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11
    鍾敲半點的時候,探長麥金尼斯和穆爾警官走進辦公室。他們兩個看上去都不是特別高興。那塊黑板又掛了起來,因科曼街上的各家各戶都被打上了「×」的標記。
    穆爾先發言:「她,夥計們。還有凱茨。就像印第安人說的那樣,有好消息就勢必有壞消息。壞消息是,上週末特裡沃不在犯罪現場。他說,那天晚上他和一幫朋友抓魚去了。南安普敦警方已經調查了那些人中的幾個。現在看來,他不在犯罪現場是確鑿的。」
    聽了這話,大家都很失望,小聲議論起來。
    「好消息是,我們也不用放了他。特裡沃自己特別害怕被捲進謀殺案中,因此交待說自己和許多樁盜竊案有瓜葛。南安普敦警方會把他帶走。」
    麥金尼斯緊接著道:「謝謝,穆爾。所以說現在案情還是沒有眉目,大夥兒得抓緊時間干。要繼續挨家挨戶調查,最好去找拉爾夫夫人談談。如果真有個女人在喬治·伯恩利被殺當晚和他說過話,那麼這個女人肯定有助於我們破解案情。
    「現在這裡還有幾個便衣,兩個警察。他們可以幫著延格爾和布朗去因科曼大街挨戶查問。今天早上得拿到被害人的銀行賬目清單,看看他們平時都把錢花在哪些地方。再找找兩個被害人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聯繫:也許他們在同一個地方健身,也可能常去同一個俱樂部。」
    穆爾接著道:「聖和格裡夫斯回頭還是調查各俱樂部。這裡有一張吉姆·格林的照片,去的時候把伯恩利的相片也帶上,也許有用。我和探長先生要去犯罪現場,看看從那裡是不是能發現兩樁案件有什麼聯繫。弗拉德,你和我們一起去。」
    屋裡有人發出咳嗽,挪動椅子的聲音,有人問週六下午怎麼安排。
    「你說呢?」穆爾反問。
    「這個週末又報銷了!」聖在凱茨身後嘟嘟囔囔地,「我還想帶著孩子出去玩兒呢!」
    「你該好好謝謝探長先生。」聖和格裡夫斯笑著插入話道,「你是例外,他放你的假。」
    碰頭會結束了,大夥兒陸續走散了。凱茨的思緒一直沒有離開過瓦萊麗。既然兩樁案子的兇手還逍遙法外,她和瓦萊麗之間的事就只能先擱一擱了。
    「弗拉德,走!」穆爾朝她晃著手裡的車鑰匙。
    「是的,警官。」她馬上又問,「是先去伯恩利家嗎?」
    穆爾開車出了警察局,朝因科曼街的方向駛去。一路上,凱茨一言不發地坐在後座,兩個頭兒一直在談論有關特裡沃·瓊斯的事。他們談到了抓人的事,還提起了昨晚的審問。穆爾堅持認為特裡沃是個徹頭徹尾的壞東西,他是罪有應得。麥金尼斯搖搖頭,他認為首要的是證據,然後才可以談別的。
    「鮑勃,現在想想,也許我們太急於求成了。麥金尼斯說,「有點操之過急。就算瓊斯認識兩個被害人,那怎麼樣呢?萊蒂斯夫人也認識他們。就因為瓊斯在同性戀俱樂部鬧過事嗎?那麼,他的同夥呢?我實在是太急於把它搞個水落石出了。」
    「可是,我們有一年時間可以……」
    「啊,我想是的。」
    「接著剛才那種思路想下去,連弗拉德都可能是兇手!」穆爾道。
    「她認識兩個被害人。」探長補充說。
    「住得近,又有機會」。
    「況且被害人是男性,嗯,有動機!」
    「也許,還拿不出不在現場證明。」
    他們一人一句,覺得很有意思。
    「好吧!好吧!」凱茨終於開口了,「我投降了,我投降!我承認那天去找喬治·伯恩利借點「牛奶」。他不給,我就砍了他腦袋。至於格林嘛,他長得不錯,還是個同性戀。對了,他揮霍浪費。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大手大腳亂花錢。」
    「哈!原來你一直在聽我們說話,弗拉德?」今天,這是第一次見探長臉上露出笑容。
    伯恩利住所門口由一個值班警察看守著。通常只要在被害者住所門口貼一個封條就行了,但是在這麼一個盜竊案頻頻發牛的城市,一個封條是無濟於事的。警察們四個小時一班,輪流上崗。這是一個枯燥乏味的差事。值班警察看有人來,顯得很高興。
    「嗨!吉姆,和萊蒂斯夫人處得不錯吧?」
    「是啊,你知道麼,她每半小時就給我端一杯茶,拿塊餅乾,還特別喜歡給我講這講那的。老太太真有意思?」
    門開了,屋裡原先的那股腥味兒已蕩然無存。值班警察想探頭往裡張望。穆爾臉上似笑非笑,「砰」地一聲隨手關上了門,凱茨心裡暗想:「看來,不只是對我,他對誰都那樣。」
    穆爾打開客廳的燈,屋裡一片黯淡。凱茨極力回想著她第一次踏進這屋子的感覺。
    「怎麼樣,凱茨。現在你還覺得它有情調嗎?」探長問。
    「是的,先生。」
    「說說到底是為什麼?」
    「一時很難說清楚」。
    「那麼就說說看。」他說。凱茨不敢肯定他是不是滿意剛才的回答。
    「這裡溫暖,佈置得簡潔,讓人感覺很好。這裡就像是一個甜蜜的陷阱,讓你覺得想躺下來,聽聽音樂,主人會端上葡萄酒。」
    「就這些?」
    「或多或少就是這樣。」
    「那,這兒為什麼就不可能是一個同性戀者的樂園呢?」
    「我確切說不上為什麼,先生,可我覺得它不是。也許,同性戀者的樂土應該是另外一種樣子吧。」
    「可你只是……」麥金尼斯說著,轉向別處。
    穆爾警官正跪在書架前。這個書架底層是小小的櫥櫃,裡面放著一些紙和文件夾。他把這些東西拿出來,放在自己的證據袋裡說:「這些東西能讓我們忙上好一陣子呢。」
    書架上都是些很平常的書,從它們身上根本判斷不出它們的主人是同性戀還是異性戀。看來,伯恩利通曉好幾種語言。他的書架上擺放著西班牙文和英文對照詞典,還有幾本法語和西班牙語小說,除此之外,還有幾本通俗心理學讀物。讓人驚奇的是,其中兩本關於基因的書正是凱茨上學時讀過的。
    「奇怪,沒有一點兒搏鬥的痕跡。」麥金尼斯在廚房裡說,「兩個男人在自己家裡被這麼殘忍地殺了,又沒有破門而入的跡象,看來,兩個被害者都認識這個兇手。」
    「也許是在作愛時被殺的。」穆爾推測說。
    「有這個可能。」麥金尼斯補充說,「對伯恩利來說也許是,可是吉姆·格林的被殺又怎麼解釋?他是在客廳裡被殺的,而且還坐在椅子上,並且沒有在任何別的地方發現血跡。」
    「那也不能排除他和兇手作愛的可能性。」
    「當然,可能床已經快過時了。」
    「我想,在吉姆·格林的案子裡,」凱茨插進來道,「兇手肯定和被害人玩了什麼新鮮把戲。也許是格林克同意把自己綁在椅子上,然後他才被殺的?」
    「還有呢?說下去。」
    「沒有,先生。還有,伯恩利身上沒有被捆綁過的痕跡?」
    「倒是有一些,你的說法不是沒有可能。只是現在還沒有查清楚。
    他們走進伯恩利的臥室。原先的床單被拿去化驗了,現在只有一塊乾淨的單子蓋著床墊。單子上是用黑筆描出來的死者輪廓。窗簾拉開了,窗子灰濛濛的。麥金尼斯看了看浴室,裡面出奇地乾淨。
    「這兒是不是太乾淨了,鮑勃?」他問。
    「這很難說,整個房子都很整潔。」
    「這麼說來,我們還是一無所獲。」
    「法醫化驗了原先放著一把細齒梳。發現上面有伯恩利的血跡,可能是刮臉的時候割破的。不過,這也不能肯定。」
    「看來,真是沒什麼了?」
    「那能不能說他是個同性戀呢?」凱茨問。
    「不能,除了死亡現場,別的沒有什麼跡象表明他是。」穆爾說。
    「還有,兇手的精液。」麥金尼斯補充道。
    12
    和喬治·伯恩利的住處相比,吉姆·格林的房子完全是另一種風格。屋裡還殘存著屍體的味道,雖然不足以讓人嘔吐,但還是讓人覺得噁心。屋外有一間才搭起來不久的活動房屋。體積特別大,白色的底子上畫了許多誇張的線條。
    穆爾裡外轉了轉說:「這人的嗜好夠有意思的。」
    這裡的客廳比伯恩利家的要大得多,裝修也很不錯。牆是粉紅色的,上面還有一些深色的斜紋。正對著窗戶的牆上有幾幅畫。除了一幅風景畫外,還有一副黑白的印刷品。畫面上是一個赤裸上身的汽車修理工,肌肉發達的大腿上,擱著一隻大大的車輪。
    畫的下面是一隻白色的陶制座椅,下面還有一些亮閃閃的白色瓷器;壁櫥前放著老人用的夜壺和便盆。屋裡的白色物件引起了凱茨的興趣。
    「這屋子怎麼樣?有情調嗎,弗拉德?」探長問。
    「沒有。」
    「為什麼?」
    「說不上來,先生。你是在問我的感覺。現在我就是我,屋子就是屋子。我對它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所以……」
    「所以說,我不覺得這屋子有情調。如果您非要問我的感覺的話,那只能說這屋子挺有意思的,但這和有情調是兩碼事。嗯,還有,這兒的收藏品都很特別,我挺喜歡。」
    「這麼說來,沒有情調?」
    「沒有,先生。只能說『有趣』。」
    格林有一套不錯的音響,垂直放著的唱片架旁是一副白色手套和唱片清潔器。看起來,這兒裡的主人是個幹活兒仔細的人。靠窗的牆角、是一個老式櫃子,裹著一層厚厚的白油漆,顯然是刷過好幾遍了。凱茨站在櫃子前,把裡面的東西一件件往外拿,遞給身後的探長。其中有一疊用鬆緊帶捆著的收據,一些同性戀的色情畫片,幾張沒用過的名信片,還有幾盒棋。
    「弗拉德,你玩過這種拼字遊戲嗎?」穆爾警官問,他說「拼字遊戲」四個字的時候,語氣中帶著輕蔑的口吻。凱茨沒作理會。
    探長一邊解開捆著收據的鬆緊帶,一邊對穆爾說:「得好好想想這兩起謀殺案之間有什麼聯繫。我不希望它們之間僅僅是巧合,要是連巧合都談不上,那就更糟了。
    「我們不是已經通過瓊斯,把兩樁案件聯繫起來了嗎?」
    「那得先假設伯恩利認識他的這位鄰居。」
    「不過瓊斯說自己和伯恩利幾乎不認識。」
    「也有可能。鮑勃,他們倆看起來不像是一路人。我看他們不會是朋友,除非瓊斯是他的性夥伴。」他把鬆緊帶繞在手膀上,轉過身來對凱茨說:「弗拉德,你認為呢?你認為他們是一對兒嗎?你怎麼看?我指的是從女人的角度看。」
    「先生,我不是女人,我是警察。」凱茨聽出這是在挖苦自己,她立刻反擊,「現在看來,兩個被害人有許多不可思議的相似之處。他們倆的工作都和財務打交道,單身獨居,兩個人的住所離得不遠,年齡都是29歲。他們的相貌都長得不錯,健康而且富有。倆人都較有品味。還有,看看這些音響,他們都喜歡音樂。哦,」她停了一下,「他們還各自有個建築裝修師,也許還可能是同一個人。」
    「那麼他們都是同性戀嗎?」麥金尼斯加了一句。
    「不,伯恩利不是個同性戀者。」
    「為什麼你認為負責裝修的人,是個專業人員呢?」穆爾問。
    「從完成的質量看。他用了原木和清潔的白顏色。這兒的活兒雖說業餘人員也能幹得同樣好,卻要花上好多時間。」她指著窗邊的櫃子說:「這就是典型的外行人幹的活兒。一層層地往上抹油漆,連它原先的模樣都看不出來了。」
    「可你不是說這是專業人員干的活兒嗎、』
    「是的,除了這只櫃子。也許,當時要價太高,格林就只好算了。很可能,那堆票據裡就有92年幹這活兒時自下的收據。」
    「幹這活兒可能用不了幾個錢。」
    「我可不這麼想,警官先生。這種活兒可搶手了。」想了想,她又說:「這種裝修師肯定脾氣有點怪,開著沃爾沃來來去去,排場不小。」
    這時穆爾插話道:「弗拉德,你又在誇張地想像了!」
    麥金尼斯也笑了。
    「事實上,警官先生,我沒有誇張想像。」凱茨臉上也帶著笑,「我只是在描繪,通過邏輯推理建立主人公形象。聯邦調查局就曾經運用這種手段,破過一系列謀殺案。我只是在分析這兒的裝飾佈置,再推測裝修師的性格特點。」
    「我可聽得糊里糊塗的。」穆爾感覺探長沒有對此發表意見,於是話鋒一轉,「不過,畢竟你在思考。」
    「謝謝你,警官先生。」凱茨不再說話了。只見探長拿著一張淡紫色的卡片,站在穆爾身後正向她示意。她咳嗽一聲,接著道:「我看這個人喜歡粉紅色,不,不是,是淡紫色……他的名字也許叫……」她在等著探長的暗示。
    「也許是叫阿沃卡多?」麥金尼斯說。
    她笑了:「如果您想知道,警官先生,我還可以告訴您這個人的聯繫電話。」穆爾的表情嚴肅起來。
    「現在,再來看看他住哪裡,看來他不住布賴頓。」凱茨搖著頭,看著探長,「也不是霍夫?還要再遠一點兒我想也許是……」麥金尼斯發了一個「P」的音,「您想是帕琴姆。是的,沒錯。阿沃卡多設計師,家住帕琴姆。他這種人就該住在哪種地方。」
    「時間不早了,該收場了。」穆爾終於識破了他們的花樣。
    三人帶著收集來的證據,出門進了警車。探長去打電話時,穆爾讓人送來了咖啡。送飲料的是位女警,這不禁讓凱茨想起從前的自己。過了一會兒,麥金尼斯回來了,看來調查沒有什麼新的進展。
    挨家挨戶的調查沒有發現任何的線索。除了拉爾夫夫人,因科曼街上再也沒人表示看見過那個女人。現在大家甚至懷疑拉爾夫夫人是不是看走了眼。警局裡有傳言說,總督察要親自過問這兩樁案件。聖和格裡夫斯的任務進行得還算順利。他們瞭解到,格林一年以前在「特裡姆」俱樂部鍛煉過一個月。不過,後來他轉到了另一個名叫「肌肉」的俱樂部。用格裡夫斯的話來說,「那個地方更合他胃口。」至於瓊斯現在是徹底清白了。能證明他不在場的證人中居然還有個警察。
    裝修公司業主名叫傑裡米,沒有人知道他姓什麼。不過,當凱茨打電話時,她要找的當然是一位「阿沃卡多」先生。
    「我就是。」電話那頭的聲音聽起來很輕柔。
    「是阿沃卡多先生嗎?我是約翰街的弗拉德警察。
    「哦是嗎……」
    「是的,先生。我們正在調查昂得曼街的吉姆·格林被殺一案。」
    「是吉姆?」
    「是的,先生,據我們瞭解,你為格林先生裝修過房子?」
    「是室內裝修。」
    「我們想聽您談談死者的情況。」
    「為什麼?」
    「只是例行公事,先生。凡是前幾個月裡和格林先生打過交道的人,我們都要找來瞭解情況。」
    「那麼,我能幹什麼,長官?」
    「我們只需作個短短的談話記錄。」
    「那我是不是得上警察局走一趟?」
    「先生,我們的警車就停在昂得曼街,您能不能……?」
    「去哪兒?當然可以。一點鐘怎麼樣?」
    「太好了。您是自己開車過來,還是我們去接您?」
    「不,不麻煩了。」他聽起來一副公事公辦的口氣,「我自己開車去。」
    凱茨不由自主又問道:「我會等您的,阿沃卡多先生……順便問一句,您開什麼車過來?」
    「我妻子把我的沃爾沃開走了,不過她自己有一輛雪鐵龍。我會開著她的車過來。車是粉紅色的。」凱茨放下電話,回想剛才在穆爾面前發表的大膽推理,不禁得意起來。她想到了瓦萊麗,可又一想實在是沒空給他打電話。
    凱茨通知把守在馬路兩端的警察,如果有輛粉紅色雪鐵龍過來,就放行。阿沃卡多提前十分鐘到了,停在離警車不遠的地方。凱茨走下台階,覺得和人家的雪鐵龍比起來,警局的大眾車真是相形見絀。
    傑裡米·阿沃卡多是個高個子,皮膚被太陽曬成褐色。他長相不錯,骨架很大,留著一頭微微捲曲的淡褐色短髮。他也向凱茨打招呼,邊伸出手來。他的眼睛閃著光彩,一雙手大而有力。凱茨原以為他會是個虛弱的人,可阿沃卡多的形象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她真是很吃驚。
    進了車,凱茨重新介紹了自己,又問他是不是要杯茶。阿沃卡多笑了笑,很禮貌地表示自己從不喝「含咖啡因的東西」。
    「你不介意我來一杯吧?」她說,「從四歲起我就離不開這些飲料了。」
    「請便。」他很有禮貌。
    凱茨感到有點口乾,端起剛才放在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茶還是溫的。她抬起頭,只見阿沃卡多臉上帶著愉悅。專注地看著自己她的臉微微紅了一下,趕緊說:「咱們開始吧。」
    她沒有想到被訪者會是這麼一個強壯、堅決、富有男子氣概的人,也沒有想到他談問題會這麼簡潔,直截了當。他說自己喜歡為一些大戶做整體設計,可是這樣的活兒不多,通常只是做一點像格林家那樣的小活兒,阿沃卡多很快就領會到凱茨需要瞭解的是一些關於格林的事,於是他掏出一個藍色的筆記本。上面記錄著,他是經人推薦於九月份和格林電話聯繫上的。他要價是每間屋子400鎊,但格林覺得價格太高。
    「最後,三間屋子我要了1000鎊,我從不講價,所以客廳的櫥和窗子就先不弄,等以後再說。要知道,那時候正逢休假。」他做出一副權威的樣子看著自己的手指甲。
    凱茨又問他、知不知道是誰把他推薦給格林的。「哦,我以為您知道呢,當然是喬治·伯恩利。」
    「是因科曼街的那個伯恩利嗎?」
    「對,您真了不起。」
    「天哪!」凱茨不禁在心裡驚呼。
    「前三個星期我帶格雷斯和三個孩子去佛羅里達度假了,假期太棒了!」
    「這一行生意怎麼樣?」
    「還不錯。談不上蒸蒸日上,但也是穩步發展。我的最後一宗大買賣還是幾年以前。後來我就在報上登廣告。不過,有許多活兒還是經人推薦攬來的。」
    「那麼伯恩利和格林是不是很熟?」
    「喬治和吉姆?我覺得他們倆不像很熟的樣子。他們可能是在一個什麼俱樂部裡認識的,我沒問過。」
    「像這樣熟人推薦的活兒多嗎?」
    「做我們這種生意,就靠這樣的推薦。」
    「你的名聲也就這麼傳開了?」
    「對,街頭巷尾,隻言片語。我們這種給自己幹的人,從來沒有真心休息過。好名聲和壞消息一樣,傳得可快了。比如說,哪兒能接到上好的毒品啦,哪個俱樂部別出心裁啦,哪個室內裝修師出手不一般啦……等等。就是這麼回事兒。」他臉上的笑容漾開了,「我是個專家。如果你有本事,名聲就會傳開,這就像池塘裡的水波一樣……」
    凱茨又問了問雇工的情況,據說那是個真正的手藝人。每年和老闆同一時間休假。「我們坐的是同一架飛機,他們去了邁阿密,還有什麼奧蘭多,迪斯尼……那些可怕的地方。我們可不去那裡,通常我們去基斯。」
    傑裡米·阿沃卡多走後,凱茨開始整理證詞。他談話條理清楚,直截了當,很可能是個重要的證人。他說格林支付的是100張10鎊面值的現鈔,堅持不要收據。傑裡米最後還是給他開了收據,但格林卻當場把它撕了。傑裡米覺得有點怪,但不管怎麼說這是人家的事和自己無關。證詞最後還寫道:「伯恩利的那筆生意收了950鎊,也是付的現鈔。八月底完工後,我就沒再和伯恩利先生聯繫過。」
    凱茨注意到兩個被害人又多了一個相同點:他們都付現錢。「砰」地一聲,一個證據袋放到了桌上,她抬頭一看是穆爾警官。他笑著說:「這可夠你幹上一陣子了,看看能有什麼新發現。」
    她打開伯恩利的文件夾,開始整理各種信件、收據,同時找著那張裝修收據。她把信用卡、賬單、發票、信件和各種證件一一歸類。伯恩利有三種信用卡。他用visa卡在布賴頓、霍歇姆和格爾德加過油,在萊恩街買過素比薩餅,從連鎖店裡買過唱片CD唱片和書本。此外,五月份還用它支付了姐姐送花的費用。除了七月份,伯恩利每月都從mastr卡上提取現金,九月份買了件價值50鎊的襯衫。他的運通卡上幾乎全是汽油開支。其中三次是在格裡格斯。他的音響花了500鎊,是從瓊斯幹過的那家店裡買的。
    伯恩利的信件沒什麼特別,都是些銀行賬單,汽油賬單,還有一張人頭稅賬單。惟一的私人信件是他姐姐寄來關於感謝他送花一事的。大多數收據都能和信用卡賬單上的開支對應起來。其中有兩份是「阿曼多」餐館的的賬單,信用卡上沒作記錄。「阿曼多」是布賴頓最熱鬧的意大利餐館,喬治在那裡和人吃過晚飯。凱茨覺得有必要在這裡作進一步調查。
    此外,還有幾張無法查證的餐館收據,伯恩利在那些地方吃過午飯。有兩張看上去筆跡相似,而且日子和在格裡格斯加油是同一天。凱茨找不著室內裝修的收據,喬治·伯恩利肯定是出於什麼原因把它放在別的地方了。
    已經過了3點,在看吉姆·格林的材料之前,凱茨覺得該給瓦萊麗打電話。電話響了兩聲,通了。
    「嗨,是我。」
    「是維多利亞嗎?我說過不要打電話給我,凱茨知道了會——」
    「你真會開玩笑,瓦萊麗。」
    「你怎麼樣?」
    「比昨天強,不過還是很忙。」
    「看起來週末沒空了?」
    「沒空。」她說,「不過,如果你願意公事私事一起辦的話,倒是可以共進晚餐。」
    「這是最通融的安排嗎?」
    「對。今天晚上來說,是的。
    「好吧,那我就只好同意了。」
    「萊恩街的阿曼多餐館,你認識那兒嗎?」瓦萊麗的回答是肯定的,於是她又說:「那麼9點見面。我正好有幾個問題要問問那兒的人。」
    「我也有問題要請教。」瓦萊麗在那頭說。
    「你?什麼問題?」
    「就幾個小問題。如果你有時間的話。」
    格林沒有車,所以賬目中沒有汽油收據,他幾次外出不是乘巴士就是坐火車。5月,6月7日他去過倫敦。他去過兩次樸次茅斯,還去過幾次格爾德。有一張2.3英鎊的格爾德的巴士票。
    和伯恩利相比,格林的社交生活要豐富得多,他有一大堆私人信件,凱茨只好把它們暫時先擱在一邊。他的收據都是些日常購物的記錄。就像伯恩利一樣,他還有一些小酒吧裡開的收據,大都無處可查。凱茨把其中幾張和伯恩利在格裡格斯那天的幾張收據放在一起比較,覺得其中兩張字跡很相像,另幾張雖然沒什麼相同之處,但也同出一轍。
    凱茨舉起幾張收據對著燈照了照,又放下。這只是幾張普通的收據。如果它們出於同一家酒吧,那會是在哪兒呢?她暗暗希望這酒吧會在格裡格斯,可以由此把格林和伯恩利扯上點什麼關係。可是她心裡很清楚,伯恩利完全有可能在格裡格斯給車加油,而到另一個地方去吃午飯。那家飯館甚至可能在布賴頓。不過好像格裡格斯是個小地方,總共也不過二十多戶,逐門逐戶查問也花不了多大工夫。
    格林的私人信件都冗長而詳細,簡直包羅萬象,他和對方好像在信中彼此宣洩著什麼。其中一封信是一個紐約大學的老朋友寫的,和他爭論有關流行音樂和同性戀問題。還有一個女同性戀者在信中告訴了他一些有關攀巖的事,以及有關孩子的一些想法。她還在另一封信中寫道,自己也想有個孩子,也許有一天格林會幫她圓這個夢。她的信從整體上看明快、生動,時不時閃著智慧的火花,但凱茨還是從字裡行間感受到了一絲悲涼。
    格林和他的這位女友可能很滿意自己是同性戀者,甚至還曾經以此為榮。可現在一切都過去了,吉姆·格林已經不在世上。當那個女孩子要找人訴說時,還有誰會傾聽呢?
    耳邊想起穆爾警官的聲音,凱茨抬起頭,才意識到已經6點半了。她已經列出了一大串疑點。這才看見屋裡亂作一團,幾個警察正在匯報工作,兩個警探在打電話,聖在複印機前忙著什麼,探長也在電話那邊忙著。
    「天哪,又出什麼事了?」
    「五分鐘前,又發現了第三具屍體,現在很快就要來個新頭兒,他會告訴我們該怎麼做。」
    「他是誰?」
    「總督察諾曼·布萊克賽。」穆爾不慌不忙地說,「剛升上去的。咱們的探長好像不太高興。」
    「我怎麼不知道他?」
    「我也不太清楚。他可是總頭兒跟前的紅人,剛從別的地方借調回來。也許他要抖抖手中的魔杖,讓我們這些鄉巴佬見識見識吧。」
    「他長什麼樣?聽說很厲害,是嗎?」
    「可以這麼說,他花了一年半時間拿下了情報學碩士學位。」
    凱茨問起第三具屍體是怎麼回事。
    「是格裡夫斯那個幸運的傢伙發現的,現在他還在那邊。一點鐘,也就是你和裝修師談話的時候,聖和格裡夫斯去了音響商店,那裡的前任經理叫比奇曼,單身,30歲。不在那兒干了以後他搬到霍歇姆。格裡夫斯發現他死在了床上,就像喬治·伯恩利一樣。不過身上沒有明顯的傷口。」
    「他是什麼時候死的?是不是又和瓊斯有關?」
    「死亡時間還沒有確定,不過肯定和瓊斯無關。再說那傢伙已因為盜竊被關了起來。」
    「看來這可能又是一個該死的巧合。你看可能性有多大?」
    「那就看你怎麼去看這個問題了。瓊斯是伯恩利的鄰居,格林幫他辦過住房抵押。格林肯定也在住房上和伯恩利打過交道。他們是相互聯繫的。你想,格林要是買音響的話,肯定會去這裡最好的一家,那肯定是比奇曼的店。」
    「對,伯恩利就是在那兒買的。」
    「現在還知道,三個人都是年輕的單身漢。」
    「還有,伯恩利和格林的房子都是阿沃卡多負責裝修的。這些裝修活兒都是經人相互推薦的,用阿沃卡多的話來說,就像池塘裡的水波一樣。」
    「好吧,不過現在對比奇曼,除了他被殺了以外,其餘我們一無所知。就算他也是阿沃卡多的主顧,那又怎麼樣?他們會因為錯用了廁所的牆紙而掉腦袋嗎?」
    「要是那樣的話,我們可成了偏執狂了。」
    凱茨看見探長正放下電話,朝他們走來。穆爾側著身子,還在說:「布萊克賽真要來的話,肯定會要求大家早晨7點準時到這兒集合……」
    凱茨心中暗想,這個週末看來是要泡湯了。
    13
    阿曼多餐廳幾乎要人滿為患了,不過凱茨總算訂到了一張桌子。從前不管是當學生還是當警察,無論是一個人,還是有人陪著,她一直是這裡的常客,所以訂一張餐桌還不算太難。雖然每次吃的都不一樣,但氣氛卻是一樣的,別有情調。這裡的招待特別,音樂熱情奔放,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濃的蒜味兒。
    凱茨和餐館老闆加布萊利是老相識。她原本打算在8:45時趕在瓦萊麗之前到那兒。可還是晚了,9點鐘趕到那裡的時候瓦萊麗已經在衣帽間等候著她了。他吻了她一下,「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凱茨覺得這一吻不太熱烈。
    「為了工作,我怎麼會不來呢?」她說著,看見加布萊利在那頭舉起兩個杯子正向她示意,她朝那邊揮了揮手。
    他們的座位是兩個並排面向舞池的位子。凱茨認為這是男人們最想要的好位子。她告訴侍者皮耶羅自己要蒜汁麵包和葡萄酒,旁邊這位先生也許要看看菜單。「哦,謝謝。」瓦萊麗回答著,好像不是特別感興趣。
    「我是這的常客。」她解釋說,「加布萊利簡直把我當成他孫女兒了。他覺得不過來跟我聊上幾句就好像對不起我似的。侍者都知道我要什麼,根本用不著菜單。」
    「這兒有什麼好吃的?」
    「比薩餅,通心粉。牛排有點肥,滷菜麼,就要看當天的天氣怎麼樣了。如果你喜歡吃雞的話,他們有一道菜叫Pettodipollocacciatora,把雞、紫蘇、西紅柿、蘑菇、洋蔥放一塊兒、用葡萄酒燒,味道不錯。一般我不選菜,他們會問我今天吃『肥』的還是『瘦』的,是『跪步』還是『休息』。」
    「什麼意思?」
    「『肥』的指牛排或是一片魚,『瘦』的就是比薩餅或通心粉,如果早晨跑步的話,我會要滷菜和雞條。
    「那麼今天呢?是『肥』的還是『瘦』的,凱茨?」
    「都不是,今天是工作餐。
    「我就怕你會說這活。
    「來一點兒麵條,一點兒酒,但不能喝得太多。
    「能在這兒呆多長時間?」
    「今天晚上?長不了。來了個新頭兒,他要求明天早上6點半集合。我還沒見材料呢。知道嗎?又有人被殺了。」
    「不,不知道。」
    「明天你就會在各種小報上看見了。」
    「那麼,今天晚上有什麼打算?」
    「我要先在這兒瞭解幾個問題。」凱茨拿起手裡的信封朝他晃了晃,「看看是誰和喬治·伯恩利到這兒來過。然後早早回去睡覺,明天5點起床跑步。」
    皮耶羅走過來,瓦萊麗用意大利語點了幾樣菜,然後在凱茨耳邊說:「大偵探,您可是個沒趣的女人。」
    「我這是敬業。」她爭辯道,「你才是個……是個騙子。」
    「星期天咱們一起去玩滑翔機,怎麼樣?」
    「當然好,不過我要到明天才知道是不是有空。」
    她打開信封,取出一疊伯恩利的照片,試探著問,「我得去那邊問幾個問題,五分鐘後回來?」她覺得對瓦萊麗懷著一絲內疚,但他好像並不介意。
    凱茨在人叢中捕捉到了她最喜歡的一個侍者,便朝他喊了起來:「哦,領班,能過來一下嗎?」
    領班看了看照片,說沒見過伯恩利。她又問皮耶羅,皮耶羅有點心不焉,可一口咬定沒見過這個人。凱茨只好留下照片,讓他們再好好想想。
    餐館廚房裡叮叮噹噹一片忙碌的景象,各式櫥櫃擦得一塵不染,屋子裡瀰漫著一股濃濃的蒜味兒。凱茨喜歡這裡,廚師邁克爾看見她揮揮手喊道:「呵,凱茨,你好!」她晃晃手裡的照片,走過去。
    「你見過這個人嗎,邁克爾?」
    邁克爾想起來,的確有喬治·伯恩利這麼個人,他不吃肉。和他同來的那個還抱怨過這兒的肉不好。「那人年紀比伯恩利大,是個禿頭,個頭挺小,肚子倒有這麼大。」說著,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他吃得挺考究,要了許多調味汁,喜歡吃牛排」。
    凱茨回來的時候,瓦萊麗已經等得有點兒不耐煩了,「看來,這兒的人都挺喜歡你。」他的眼神一閃一閃的。
    喝了點兒飲料,凱茨把話題引到了飛行的事上。談到這個話題,瓦萊麗臉上馬上有了神采,好像此刻自己就在天上一樣:「你會喜歡的。」他說,「像你這樣的人就應該常去嘗嘗這種飛的感覺。」
    她問現在是不是太冷了,也許夏天才是最好的季節。瓦萊麗認為這其實是個誤解,「地面上的天氣和上面的空氣沒什麼關係。事實上,夏天飛行要艱難得多。那時只能在一大早或是天快黑時才能飛上一陣子。最愜意、最安全的季節是冬季,你只要穿暖和點就行。」
    「冷倒是不怕,」她說,「冬天的時候我也跑步。」
    他們慢慢享用著晚餐,誰也沒再說話。凱茨眼前閃現出幅幅畫面:一會兒是瓦萊麗的藍眼睛,一會兒是滑翔機,一會又是瓦萊麗的臉……
    「凱瑟琳?」她隱隱約約聽見瓦萊麗的聲音,他的聲音那麼輕柔,那麼遙遠。這聲音像音樂一樣包圍著她,撫尉著她,就像小時候母親在樓梯邊擎著燭火為她照亮一般。「我真想和你去飛啊。」她喃喃地說。
    「可今晚不行,是嗎?」他回答。
    「對,今晚不行。叫輛出租車。」
    不遠的地方,加布萊利看見了她。凱茨做了個手勢,加布萊利叫車去了。是的,這裡的人都喜歡她。在他們中間,她感到既安全又溫暖,就像在自己的家裡一樣。這些可愛的人啊。
    凱茨隱隱覺得在心靈深處自己需要瓦萊麗,希望他陪著自己度過這個夜晚。可是她知道,還要等待,再等待。
    14
    清晨4點55分,鬧鐘把凱茨從睡夢中叫醒,
    她夢見了瓦萊麗,滑翔機,還有瓊斯。她夢見自己爬上滑翔機的羽翼伸手去夠瓦萊麗,可是機身上塗滿了油,滑溜溜的。每次她伸出手去,都被瓊斯擋了出去。瓊斯正齜著一口黃牙嘲笑她。一覺醒來,她只覺得精疲力盡。
    凱茨換上運動衫褲,還沒完全運動開,就全速跑了起來。快到防波堤時,她放慢了速度,又覺得渾身發熱。她走下台階,來到海濱的沙石灘上。
    一絲微風吹過,拍起岸邊的波浪。海面上罩著一層薄薄的、帶著一絲鹹味的霧氣。她在沙石灘上跑了幾個來回。在這樣的卵石上跑步特別消耗體力。跑第三圈時,凱茨眼前閃現出一幅幅殺人犯面孔的圖像。她想伸手去夠那些,可是大用力了,腳下一滑,摔倒在濕漉漉的沙石上。她突然覺得一陣惱火,她惱恨瓦萊麗,他為什麼這麼一本正經;她恨自己,可連自己也說不上是為什麼。怒火在膨脹,她現在只想把它壓下去。她不能確定,是不是逍遙法外的殺人犯在和自己作對。海面上吹來一陣海草的腥味,海鷗在耳邊唱個不停,凱茨站起身來,決定再跑幾圈,直到自己清醒了為止。
    當凱茨往回跑時,天上下起了毛毛雨。雨滴夾雜著海上的水汽吹到臉上,輕輕的,涼涼的。她覺得兩頰發熱,頭腦清醒了許多,身心地隨著膨脹起來。現在她感覺全身的神經進入了狀態,自己又能應付裕如了。
    6點30分,凱茨把車開進警察局的車庫。今天她紮起了頭髮,穿一件棉制藍色襯衫,腰扎一條棕色皮帶,腋下夾著夾克,看起來神清氣爽。湯姆·麥金尼斯已經到了15分鐘,穆爾警官10分鐘前就進了辦公室。新來的頭兒諾曼·布萊克賽,則不到6點就來了。
    不到7點一刻,人聚集了。會議室搬到了樓上。一縷陽光從窗外透過來,照在講台前穆爾的臉上。靠牆放著三塊板,上面釘著三個被害人的死亡現場照片,分別寫著喬治叫B恩利,吉姆·格林,還有新近被謀殺的彼得·菲利浦,比奇曼的名字。
    旁邊還有兩塊刺眼的白板,上面什麼都沒寫。穆爾解釋說,這是新頭兒的新做法,要大家把案情盡早弄個水落石出。這時布萊克賽走進會議室,大家頓時靜下來。
    布萊克賽身材魁梧,膚色較黑,長著一頭濃密的頭髮,看上去頗有威嚴。他曾經憑著這副身板在橄欖球賽場上馳騁過10個年頭。從美國回來,他曬黑了許多。談起在洛杉磯的經歷,他總是笑笑說「不值一提」。他的頭髮又黑又亮,給人的感覺就像一位技盔戴甲,騎著白馬的武士。只見他大步登上講台,坐到中間的座位上。
    布萊克賽掃視著台下等著大家安靜下來。他抬了抬肩,表示要求大家集中注意力。台下的嗡嗡聲霎時消失了,凱茨只聽見高自己不遠的地方好像有人在竊竊私語。布萊克賽還是沒有開口,他順手拿起一疊卡片在桌上「咚咚」敲了幾下。這一下連竊竊私語也聽不見了。大家靜靜地等了一小會兒,等確定沒有人開小差時,他才開了口。那聲音聽起來渾厚而且威嚴:
    「我——」他頓了一下,「我是總督察諾曼·布萊克賽。老實說,我並不想上這鬼地方來。」他又掃視了一遍屋子,
    「……時間不等人,我們必須在12月底之前抓到這個傢伙。」台下傳來挪動椅子的聲音,咳嗽聲。「我要求在72小時之內,把三個被害人的情況瞭解個徹底。我不管你們他媽的採用什麼手段,但這個要求必須做到。你們的成績將被記錄在案,作為以後升降職的參考證明。怎麼樣?有沒有疑問?」底下沒人應聲,布萊克賽不動聲色。
    「有沒有問題?」他又問了一遍,這回有人發問了。
    「呃,先生。」聽聲音,提問的是聖,凱茨很想回頭看,可還是忍住了,只聽他說:「我叫聖,先生。關於比奇曼,現在有確切消息嗎?」
    「穆爾警察官,你回答他!」
    穆爾站起來,走到離麥克風很遠的地方,幾乎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他的臉微微紅了一下,把麥克風朝自己的方向挪了挪:「……我們正在盡快地用特種技術檢查,晚上可以知道結果。」
    「謝謝警官。」聖坐下了,凱茨替他感到些尷尬。不過,屋裡的緊張氣氛倒是緩和了一些。有人又問了幾個關於電腦的問題。最後布萊克賽又補充說,一般系列殺人案都會留下痕跡,不過現在誰也不能斷言手上的案子是不是系列案件。
    「還有嗎?」布萊克賽掃視著台下,等了幾十秒鐘。他向穆爾示意了一下,走下講台離開會場。鮑勃·穆爾走到麥克風前,深深吸了口氣:
    「好吧,夥計們。新官上任……」
    這時,凱茨舉起手來。
    「弗拉德,你有什麼問題?」
    「麥金尼斯探長還繼續留在組裡嗎?」
    「是的。他現在正在給總督察寫報告。」
    「那我們……」
    「我們還是原班人馬,至少現在是。今天上午去比奇曼家。雷德·盧卡斯、林賽,你們幾個留在這裡。其餘的人出發,最遲晚上八點回來。」
    說完這番話,他見台下沒什麼動靜,便拍拍手說:「行了!抬腳上路吧!」
    15
    通往霍歇姆的公路上,凱茨駕著車,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路面。她身邊坐著穆爾警官。麥金尼斯孤零零地坐在後面,一言不發,像是陷入了沉思。
    雨下得很大。路上的灰塵夾著雨水,給車窗玻璃罩上了一層灰色。凱茨只能從雨刷掃動的間歇依稀辨認路上的情形。
    上午,凱茨費了好大勁才沒被分到挨戶調查的小組裡去。布萊克賽擴大了挨戶調查的範圍,還要求重新調查所有的出租車公司。此刻,林塞爾、盧卡斯和雷德正帶著一支30人的隊伍浩浩蕩蕩地進行大規模調查。比利·廷格爾和一個叫莫伊拉·迪本的女警被調到了電腦中心。那裡是個絕對禁煙的地方。雖然莫伊拉·迪本是布賴頓漂亮的女警察,可這也給不了廷格爾多少安慰,因為迪本也是個禁煙積極分子。
    穆爾拍了拍凱茨面前的儀表盤:「往加特威克方向走,這傢伙在那兒。」
    彼得·比奇曼的房子坐落在一條死胡同裡。由於天下雨,幾乎沒人注意到警車的到來,更沒有平日裡那些圍觀者。當他們開往十四號時,只有一扇窗戶掀開了窗簾。門口值班的警察一一查看了三個人的證件,對麥金尼斯道:「先生,法醫的吩咐,請您換鞋,鞋在門後面。」
    他們換上鞋,踏到屋裡。這裡看上去沒什麼特別。
    「屍體在哪裡?」凱茨急切地問。
    「在大臥室裡,像前兩樁案子一樣,現場沒有搏鬥的痕跡,」不知為什麼,穆爾狡黠地一笑。「只是肛門處有大面積傷痕。」
    「是怎麼弄的?」
    「還不清楚。」
    「他是不是……」
    「同性戀?」穆爾問,「你是怎麼想的,弗拉德?」
    「我現在什麼也想不出來。」凱茨只能這麼回答,「我盡量不去做什麼假設。一個好偵探要有能容納各種假設的開放頭腦。」
    彼得·比奇曼的生命以一種不同異常的方式結束了。從住所來看,他的生活倒是沒什麼不同尋常的地方。房子不大,客廳、樓梯以及兩個臥室都鋪著灰色地毯,連廚房的地板也是一種灰色的防水材料。
    牆上掛著一幅印刷品,畫著一頭扛著重物的大象。廚房裡凌亂地堆放著鍋碗瓢盆,其中大多數都在水池裡。窗台上還放著一溜瓶瓶罐罐。
    樓上也是空蕩蕩的,其中一個房間除了一塊熨衣板和一隻塞滿襯衫的筐子以外,再也找不出什麼東西來了。當時,格裡夫斯從窗子進入隔壁的房間,發現比奇曼坐在床上的一堆靠枕中間,腿上還放著一本打開的大英百科全書。房間的窗子底下,亂糟糟地堆著兩堆同樣的百科全書,大約有30卷。其中最上面一本的封皮上還有格裡夫斯跳窗進來時留下的腳印。
    麥金尼斯喃喃自語道:「太奇怪了……」
    「湯姆,你發現什麼了?」
    「我發現一所毫無生氣的房子,還有一個這樣的死者。鮑勃,這裡除了30卷百科全書,再也找不出別的書來,你不覺得這有點怪嗎?」「也許是剛買的,」鮑勃在一旁說,「也有可能是從超市抽獎得來的。」
    「弗拉德,你覺得這兒有疑點嗎?」
    「我已經記下來了,準備繼續調查,先生。」
    「房間的壁櫥裡除了兩套淺色西裝和幾件藍襯衣以外,再也找不出什麼東西來了。地板上有兩雙漆黑珵亮的皮鞋。這裡找不出信件,收據,甚至連報紙雜誌都沒有。整座房子空蕩蕩的冷清得很。
    凱茨心裡感到一陣隱隱的傷感。她彷彿看見彼得·比奇曼孤零零地坐在樓下,邊吃著方便面邊看電視新聞的樣子。她在想,書商是用了什麼推銷術,才說服比奇曼買下了這麼多卷的百科全書。
    「買一套百科全書要多少錢?」探長正在有一搭設一搭地問著穆爾,「500鎊還是1000鎊?」鮑勃·穆爾認為這套書至少值1500鎊。
    「死者雖然有機會買到打折的音響,可他卻沒買那東西,只有一台便宜的電視機,幾件必不可少的傢俱。可他卻花一千多塊錢買書。」
    「也許他喜歡讀書。」穆爾說。
    「我看不像。我看不出他有讀書的跡象。這裡連一兩本平裝書都沒有。」
    「要是這些書真值1000鎊的話……」凱茨邊想邊說。
    「什麼?」麥金尼斯追問。
    「伯恩利和格林花了同樣數目的錢用來裝修。如果我們能找到推銷這些書的人,而且要是比奇曼支付的也是現金的話……」
    「那怎麼樣?」
    「我不敢肯定,先生。不過……」
    「推銷這些書的人,名叫湯姆林森。」穆爾手裡拿著一張白紙片,語調平板地說,「請把這張名片收好,弗拉德。」

《布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