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在岳飛脊背上刺「盡忠報國」?

中國宋朝有個民族英雄岳飛,這是婦孺皆知的。岳飛的故事代代相傳,激揚、鼓勵一代又一代的人們,而其中頗為流傳的一出,就是「岳母刺字」。傳統農耕社會宣揚「在人為忠義」,「求忠臣於孝子之門」。「岳母刺字「成為社會各階層倫理道德一大模式,大概是寓忠孝於一爐,寫清了賢母孝子忠臣,所以常見於故事的多元移植,改編為戲劇、電影等形象圖式,或者再現於繪畫、廣告。它的倫理價值早已溶合、超越政治價值和文學價值,成為中國歷史社會化、現實化最為走紅的題材之一。

可是,有關「岳母刺字」的記載,不見於宋人筆記野史,此中亦包括他的曾孫岳珂《金陀萃編》等書;僅「刺字」之說,見於元人所編《宋史》本傳:「初命何鑄鞫之,飛裂裳,以背示鑄,有『盡忠報國』四大字,深入膚理。」它沒有點明此四個深入膚理的字出自岳母的傑作。

我們現在所見「岳母刺字」的本本,乃是清乾隆年間杭州人錢彩評書《精忠說岳》。該書第二十二回《結義盟王佐假名,刺精忠岳母訓子》,內容以岳飛不受楊麼使者王佐之聘,其母恐怕日後「又有那些不肖之徒前來勾引,倘我兒一時失志,做出些不忠之事,豈不把半世芳名喪於一旦?故我今日祝告天地祖宗,要在你背上刺下『精忠報國』四字。」就小說所寫,這四個字,是先在岳飛背上正脊之中用毛筆寫上,然後用繡花針刺就,刺完,將醋墨塗上,便永不褪色了。對此,清人《倒精忠》傳奇亦宗其說,當源於此。但是岳母姚氏,系一農村婦女,缺乏文化甚至沒有文化,關於她的事跡,僅見於《百氏昭忠錄》所稱:「王天性至孝,自北境紛擾,母命以從戎報國,輒不忍離,趣之不得已,乃留妻養母。」在岳飛任大將後,姚氏托人捎帶口信,「為我語五郎勉事聖天子,無以老媼為念也。」看來,她只能言傳;岳母刺字的不可能,還在於紋身刺繡乃是一門特技,自有操作程序,絕非一蹴而就的。在此業見紅的兩宋時代,他是名列於三百六十行之列的。岳母也難能有這門工藝。

所以盡避「岳母刺字」流傳於世,但嚴肅的岳飛研究學者,如鄧廣銘、王曾瑜、龔延明,在他們各自所寫的「岳飛傳」裡,對此絕妙素材是拋棄的,寧缺不濫,不從俗說。

岳飛故事是明朝中葉走俏的,就像《滿江紅》、《送紫巖張先生北伐》等發現那樣,岳飛「刺字」始見有具體的刺字者。如果說成化年間創作的《精忠記》(即《岳飛破虜東窗記》)傳奇,還是只提及岳飛背脊有「赤心報國」字樣,那麼在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熊大木《大宋中興通俗演義》(即《武穆精忠傳》)就提及岳飛見湯陰家鄉多有人眾因生活所迫,聚嘯山林,為自勉勉人,乃出錢請工匠在背上深刺「盡忠報國」四字。熊大木所本,多有據《宋史》本傳處,故作者自稱,「以王本傳行狀之實跡,按《通鑒綱目》而取義,至於小說與本傳互有同異者,兩存之以備參考」。此處雖仍系推測,是模糊文字,但正說明非岳母刺字也。

根據熊大木所寫,可見在嘉靖年間還未見有為岳飛刺字者。

現所見的為岳飛背脊刺字的,是明朝末年杭州李梅草創、馮夢龍改定的《精忠旗》傳奇。此劇據馮夢龍說:「舊有《精忠記》,俚而失實,識者恨之;從正史本傳,參以湯陰廟記事實,編成新劇,名曰《精忠旗》。」「史言飛背有精忠報國四大字,此劇雲飛令張憲所涅。」如若是「精忠報國」所刺時間要到岳飛成為統兵大將時候了。但它仍是小說家言,不足為憑的。史書上岳飛背脊刺的是「盡忠報國」。但到了小說、戲劇,就被改作「精忠報國」,而且也有了母親或部將張憲的刺字者,顯然那是純屬形象思維的塑造,因而其歷史價值為倫理價值替代而人為淡化了。所以岳飛背脊的刺字,已經很難考證出是誰手刺的。這也許是一個千古難解的不大不小的謎團。

(盛巽昌)

《千古之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