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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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推測,謀殺喬治·伯恩利發生在週五晚上10點至凌晨6點之間。吉姆·格林在半夜時被殺。伯恩利的房間冰冷,而格林的屋子裡,暖氣卻開到了最高一檔。兩樁謀殺案似乎都和性有關。
    特裡沃·瓊斯的照片被幻燈打在牆上。
    「現在該好好查查這個人了。」麥金尼斯看著牆說。
    屋裡的緊張氣氛似乎緩和了一點兒,大家開始小聲議論。
    「特裡沃·瓊斯,1963年生於卡迪夫。今年7月28號以前一直住在伯恩利的樓上。吉姆·格林是他們住房抵押顧問。我們這裡有他的一點記錄。1984年,他因窩贓被判6個月監禁緩期執行;1986年因為傷害罪再度入獄。
    「1986年那次判刑是因為徹裡案件。那次,四個暴徒闖進格林·徹裡的酒吧,瓊斯就是那四人中的一個。當他們意識到那是一個同性戀酒吧時,局面已經變得不可收拾了。酒吧頓時亂作一團。瓊斯一夥吃了虧,瓊斯用煙灰缸砸一個傢伙,被拉開了。在這之前,他還沒幹過這麼出格的事兒。就在那一次,有人用玻璃在他臉上重重地劃了一道。在法庭上,瓊斯的辯護律師認為,整起事件已經失控,簡直無法證明誰對誰錯。再說,他的當事人不也吃了大虧了嗎?那次,他被判一年監禁。」
    穆爾警察接過話茬:「瓊斯有個,或許是曾經有過一個合法妻子,詹妮·威爾金森。以前她在霍夫工作,瓊斯在市中心的一家音響商店干。目前,不能肯定他們在哪裡。但據推測,他們可能會在南安普敦的聖瑪麗區。」
    格裡夫斯警探站起身來:「現在關於伯恩利還沒有什麼確鑿的材料,但對於吉姆·格林,我們現在知道,三年前他因為在公共場所的非法行為被判刑。在進入房屋合作社之前,他在一家連鎖藥店當實習會計師。他是個同性戀,熱衷於研究淫書,搜集各種古怪的東西,包括他死時坐著的那個馬桶。」
    麥金尼斯接著道:「有跡象表明,格林在死前有過性行為。我們發現了精液的痕跡。法醫會來鑒定。可以預料,那不是格林的精液。」
    這時,穆爾發話了:「現在可以肯定被害者中其中一人是同性戀。兩個被害人都認識嫌疑犯瓊斯,而這個人曾經和同性戀者發生過衝突。我們必須在發生第三樁命案之前,找到這個瓊斯。聖·格裡夫斯和延格爾今天上午跟我去一越南安普敦。麥金尼斯探長和弗拉德去一趟瓊斯幹過的音響商店和詹妮工作過的律師事務所。其餘的人繼續挨戶調查。現在,出發吧!」
    麥金尼斯的車停在警察局的地下車庫裡。他問凱茨先去哪兒,並讓她駕駛自己的車。
    「我想應該是律師事務所,先生。威爾金森或許跟那裡的女秘書有聯繫。」
    「那麼,瓊斯就不會和別人聯繫嗎?」
    「長官,我想,如果瓊斯是嫌疑人,他一定會處處小心謹慎,不會給我們留下線索的。」
    他們把車開出停車場,沿著威廉大街駛去。麥金尼斯問凱茨,為什麼認為女人沒有男人謹慎呢。
    「案犯是瓊斯,需要小心的是他。再說,社交圈對於女人來說是那麼重要,即使威爾金森不想被人發現自己的行蹤,她或許也會忍不住跟老朋友聯繫的。」
    「社交圈?」麥金尼斯臉上帶著一絲嘲諷。
    「就是朋友,夥伴。」凱茨答道。
    他們到了霍夫,下車走了一小段路就看見了巴吉爾·斯特裡特和哈蒙德事務所。它佔了整幢大樓的底層,離最近的漢堡包店只有一分鐘路程。
    一進門,屋裡空蕩蕩的,只有一個高高的櫃檯和一個鈴。這顯然是用來對付推銷員的。凱茨按了一下鈴,立刻出來一位紅頭髮姑娘。
    「早晨好。」姑娘眨眨眼睛,「能為您做點什麼?」凱茨掏出自己的證件,「噢,天哪,是警察!」那姑娘叫了起來。
    一個年紀稍大的女人帶著他們穿過一個乾淨、整潔鋪著灰色地毯的辦公室,來到負責人辦公室。遠處,紅頭髮姑娘正在對兩個打字員手舞足蹈地說著什麼,顯然是在說警察來了的事。帶路人敲了敲辦公室的門,示意他們進去。屋裡一張價值昂貴的書桌後,坐著一位身材魁梧的老人。他留著一頭白髮,正面帶微笑地等著他們。看見凱茨是位女士,他立即站起身來,像侍者一樣替她挪開一把椅子。凱茨不由自主地笑了。她覺得他看上去像聖誕老人。」
    「我是巴吉爾。」老人自己也坐下來。「斯特裡特退休了,奧裡弗·哈蒙德已經過世了。」
    弗拉德和麥金尼斯心有靈犀地相互對視了一下。
    「我今年82歲了,」巴吉爾笑著,「可腦子還沒糊塗。」
    「我想肯定是這樣的。」凱茨把話引入正題:「我們想問您幾個問題。」
    「說吧,小姐。」
    「是關於您這兒以前的一個僱員,威爾金森小姐。」
    「您是說詹妮·威爾金森吧?8月7日她離開這兒了,那天是星期五。」
    凱茨掏出本子記了起來:「您說是8月7號,肯定嗎?」
    「當然。小姐,我還沒老到不中用的地步。」
    「那當然,先生。只不過,剛才……」
    巴吉爾按了一下按鈕,一個聲音從揚聲器裡傳來:「巴吉爾先生,什麼事?」巴吉爾讓秘書把檔案文件拿來,隨後接著道:「詹妮·威爾金森在這兒工作的時間不短。去年我妻子死時,她幫了不少忙。我可以確定,她就是8月7號離開這兒的。」
    秘書拿著一個藍色的文件夾走了進來。「威爾金森夫人的檔案。」說著,她把夾子放在桌上離開了。
    巴吉爾翻看著材料,就像醫生翻看病人的病歷一樣。他說話的語氣也像醫生那樣毫無誇張修飾:「詹妮是1991年4月3號到這裡來的。1992年8月7日離開這裡。她是個一流的人才,我給她寫了一份蠻不錯的推薦材料。……」
    「推薦材料,先生!」弗拉德打斷了他,「寫給哪個公司的推薦材料?」
    「抱歉,那份材料並不針對任何單位。只是詹妮在離開之前想帶一份工作證明。我們很樂意能為她做點兒什麼。」
    「那麼,關於她,您還瞭解些什麼?」
    「噢,恐怕就這麼多。她走的時候,我給了她一份獎金。看到她走,我很遺憾。其他,就沒什麼了。如果您想瞭解關於她的朋友、社交之類的事兒,您可以問問剛才拿材料進來的帕剋夫人。」
    凱茨和麥金尼斯站起身來同老人握手告別。
    「能不能順便幫我叫些茶進來?」巴吉爾問,「讓莎麗拿進來,就是那個紅頭髮的小傢伙。」
    帕剋夫人引著兩人向打字室走去。她說自從威爾金森離開以後,又有兩個女孩子離開了這裡。那兩位倒是與威爾金森夫人挺熟的。」
    帕剋夫人一走,一個女孩立刻說:「老傢伙總是管詹妮叫『威爾金森夫人』。就算詹妮和特裡沃是夫妻,那也用不著這麼稱呼,像50年代的老傢伙一樣。」
    「你和詹妮熟嗎?」
    「我們是好朋友。過去我們常常一塊兒去麥當勞吃午飯。」
    「她離開這兒以後,你有過她的消息嗎?」
    女孩子猶豫了一下,說:「沒有」。
    凱茨覺察出這不是真話:「要知道,並不是詹妮遇到了什麼麻煩。我們只是……嗯……」
    「我叫布倫特·戴安娜。」女孩說。
    「詹妮沒有觸犯什麼法律,布倫特小姐。我們只是想瞭解她最近的情況……」凱茨朝麥金尼斯看了一眼,希望他能幫忙一起說服布倫特。可是麥金尼斯卻似乎故意在看著別的地方。她只好繼續道:「出於為詹妮的安全考慮,我們需要立即和她取得聯繫。」
    「是不是和他以前的那個男朋友有關?」
    「我很抱歉,出於工作原因,我沒有權利告訴你別的什麼,但是……」說到這裡,凱茨停住了。
    「看來是那個混蛋了。他還在四處威脅別人,是吧?」
    「我剛才說了,我沒有權利告訴你……」
    「那沒關係。真的,我能保守秘密。」
    「當然,我相信。」凱茨微笑著說,「您能提供什麼線索,幫我們找到她嗎?」
    「我不是十分清楚。」她說,「她剛丟了房子的時候——真可怕,他們沒了自己的房子。那時,詹妮和我一起呆了一個星期。特裡沃在南安普敦的一個叫什麼帕奇的地方租了個房間。詹妮不喜歡那個地方,要知道那裡和紅燈區挨著。有好幾次,幾個傢伙想把她帶回去過夜。」
    「你有那兒的地址嗎?」
    「沒有,但是大概在一個月以前,詹妮打電話說她搬走了。她和特裡沃兩人及另外一對夫婦合租著一套四個臥室的房子。她說自己過得很開心。房子附近有個小小的公園,她們住的地方正好在一個新的購物廣場和麥當勞之間。」
    「還有什麼?」
    「沒什麼了。」
    「她沒有談起自己的工作嗎?關於她現在住的地方,她還說了些什麼?」
    「特裡沃找不著工作,她說,她自己在一家超市幹了一段時間。不過,後來又不幹了,找了份新差事。」
    「在哪裡?」
    「不。我問她來著,可是計費器響了,電話斷了。」
    從律師事務所出來,麥金尼斯先開口了:「弗拉德,怎麼樣,瞭解了這麼多,想不想向穆爾警官匯報一下?」
    「還不到時候呢。也許那家音響商店還能提供些什麼線索。」
    「那,好吧。」
    他們已經駛近了市中心,凱茨正在想一個問題:「長官,格林追蹤瓊斯和威爾金森到過南安普敦……」
    「我也這麼猜測。」
    「您這是什麼意思?」
    「瓊斯夫婦很可能和格林聯繫過。」
    「為什麼?」他們來到約翰街。
    「別問我為什麼,凱茨。我只是大膽設想而已。」
    聽見老傢伙稱自己「凱茨」,她真是高興。
    「停車的時候,小心著點兒,弗拉德。」
    「是的,長官。」
    她盡可能迅速地把車停在了主檢查官的車旁邊。「您是願意跟我一塊兒去音響商店呢,還是想在出發去南安普敦之前休息一會兒?」她問。
    「不用管我,弗拉德,你看著辦吧。」
    他們準備進樓的時候,有人叫住了探長。一個年輕的偵探跑過來告訴他,法醫送來一個包裹。另外負責挨戶調查的警察報告說,星期五晚上很可能有個女人去過伯恩利家。
    「弗拉德,趕緊去音響商店,瞭解情況之後盡早回來。」麥金尼斯說著,快步離開了。凱茨發現,他走路的樣子很怪。他邁著大步頻率很高,就像鳥一樣。
    凱茨在音響商店一無所獲。6月份時,原先的職員都走了。新上任的經理很想幫上什麼忙,他答應把認識瓊斯的那些人的名字、地址告訴凱茨。可是材料都在總公司,要拿到這些材料,至少需要一天時間。凱茨沒在那裡多耽擱,迅速離開了。
    她回到警察局,還沒來得及脫下外套,麥金尼斯就把她叫了進去。「法醫的驗屍報告表明,格林身上的指紋和伯恩利床上的指紋出自同一個人。這麼看來,殺害格林和伯恩利的兇手是同一個人。」他有點喜形於色,「找到瓊斯,看他還有什麼話說。這種DNA指紋鑒定準得很。」
    「長官,在音響商店一無所獲。」
    「嗯,和我預料的差不多。」
    「不過,明天他的公司總部可能會提供一些有用的線索。」
    「好吧,好吧。」他顯得有點急躁,「聯繫一下穆爾警官,我有話跟他說。」對了,有個警察說,你們一個鄰居在星期五晚上10點看見伯恩利和一個女人在一起。你去問問他具體情況。」
    「那,長官,還去不去南安普敦?」
    「當然去,越快越好了。一定要趕在記者之前找到瓊斯。快去找那警察,我們馬上走。」
    「他是誰,長官?我是說那警察。」凱茨有點不快地問。
    「見鬼,弗拉德,我怎麼知道?」麥金尼斯咆哮起來,「我只管這兒的事,問值班警察去!」
    值班警察倒是給了凱茨幾個明確的答覆:「目前,我們還沒有和穆爾警察聯繫上。他們到時候會和南安普敦總部聯繫。我們會打電話給那裡的總部,通知穆爾和這裡聯繫。」
    「麥金尼斯探長說,要盡快,他現在簡直像熱鍋上的螞蟻。」
    「那是他的問題,我可沒辦法。你是不是要找貝利?」
    「對,是的。」
    「他在餐廳裡。」
    尼克·貝利正在餐廳的角落裡和一個女警察一起吃著餡餅。凱茨認識尼克,也和那位女警察共過事。她朝兩人走去:「嗨!朱莉!」
    尼克算不上是警局裡的大人物,但做事很講效率。他很快切人正題,談起了他瞭解到的情況。就在離伯恩利家三戶遠的地方住著一位老人,她在週五晚上看見伯恩利和一個女人站在自家窗外。尼克邊說邊掏出筆記本念了起來。
    「拉爾夫夫人說,那個女人大約在30至40多歲之間,戴著頭巾,穿一件長的灰色雨衣。」
    「拉爾夫夫人多大年紀?」
    「66歲。」
    「66歲!這個年紀的人還能有這麼敏銳的觀察力。」
    「她從前幹過警察。」貝利強調說。這時朱莉端著三杯飲料回來了,尼克抬起頭說:「對不起,親愛的。」他朝朱莉揮了揮手,又繼續講下去,「我的意思是說,拉爾夫夫人的確很敏銳。她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再說她的視力也沒什麼問題。我想,那個女人也許是伯恩利的朋友,她那天要是進了伯恩利的屋子,應該能覺出點什麼異樣來。我們應該找到那女人,好好談一談。」
    「謝謝你,尼克。讓我抄一下這個談話記錄。還有,再讓大夥兒問問,那天晚上有沒有人在街上看見過這個女人,注意問得巧妙一點。」
    「沒問題!」
    「嗨!幹得不錯,尼克。」說著,她轉過身笑著對朱莉說:「朱莉寶貝,好好照顧尼克,他可是塊寶啊!」
    朱莉眨了眨棕色的眼睛:「尼克?你說尼克?不是開玩笑吧?」
    「對,開玩笑,朱莉。」說著,凱茨站起身來。
    麥金尼斯正迫不及待地等著聽凱茨的匯報,聽完好上路去南安普敦。
    「我已經和那裡的探長聯繫過了。他表示要立刻通知應急行動隊。我說,咱們還沒有和穆爾警官聯繫上,等接上頭再說。」
    「可是既然瓊斯這麼殘忍地殺了兩個人,難道不應該通知應急分隊嗎?」
    「是的,他們也這麼想。你知道,他們會全副武裝,牽著警犬到處搜查。既然這樣,還是等等吧,至少得知道瓊斯大概在什麼地方。」
    路上,麥金尼斯告訴她,目前已經有了大致目標,穆爾等人已經在那裡守候了。那裡有個海濱村鎮。在聖瑪瓦和村鎮之間的這條街上全是三層樓四個臥室的公寓。附近還有一個酒店。如果你看了地圖就會知道,那裡好像就是我們要找的地方。
    「在房地產業炒得火熱的時候,這裡的房子賣到15萬美元。現在只要八萬五。鮑勃·穆爾已經和那裡的房地產商聯繫過了,那裡的大部分房子都租出去了。噢,對了,那裡的房子後面還有一個小公園。」
    「看來就是那裡了!通知行動隊吧,先生!」
    「說得對,弗拉德。我正在跟他們聯繫。」
    7
    海濱商業區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簡直找不著停車的地方。凱茨好不容易才把車停在馬路邊,在車上貼了個標有「警方」字樣的標籤,就急急忙忙追麥金尼斯去了。
    穆爾正在酒店裡等他們。大堂裡安靜得很,只有兩三對情侶在用餐。麥金尼斯出示了證件,兩人被帶到了一個包廂。聖·格裡夫斯正和穆爾對面坐著喝啤酒。麥金尼斯坐到了穆爾旁邊,凱茨只好到過道那邊找張椅子坐下。
    「鮑勃,怎麼樣?」麥金尼斯問,「有什麼情況?」
    「離這兒半英里的地方,四條街上全是帶三個或四個臥室的公寓。我們現在手頭有其中六家的地址,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這一家。」他拿出一份房地產商提供的資料和一張彩色照片。
    「這家的住戶叫布萊克。上個月房地產公司的人去,發現他家裡還住著別人。布萊克說那是來拜訪他的一個老朋友。現在延格爾正在巡邏車裡監視著那一家。」
    「看起來,還有時間,先吃點什麼吧。」麥金尼斯道,說完他自己點了一份比薩餅,凱茨要了麵包和沙拉。吃完,探長要凱茨給大家談談尼克·貝利瞭解到的證人。
    她有點緊張,可知道自己必須開口,於是清了清嗓子:「也許現在看來這並不重要,但貝利找到了一個目擊證人——拉爾夫夫人。拉爾夫夫人說自己在謀殺當晚十點後看見伯恩利先生和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在一起。老人雖然六十出頭了,可她的證詞是可信的。她從前就是個警察。」
    「弗拉德,你是想讓我們相信伯恩利不是同性戀,是吧?」鮑勃·穆爾看起來很友善,語氣中卻透著一股輕蔑的味道。
    「我只是在報告尼克·貝利瞭解的情況,這是我的工作。」凱茨瞥見麥金尼斯正望著她,可猜不透他在示意什麼。
    「好吧。如果能找到那個女人的話,瓊斯也許就更逃脫不了了。」穆爾緩和了一下語氣說,「當然,首先得逮到那傢伙。」
    「是啊,別忘了精液樣本。」麥金尼斯補充道,「只要抓到那傢伙,法醫的證明就足以置他於死地。」
    「現在怎麼辦,通知應急行動隊了嗎?」格裡夫斯問。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後,他若有所思地說:「1984年辦理徹裡案件時,我見過那傢伙。他看起來像頭羊羔,抓他不會費太大力氣。」
    探長認為:「不管怎麼樣,我們已經作了佈置。估計瓊斯會在拐彎處出現。」
    比利·廷格爾的車就停在離那房子約50碼的地方。凱茨和麥金尼斯拿起兩個文件夾,看上去就像是推銷員一樣,向延格爾的車走去。當他們走近時,廷格爾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
    「怎麼樣?有情況嗎?」麥金尼斯問。
    「連鬼都不見一個,先生。整個上午就有兩個孩子挨戶地朝信筒塞傳單。」
    「好吧。從現在起弗拉德警探也和你一起在這裡守著,你們倆看起來像是一對兒。再耐心等一會兒。」
    弗拉德拉開駕駛室的門。比利·廷格爾朝旁邊挪了挪,坐到副駕駛的座位上。這時,麥金尼斯已經走遠了。
    「比利,你又抽上了,還抽得那麼凶!」凱茨叫了起來。
    「看在上帝的分上,凱茨。要知道幹這話有多無聊,我呆在這兒快要成雕像了。」
    「好吧,好吧。不過,從現在起,把煙放口袋裡,不許再抽了。」
    說著她解開夾克,從腰包裡掏出一個紙袋。
    「那是什麼?」廷格爾問。
    「這是……」凱茨不慌不忙地說,「這是我剛給侄子買的禮物。出門前為了防身,把它帶上了。」說著,她從紙袋裡掏出一支皮製馬鞭。
    「你的警棍呢?怎麼了?」比利問。
    「沒怎麼。怎麼樣?比利,想不想跟我換?」
    「不,不想。」
    「得了吧,比利。書上說警棍並不能用來對付壞人,況且你的那個傢伙太大了。瞧我這個,能放在手提包裡。這是備用品,有準備總是好的。我可不想出什麼意外。」
    麥金尼斯探長和南安普敦的應急行動隊聯繫後得知,他們還有能夠隨叫隨到配備武器的軍隊。不過派遣這樣的行動隊,起碼要得到副警長的同意。
    麥金尼斯現在只要他們在抓嫌疑犯時能幫上一把。因此他們提供了幾條警犬。為了防備罪犯藏在屋裡,他們還可以提供配備槍支和警犬的突擊隊。
    「我猜,咱們這兒不會有什麼事。」凱茨語氣肯定地說,「麥金尼斯和聖在馬克街拐角那邊,穆爾警官和格裡夫斯在那邊巷子裡。咱們在這兒充其量只能把瓊斯嚇跑。電話在哪兒?」
    接電話的是麥金尼斯。
    「我和比利準備去房子後面,那裡更保險,不會把瓊斯嚇跑。」她發動引擎,等著對方發話,對方只是簡單地說了聲:「好吧。」
    她掛上擋正要開路,話筒裡傳來穆爾的聲音:「注意!有輛車正朝你們開去,看上去像是目標來了!」
    只見一輛藍色轎車駛進了這條街,停在前面。車門開了,走出一個短小結實、臉上有條疤的男人。此人正是瓊斯。幾乎就在同時,從街的兩頭有兩輛車飛速駛了過來。
    「見鬼!」比利看見瓊斯想逃脫,急忙跳出車門,朝麥金尼斯的車頂去。凱茨也緊跟著跳出車外。後面趕來的兩輛車橫過車身把瓊斯堵在路當中。
    「去他媽的!」瓊斯邊咆哮著,邊跑上麥金斯的車項。凱茨緊追上去,她的訓練鞋在黑色的車頂上留下了一串腳印。
    「瓊斯,你跑不了!」凱茨邊跑邊喊,換出對講機:「他跑了!往左!出了馬克街!」瓊斯頭也不回地朝前飛奔,還伸伸手指似乎在挑釁。凱茨緊追不捨,不讓他從視線中消失。
    「又左拐了!對,好是朝市中心方向!不,向右,是右邊!我們正經過蔬菜批發市場,又右拐了!這兒是個居民區!現在他朝海灘方向跑了!真糟糕!去他媽的!」她差點兒撞到一輛過路的汽車上。「對不起!右,往右!他往右跑了!進了一個什麼洞,我正跟著他!見鬼!他鑽進洞裡去了!」她彎下身子,鑽過遮篷,也跟了進去:「見鬼!這裡太臭了!」
    這個洞似乎正由哪個考古隊在挖掘,四周用三夾板圍著,頂上蓋著塊帆布。地下又潮又濕,滑溜溜的。全是泥。凱茨覺得周圍有滴水的聲音,洞裡還散出一股腐爛的味道。雖然能分辨出洞裡的情形,但要是有電筒就更好了。
    「投降吧,特裡沃!」她能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洞裡迴響,「有六輛車正朝這兒開過來,只要半分鐘就到了!」
    「去你的,娘兒們!」
    凱茨朝著說話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腳下越來越泥濘。「得了吧,特裡沃。」她歎了口氣,「別再耗著了,算了吧!」
    這是一個已經被挖掘出來的墓室,面積不大,地下全是泥,特裡沃就在她對面。他知道自己已經無處可逃了。
    「特裡沃……」
    「特裡沃轉過身來,兩眼直直地瞅著凱茨,一隻手藏在身後。
    「別惹我,我從來不跟女的鬥!」
    「是嗎?特裡沃?
    「我不會過來的!」
    「那可太糟了!」說著她從夾克裡掏出那根馬鞭,「要是你不投降的話,我的頭兒可馬上要到了,那時……」
    她一步一步朝特裡沃逼近,「特裡沃,是不是想嘗嘗馬鞭子的味道?」
    特裡沃似乎想跑。他雖然看上去很結實,但看得出來此時他怕得要命。凱茨揮起鞭子猛地抽在牆上:「怎麼樣?聽起來挺疼的,是吧?想不想試試?」
    特裡沃一言不發,洞裡只有「滴嗒」的水聲。
    「特裡沃?」她能感覺到特裡沃正在作決定。
    「這還用多想嗎?特裡沃?」她又揮了一下鞭子,接著側耳聽了聽外面的動靜。只聽「」地一聲,有人碰到了外面三夾板做的圍牆。聽聲音可能是格裡夫斯到了。
    「你沒事吧,凱茨?」。
    「我很好。」她大聲應著,一直盯著瓊斯的臉,「我和特裡沃這就出去。」
    「現在,轉過身去!」她一字一頓地對特裡沃說:「靠在牆上!」隨後又對外面喊道:「下來吧!這兒沒問題!」
    8
    三輛警車向布賴頓警察局飛馳而去。凱茨駕駛著麥金尼斯的車走在最前面;聖和格裡夫斯押著嫌疑人坐在後面一輛車裡,穆爾警官和廷格爾在最後做保護。
    一戴上手銬,瓊斯反而出人意料地坦然了起來。他一再說明這是個誤會。他說自己一開始把他們當成來要錢的債主了,所以一看見他們拔腿便跑。後來,見追上來的是個女警察,就乾脆投降了。「我還從來沒見過女打手呢。後來再一想,你是警察,我也就老實了。」
    「你最好放老實點兒,到了布賴頓就全招出來。」格裡夫斯對瓊斯吼道。
    凱茨開著車一言不發,她覺得自己簡直要累垮了。
    「我剛才疏忽了,不該讓你和廷格爾呆在那兒。」麥金尼斯說,「那傢伙把車停在那兒,只能說他倒霉。不管怎麼樣,他沒能逃出咱們的手心。今天你幹得不錯。」凱茨一聲不吭。
    「這個星期累壞了吧?」
    「沒什麼。」她答道,「這正是我想幹的工作。」
    三輛車趕到警察局的時候,天陰了下來。瓊斯被推推搡搡地關進了樓上的一個小屋裡。離開這麼久,有一大堆事正在等著他們。其中凱茨有個電話是從運通公司來的。
    幾天的行動,把大家累得精疲力盡,現在還要審問瓊斯。和麥金尼斯做了簡短的商量後,穆爾把大家召集了起來。「我和格裡夫斯要對瓊斯進行一小時的審問。聖·廷格爾、弗拉德,你們三個人趕緊寫匯報,寫完就回家吧。」他說完,覺得凱茨眼裡流露出不滿的情緒,於是他又補充了幾句。雖然他說話時,眼卻並不看她。但那些話顯然是說給她聽的,「你們今天都幹得不錯,也該休息休息了。咱們的頭兒,現在要去『例行公事』。8點開始審問那傢伙。」
    「什麼是『例行公事』?」凱茨在查看電話記錄時問格裡夫斯。
    「例行公事嘛,就是咱們的頭兒得先睡上一個鐘頭,洗個澡,刮刮臉,換上套乾淨衣服。他得神清氣爽地去審犯人。」
    「那有用嗎?」
    「太有用了。咱們的頭兒是這兒最棒的。」
    凱茨回到自己的辦公桌旁。這時別人陸陸續續下班了。她一邊和他們打招呼,一邊看著留在桌上的紙條。只見其中一張寫著:「請在六點以前來電話。瓦萊麗。」
    凱茨一屁股坐在桌前,推開桌上亂七八糟的材料,從抽屜裡取出紙,準備寫工作匯報。她拿起筆想了想,看看時間是六點差二分,便拿起了電話。
    「我是瓦萊麗·托馬斯。」電話那頭傳來了聲音,凱茨努力回憶著瓦萊麗的樣子。
    「我是弗拉德警探……」她頓了一下,「凱茨。」
    「你打電話來,我真高興」
    「我很忙,瓦萊麗。」
    「噢,現在不方便是嗎?那我過會兒給你打。」
    「不,不,」凱茨忙說,「只是有點兒……」
    「累了?」
    「大概是吧。」她邊說邊寫,報告中出現了許多小錯誤。「是的,有點兒累。」
    「你需要有個人替你做頓飯,好好吃一頓。我這裡就有個自告奮勇的人。」聽起來,瓦萊麗似乎心情特別好。
    「瓦萊麗,我真是累得很。今天恐怕不合適……」
    「這麼說來,你要拒絕我?」
    「對。和我在一起,你會覺得沒意思的。」
    「說到哪裡去了。咱們又不是沒在一塊兒聊過,還記得嗎?」他又接著問了句,「幾點?」
    「那,我搭你的車回家,行了?」
    電話那頭一口答應:「行!七點以後我在辦公樓外等著。」話音剛落,還沒等凱茨改主意,對方連句「再見」都沒說,就把電話掛了。
    凱茨的匯報寫得乾巴巴的,糟糕透了:「嫌疑人企圖逃跑,一開始向北跑。警方的車受了點兒損。我追嫌疑人,後來抓到了。」
    當寫到抓獲過程時,她省略了好多。「……他沒做什麼抵抗,就被抓獲了。」她沒有提到那根馬鞭。匯報最後,她提到這次行動可能給考古隊帶來一些麻煩和損失,建議寫一封致歉信。好不容易寫完匯報,她跟人打了幾圈牌想輕鬆一下,可是7點10分走出大門的時候,她還是提不起精神來。
    又下雨了,凱茨沒帶傘,只好豎起衣領加快腳步朝運通公司方向走去。一輛藍色豪華轎車停在15英尺開外的地方,車正在發動。這輛車太漂亮了,雖然她不是個車速發燒友,但也看得出來,這是一種60年代中期的樣式,配備著2.5公升的油箱和V8引擎,車輪是印度造的。
    車上的人正是瓦萊麗。他搖下車窗向她喊道:「要是紳士的話,我就該下來請你上車。我可不想咱倆都淋成落湯雞。來吧!趕緊上車!」
    她覺得自己心跳在加速。但她明白這不是因為他,而是為那車。鑽進車裡,凱茨覺得有點兒對不起人家:「糟糕!瓦萊麗,我身上全是泥!」
    他笑著說沒關係,問她是不是有興致走海邊那條道。車裡的暖風機吹著熱風,凱茨覺得身上漸漸暖和了起來。
    「你可別告訴我,你有錢。」她說,「我不喜歡富人。」
    「我不富,」他眼睛望著別處,「只是運氣好。」
    「這車可夠豪華的,瓦萊麗。」
    「沒錯兒。」他指著儀表盤上的一個小盒子說:「這是給你的。一個小禮物。」她打開盒子裡面是一小包糖果。「給你充充電。」他笑著解釋,「剛才在電話裡,你說累了。」
    「你簡直想像不出這話兒有多累,」她慢慢說著,有種想哭的感覺,「這幾天過的是什麼日子啊。」
    「我去約翰街找過你幾次,可你總是不在。所以,這才今天留了張條。」
    「這幾天真的忙得團團轉。」
    「工作得不錯吧。」
    「我是個偵探,這工作不能出錯。」
    雨越下越大,嘩嘩地沖刷著車窗玻璃。凱茨把手搭在車座上,頭靠在自己肩上。她的手指不時觸到瓦萊麗的外套。車裡放著音樂,那是一首叫《夏日時光》的歌曲。她想對瓦萊麗微笑一下,她想好好想想白天的事,可是睡意襲來,所有的想法都跑到九霄雲外去了。
    9
    朦朧之中,凱茨只覺得周圍一片昏暗,只有小鬧鐘的指針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一格一格地跳著。她覺得既暖和,又安穩,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水汽蒸發後的味道。
    當她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正枕在瓦萊麗的腿上,他的一隻手攬著自己。耳邊傳來低低的布魯斯節奏。瓦萊麗正靠在車門上打瞌睡。
    她看了看表,天哪!10點10分,時間過得真是不知不覺。她覺得身體有點僵硬,小心翼翼地想坐起來:「瓦萊麗,你醒著嗎?」
    「好像是。」瓦萊麗清醒了。
    她身體坐直:「嗨,你看,我真是太抱歉了。
    他眼裡含著笑意:「感覺怎麼樣?」
    他的車停在地勢較高的地方,下面不遠處閃著黃褐色的燈光,她問這是在哪兒。「一個溫暖的地方。」他回答。
    他表示要送她回家,語氣聽起來有點傷感,倆人沒再說什麼。
    車駛入市郊,凱茨告訴他:「我家就住在廣場那邊,因科曼街。
    還沒等瓦萊麗說什麼,她又接著說伯恩利和自己住在一條街上,屍體就是自己先發現的。瓦萊麗兩眼盯著街道,好像有什麼心事的樣子。
    「你瞧,」她躊躇著,「天這麼晚了,咱們還沒吃晚飯呢。我真是餓極了。」他好像沒聽見,全神貫注地駕著車。於是她又說:「也許你現在沒興致做飯了,沒關係,只要有人幫忙,我也會做。
    「沒關係,我來。」他說話時,還是兩眼看著前方。凱茨覺得他有什麼心事。
    雨停了,空氣清新,地面在街燈的照射下反著亮光。瓦萊麗把車停好,凱茨挽著他踏上台階。進屋前,她禁不住望了望這清涼的夜色。
    兩人走進樓上的客廳。屋裡有點空曠,地下鋪著藍灰色的地毯,放著一張她父親留下來的桌子和一張碩大的沙發。除此之外,就是音響。屋子的一角是一大堆長毛絨玩具。
    「那是我的小豬崽們。」她介紹起來。
    出了客廳,就是廚房。
    「我什麼都吃,連動物肉也吃。」她說,「不過,首先我得放上一張唱片,並且洗個澡。」
    她跑去擰開浴室的水龍頭,回來翻著唱片:、『你喜歡聽什麼?」她聞到一股洋蔥味兒,抬頭一看是瓦萊麗繫著圍裙,探進頭來:「聽點安靜的曲子。」他說,「菲爾·柯林斯怎麼樣?」
    「那麼戴爾·史翠絲呢?」
    「行!不過要是放『兄弟小姐的歌,我這就走。」
    「聽聽《愛情至上》怎麼樣?」
    「行,不錯。」他問,「有紅酒嗎?我喜歡。」
    「廚房的架子上全是。如果做菜,用那個就行。等等,好酒在房間裡,我這就去拿。」
    凱茨只想沖個淋浴,可是今天渾身是泥,看來是非好好洗洗不可了。下午跑了那麼長一段路,她的小腿肚酸疼酸疼的。她往浴缸裡灑了些浴液,看水面上泛起了泡沫,於是關上水龍頭,進了浴缸。廚房裡飄出香味,穿過臥室,鑽進她的鼻子裡。
    客廳裡迴響著《電報大街》的調子。她躺在浴缸裡,努力放鬆全身的肌肉。廚房裡飄來的香味讓人垂涎欲滴,那裡還有個男人在開一瓶好酒。想到這些,她覺得生活美極了。是的和瓦萊麗在一起,她覺得溫暖而且安全。不,不只如此,更糟的是和他在一起,自己覺得「舒適」。她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喜歡這種「舒適」。她也曾偶爾編織過一個充滿愛意、舒適的夢。不過連她自己都不能肯定是不是嚮往這樣的生活。
    她是個警察,是個運動員。不管是警察還是運動員,需要的是剛強的意志,容不得半點軟弱。她見過許多工作出色的人,他仍因為一時的軟弱敗在了對手面前。隨之而來的惱恨和痛苦,讓人寢食不安。這樣的事情不可能,而且永遠不會發生在她——凱茨·弗拉德身上。現在對她來說,做個稱職的警察才是頭等大事。也許這就是許多成功的警察婚姻不幸的原因吧。在凱茨看來,幹警察這一行決不意味著危險和無聊。這是一種觸及靈魂深處的工作,情人只能觸及心靈的肉體。
    《電報大街》這首曲子有14分15秒長。凱茨趕緊洗完澡,趕在曲子結束前喝上紅酒。她走出浴缸,擦乾身子,套上一條絨褲。穿上衣的時候,不知怎的,她眼前浮現出自己靠在瓦萊麗的腿上打瞌睡的情景來。她披著濕漉漉的頭髮,進了廚房。瓦萊麗剛做完一盤臘肉,他手裡拿著勺子,嘴唇上還留著臘肉汁。凱茨徑直過去在他臉上吻了起來。這一次,她決定冒一次險。
    瓦萊麗一把將她摟在懷裡,兩人的臉貼在一起吻了起來。他們的吻是那麼熱烈,像是一對久別的戀人一樣。凱茨有種暈眩的感覺,她想告訴瓦萊麗,他們好像前世就彼此瞭解。肉腸在爐上冒著熱氣,他把她輕輕推開說:「該吃飯了。」
    凱茨順從地聽著瓦萊麗的安排,擺好了餐桌,鋪上餐巾,點上蠟燭,倒上紅酒。忙完了這些,她像個小學生一樣坐了下來。
    「抱歉,找不著通心粉,只能做大米了。」他說。
    「是嗎?」她笑了,「沒看見那個大罐子嗎?意大利麵條就在不遠的地方。」
    「糟糕!」他給她盛上,「不管怎樣,我做的晚餐,你得說好。」
    瓦萊麗脫了外套,解開領帶,穿著一件淺藍色的襯衫。凱茨感覺到他肌肉健壯,骨骼卻不突出。要是跑步的話,他會是個長跑好手,不會是短跑選手。
    「你平時都幹些什麼?」她問,「你的愛好?業餘時間怎麼打發?」
    「我什麼都喜歡。」他說,「由於工作的緣故,我常常外出,有時候我會跑跑步,一星期游兩次泳。大部分時間我都花在車上了,我喜歡參加汽車拍賣會。如果有一輛便宜的老式摩托,我會買下來,整修一番再賣掉。我這麼干可不是為了錢,我喜歡給這些老傢伙新的活力。如果賺了錢,我下一回還會接著再干,要是有錢的話,我會把它們統統留在自己身邊。不過,如果我是個有錢人——」他抬頭看了看凱茨,「——你就不會喜歡我。」
    「你可真會說話。」她說。
    瓦萊麗假裝沒聽見,接著說:「過去我還有過一架帶引擎的滑翔機。可是後來因為錢的緣故,不得不忍痛把它賣給了一個朋友。不過,每個月我總要找機會去找架滑翔機享受那麼一兩次。人在空中的感覺真是太奇妙了。」
    「是啊!過去父親常帶著我去滑翔。」凱茨道。
    「飛行的感覺真好,不過只有滑翔機才真正使你感覺在天上飛。這就像開車旅行和騎車旅行一樣。騎在自行車上旅行的時候,你會覺得自己簡直要融化在大自然裡了。」
    「那麼偵探小姐,你呢?平時怎麼打發?」
    「主要是跑步,我喜歡這種運動。」
    「就這些?」
    「不,也不全是。我會去做做健身操。經常跑步的人,身體僵硬得很。」
    「還有?」
    「『還有』是什麼意思?」
    「你愛好什麼娛樂活動?」
    「我告訴過你了,跑步!」
    「可是,沒有人會把跑步當成娛樂。」
    「我就是。」
    「好吧,那,除了它們呢?」
    「嗯,還有讀書。我在大學裡學的是心理學,以前還鑽研過遺傳學和社會生物學之類的東西。」
    他看上去有些茫然,凱茨又補充了幾句:「比如說從動物的角度或是基因攜帶者的角度來觀察人類,從中解釋在各種進化階段的行為表現。那很有意思。」
    他笑了,於是她又說:「就拿現在來說,滿足了食慾之後,我就應該準備好應付你咄咄逼人的嗜好了。」
    「什麼?」
    「想藏是藏不住的!」
    「什麼咄咄逼人的嗜好?」瓦萊麗抗議道,「我可不是那種人。」
    「你當然是,它就在你的基因裡,就像我說的,藏不住,那是不由自主的。因為你是雄性動物。雄性暴躁,統治欲強,佔有慾強。即使你讀了許多『怎樣做個好男人』之類的書籍,可你終究是個男人。」
    「你這個誇大其詞的鬼東西!」
    「不,我可不是你想像的那種人。我只是明白了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相信婦女應該享受更多的權利。她們有愛心、無私,值得信賴。女人想要的是安穩,男人卻可以和隨便哪個女人生孩子。男人和女人就是這麼對立。男女關係就是一種微妙的妥協。男人們多可怕,他們會讓女人懷孕。反正,咱們倆就是不一樣!」
    「男女當然不可能是一樣的。」。
    「我不是說長相上看起來不一樣或是身體的某些部位不一樣,」她喝了一口酒,「我指的是做事情的動機不一樣。我們去不一樣的地方,各有不同的弱點。」
    他拿起酒瓶想倒酒,但凱茨擋住了他:「我們都生活在各種各樣的行當規範中,一旦打破這些條條框框就會出問題。所以我不會說,『瓦萊麗,我需要你』,更不會和你上床。」
    「說得好,我也不想冒險。」他趕緊說。
    「這樣的事當然不會發生。可是你還是想引誘我。男人好像生來就該追求女人,女人是天生的獵物。一旦反過來,大多數男人就表現得縮頭縮腦的,一副想逃避現實的樣子。任何一個女人,包括動物,都不想懷抱著幼息被人遺棄。可到頭來,這些事情還是由男人說了算,真是活見鬼。」
    他握著她的手說:「可是,別忘了,還有避孕法……」
    「噢,得了吧。你認為我是不想生孩子,才說這樣的話吧,以為我把幾百萬年來的自然規則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嗎?」
    「也許是吧。」
    她又喝了一大口:「嗯,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其實女人和男人一樣,她們也渴望得到異性的愛撫。可是那會帶來什麼,緊接著是十月懷胎,16年的拖累。所以,女人必須十分小心謹慎。雖說現在有了各種避孕藥,女人也有了一部分權利。可是自然規律終究不能打破,我們體內的基因接觸到這些東西會驚慌失措的。」
    「你會嗎?」他問。
    「什麼?」
    「看到避孕藥,你會驚慌失措?」
    「當然不會。」
    「是嗎?」
    「可以這麼說吧。我找不出別的合適的詞兒。我們的基因會告誡我們『抓住他,一旦懷上了孩子就別讓他跑了』;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說明我們還拿不定主意。」
    「你太激動了。」瓦萊麗插話道,「酒喝得太快了。
    「那是你的錯,是你讓我激動起來的。」
    「不會是因為臘肉醬吧?」
    「沒錯,是它。」她舉起酒瓶晃了晃,「怎麼樣?再喝點兒?」他點了點頭,凱茨把剩下的酒都倒進了他的酒杯裡。
    「那麼『愛情』呢,它的位置在哪裡?」瓦萊麗接著剛才的話題問。
    「愛情,」她歎了口氣,「『愛情』是暫時的妥協。衝突遲早要爆發的。
    她慢慢轉動著手裡的酒杯,看著紅色的液體在裡面滑動。他們卻在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突然,凱茨好像醒了過來,想起了外面冰冷的雨夜。
    「喝完這些酒,聽點布魯斯音樂吧。」她建議。
    凱茨放上唱片,瓦萊麗靠著沙發坐在地板上,腿上坐著一隻毛絨絨扁平肚子的玩具小豬。
    「它叫文森特,每天晚上它和我睡在一起,我不在的時候,維多利亞會陪它過夜。那就是維多利亞,它也是女警察。」
    她撫弄著瓦萊麗的頭髮,心裡湧起一股哀傷。她知道,今晚他不會因為自己而去打破那些規則了。
    「你是個好人,瓦萊麗。你真的不想冒險嗎?」
    「愛情會傷人哪。」瓦萊麗若有所思地說。
    10
    凱茨醒來時,懷裡抱著文森特,它毛絨絨的大肚子貼著自己的臉。她竭力回想昨天發生了什麼事。是的,昨天下雨了,特裡沃·瓊斯給逮起來了,是瓦萊麗做的晚飯,他們倆還幹掉了兩瓶紅酒。
    她翻了個身,伸了伸腿,再次肯定自己昨天喝酒了。那麼瓦萊麗呢?昨天這麼晚了,她肯定沒讓他開車回家。她雙手抱著肩,坐了一會兒,覺得清醒多了。瓦萊麗,他肯定睡在客廳的沙發上。肯定是他把自己弄上床睡覺的。
    她把手伸到雙人床的那頭,文森特正專注地看著她。昨天晚上的事又浮現在她的腦海中。她輕輕撫摸著自己,對了,瓦萊麗是個謹慎的人。昨天晚上他肯定是在沙發上過的。這個老實的傢伙,真是一本正經。
    她坐了起來,覺得肩膀有點微微刺痛的感覺。凱茨做了幾個壓腿,拉了拉腿上的肌肉,這這才覺得每根神經都醒來了。就像清晨的小鳥一樣,她覺得自己充滿了活力。
    收音機上的數碼時鐘顯示現在是5點5分,平時她要到5點45分才打開收音機。現在她可以摟著文森特在被窩裡再小睡一會兒,也可以繼續坐在這兒胡思亂想。或許還可以起個大早跑上幾圈,或者今天不跑了,鑽進浴缸好好泡個澡。她甚至還想像自己一絲不掛地到客廳裡鑽進瓦萊麗的被窩……。最後她還是放棄了這些想法,鑽進了被窩,閉上眼睛靜靜地躺了一會兒,可腦子裡卻全是瓦萊麗的模樣。
    她換上一套艷麗的運動服,端來一壺咖啡,還有糖和牛奶,不過並沒給他倒上送過去,她覺得自己還沒和瓦萊麗親密到那種程度。
    「我半小時以後回來。」她說,「你可以到我床上去躺一會兒。」
    被露水打濕的街道結了一層薄冰,特別滑。凱茨小心地走著,拐了個彎,來到較為熱鬧沒有結冰的路上。她拐了幾個彎,突然發現運通公司的大樓矗立在眼前。這兒倒是離警察局不遠。大樓光滑的外牆映著街燈的光亮,看上去像座英國式的古塔。「我怎麼上這兒來了?」她暗暗問自己,「是想來看看他工作的地方呢,還是想去看看警察局?」她想起來,特裡沃·瓊斯此刻正在警察局的牢裡。這個傢伙昨天即使晚上睡覺了,也肯定沒睡安穩。她回想起瓊斯被逼到絕境時臉上那種驚恐的表情。當時,想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個殺人犯,她也感到一絲恐懼。可是後來還是她勝了。
    她邊跑邊想著特裡沃·瓊斯臉上的表情,她怎麼也想不出這會是一張殺人犯的臉。不知道探長從這張臉上看出什麼來了。她邊跑邊想,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於是加快腳步往回跑去。
    她進屋時,屋裡響著收音機。瓦萊麗正坐在地床上,坐在文森特旁邊,讀著一本叫《自私基因》的書。「這本書寫得不錯。」他揚了揚手裡的書。
    「你聽這個節目!」她略帶挖苦地叫起來。
    「這是最好的節目。」他答道,「我剛打開收音機。」
    凱茨朝他走去,把文森特一把抹到地板上,握住他的手。她輕輕吻了他一下,說:「你可以把這本書借走。」說著,她笑了,「昨天晚上,謝謝你。」
    「謝謝我?為什麼?再說,昨天你醉得不省人事,即使有什麼想法,也只能先擱在一邊了。」
    「什麼!」凱茨想跳起來揍他幾下,可手卻被瓦萊麗攥在手裡。
    「我知道,」他接著道,「這有點困難,可我控制住了自己。再說,維多利亞也挺善解人意的。」
    凱茨把手抽回來:「維多利亞?不!文森特會傷心的。」她從地下拾起小豬,舉著它警告瓦萊麗:「在文森特面前,你說話可小心點。他敏感得很。」
    文森特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只見她流著汗,一雙綠色的眼睛特別明亮。兩個人的眼神碰到了一起。
    「我想帶你離開這兒,」他說話的聲音特別柔和,「我要帶你離開這兒。」
    「什麼時候?」
    「現在。」
    她告訴瓦萊麗,現在不行,要是星期六倒還說得過去。
    說完,凱茨轉身進了浴室。屋裡正在放音樂,曲子很有情調。
    洗完澡,她裹著浴巾出來,只見瓦萊麗身穿一條運動短褲,把腿伸到沙發下面正在做仰臥起坐。他比凱茨想像的還要瘦。
    「你的後背要是再結實點兒就好了。」她說,瓦萊只是「嗯」了一聲。
    她端來了茶和烤麵包,倒上兩杯新鮮桔汁。
    「我在浴室裡給你放了一把新牙刷,床上還有一塊乾淨的毛巾。」她想了一下又說,「今天上班,你不會打不起精神來吧?」
    「會的。」他說,「不過,到公司露了臉,我就馬上回家。我的房子就在離公司一百碼左右的地方。」
    「要是那樣的話,所有的人都會想,你昨天晚上肯定在外面瘋了一夜。」
    他笑了,「好吧,要知道男人的名聲可不是那麼容易破壞的。」
    「那麼女人呢?」
    「難說。你的名聲恐怕是完了。」
    聽了這話,凱茨心裡湧起一絲不快。談話之間,時間過得真快。警察局的上班時間是八點半。她總喜歡在八點以前趕到那兒。現在不抓緊的話,就要遲到了。她催促瓦萊麗動作快一點兒。
    凱茨很快收拾停當,整裝待發了。她穿著白色T恤,外套一件深色運動夾克,下面穿著一條藏青色的褲子,腳上是一雙平底鞋,看起來乾淨利落。
    為了使自己進入工作狀態,她開始想局裡的同事,穆爾警官,探長,還有那個特裡沃·瓊斯。不知道這傢伙招認了沒有。
    「可以走了嗎?瓦萊麗?」他朝屋裡喊道,顯得有點兒急躁。
    「馬上來,再有一分鐘。」他很快就出來了,襯衣領子還沒扣上,手裡捏著領帶,「噢,還差一點兒。你打扮完了?」
    他朝車的方向走去,當凱茨打開車門。他想說,「你看上去真漂亮」,可見她焦急不安的樣子,又把話嚥了回去。
    「瓦萊麗,可以走了嗎?」
    車發動了。
    「你知道,瓦萊麗,」凱茨努力尋找著合適的字句,「真抱歉!這是我上任當警探的第一個星期,我只是有點兒緊張……」他們的車遠遠地離開凱茨家,她接著說,「還需要段時間,我才能適應。我得先站穩腳跟……」
    「我不知道這事兒。」他說。
    車停在警察局後門,下車前凱茨握住瓦萊麗的手說了聲「我會打電話給你」,隨後便動作敏捷地關上了車門。她抬起頭,大步朝前走著,雖然沒有回頭看,但也不能覺到瓦萊麗的車已經漸漸悄無聲息地走遠了。
    一跨進大門,警察局特有的氣氛立即包圍了她。這裡一塵不染,這裡有長長的過道,說話響著回聲,鐵門發出眼嘟嘟的聲響,時不時傳來有人大聲喝斥的聲音。凱茨向大樓深處的辦公室走去,邊走邊給自己打氣。
    現在是合點5分,特裡沃·瓊斯該在吃早飯;麥金尼斯探長肯定穿著他那件藍西裝已經開始工作了;穆爾警察稍晚一些,他應該正在外面停車。至於聖和格裡夫斯,上班前他們很可能在前廳裡開著下流玩笑,抓緊時間喝杯茶什麼的。
    凱茨覺得回到這裡真好,自己好像離開這兒有個把月了。

《布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