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二 荀韓鍾陳列傳第五十二

(荀淑、荀爽、荀悅、韓韶、鍾皓、陳寔)

◆荀淑傳,荀淑字季和,穎川郡穎陰人,荀卿十一世孫。年輕時有高尚的德行,學問淵博,不喜歡雕章琢句,徒在文字上用功,不注重實際的學識。因此,常常被俗儒看不起。但州里卻稱他有知人之明。安帝時,徵召任為郎中,後來再升當塗長。離職還鄉里。

當世名賢李固、李膺等都尊崇他為師。梁太后臨朝理政,有日食、地震的變異,下詔公卿舉賢良方正,光祿勳杜喬、少府房植舉荀淑回答皇上的提問,荀淑譏諷指責皇上的貴戚及寵幸的人,遭到大將軍梁冀的忌妒,把他調出補朗陵侯相。到職處事正直,明於治理,稱為「神君」。沒有多久,辭官回家,閒居養志。家產增加了,就分給宗族和好朋友。

年六十七,建和三年(149)卒。李膺這時任尚書,自己上表,服心喪三年。二縣都立祠。有子八人:儉、緄、靖、燾、汪、爽、肅、專,都有名,當時的人叫他們為「八龍」。起先,荀氏舊裡叫西豪,穎陰令勃海苑康認為從前高陽氏有才子八人,今荀氏也有八子,所以改其舊裡為高陽裡。荀靖有德行,不做官,年五十而死,號「玄行先生」。荀淑的兒子荀昱字伯條,荀曇字元智。荀昱為沛相,荀曇為廣陵太守。兄弟都正身痛恨邪惡,有志剷除宦官。宦官的支黨賓客有在二郡的,雖小小的罪過,也誅殺無赦。荀昱後來與大將軍竇武謀殺宦官,與李膺同死。荀曇也被禁錮,終身不用。

◆荀爽傳,爽字慈明,一名..。從小好學,十二歲,就讀懂了《春秋》、《論語》。太尉杜喬見了他稱讚說「:可以作人的老師。」荀爽於是益發深思經書,鄉里有喜慶喪吊,他不參加,國家有徵召,他也不應。穎川流行這樣一句話「:荀氏八龍,慈明無雙。」

延熹九年(166),太常趙典推舉荀爽為至孝,拜郎中。他回答策問陳述了他認為國家應辦的事宜說:「我聽老師說:『漢為火德,火生於木,本盛於火。火,木之子;夏,火之位。木至夏而盛,所以為孝。其像在《周易》之《離》。』在地為火,在天為日。在天的,用其精,在地的,用其形。夏天是火王的時候,其精在天。溫暖之氣,生長百木,這就是孝。冬天衰敗,其形在地,酷烈之氣,焚燒山林,這就是不孝。所以漢朝的制度使天下的人都誦讀《孝經》,選辟吏也是推舉孝廉。親死自盡,用盡悲痛。現在公卿及二千石,三年之喪不滿,就去做官,這大概不能叫做崇尚孝道克稱火德吧?過去孝文勤勞謙讓,操行過於儉樸,所以遺詔以日易月。這在當時合適,不可萬世遵行的。古今的各種制度,雖然有時增加一些,有時減掉一些,惟有居喪的禮沒有改變,就是告訴天下的人,不要忘記了自己的父母。現在公卿百官都是老百姓的榜樣,而父母逝世了,也不回去居喪盡孝。本來,仁義之行,要從上面開始做起,敦實純樸的風俗才能傳到下面響應。傳說:『喪祭的禮廢缺,人臣的恩情就薄,死不吊生不養的人就多了。』曾子說『:人沒有自盡的,如果有的話,只有死了父母才有呢。』《春秋傳》說:『上面所作所為,老百姓一定要跟著走的。』至於上面沒有做,老百姓有的做了,那就要處以刑罰;如果上面做了,老百姓也跟著做,那怎麼能加以刑罰呢?以前丞相翟方進認為自己是宰相,不敢破壞制度。母親死了,服喪三十六日才恢復工作。

失禮的根源在上面。古大喪三年不呼其門,是為了推崇國家的禮制,厚風俗,重教化啊。事情做錯了,應該改正,有了過錯要不怕改過。天下一般的喪事,可以照以前的禮制辦理。「我聽說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有父子然後有君臣,有君臣然後有上下,有上下然後有禮義,禮義完備了則人人就知道如何行事了。夫婦為人與人之間關係的開始,也是君王德化的基礎。所以文王作《易》,上經首《乾》、《坤》,下經首《鹹》、《恆》。孔子說:『天高地卑,乾坤定矣。』夫婦間的關係,在於順。《堯典》說:『矨降二女於媯..,嬪於虞。』降是下,嬪即婦。是說帝堯的女,下嫁與虞,還要恭恭敬敬,勤修婦道。《易》說:『帝乙歸妹,以祉元吉。』婦人去嫁叫歸,是說湯按娶禮歸他的妹妹於諸侯。《春秋》的大義,王姬嫁齊,使魯主持,這是不以天子的尊貴加於諸侯。現在漢繼承了秦朝的禮法,設尚主的禮制,用妻子控制丈夫,用卑下對付高上,違背了乾坤天高地卑的規律,失去了陽唱陰和的意義。孔子說『:以前聖人作《易》,高則向天觀象,下則於地察法,看鳥獸的文采,與地之所宜。近的,取之於本身,遠的,取之於物,用以通神明之德,達萬物之情。』今觀法於天,就是北辰至尊,四星妃後,察法於地,就是高山像夫,卑澤像妻。看鳥獸的文采,鳥則雄鳥鴝,雌鳥順服。獸則牡的倡導,母的相從。近的取之於身,則乾為人的頭腦,坤為人的肚腹。遠的取於物,則樹木的果實屬天,草根屬地。陽的崇高,陰的卑下,這大概是事物的本性。並且《詩》的第一篇是《關睢》,《禮》始於《冠》、《婚》,先正夫婦。天地、六經,道理是一樣的。應該改變尚主的制度,以符合乾坤之本性。遵法堯、湯,取法周公、孔子,符合天地的法則而無錯誤,問於鬼神也無疑惑。我們行事能夠這樣,那就瑞兆自天而降,符驗自地而來。

『五是』來備,各有次序了。「從前聖人不偏不倚建於天地之中叫做禮。禮,是興福祥的根本,堵塞禍亂源流的。一個人能夠丟掉私慾依禮而行,福就來了;順情廢禮,禍就來了。研究禍福的反應,就可以知道興廢的所以產生。在眾多的禮儀中,婚姻的禮儀第一。所以天子娶十二,是天數如此,諸侯以下各有等差。事物的品級如此。陽性純,因而能夠施展;陰體順,因而能夠化。用禮調濟音樂,氣得以宣導和節制之,所以能夠多子多孫,健康長壽。到了三代的後期,好色無度,瑤台、傾宮,妻妾數百。陽氣耗竭於上,陰氣阻隔在下。所以周公戒之說:『不曉得農業勞動的艱苦,不曉得勞動者是怎麼勞動的,只知道享樂,這也不會長壽的。』這是明誡。

後來的人,好福不從根本上下工夫,惡禍不知道改邪歸正。《傳》說:『砍掉腳趾穿鞋,誰說他愚蠢!哪能比得這個人,縱慾以喪軀呢?』實在可痛啊!我聽說後宮美女有五六千人,從官服侍的還不計算。冬天夏天的衣服,早晚的糧食,耗費縑帛,使國家的府庫空虛,以至加倍徵收賦稅,十分的收一分,盡量徵取無罪的老百收的錢財,供無用的宮女花耗。百姓窮困於外,陰陽隔塞於內。因此感動和氣,災異屢降。我認為那些不是禮聘而又沒寵幸過的宮女,要統統遣散出去,使她們結婚成家。這樣,一、怨夫曠女之情通,陰陽之氣得和;二、節省開支,使府庫充實;三、修禮制,長壽。四、配陽施,祈多子多孫;五、減賦省役,使百姓安居樂業。這是國家的大利,天下人的大福啊!「寒熱晦明,所以成為歲,尊卑奢儉,所以成禮。因此,把晦明寒暑之氣,尊卑侈約之禮作為大節,不得違反。《易》說:『天地節而四時成。』《春秋傳》曰:『只有車服與爵號不可以假借別人。』《孝經》說『:安上治民,沒有比禮更好的了。』禮,是分別尊卑的等差,定上下制度的。從前季氏八佾舞於庭,沒有損害什麼人和物,而孔子還說:『這也可以容忍,還有什麼不可以容忍的呢。』《洪範》說『:只有君能作威,只有君能作福,只有君才能吃好的。』這三件,是君主所獨行臣子不得與君相同的,現在臣子穿君主的衣服,下面的人吃只有上面的能吃的珍貴的東西,這是叫做害於爾家,為禍於爾國啊!應當大致依照古禮尊卑等級,及董仲舒制度上下的區別,嚴厲命令官吏,遵照執行,這是禁止紊亂,善風俗,財用足用大要。」奏送上去後,就棄官走了。後遭李膺等與宦官鬥爭的禍亂,隱居海上,再南逃到漢濱,共十幾年,以著書為事,被稱為大儒。

黨禁解除之後,五府都徵召他,司空袁逢以有道推舉他,不應。到袁逢逝世,荀爽為之服喪三年。當時人往往傚法他,成為風俗。當時的人,妻子死了,多不行服,雖然父母死了,也還有弔喪問疾的。又私自為其君父及一些名士死後立名。荀爽都引經據典論其正誤,雖說不能都依他的改變,也有一些改了的。後公車徵召為大將軍何進從事中郎。何進怕他不去,迎薦為侍中,到何進敗,詔命中斷了。獻帝即位,董卓輔政,又徵召他。荀爽想逃避征命,吏催迫得緊,不得不去,因此就拜平原相。走到宛陵,又追為光祿勳。視事三天,進升司空。

荀爽自被徵召的命令到登台司,才九十五日。因跟著遷都長安。荀爽見董卓十分殘暴,一定要傾覆國家,他所推舉都是一些有智謀的人才,準備與他們一起圖謀大事。也與司徒王允及董卓長史何..等為內謀,因病逝世,年六十三。荀爽著《禮》、《易傳》、《詩傳》、《尚書正經》、《春秋條例》;又收集漢朝歷史其成敗可為鑒戒的,叫做《漢語》;又作《公羊問》及《辯讖》,加上其他論敘,題為《新書》。共百餘篇,現在好多都損缺不全了。兄子荀悅、荀..都有名。荀..另有傳。史官評論說:荀爽、鄭玄、申屠蟠都因儒行,居家為處士。朝廷累次徵召,都稱病不去。到董卓當權,再次用禮徵召他們。申屠蟠、鄭玄終於不屈保全了他們高風亮節。荀爽其時頭髮已經黃了,一個人去了,不到十天做了卿相。有人懷疑他如此進退,是不對的。我探討荀爽的思想,認為出而用世,退而家居隱處這是君子為人的大節。天下太平,固然應該弘揚大道以實現自己的懷抱,世亂,也應該投身問世以匡救時弊,荀爽的急急自勵,豈不是君子所應有的大節嗎?不然,為什麼要捨平安的坦途不走而去踩虎尾巴呢?看他不談遷都,救楊彪、黃琬之禍,以及後來潛圖董卓,國命幾乎得到振興。所謂「大直若屈」,道路本來是曲折的。

◆荀悅傳,荀悅字仲豫,荀儉的兒子。荀儉死得早。荀悅十二歲時,能夠解說《春秋》。家窮沒有書籍,往往去別人家,看到篇章書牘,過目大多能夠背誦。性情沉著好靜,長相漂亮,特別愛好著書立說。靈帝時,宦官用權,讀書人一般不出來做官,退身窮處,荀悅於是托病隱居,當時人不認識他是怎樣的一個人,只有堂弟荀..特別稱讚他,敬重他。開始被推舉為鎮東將軍曹操府,升黃門侍郎。獻帝愛好文學,荀悅與荀..及少府孔融侍講宮中,早晚談論。累升秘書監、侍中。當時政權移於曹操手中,天子不問政治,大權旁落,不過空在其位罷了。荀悅有志諍言進諫,但所謀皇上不用,於是作《申鑒》五篇。所議論通達為政的體要。書寫成之後,上奏天子。內容大略說:大道的根本,仁義二字可以概括。五典以它為經,群書以它為緯,吟詠歌誦,譜之音樂,形之舞蹈,前鑒既明,後再申述。所以古時候先聖先王,對於仁義,總是一講再講以至三講的。為政之術,首要除去四患,然後才注重五政。所謂四患:一叫偽,二叫私,三叫放,四叫奢。偽詐就亂風俗,自私就壞敗法紀,放蕩就沒有軌則,奢侈就不能制約。這四者不除去,國家的政治就無辦法推行了。風俗亂了,大道就不得而行,雖然是天地也不能保其本性;國家的法紀壞敗,社會就不得安寧,雖然是國君也不能堅持他的準則了;胡作非為,人們的行為失去約束,雖然是聖人也不能保全他的操守了;人慾橫流,沒有控制,雖然是四表之大,也不能滿足他的要求了。這是叫做四患。

興農桑使老百姓的生活過得好;分別好壞使風俗純美;宣揚文化教育闡明德治敷洽;建立軍事保持威懾力量;賞罰嚴明,統一法紀。這是叫做五政。有的人不怕死,不可以犯罪來恐嚇他;為人不以生為樂,不可勸他為善。對這些人,雖然使契實行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五種教育,使皋陶為吏,政治也不能推行。所以做君主的首先要使財用豐足,安定他們的情緒。古時候帝王親耕田,后妃親事蠶桑,國內無游手好閒的人,四野沒有荒棄的產業,財用自給,不隨便使用勞力,以濟人事。這是叫做養生。君子所以能感動天地,驗應神明,正萬物而成就王者的教化,行事一定真切而符合實際。所以為君主的可藉以審定好壞。善惡要見於功罪,毀譽要經過考驗期於準確。聽人家談話,要以事實來核對,據名察實,不要被欺詐虛偽所迷惑,以致搖動人心。所以事實沒有不確實的,事物沒有不貼切的,善行沒有不顯明的,罪惡沒有不外露的。這樣,風俗淳樸,老百姓沒有作亂之風。百姓上下看到了利害關係自己,所以思想上戰戰兢兢,行為上謹慎檢點,內心不迷惑,對外界也不存非分的想法,這樣,百姓的心平正了,這叫正俗。對君子用情,小人用刑。榮光羞辱是賞罰的標準。所以禮教榮辱對待君子,為的是感化他們的情志;桎梏鞭撲對待小人,為的是以刑使他們改邪歸正。君子恥於受辱,何況犯刑呢!小人不畏刑,何況是受辱呢!如果廢棄德化教育,是把中等人推入小人一夥;推行德化教育,是把中等人引入君子的行列,這叫做明化。小人的本性,對他放鬆一些,就驕傲起來,驕傲就要妄為,妄為就要生怨,就要反叛;遇到危難,就謀作亂,安逸就胡思亂想。

沒有強制的手段,就不能懲罰他們。所以作君主的一定要掌握軍事,以防發生意外,制止暴虐。安居時寄軍事於內政之中,一旦有事動用武力。這叫秉威。賞與罰,是為政的手段。賞要明,罰要必,說了算數。不要輕聽偏信,不要朝令夕更,要做到審慎二字。賞是為了獎善,罰是為了懲惡。人主不隨便行賞,不僅僅是為了愛惜財物,因為隨便地行賞,不能起到勸人為善的作用。不隨便實行懲罰,不是為了愛人,因為隨便地懲罰人,不能起到懲治壞人的作用。賞不能勉勵人為善叫做止善,罰不能懲治壞人叫做縱惡。

做君主的能夠做到不阻止在下的人為善,不放縱在下的人為惡,國家的法紀就樹立起來了,這叫統法。四患已經除掉,五政又建立起來,還要真抓實幹,堅持不懈,簡要而不怠慢,疏略而無所失,無為而治,任其自然,無事為事,德自歸之。不肅而自然成,不嚴而自然化,君主垂衣拱手,天下太平無事。這叫為政的方略。又說:娶公主為妻的制度不是古已有之的。下嫁二女,這是唐堯的制度。嫁妹大吉,這是商代君主帝乙的教誨,王姬歸齊,這是周代的禮儀。把陰勝陽,違反了自然規律,把婦女凌駕在丈夫之上,這是違反了人倫的關係。違反自然規律不吉祥,違反人倫關係不義。又古時候天子諸侯有事,一定要先告於廟。朝廷裡設有史官二人,左史記言,右史記事。事載《春秋》,言載《尚書》。君主的一舉一動,一定要記錄,善惡成敗,都保存無遺。以至士人百姓,如有卓異的事實,都載入書籍。有人想顯達而不能得到,有人想隱逸而名氣反而遠揚,得失一朝,或榮或辱垂之千載。好人受到獎勵,罪人因而恐懼。適宜於今天的一切都由史官記錄,保管典章文藝,記錄其行事。一年終了,報告尚書。作為賞罰的根據,以弘揚教化。帝看了認為很好。

帝好讀書籍,曾經認為班固《漢書》篇幅太繁,不好看,於是命令荀悅依《左氏傳》體裁作《漢紀》三十篇,令尚書給悅筆札。荀悅所作《漢紀》辭句簡要,事實寫得詳細,議論精美。《漢紀》的序言說「:從前,聖人創建帝王治國的準則,經緯天地,觀察自然以立法,於是創造文字,以通宇宙,傳播於王庭,用處大得很啊。先王為了發揚大業,求美德之士而任用之,故陳於是夏。也是想後世永遠作為典則。建立典章制度,有五志:一叫達道義,二叫章法式,三叫通古今,四叫著功勳,五叫表賢能。這樣,天人的關係,事物的權衡,明明白白,都包括其中了。世世代代守了這個典範,大業就不會隕墜了。增加或減少,保持盈虛平衡,要與時代相消長,好壞不同,而量好壞的尺度,只能是一個。

漢朝四百零六載,撥亂反正,繼武興文,永遠想到祖宗的洪業,想到萬世發揚光大。皇上默然深思,雅愛文事,瞻前顧後,繼往開來,闡明遠大的宏圖,命立國家大典。於是搜羅整理舊書,寫成《漢紀》。中興以前,明主賢臣得失的軌跡,都可一目瞭然。」又著《崇德》、《正論》及諸論數十篇。

年六十二,建安十四年(209)逝世。

◆韓韶傳,韓韶字仲黃,穎川郡舞陽縣人。年輕時在郡裡做官,徵召司徒府。這時太山賊公孫舉稱偽號有幾年了,守令無能力破滅或驅散他,經常犯法。尚書省挑選三府掾中能理治煩亂的人,來解決這個問題。於是任命韓韶為贏縣長。太山賊聽說韓韶是個好官,就彼此約束不入贏縣境內。但是其他各縣就更多地遭到他們的侵擾,鬧得男的不能耕田,女的不能養蠶桑,因而逃亡到贏縣討乞的人很多。韓韶可憐他們饑不得食,於是開倉救濟他們,分得糧食的有一萬多戶人家。縣裡的主管都爭著說不行。韓韶說「:救活這些將死於溝壑的人,如果因此獲罪,死了也是高興的。」太守平日知道韓韶的品德,終於沒有處理他。因病死在任上。同郡李膺、陳萛、杜密、荀淑為他立碑讚美他。兒子韓融字元長。年輕時能論辯名理不作詞章的學問,名氣大,五府都徵召他。獻帝初年,官至太僕。

年七十逝世。

◆鍾皓傳,鍾皓字季明,穎川郡長社縣人。是郡裡的大姓,世世代代精通法律。鍾皓年輕時以敦厚篤實為人稱道,公府連續徵召,因為二兄沒有出仕做官,他就隱居密山,講作詩格律教授學生一千多人。同郡陳萛,比鍾皓年紀小,鍾皓與他結為朋友。鍾皓任郡功曹,遇上徵召司徒府,臨走時,太守問他:「哪一個可以代替您?」鍾皓說「:太守如果一定要得適當的人,西門亭長陳萛可以。」陳萛聽說了,說「:鍾君似乎沒有認真考察人,不知為什麼獨看起了我?」鍾皓沒過多久自請辭職。前後九次被公府徵召,征為廷尉正、博士、林慮長,都不就。當時鐘皓與荀淑都為士大夫所嚮往崇拜的人。李膺曾經歎息說「:荀君清識不易同他比量,鍾君至德可為師法。」鍾皓的侄子鍾瑾的母親是李膺的姑姑。鍾瑾好學慕古道,謙虛退讓,與李膺同年,都有名氣。李膺的祖父太尉李修曾說「:鍾瑾像我家人的氣質,國家有道能用其才,國家無道可以免於刑戮。」又把李膺的妹妹嫁給了他。鍾瑾徵召州府,沒有俯屈過自己的意志。李膺對他說「:孟子認為『人無是非之心,就不能算人』。你為什麼不與孟軻所說的相同呢?」鍾瑾曾將李膺這話告訴鍾皓。鍾皓說「:從前齊國的大夫國武子喜歡揭發別人的罪過,以致招來怨恨。最終保全身家,還是你的謙虛退讓為貴。」他體認古人教訓不尚教條,惟求行之適當。多屬這種情形。年六十九,死在家裡。諸儒歌頌他:「林慮美德,非禮不處。愛好詩書,絃歌樂古。五就州台,九應台輔,遲疑王命,終歲容與。」鍾皓孫子鍾繇,建安中任司隸校尉。

◆陳寔傳,陳寔字仲弓,穎川郡許縣人。出身卑賤。兒童時,雖在頑耍,也為兒童們所擁護。年輕時,作縣吏,曾經為縣裡的一些奴僕幹事,後來為都亭佐。有志好學,坐立誦讀不輟。縣令鄧邵試著和他談話,認為不是一般的小吏,讓他去太學學習。後來的縣令再召他為吏,他於是逃避隱居陽城山中。這時有殺了人的,同縣楊吏懷疑是陳萛,縣裡逮捕了他。

拷打審訊,沒有事實根據,因此得以釋放出來。後來陳寔作了督郵,秘密托咐許令,用禮召見楊吏。遠近的人聽說,都驚歎敬佩他。陳萛家貧,再作郡西門亭長,不久,調為功曹。這時,中常侍侯覽托太守高倫用吏,高倫教令代理文學掾。陳萛知道這個人不合適,把高倫的教書之於檄,懷檄見高倫說:「這個人不宜用,然侯常侍的命令不可違抗。我請在外署官,這樣不會有損明德。」高倫聽了他的。於是輿論責怪陳萛所舉不得人,陳萛始終沒有說什麼。高倫後來被徵召為尚書,郡中士大夫送到輪氏旅社。高倫對大家說「:我以前為侯常侍用吏,陳君秘密持教返還,在外地白署。近來聽說有人拿這一點責怪陳萛,這是由於我害怕強暴,陳君可以說是好的推到君身上,有過則歸自己的人。」然而陳萛仍堅決引咎,聽說的人才歎息陳萛的為人,從此天下都敬佩他的德行。司空黃瓊徵召能治煩劇的人才,以陳萛補聞喜長。不到一個月,陳萛因有一年的喪服,去官。再升授太丘長。講求德化,清靜無為,百姓安居樂業。

鄰縣人戶來歸附太丘的,陳寔對他們訓導解釋,遣送回去。吏耽心有人告狀,告訴陳寔,想把這些人拘禁起來。陳寔說:「告狀是為了求得公正,拘禁起來,他們的道理怎能申訴?不要拘禁他們。」主管領導聽說,為之歎息:「陳君所說如此,難道還有人怨他嗎?」終究沒有人告他的狀。因沛相徵收賦稅違法,解印綬回家,吏人很懷念他。後來逮捕黨人,牽連陳萛。不少人都逃避求免,陳萛說:「我不進監獄,大家無靠。」於是自請囚禁。碰上朝廷行赦,出獄。

靈帝初,大將軍竇武徵召為掾屬。當時中常侍張讓權勢極大,張讓的父親死了,送歸穎川埋葬,雖然全郡的人都去了,但是有名氣的士大夫,一個也沒有去,張讓覺得自己沒有面子,很是羞恥,陳萛卻一個人去吊了喪。後來再次誅殺黨人,張讓感激陳萛作吊之情,好多人得到了原宥,保全了身家性命。陳萛在鄉里,以公正作表率。有爭訟的,求到正確的判斷,說清是非曲直,回去後,都無怨言。有的甚至歎息說:「寧願受刑罰,不要被陳萛說不是。」這時是個饑荒年成,百姓困苦,有個盜竊分子進入他的室裡,停在樑上。陳寔偷偷地看見了,於是起床整理臥具,打掃衛生,然後把子孫叫到一塊,正色訓誡說:「人不可不自勉,不好的人不一定本來就壞,習慣因本性而成,以至到了這個地步。『樑上君子』就是這種人啊!」盜竊分子大驚,自己跪到地上,叩頭請罪,陳萛慢慢地曉諭他說:「看你的樣子,不像一個壞人,應該深刻反省,做個好人。

然而,這次當是因為貧困才幹這事的。」命令家人送絹二匹給他。自此之後,全縣就再沒有人盜竊了。太尉楊賜、司徒陳耽,每次新任公卿,百官都來祝賀,楊賜等常歎陳萛未登大位,自己感到慚愧,等到黨禁解除,大將軍何進、司徒袁隗派人勸陳萛,想特別上表破格給陳萛以大位。陳萛謝絕使者說「:我久已不想人間的事了,整飾衣巾,等待死而已。」這時三公每出缺,大家都想到陳萛,多次徵召,不去,關著門,車子也掛起來,游息養老。

中平四年(187),年八十四,卒於家。何進派使者弔祭,海內去弔唁的三萬多人,穿著喪服的以百計。共同刻石立碑,謚為「文范先生」。有六個兒子,陳紀、陳諶最好。陳紀字元方,也以德行為人稱道。兄弟孝養,婦女和睦,鄉里的晚輩都羨慕他的家風好。遭黨錮,於是發憤著書數萬言,叫做《陳子》。黨禁解除,四府都爭任命,他都不應。父親逝世,哀痛至極,往往嘔血絕氣,雖然服喪期滿,仍然悲痛過度,致使身體消瘦,僅剩下幾根骨頭,成了死人一般。豫州刺史認為陳紀這種至行,難能可貴,上表尚書,豫州百城皆圖畫陳紀等形象,以勸勵風俗。董卓進入洛陽,派使者到他家,授五官中郎將,不得已,到京師,升為侍中。調出為平原相,去謁董卓,這時董卓想遷都長安,對陳紀說「:三輔平敞,四面形勢險要堅固,土地肥美,叫做『陸海』。現在關東兵起作亂,恐怕洛陽不可久居。

長安那裡宮室是現成的,今想西遷長安,怎麼樣?」陳紀說:「天下有道,要使四夷歸服。這就需要賢明的政治,以安撫他們。遷移皇上,這是最次的主意。我認為,您應當把事務交給公卿們去辦,自己集中精力對付外面的問題。如果有違抗命令的,就用武力處理。現在關東起兵,老百姓無法活命。如果您謙讓朝政,率師討伐關東亂兵,那麼,水深火熱中的老百姓,庶幾可以保全。如果想遷皇帝以圖自安,那好比累卵,越高就越有破滅的危險啊!」董卓聽了,非常不快意,因為敬佩陳紀的名聲與德行,就再沒有說什麼了。當時朝廷有人想任命陳紀為司徒,陳紀看到禍亂將起,不辦行裝,馬上回到郡裡。詔書追授太僕,又徵召為尚書令。建安初,袁紹為太尉,他讓給陳紀,陳紀不受,任為大鴻臚。

年七十一,死在任所。子陳群,為魏司空。天下認為公有愧於卿,卿有愧於長。弟陳諶,字季方,與陳紀的道德操行和父親一樣有名,當時叫「三君」。每次宰府徵召,常同時受命,執羔執雁成群地朝見天子,當時沒有不以他們為榮的。史官評論說:漢朝自從中世以下,宦官專權,所以風俗就以隱身不仕,假裝高尚,放言無制為高,一般士人如果不談論這些,就要遭到普通人的譏笑。所以時政更加昏暗,這種風氣也更加厲害。只有陳先生進退之節,昭然可紀。心懷大德,所以外物不能侵犯他;以仁相處,故不脫離人群;德行修成在身,教訓傳於天下,所以凶邪奸猾之徒,不能用他們的權勢來侵奪,王公大人不能用他們的富貴來相驕傲。是以聲教雖然在朝廷已經廢棄了,清廉的風俗卻在民間保存著。

《後漢書白話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