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章 冉有和子貢

孔子回到衛國的第二年,也就是魯哀公七年的春天,晉國攻打衛國。其實,也就是趙鞅攻打衛國。為什麼趙鞅要攻打衛胃?兩個原因。

第一,在趙家和范家、中行家的戰爭中,衛國站在了趙家的對立面。第二,衛國廢太子蒯聵投奔了趙鞅,趙鞅要幫助蒯聵奪回衛國國君的位置。

說起衛國國君,還有一段故事。

【冉有的性格】

當初衛靈公為了南子趕走蒯聵之後,一直沒有立太子。直到衛靈公鞠躬盡瘁之前,才立了另一個兒子公子郢為太子,而公子郢從一開始就不願意,到衛靈公死後,則是堅決不肯當衛國國君,而推薦蒯聵的兒子姬輒繼承君位,最終,公孫輒登基,就是衛出公。

這個時候,蒯聵和衛出公之間的關係就很複雜了。

按理,衛出公可以把父親請回來當國君,可是衛出公不願意,他覺得國君的位置比老爹更重要。而蒯聵也可以選擇待在國外,畢竟是自己的兒子出任國君了,應該為兒子高興。

可是,父子二人誰也不肯讓誰。

就在衛出公繼任的時候,蒯聵也在想辦法回來當國君。當時晉國內部正亂,趙鞅顧不過他來,於是只派了陽虎幫助他。陽虎帶著人假裝是為了衛靈公奔喪的,襲擊了衛國的戚地,然後以戚地為蒯聵的據點,隨時準備趕走衛出公,搶走衛國國君的寶座。

衛出公知道父親有趙鞅的支持,因此不敢輕易攻打戚地,不過佈置了重兵防範父親。

這一次趙鞅出兵攻打衛國,衛國全力防守,晉國也沒有什麼辦法。

對於這件父子相爭的事情,孔子的態度怎樣呢?

冉有對孔子的想法很感興趣,他很想知道孔子想要幫助誰。

「兄弟,老師會不會支持衛出公?」冉有問子貢。從孔子的理論來說,父子相爭,他應該支持父親,也就是支持蒯聵;可是君臣相爭,他又應該支持國君,那就是支持衛出公。

「我側面問問。」子貢說,他也對這個答案感興趣。

於是,子貢假裝請教學問,來找孔子了。

「老師,伯夷叔齊是兩個什麼人?」子貢問孔子。

「古代的賢人啊。」孔子說。看見子貢來請教問題,孔子很高興。

「那麼,他們有沒有什麼抱怨?」

「求仁而得仁,有什麼好抱怨的?」孔子說得不以為然。

子貢從孔子那裡出來,對冉有說:「老師不會支持衛出公。」

按《論語》。冉有曰:「夫子為衛君乎?」子貢曰:「諾,吾將問之。」入曰:「伯夷叔齊,何人也?」曰:「古之賢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為也。」

冉有和子貢是死黨,兩人都非常聰明。論口才,子貢高於冉有,但是論城府,冉有深於子貢。子貢的聰明外露,而冉有的智慧深藏在內心。就像上面那件事情,冉有和子貢都猜到了孔子的態度,但是冉有不去問,而讓子貢去問,而子貢非常想去問。

兩人都屬家境比較好的,因此共同話題很多。相比較,子貢比較傲氣,喜歡批評嘲笑人;而冉有非常老到,八面玲瓏誰也不得罪,用現代話說,就是情商非常高。

由於冉有的管理能力很強,而且人非常謹慎,孔子讓冉有做管家。

—次,子路從蒲地來看望老師,順便帶了些土特產之類。

「老師,我有個問題想請教。」子路說,他每次來都有問題請教。

「說啊。」

「我總能聽到一些好建議,是不是可以按照這些建議去施行?」

「你應該向當地的父老咨詢之後再決定啊。」孔子回答。

子路得到了教導,告辭走了。

過一陣,冉有來請示工作,請示完之後,問了同一個問題。

「老師,有些好的建議,是不是可以聽到了就施行?」冉有問。

「那當然了,聽到了就去做啊。」孔子回答。

冉有得到了教導,也走了。

公西華一直就在孔子的身邊,這個時候他提了一個問題。

「老師,為什麼兩個師兄提同樣的問題,老師的回答截然不同呢?」公西華有些困惑,因為這兩個師兄都是老師喜歡的學生,不大可能故意告訴誰錯誤答案。

「子路總是喜歡冒進,喜歡打頭陣,所以我要讓他謹慎;而冉有呢,總是小心翼翼,瞻前顧後,所以我要鼓勵他大膽去做。」孔子說。

冉有的謹慎,由此可見一斑。

而孔子的因人施教,由此也可見一斑。

按《論語》。子路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聞斯行之?」冉有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公西華曰:「由也問聞斯行諸,子曰有父兄在。求也問聞斯行諸,子曰聞斯行之。赤也惑,敢問。」子曰:「求也退,故進之;由也兼人,故退之。」

【子貢初試鋒芒】

終於,魯國來人了。確切地說,季康子派人來了。

「請我回魯國?」孔子難免一陣激動,他早就想回魯國了。

可是,孔子失望了。

季康子的人是來請冉有的,具體地說現在季孫家中缺一個管家,也就是從前子路的角色。季康子非常看好冉有,因此派人來請。

回不回去?傻瓜才不回去。

「回去吧。」孔子也很支持。

冉有決定回去,沒有不回去的理由。

「師哥,你這次回去,一定要找機會讓季孫把老師請回去。」子貢為自己的朋友高興,不過他更覺得這是一個機會,一個為孔子回魯國作鋪墊的機會。

「兄弟,放心吧,這件事情交給我了。」冉有其實也非常清楚老師的思鄉之情,他會把這件事情辦好的。

臨行之前,冉有請求老師讓子貢送自己去魯國,孔子也慨然允諾了。

依依不捨,冉有離開了老師和師兄弟們。

冉有和子貢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魯國,見到了季康子。季康子對冉有一向非常欣賞,當即任命他為季孫家的管家。冉有把子貢也介紹給了季康子,意思是希望季康子也給個職務,不過季康子並沒有回應,因為他並不瞭解子貢。而子貢本人對於在季康子家謀事並沒有興趣,他不過是想來魯國看看。

就這樣,冉有上任,成了季孫家的管家。子貢住了幾天,準備回到衛國。可是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一件事情,讓子貢一時還不能回去。

此時,吳王夫差要與晉國爭霸,在太宰伯嚭的建議下,吳國揮師北上,已經到了魯國邊境。吳國人提出要和魯國盟誓,魯裒公迫於吳國人的強橫實力,不得不前往鄯地去見吳王夫差。伯嚭要求魯國用百牢接待吳王夫差,沒辦法,魯國也只能照辦了。(此事見第五部第194章)

這還不算完,伯嚭知道魯國實際上在季孫家的管治之下,因此派人請季康子前往鄫地,要讓季康子知道吳國人的厲害。

季康子當然不想去,可是又不敢不去,怎麼辦?

「主公,我的師弟子貢能言善道,何不派他前往吳國人那裡推辭掉?」冉有推薦了子貢,覺得這是一個立功的機會。

「好吧,讓他以家臣的身份前往吧。」季康子這個時候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子貢很高興接受這樣的任務,不過他倒不是想要在季孫面前表現什麼,而是覺得這是施展自己口才的一個機會。

就這樣,子貢以季孫家臣的身份前往鄫地,去見伯嚭。

子貢去拜見伯嚭,伯嚭這個時候正是大權在握,藐視天下的時候,除了吳王夫差,看見任何人都抬著頭說話,根本不把人放在眼裡。

「我們國君不遠千里,來到這裡,就是為了增進兩國的友誼。可是,貴國的執政大夫卻閉門不出,這是什麼禮法啊?啊?你們魯國還是禮儀之邦呢。」得知子貢是季康子的使者,伯嚭兜頭就是一頓訓斥。

別人怕他,子貢不怕他。

「得了,別說什麼禮法不禮法了,我家主公不來,跟禮法沒關係,純粹就是害怕你們。」子貢上來就是一通大實話,直接把伯嚭給說愣了。伯嚭萬萬沒有想到,特好面子的魯國人說話這麼直接,這麼不講面子。伯嚭原先的推測,季康子估計要找娶老婆拉肚子之類的借口呢。

伯嚭不知道,眼前這個人根本就不是魯國人。

「那什麼,怕我們?我們有什麼好怕的?」伯嚭雖然嘴上還是很硬,可是氣勢已經被打了下去。

人都是這樣,如果事情按照自己的預想推進的話,氣勢就會越來越囂張;但是如果事情的進展完全不在自己的預料之中,那麼思路就會被打亂,氣勢自然就會被壓下去。

「大國如果不以禮法約束自己,不以禮法來對待諸侯,那事情就麻煩了。」子貢已經看出了伯嚭的色厲內荏了,所以毫不放鬆,步步緊逼。「我們的國君已經奉命前來了,大夫自然應該留在國內鎮守。說到禮法,當年太伯到吳國的時候,依然施行周禮。可是到了他兒子那一輩,就都斷髮文身了,這難道合乎禮法?不過都是迫於情勢罷了。」

關於太伯的事情,子貢是從孔子那裡學到的。不過,子貢的學習態度不好,因此不知道其實太伯就已經斷髮文身了。但是胡說胡有理,這時候拿出來用,竟然把伯嚭說得無話可說了。

伯嚭是萬萬沒有想到季康子家還有這麼一個能說的人,更是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人竟然敢跟自己這樣說話。

「那,那什麼,我不跟你說了,你回去告訴季康子,讓他自己看著辦吧。」伯嚭講不出理來,乾脆來蠻橫的。

子貢告辭要走,突然,伯嚭叫住了他。

「等等,你叫什麼?」伯嚭問,他覺得這個人有些不尋常。

「端木賜。」子貢說。

「端木賜?你是不是孔丘的學生?」伯嚭又問,他聽說過子貢的名字。

「對。」

「哦,怪不得這麼有學問。」伯嚭有點恍然大悟的感覺,當初孔子為吳國使者解答骨節專車的事情在吳國已經人人皆知了,所以伯嚭知道孔子非常博學。

到了這個時候,伯嚭真是對子貢刮目相看了,態度一下子溫和了很多。

伯嚭對孔子很有興趣,問了很多孔子的事情。子貢也不客氣,一通忽悠,把老師吹上了天,把老師說得天文地理無所不通,七十二行無所不曉,把個伯嚭忽悠得雲裡霧裡。

「哇塞,孔子怎麼什麼都會啊?真是聖人哪。」伯嚭驚訝地問子貢,這時候他也改口稱孔子了。

「當然,老師就是天降的聖人,所以什麼都會。」子貢忽悠得眉飛色舞,這時候什麼都敢說。

「你,你不是在忽悠我吧?」伯嚭笑著問,他突然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你一定是在誇大了。」

「嘿嘿,太宰,跟您這麼說吧。我子貢就是一堆土,我老師則是一座高山,你認為我這一堆土能增加山的高度嗎?」子貢繼續忽悠,他的口才確實非常出色。

「那,你對孔子的知識有斟酌取捨嗎?」

「老師的知識就像是一個大酒樽,誰要是不去飲,誰才是傻瓜呢。」

兩人又聊了一陣,伯嚭對孔子幾乎已經到了崇拜的程度。

「那,我想請孔子來吳國做事,幫我轉達一下?」伯嚭現在最想見的人就是孔子了。

「不瞞太宰說,我老師現在身體不好,而且對當官沒有任何興趣了。您的問候我會替您轉達,至於去吳國當官,我看,還是算了吧。」子貢替孔子謝絕了,他不看好吳國和伯嚭。

「那什麼,你怎麼樣?有興趣跟我去吳國嗎?」

「我?我先跟老師再學幾年,然後我去找您吧。到時候您不要裝成不認識我啊,哈哈哈哈。」子貢找了個理由謝絕了。

子貢告辭的時候,伯嚭依依不捨,送他出門,外帶了一份吳國特產作為禮物。

後來子貢把這件事情跟孔子說了一遍,孔子很感動地說:「太宰是我的知己啊。我小的時候出身微賤,所以什麼都學。君子會認為自己的才能太多嗎?不會的。」

按《論語》。太宰問於子貢曰:「夫子聖者與?何其多能也。」子貢曰:「固天縱之將聖,又多能也。」子聞之,曰:「太宰知我乎。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牢曰:「子云:吾不試,故藝。」

子貢回到魯國,向季康子報告了自己這趟出使的情況,並且告訴季康子:「你可以不用去,吳國人不會把你怎麼樣。」

「既然吳國人不會把我怎麼樣,我看,我還是去吧。」季康子還是有些擔心自己不去會招來吳國人的討伐,所以決定還是去。

就這樣,季康子最終還是去了鄫地見伯嚭,臨行前邀請子貢留在季孫家,不過,子貢拒絕了。

【子貢的分步走】

子貢從魯國回到了衛國,孔子急忙向他打聽魯國的事情,子貢把自己的所見所為一五一十說了一遍,孔子聽得很仔細,還不停地發問。

師徒二人一直聊到半夜,子貢才告辭而去,孔子則有些意猶未盡。

「唉,老師是該回去了啊。」子貢暗想。

除了為老師的將來想辦法之外,子貢覺得也應考慮自己的未來了。對於孔子,子貢已經非常敬仰,老師的學問,老師的為人都讓子貢佩服得五體投地。不過,老師的處世態度並不是子貢所喜歡的。

按照子貢的想法,現在就該出去經商了,他對自己的商業頭腦非常有信心。可是,子貢也知道,老師對自己的期望越來越高,如果自己不按照老師的意願去當官,反而去從事老師最討厭的經商的話,老師會很失望。

「那,分幾步走吧。」子貢對自己說。

這一天,子貢陪老師聊天。

「老師,如果一個人能做到貧窮但是不奉迎別人,富貴但是不驕傲,怎麼樣?」子貢問。

「那這個人就算不錯了。」孔子看子貢一眼,他覺得子貢是在說他自己,所以他要進一步勉勵子貢。「不過呢,貧窮還能自得其樂,富有還能謙恭有禮,這就更好了。」

「老師,《詩》中的『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就是您說的意思嗎?」子貢突然引用了《詩》,這讓孔子大為吃驚,因為子貢一向就不大喜歡學習《詩》。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出於《詩經·衛風·淇澳》,說的是製造玉器的過程,這裡引申為精益求精,不斷進步。子貢意思,就是我說的那種人雖然很好了,可是還要不斷進步,達到孔子所說的境界。

切磋、琢磨,這兩個詞來自這裡。

「哇塞,賜啊,你現在都懂得搶答了,說到過去你就知道將來了。從今以後,可以跟你討論《詩》了。」孔子有點喜出望外的意思。

「嘿嘿。」子貢笑了,其實,這兩句詩是他找子夏幫他準備的,子夏的學習成績比顏回還好。之所以這樣,只是想讓孔子知道,自己跟老師學習這麼多年,還是很用心的,還是很有收穫的,老師不要太失望或者覺得對不起我。

這天,師徒二人談得開心,孔子講了很多《詩》的感受,子貢也背了幾首,不用說,都是子夏替他準備的。

總之,孔子覺得子貢的學問一下子提高了很多,看來是開了竅。

按《論語》。子貢曰:「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子貢曰:「詩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謂與?」子曰:「賜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告諸往而知來者。」

又過了幾天,子貢又來陪老師聊天。聊著聊著,子貢提出問題來了。

「老師,我已經厭倦了學習,對於老師您說的治國之道又很困惑。所以,我想休息了。」子貢說出這樣的話來,想退學了。

孔子吃了一驚,原本想發火,可是想想子貢最近進步不小,又不好對他太生硬。由此可見,子貢前幾天的鋪墊是很有道理的。

「那,你怎麼休息啊?」孔子問。

「我,我乾脆去從政吧。」子貢說,雖然實際上他對從政沒什麼興趣,可是一定要這麼說。

「你以為從政可以休息啊?」孔子笑了,畢竟從政也是自己對弟子們的期待。「《詩》說:『溫恭朝夕,執事有恪。』從早到晚都要保持恭敬,隨時隨地都要小心謹慎。你說容易嗎?你能得到休息嗎?」

「溫恭朝夕,執事有恪」出於《詩經·商頌·那》。

「那,我回家去侍奉父母,當個孝子,行不行?」子貢早就想好了說辭,他知道孔子很重視孝,因此說回家當孝子保證不會被批。

「你以為那簡單啊?」孔子又笑了,他覺得子貢很可愛。「《詩》中寫道:『小子不匱,永錫爾類。』要當個孝子,也不是那麼容易啊。」

「小子不匱,永錫爾類」出於《詩經·大雅·既醉》,意思是孝子的孝心無窮盡,祖宗永賜你們好。

「那,那我老婆孩子熱炕頭,怎麼樣?」子貢想了想,說一個很沒有志氣但是至少合乎人情的理由。說完,他看著孔子,擔心這一次會挨批。

「嘿嘿,這倒是人人都想的。」出乎子貢的意料,孔子並沒有生氣,反而笑了。確實,回到衛國之後,孔子平實了很多,不再像從前那樣動不動豪言壯語了。「《詩》中寫道:『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御於家邦。』老婆孩子熱炕頭也沒那麼舒服的。」

「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御於家邦」出於《詩經·大雅·思齊》,意思是給老婆做典範,推及到自己的兄弟,然後來治理國家。引申就是,處理好與老婆的關係,比治理國家還要難。

「那,那我去結交朋友行不?」子貢有點沮喪,老師總能找到合適的詩來跟自己說事,自己想反駁都找不到根據。

「朋友?」孔子這一次沒有笑,瞪了子貢一眼。「《詩》中寫道:『朋友攸攝,攝以威儀。』結交朋友也很累的。」

「朋友攸攝,攝以威儀」出於《詩經·大雅·既醉》,意思是朋友之間可以相互輔助,所用的就是威儀。

「那,那,那我去當農民伯伯,回家種地總行了吧?」子貢無可奈何,說要回家種地。為什麼說無可奈何?因為孔子最討厭學生去種地,他認為那樣是浪費了所學的知識,是對老師和知識的褻瀆。

「種地?當農民伯伯?哼。」果然,孔子冷笑了一聲。「《詩》中寫道:『晝爾於茅,宵爾索絢。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當農民伯伯,辛苦死你。」

「晝爾於茅,宵爾索絢。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出於《詩經·豳風·七月》,意思是農民伯伯白天割茅草,夜裡搓繩索,抓緊時間修房子,還要趕著種莊稼。

「那那那那那,那這輩子就沒有休息的機會了?」子貢現在的思維有點混亂了,這不怪他,只能說孔子的忽悠太到位了。

孔子笑了,站了起來,然後指指遠方。

「你看那裡。」孔子說,子貢也站了起來,順著孔子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你看那座墳墓,高高的。看它那麼高,好像山巔;看它的側面,又好似鬲。到了那個裡面,就可以躺著休息了。」

說完,孔子陷入長長的沉思。

子貢已經被完全帶入了孔子的思路,望著墳墓,他油然而生一股敬意,脫口而出:「死真的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啊,君子休息了,小人終結了。死真了不起,我愛死。」

「我愛死」後來成為一個習慣用法,意思是特別喜歡,譬如「我愛死你了」、「我愛死大米飯了」,這個習慣用法,大致就是出於子貢的話了。

《賈志剛說春秋之七·孔子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