北隅,有連房百餘間,為蘇州梨園供奉所居,俗稱蘇州巷。總門內有廟三楹,禮翼宿。前有亭,為度曲之所。其子弟亦延師受業,出入由景山西門。又南花苑,今改名南府,為梨園子弟所居,稱為南府學生,其出入關防甚嚴,云云。以上所記載的這些人員,都是直接供奉皇帝,不在外邊演戲的。(這裡附帶著說幾句閒話:就是他記載的連房百餘間在景山西北,其實是景山東北,我去過幾次,其餘容另談之。)二是因乾隆萬壽,特為祝壽由南方來的班子,這些班子,有住在南府的,有住在外邊的。以上這兩種,當然都歸內務府管理。在宮中演戲日久,且到乾隆晚年,及嘉慶年間,宮中演戲漸少,各班都閒暇無事,乃思在戲園中演演營業戲,經昇平署及內務府奏准,惟其措辭是演戲。演戲者,演習純熟,預備宮中供奉也。據戲界老輩都說,演戲的演字,就是始於此,從前並不叫做演,老輩腳色,雖然都是如此說法,但我研究了這些年,沒有找到切實的根據,我問,他們從前不名曰演,是叫做什麼呢?他們也沒有確切的答覆。總之由南省來的這些戲班,最初的辦法,都只是供奉皇帝,後來才在外邊演唱,他們來的時候,都歸內務府管轄,則在外邊演唱時,內務府當然不能不過問,這是北京戲班歸內務府管制的第一個原因。再者後來所有的戲班,都難免有傳往宮裡演戲的時候,其中有無不法人員,則內務府更不能不注意。有這兩種關係,於是所有戲班,就都歸他管制了。

他管制的方法,是在戲界先選一老成持重的名腳,派為首領,在前門外精忠廟中,成立一處辦公所,於是該首領,便名曰廟首,所有戲界各事,腳與腳的關係,班與班的關係,班與腳的關係,班與園的關係,園與園的關係等等,凡只關演戲規矩,與地方訴訟法無關者,統歸廟首判斷,廟首辦不了的案子,則轉稟內務府堂郎中解決。不僅此,就是新開一個戲園,新成立一個戲班,都得先稟明內務府堂郎中,俟批准方許成立,否則絕對不許的。其報官的手續,是由成班人把本班所有人員姓名開單,報於廟首,廟首加保結稟報內務府堂郎中,堂郎中再稟明堂官批准方妥,但這種小事,堂郎中往往不稟堂官自己便可批准。我收藏著的這類公事很多,在我所著的書中抄錄過幾通,茲由友人處借了兩本來,中有幾種,照錄於後,諸君可藉以稍微明瞭當年的一點情形,也非浪費筆墨。

具甘結三慶班領班奴才程椿(即程長庚):今依奉結得奴才所領之三慶班各腳色,俱系大興縣民人,並無旗人在班演唱,以及來歷不明不法之人。以後如犯有前項情弊,有奴才程椿情甘認罪,伏乞大人台前查照存案,所俱甘結是實。同治二年七月某日,具甘結人三慶班奴才程椿。今將三慶班花名首領程椿開呈。

老生行:

夏奎章、王丹庭、鄔全福、殷德瑞、張三福、魏忠廷、郭鳳鳴、陳丹桂、詹金傳、嚴松山、劉馥奎、茹太平、錢月廷、孫遠林、池遇泉、汪十官、謝桃園、徐戴雲、汪永泰、塗新齋

小生行:

李宛仙、陸佩湘、汪竹仙、徐亦仙、吳增祿、陳士彭、郝本源、朱蓮卿、朱三喜

花面行:

陳春明、周開閱、胡雙成、呂坤山、方正泉、何道源、郝延斌、孟慶雲、方瑞祥、高宗保

醜行:

毛雙美、徐金余、劉洪海、孫大常、查桂芳、李啟泰、王瑞芳、高德保

武行:

郭文祥、陳元福、陳永新、李福兒、浦席文、陳發林、孫四兒、汪德明

老旦行:

楊殿邦、范君重、王賀盛、王致雲、胡瑞林

旦行:

程實雲、陳松茂、曹玉秀、王長桂、陸素仙、程順義、姚翠紅、襲子卿、曹如意、趙壽卿、曹雙蘭、鄔松壽、杜步雲、嚴福喜、吳巧福、華芳蘭、顧小香、金粟香、尤素鳳、詹吉祥

場面:

俞雲利、陳福先、樊錦泰、繆文彬、王壽卿、沈星培、劉連奎、陳壽豐、孫鳴華、張寶成、程步蟾、朱永順、程章甫、楊玉甫、沈德明

衣箱行:

張萬仙、方明祥、高逢順、周德保、錢得元、李廷傑、趙富新

以上這是從前成戲班報官的一套手續,由這種公事中,可以附帶著看出戲班中不許有旗人、不許有外來人等等情形來,這大概是因為洪秀全之亂,故怕有南方人暗中加入搗亂也。我國劇學會收藏著的這種公事,約一千餘件,前只錄一件,以備諸君略知其情形而已。按成班人遞呈於精忠廟,由精忠廟首再加結轉呈內務府,茲因程椿本人為廟首,故少此一種手續。再因程長庚在昇平署食有俸祿,故用「依俸結得」字樣,別人則不能用。內務府堂郎中批一知字,便可出演矣。再此公事,人名太多,似嫌稍佔篇幅,但在報上談此種事情之事太少,這種形式,外邊很不容易見到,故特全錄之,非故意抄錄,圖占篇幅也。當時該班所能演的戲,都一一開單附呈,這是預備宮中傳差時點戲之用,茲不全列了。

前清時代,凡婬靡鬥狠各戲,均在禁演之列。其禁演情形,則系道光二年所規定者,原文如何,尚未得見。余只存有同治二年內務府告示幾件,有關於婬靡鬥狠者,有關於奸邪殘忍者,均在禁止之列,茲錄一通如下:

管理精忠廟事務賞戴花翎,署理奉宸卿,坐辦堂郎中師(名師曾),為嚴行曉諭事:本年十月十五日,為國服期滿,查梨園演戲,雖為潤色太平,亦當屏絕婬靡鬥狠,以存雅道。誠恐該優人等,於禁限滿時,仍蹈先轍,演唱婬蕩之詞,殊傷風化,為此特行曉諭精忠廟會首程椿等,傳知在京各戲班領事頭目,並開設園館人等知悉。現經本司回明王爺大人准於十月十六演唱,所有應行禁止各腔,均應遵照道光二年示諭,嚴行禁止。並開園館之人,不准自行立班,旗人不准入班登台唱戲,如有陽奉陰違,假冒影射演唱者,無論戲園莊子堂會等處,准令該會首等,據實呈明本司,派委番役,立即鎖拿,交慎刑司治罪,決不寬貸。所有各戲班,有此等情事,亦准令該會首程椿等,呈回鎖拿嚴辦。倘循隱不報,一經查出,定將該會首程椿等一併懲辦不貸。並移知都察院,步軍統領衙門,順天府,五城,轉飭旗營員弁,兩縣司坊各官,一體遵照,認真查拿,以正風俗。爾優人等,各宜凜遵,勿得以身試法,致干罪戾,特示。右仰知悉。同治二年月日告示。實貼某處。實貼各處,照錄如下:廣德樓,三慶園,慶樂園,慶和園,廣和樓,中和園,同樂軒,天樂園,裕興園,廣興園,廣順園,隆和園,芳草園,阜成園,得勝園,精忠廟。

看以上這個告示,可知內務府對戲界之權勢,雖步軍統領,五城御史,順天府等衙門,都不及他。固然遇有民事刑事訴訟,內務府亦不能過問,但較輕微的案情,雖戲界人被押禁起來,則內務府亦可以倚仗宮中演戲需要此人,請把他放出,則各衙門也不好駁回。遇有重要案子,則內務府當然也不敢如此。

此告示中有除移知都察院及各衙門等語,我國劇學會也有收藏著的這種文字,茲錄一通,亦可借知內務府與各衙門來往公文之體制:

總管內務府為知照事:據管理精忠廟事務官案呈,本年十月十五日,國服期滿。查梨園演戲,雖為潤色太平(中略),一併懲辦不貸。除移咨步軍統領衙門,順天府,五城轉飭兩縣司坊各官,及旗營員弁,一體遵照,認真查拿,以正風俗外,相應咨行貴院,查照辦理可也。須至咨者。右咨都察院。同治二年 月 日。

看以上這篇公文,可以知道凡關於戲界之監督指揮,都以內務府為主動,其餘衙門,則幫助而已。再他所以用這種程式者,因內務府中,往往有親王兼管,故在與各衙門來往之公事中,他的地位頗高。

前邊說過,內務府人員,沒幾個能通文的,按一個很大的衙門之中,沒有能通文的人,豈非笑談?但確是如此。請看以上這兩三件公文,便可知其大概,按此都是常用的例行公事,早應有斟酌妥善之文字備用,而其中竟還有不甚熨帖的字句,此在其他衙門中,是不容易有的毛病。

以上所述內務府各種情形,頗覺亂雜無章,前後倒置,但此不過漫談,並非傳記,想到什麼就寫什麼,所以毫無章法也,閱者諒之。

《清宮史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