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再度遇到在小館子見過的紳士梅津順,是在我依舊來到的突堤上。這是辱暑已過,海面和天空開始為一片秋意所籠罩的時候。這天黃昏,我照常來到突堤上,-艘船正在遠處海上駛著。在遠處海上駛著的船看起來紋風不動。我正在凝望船隻時,有人靜靜走過來。
    「嗯,我們又相遇了。」紳士先開口對我說。
    「到海濱來散步時,看到有人在這裡。我以為你是來釣魚的人呢。」
    紳士學我捲起褲管,蹲了下來。
    「你還在到處調查,是不是?」
    「可以這麼說。」紳士回答道:「不過,自從上次聽了你的一番話以後,我的想法有所改變了。我的意思是說,我改變了調查的對象。」
    「這就奇了。我不是只告訴你一些有關保險箱的事情嗎?」
    「就是啊。這個鎮上你知道保險箱密碼而裡面有可能擺大額金錢的,起碼有十個地方。」
    「也許是吧。」
    「我已把調查的對象由土地轉換為保險箱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
    「這些保險箱裡不見得經常擺有大錢。這只有一定的期間——譬如說,一個晚上啦,或者是一天。就以洋裁補習班為例來說,這個地方的保險箱裡擺有大錢的時候是學生們每月繳納學費的當天。這些錢第二天就存到銀行去。學校的情形和這同樣。商店比較有錢是月底收了賬之後。農會有大錢也是在固定的期間……」
    「你幹嘛查這些事情呢?」
    「我的好奇心很強,對感覺有興趣的事情,我是不查到底不罷休的。現在,我認為……」
    「你認為怎麼樣?」
    「我認為你是一個老實人。」
    「我們只有一面之緣,你怎麼看得出來呢?」
    「我當然看得出來。這個鎮上有保險箱的地方,由於你對密碼守口如瓶,所以從來沒有發生過差池,這就是最大的證明。這個鎮上都有愚直的一面,所以我對你是信得過的。」
    「你到底要對我說什麼呢?」
    「你是行家,不必由我費口舌。你也說過硬撬保險箱不是聰明的方法,不但得花一些本錢,而且危險。等人家要把錢送往銀行時下手,這是搶劫。搶劫的危險更大。」
    「所以,我認為最聰明的方法應該是等保險箱裡裝滿錢的時候去開它。」
    「你是以偷開保險箱為專長的慣賊嗎?」
    「我的專長不是這個。不過,用腦筋倒是我的專長。我就是喜歡用腦筋去思考,做的事情好與壞,我卻不去管他。我就是以此為樂的一個人。」
    「我說你是個怪人。」
    「什麼地方的保險箱裡什麼時候有錢-這一點我已徹底查出來了。我連可能會有的金額都知道。這種一本萬利的生意,吸引力實在太大了。殺人勾當我不太喜歡干,至於和警察鬥智,這是我最喜歡的。現在我們閒話少說——」
    「你是專程到這裡來找我的,對不對?」
    「我說過我們言歸正傳一」紳士不容我打岔,自顧自地說:
    「你要是肯把一些密碼透露給我,幾樁利潤頗大的犯罪會順利完成的——」
    「原來如此。」
    「你肯助我一臂之力吧?」
    「我要問你一件事情。前些日子裡,有小偷摸進我家裡,把東西翻得亂七八糟的。這是你幹的吧?」
    「我不知道。說不定是我的手下干的吧?不過,這也沒有證據啊。」
    「警察人員來調查的結果,由於指紋不清晰,所以也就不了了之了。」
    「我在和你當面交涉,你沒有聽到嗎?」
    「我會拒絕,這當然是你意料之中的事吧?」
    「那當然。不過,你在拒絕我之後到警署去報告,這時候,我已經不在這個鎮上了。何況我這只是找你商量,根本不算犯法呀。」
    「這樣還不構成恐嚇罪吧?」
    「我認為我是在和你談生意,你沒有看見我對你很有禮貌嗎?」
    這真是奇人一個。不過,他講的話確實也有道理。現在,問題不在於警察,而是在於我做這一行的信用問題。
    「做生意的人最關心的是合算不合算的問題。我要是把那些保險箱的密碼透露給你,我就不能在這鎮上繼續做生意了。這是不划算的事情。」
    「這一點你放心,我會給你很大的好處的,這樣,你不是可以撒到別的地方,繼續做你的生意嗎?而且,到了新的地方之後,我們再合作幹一票。完了之後,再移到別的地方,再合作幹一票。之後,再移到別的地方去。我們專門在中小都市幹這個買賣吧。」紳士說。
    「你曾經派人到我家來偷開保險箱。那一次你們要是偷到我賣出去的保險箱的密碼單,你還會需要我這個人嗎?結果,你們失敗了。」
    「事實好像如此。」
    「真想把我們剛才的對話讓刑警先生聽到哩。」
    「這就是我選擇在這堤坊上和你見面的理由。不過,我要聲明的是,在這個階段我並沒有攜帶武器。我攜帶的武器是我的頭腦。」
    「這一點我和你相同。」
    「好,那我就再說一次吧。助我一臂之力如何?」紳士說。他的口吻一點沒有異常之處,溫和如初。
    「恕我直言,絕難從命。」
    「是嗎?」紳士沉默了。聽到的只有浪濤聲而已(我是不是該為即將到來的危險提高警覺呢)。我心想。不過,我總覺得這位叫做梅津順的紳士好像不是什麼天大的壞蛋。
    「你最好死了這條心吧。你應該看得出來,我是個相當固執的人。」
    「我看得出來。可是,到現在為止,你這是基於道德觀念。你要不要聽聽助我一臂之力時,你將得到的金錢數目呢?請恕我直說,你現在的屋子實在太寒酸了。我敢f丁賭你家的籬笆一定經不起今年秋天的颱風,會被吹垮的。」
    「謝謝你提醒我。要是被吹垮,我有意思改用空心磚砌成的圍牆的。我也知道我家玄關的門拉動非常吃力。可是,我就是這麼慵懶的人,除非迫不得已一比方說,破颱風吹垮啦——我是懶得去動它的。」
    紳士泛出一絲微笑說:
    「好吧,那我今天就先f丁退堂鼓再說吧。怎麼樣,我們再去喝兩杯如何?」
    「謝了。我怕會有小偷又乘隙而入,我看我還是回家吧。」
    「說的也是。那我就告辭了,你請多待一會兒吧。我本想留下地址,好讓你轉變念頭時可以找我,只是我沒有固定的住址,這就沒有辦法了。我會再來找你的。」
    「多跑幾趟也是一樣,你省點兒力氣吧。」
    「再見。」
    紳士的腳步聲遠去。
    由於我不為所動,所以一切都平安無事。只要不為所動,我腦子裡的數字也沒有動的必要。

《保險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