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呂不韋的生意經:做買賣賺到了當世第一強國

落魄王孫嬴異人

公元前251年,在位五十六年的秦昭王去世了。

回顧秦國的歷史,秦孝公變法圖強,奠定了秦國強大的基礎;秦惠王文韜武略,高歌東進,成功地將秦國的勢力擴展到關外;秦昭王遠交近攻,打斷了山東六國的脊樑,使秦國統一天下的局面變得不可逆轉。可以這樣說,無論是誰來接替秦昭王的位置,秦國最終都要一統江山,這是毫不含糊的。

秦昭王在位的時候,曾經立自己的長子為太子。無奈此人福薄,於公元前267年先秦昭王而去,竟沒在歷史上留下一個名字,僅以「悼太子」稱之。公元前265年,秦昭王又立悼太子之弟安國君嬴柱為太子。

前面說到,公元前273年華陽之戰後,秦國對趙國採取拉攏策略,雙方互派人質。秦國派出的人質即嬴柱之子異人。

嬴柱有二十多個兒子,異人在兄弟中年齡居中。異人的母親夏姬,不受嬴柱寵愛,因此異人也不受待見,平時承歡膝下沒有他的份,遇到要派人質的差使,便被嬴柱挑選出來,以王孫的身份送到了邯鄲。

從那時候開始,異人便彷彿與這個顯赫的家族斷絕了聯繫。

秦國方面,每年分兩次給他送來一些微薄的津貼和少許物資,而且只是例行公事。負責押運的小吏彬彬有禮地給他磕頭,請他在清單上簽字,然後轉身離去。態度之冷淡,以至於他想問一兩句國內的情況都覺得難以啟齒。

趙國方面,由於不斷遭到秦國的進攻,對異人的態度也越來越惡劣。特別是長平之戰後,趙國上下都瀰漫著一種仇恨秦國的情緒,異人的日子就過得更艱難了。

總而言之,異人在趙國的境遇只能用「落魄」來形容。

據說他出門的時候,連輛像樣的馬車都沒有,只能乘坐牛車。一個又老又駝又聾又啞的僕人拿著鞭子,為他趕著牛車,在商賈雲集的邯鄲大街上慢吞吞行走,誰也想不到車上坐的竟然是秦國王孫。

異人的穿著,不用說,也是相當的樸素,和平民百姓無異,除了腰間還掛著一支能夠象徵貴族身份的寶劍。

由於長期在趙國生活,他已經講得一口流利的邯鄲話,坐在車上和擺地攤賣水果的人討價還價,居然能夠不吃虧,偶爾還能佔點小便宜。

有時候他下車來走幾步,那也是正宗的邯鄲步,比土生土長的邯鄲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如果不是遇到那個名叫呂不韋的商人,他的人生或許就將這樣黯淡下去,後人甚至不會得知有這麼一個人,曾經在這個世界上生存過。

呂不韋的買賣

呂不韋是衛國人,自幼隨父親經商,積累了不少財富。

那個年代,商人地位低下,在士、農、工、商四大階層中居於末位,錢賺得再多,也得不到社會的尊重。當然,如果是一般人,白天在外面受了憋屈,晚上回到家裡摟著幾個妻妾樂一樂,把幾個奴僕叫來訓斥幾句,心理也就平衡了。問題是,呂不韋不是一般人,精神勝利法對他幾乎不起作用。這主要是因為他讀過幾本書,知道一些人世間的大道理,不甘於被命運擺佈,總想著有一天能夠出人頭地,而不是躲在家裡偷偷地找樂子。

有一次在邯鄲做生意的時候,他遇到了異人。這位落魄的王孫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當他從朋友那裡得知異人的身份後,便站在商人的角度,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此奇貨可居也!」

呂不韋的意思是,異人是一顆蒙塵的珍珠,只要打磨乾淨,好好包裝一下,必定能賣個大價錢。至於利潤究竟有多大,他心裡還是沒底,於是回去問自己的父親:「耕田賣糧,能夠獲利幾倍?」

老頭子白了他一眼:「你做了那麼多年生意,連這點常識都沒有嗎?」

呂不韋說:「您說嘛!」

老頭子說:「年成好的話,十倍的利潤總是有的。」

呂不韋又問:「那經營珠寶能夠獲利幾倍呢?」

老頭子說:「百倍……我說你這渾小子,做了幾十年生意,敢情都不算賬的?」

呂不韋沒有回答,又問道:「那如果幫助人家當上一國之君呢?」

老頭子愣了一下,說:「那是沒法計算的,無數倍吧!」

呂不韋聽了,敲著自己的腦袋喃喃自語道:「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他主動接近異人,不久便邀請其到家裡來做客。

對於異人這種身份的人來說,接受一位商人的邀請自然不太合適。但是他落魄久了,早將那種等級觀念拋到一邊,想著可以飽食一頓大餐,便欣然應允。

三五杯酒下肚,呂不韋拍拍手掌,屏風後音樂響起,只見一位絕色女子裊裊娜娜走出來,和著音樂跳了一段歡快的胡人舞蹈。

趙國地處河北,與胡人的居住之地交界。趙武靈王開風氣之先,實施了歷史上著名的胡服騎射,要求趙國人都改穿胡服,學習騎射之術。自此,胡、趙風俗融合,趙地女子兼有中原的溫雅和胡地的豪放。而眼前的這一位,更是風情萬種,輕而易舉便點燃了異人心中的熱情。

或許,異人落魄太久了,府上不但沒有一輛像樣的馬車,也沒有一個像樣的女人。總之,自從見到呂不韋家裡的那位舞女,他一連幾天都魂不守舍。再見到呂不韋時,異人便主動提出:「把她讓給我吧!」

原以為呂不韋會很生氣,沒想到對方很爽快地說:「好。」而且倒貼了一大筆嫁妝,將那個後來在史書上被稱為「趙姬」的女人送到了異人府上。

異人知道,呂不韋是個商人。商人做什麼事情,都是要講回報的,但是他究竟有什麼地方值得呂不韋投資呢?雖然他是秦國的王孫,可自打出生開始,他的行情就不太好。被送到趙國做人質之後,更是雪上加霜,而且絲毫沒有反彈的跡象。

有一天他委婉地對呂不韋說:「呂兄,您的大恩,我可真是不知道該如何報答。」

呂不韋趕緊說:「瞧您說的!我不就是請您吃了幾頓飯,給您送了個女人嗎?」

異人不好再說下去。過了一陣子,呂不韋卻突然反問道:「您說,如果我能夠讓您回到秦國去,您會怎麼報答我?」

異人覺得很慚愧:「即便我回到秦國,也是無法報答您的。」

異人的意思是,就算回國,他也不過是個不受待見的王室子弟,不可能有什麼成就。

呂不韋笑了:「如果我讓您當上秦王呢?」

異人說:「那我就給您一半秦國的土地。」

很顯然,異人覺得呂不韋在開玩笑,因此也用一句玩笑話來回答。呂不韋卻一本正經地說:「一言為定。」

此後的數年中,異人親眼目睹了這位商人無與倫比的經營能力。

呂不韋拿出一千兩黃金作為資本金,一半給了異人,讓他裝點門面,廣交朋友;一半由呂不韋本人拿去秦國公關。

那時候,異人的父親嬴柱剛被秦昭王立為太子。嬴柱的正室華陽夫人原本是楚國人,深受夫君寵愛,然而一直未曾生育。

呂不韋來到咸陽,先是找到華陽夫人的弟弟陽泉君,通過陽泉君引見,以異人使者的身份見到了華陽夫人。

呂不韋向華陽夫人獻上許多趙國的特產。這些禮物,雖然談不上十分名貴,但也價值不菲,最重要的是可以看出送禮人的煞費苦心。

毫無疑問,這些東西都是以異人的名義送給華陽夫人的。

「王孫在趙國,無一日不念叨您的恩情。」呂不韋這樣對華陽夫人說,言辭十分懇切,看不出半點捏造的痕跡。

幾個月後,呂不韋再度來到咸陽,同樣是向華陽夫人送上一大批禮物,外加異人親筆寫的一封問寒問暖的信。

當他第三次來到咸陽,華陽夫人基本已經相信,在遙遠的邯鄲,有那麼一位不是自己親生的兒子,對自己懷著深深的眷戀,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她。突然間,她身體裡的母性被激活了。異人前往趙國的時候,還只是一個少年,她僅僅見過幾面。「現在,他應該已經是位風度翩翩的青年了吧?」「是的,王孫舉止從容,辭令詼諧,在任何社交場合都是最引人注目的一位。」「他長得像他父親嗎?」「像的。」呂不韋肯定地回答。「他娶妻生子了嗎?」

呂不韋猶豫了一下,很快掩飾過去:「是的,王孫去年娶了一位趙國姑娘,他們生了一個兒子,取名趙政。」

前面已經介紹過,春秋戰國時期,姓和氏是兩碼事。異人的兒子自然是嬴姓,由於在趙國出生,便為趙氏,因此可以稱為趙政,當然也可以稱為嬴政。

呂不韋告辭之後,陪同來訪的陽泉君留了下來。

陽泉君對華陽夫人說:「姐姐不如將異人收為義子吧!」

這個提議有點突兀,因為從法律上講,華陽夫人就是異人的母親,這是毫不含糊的。既然是這種關係,又何必畫蛇添足,收他為義子呢?

陽泉君解釋道:「姐姐雖然貴為夫人,然而膝下無子,如果有朝一日色衰失寵(這是可以肯定的),有誰來照顧您呢?我看異人這小伙子不錯,是個有情有義的真君子,如果太子即位為王之後,能夠立異人為太子,他必定會像對待親生母親一樣對待您,您的一生就有保障了。」

華陽夫人聽了,連連點頭。

陽泉君出來後,便將這個消息告訴了呂不韋。

從這一天開始,異人的行情突然高漲起來,呂不韋半瞇著眼睛,幾乎可以看到異人股份的紅色箭頭直衝雲霄。

公元前259年,秦軍攻趙,包圍邯鄲,史上著名的邯鄲之戰爆發。秦國的目的是一舉消滅趙國,趙國當然也傾盡全力來抵抗,雙方僵持不下,戰爭一拖就是兩年。公元前257年,趙孝成王決定殺死異人。呂不韋得到消息,以重金收買趙國軍士,偷偷將異人送回了秦國軍營。

至於趙姬母子,則被安排在一位富戶人家躲藏起來,也逃過了搜捕。

這一年,嬴政剛滿兩歲。

異人回到秦國,第一件事便是去見華陽夫人。

因為華陽夫人是楚國人,呂不韋特意為異人定做了一身楚國的衣服。這一招使得華陽夫人大為感動,當場便認異人做了義子,還給他改了一個名字,叫作嬴楚。

公元前251年秦昭王去世,嬴柱即位,也就是歷史上的秦孝文王。

在華陽夫人的極力推薦下,嬴楚被立為太子。這時秦、趙兩國關係已經有所緩和,秦國向趙國提出歸還趙姬母子,趙國不敢拒絕,便派人將他們送到了咸陽。

秦孝文王即位的時候已經五十三歲,只當了不到一年國君便去世了。

呂不韋苦心經營的這單生意,終於到了收穫的時刻。

信陵君:實至名歸的戰國英雄

公元前249年,太子嬴楚即位為君,也就是歷史上的秦莊襄王。

華陽夫人被尊為華陽太后,秦莊襄王的生母夏姬則被尊為夏太后。

呂不韋被任命為相國,封文信侯,食邑十萬戶,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炙手可熱人物。

令所有人感到驚奇的是,這位在三晉地方做了幾十年生意的衛國商人,對於改行搞政治似乎駕輕就熟。他一上台,便毫不手軟地發動對外兼併戰爭,先是將建都於鞏的小國東周滅掉,接著又派大將蒙驁攻韓,連下成皋、滎陽數城,連同原先西周和東周的故土,合併建立了三川郡。

這樣一來,魏國的首都大梁便處於秦軍的直接威脅之下。

公元前248年,趙、魏兩國聯合攻燕。燕國派使者入秦,將河間十城獻給呂不韋作為封邑,於是秦國發兵攻趙。在蒙驁的率領下,秦軍勢如破竹,連取榆次、新城、狼孟等三十七城。

同年,秦又伐魏,攻取高都(今山西省晉城)和汲(今河南省汲縣)。

公元前247年,秦將王齕率軍攻打韓國,再度佔領上黨,在那裡設立了太原郡。

同年,蒙驁攻魏,直逼大梁。

面對秦軍咄咄逼人的攻勢,魏國的將軍們束手無策。魏安僖王驚慌之餘,想到了客居在趙國的信陵君。他派人給信陵君送去一封情真意切的信,懇請信陵君回國主持抗秦大局。

這時候,信陵君已經在趙國生活了十年。看完魏安僖王的來信,他面無表情地扔到一邊,沒有作任何答覆。

魏國的戰局,他一直是關注的,而且也願意拿起武器為魏國而戰鬥。可是他很擔心,自己當年為了救援趙國,盜虎符,殺晉鄙,極大地觸怒了魏安僖王,如今這樣回去,魏安僖王會不會秋後算賬呢?

以他對魏安僖王的瞭解,這種可能性很大。

為了防止門客們勸諫,他下了一道命令:誰要是敢再為魏王派來的使者通報,我就處死他!

這道命令其實有點多餘。因為他的門客大部分是跟著他背叛魏國到趙國來的,也怕回去受到懲罰,在這件事情上都保持了沉默。

只有那兩位喜歡在聲色場所出沒的毛先生和薛先生站出來說:「您之所以在趙國受到尊重,而且能夠名揚諸侯,就是因為有魏國存在。如今秦國攻打魏國,形勢已經十分危急,您卻在這裡思前顧後,猶豫不決。萬一要是秦軍攻破了大梁,剷平了魏國的宗廟,您又有何面目立於天地之間呢?」

話未說完,信陵君已經臉色大變,吩咐手下趕緊收拾車馬起程回國。

那個時候中國人的精神世界中,被人扒了祖墳,毀了宗廟,比天塌下來還嚴重。在這件事面前,什麼個人恩怨,什麼明哲保身,統統不值一提。

信陵君回到魏國,受到魏安僖王的熱烈歡迎。兄弟倆見面,什麼話都沒說,先擁抱著哭了一通,算是把過去的事做了一個了斷。在場的人見了,無不掩面拭淚,心裡都在想:畢竟是兄弟啊!

魏安僖王當場將大將軍的大印授給信陵君,讓他統帥全國軍隊。

信陵君的回歸,無疑大大提高了魏國軍民的士氣,也使得國際上那些本來處於觀望狀態的勢力發生了改變。楚考烈王聽從了春申君黃歇的建議,決定組織合縱聯盟,聯合天下諸侯共同抗擊秦國入侵。趙孝成王也接受了寵臣建信君的建議,積極謀劃與楚、魏合縱抗秦。於是,以楚、趙、魏三國為主體,再加上燕國和齊國,組成了新的合縱聯盟。楚考烈王擔任合縱長(盟主);春申君負責聯絡諸侯,協調關係;信陵君則被公推為盟軍統帥,帶領五國聯軍向蒙驁率領的秦軍發動反攻。

雙方在河外地區展開大戰。聯軍不但在人數上超過秦軍,在士氣上也顯然比秦軍旺盛,再加上信陵君指揮有方,很快攻破秦軍防線,打得蒙驁棄甲而逃。

聯軍乘勝追至函谷關下,蒙驁閉關不出。太原郡的三晉遺民乘機起事,趕走秦國官吏,與信陵君遙相呼應。

回想起來,這也是戰國時期函谷關第三次遭受到聯軍的攻擊。第一次是公元前318年公孫衍組織五國伐秦,秦軍出關迎擊,大破聯軍。第二次是公元前298年孟嘗君發動齊、魏、韓三國伐秦,駐軍於函谷關下兩年,後揮師入關,迫使秦國割地求和。這一次,信陵君又將自己的旗幟插到了函谷關下,雖然沒有能夠攻克這座雄關,但也讓秦國人心驚膽戰,信陵君因此威震天下,被世人譽為「軍神」。

當時各國謀士紛紛跑來向信陵君進獻自己寫的兵法,信陵君一一指點,並令門客進行整理,編撰了一本《魏公子兵法》。可惜的是,這本書未能流傳於世,後人只能憑空想像。

秦國方面,不消說,將信陵君當成了眼中釘、肉中刺。

信陵君的可怕之處,不只在於用兵如神,還在於他有很強的人格魅力。魏國人對他奉若神明自不待言,天下諸侯本來有如一盤散沙,只要他振臂一呼,便可拋除異見,團結一致對付秦國。信陵君的聲名之旺,委實比當年孟嘗君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是,信陵君的這種人格魅力,也是他的致命傷,尤其是當他的對手不是別人,而是善於洞察人情世故的呂不韋的時候。

前商人呂不韋有這樣一種信念:「自從世界上有了錢,就沒有擺不平的事。」他一面命令蒙驁嚴守函谷關,不得出關迎戰,一面拿出一大筆黃金(他現在比原來闊多了,一出手就是萬兩以上),讓人帶著去魏國活動。

這筆黃金,當然不是去收買信陵君,這是呂不韋想都不敢想的。他派出的間諜潛入魏國後,很快和晉鄙的門客,也就是魏國唯一對信陵君持仇視態度的小團體接上了頭。

不久之後,一些令人不安的消息便傳到了魏安僖王的耳朵裡。

「公子(指信陵君)在外流亡了十年,如今軍權在握,各國將領也聽從他指揮。天下諸侯,只知有公子,不知有魏王。」

「公子早有不臣之心,之所以同意回國抗戰,是想抓住這個機會自立為王。天下諸侯害怕公子的威勢,也準備一起擁立他。」

「據說,連秦王都派了密使到公子軍中,向公子表達了和解之意。只要公子稱王,秦國便願意與魏國和平共處,共治天下。」

魏安僖王從骨子裡說,對信陵君是不信任的。這種不信任基於兩個方面:一是他本人的庸碌無能,二是信陵君的德才兼備。原來大敵當前的時候,他或許曾經為兄弟重逢流過兩行眼淚;現在形勢好轉,聯軍直逼函谷,他便難免又起了嫉妒之心,對那些道聽途說的消息便變得敏感起來。

就在這些謠言傳播之際,秦國派使臣來到魏國,見到魏安僖王,便擺出一副吃驚的樣子,隨便敷衍幾句了事。回到賓館,才偷偷摸摸向魏國的工作人員打聽:「咦,貴國不是已經立信陵君為王了嗎?怎麼還是他呀!」

工作人員自然把這些話都向魏安僖王作了匯報。魏安僖王再也沉不住氣了,不由分說,派人到前線宣佈免除信陵君的大將軍之職,改派他人接替。

信陵君接到命令,長歎一聲。他知道,這一次被褫奪兵權,意味著他再也沒有出頭之日了。

回到大梁之後,他就稱病不朝,躲在家裡日夜與門客飲酒作樂,沉溺於醇酒婦人之中。這樣胡天胡地過了四年,最終竟因酗酒而死。

至於圍攻函谷關的多國部隊,自從信陵君被撤換,也就失去了主心骨。沒過多久,就各自撤軍回國了。蒙驁出關追擊,迅速撲滅了太原郡的三晉遺民起義,重新將太原郡置於秦國的控制之下。

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正當聯軍和秦軍在函谷關相持不下的時候,在魏國沛縣,本書前面提到過的那戶姓劉的人家誕生了一個男嬰,取名劉邦。

那個年代,信陵君的故事在天下廣為流傳,劉邦便是聽著這些故事長大的。當了皇帝後,每次經過大梁城,他都要親自祭祀信陵君。由於尋找不到信陵君的子孫後代,劉邦還專門指派了五戶人家負責為信陵君守墳,讓他們世世代代一年四季按時祭祀信陵君。由此可見信陵君對劉邦的影響有多深。

司馬遷寫戰國四君子,對其他三人多有微詞,唯獨對信陵君讚不絕口,說他「名冠諸侯,不虛耳」,是那個年代一個實至名歸的真英雄。

呂不韋和趙姬的故事

秦國王室顯然流年不利。繼秦孝文王只做了一年國君便去世後,公元前247年,在位僅三年的秦莊襄王也去世了,繼承王位的是年僅十二歲的嬴政。

十二歲的孩子,自然不懂得如何治理國政,只能依靠相國呂不韋替他打理一切,並且尊稱其為「仲父」。

仲父,從字面上解讀,就是叔父。當年齊桓公為了尊重管仲,也曾稱之為仲父。因此,嬴政稱呂不韋為仲父,也無可厚非,畢竟,秦莊襄王和他之所以能夠先後坐到這個位置上,全拜呂不韋所賜。

而且,通過這三年的工作,呂不韋已經完全在秦國站穩了腳跟。換句話說,就算沒有扶立秦莊襄王之功,呂不韋也是一位合格的相國,比之當年的商鞅、張儀、范雎,絲毫不遜色。他這個「仲父」的稱號,既是嬴政給的,也是秦國全體文武大臣心悅誠服給他的。

唯一讓人感到有點不對勁的地方,就在於他和嬴政相處得實在是太好了,好到君臣二人在任何場合出現都毫無違和感,讓人覺得呂不韋不是仲父,而就是嬴政的父親。如果再加上太后趙姬到場,場面就更加溫馨,簡直是吉祥三寶了。

原來嬴政和呂不韋長得還真有幾分相似之處。那方方的臉形,濃密的眉毛,生氣時橫眼看人的眼神……如果是不認識的人,將他們看成兩父子也毫不奇怪。

如果考慮到太后原本是呂不韋家的歌妓,而且轉送給異人之後不久便懷孕生子,少數別有用心的人難免私下議論:「大王該不會是相國的兒子吧?」

事情如果真是這樣,呂不韋就不只是給秦莊襄王戴了一頂綠帽子,而是鳩佔鵲巢,李代桃僵,終結了自傳說中的非子(秦人先祖)以來嬴氏家族對秦國的六百多年的統治。

《荷馬史詩》中,奧德修斯用一隻醜陋的木馬消滅了特洛伊,血肉橫飛,慘不忍睹;中國人的現實世界裡,呂不韋用一個美貌的女人竊取了秦國的江山,卻是輕描淡抹,波瀾不驚。東西方智慧的差別,由此可見一斑。

時至今日,後人也無從考證呂不韋與嬴政的真正關係,他們或許是父子(這是最富有戲劇性的,也是老百姓最願意相信的),或許僅僅是君臣。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從秦莊襄王去世,呂不韋和太后之間,就存在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繫。

太后畢竟是個女人,而且是個精力旺盛的年輕女人。單從人道主義出發,呂不韋也有義務讓她守寡後的生活過得多姿多彩。更何況,太后自有太后的風情,看到萬人景仰的尊貴之軀在自己身體下癲狂,任何男人都會產生一種無與倫比的滿足吧!

出於這種滿足感,同時也是出於對自己權力的自信,呂不韋甚至不太避諱自己與太后的私情。

一開始,呂不韋挺享受這種「黑心宰相臥龍床」的樂趣,隔三岔五往宮裡跑,跟太后研究國家大事到半夜,甚至通宵達旦不亦樂乎。可是時間一長,問題就來了。太后青春年少,正是如狼似虎年齡,而呂不韋呢,據後人考證,應該出生於公元前290年前後,至此已經是年過半百,就算成天喝鹿血服虎鞭,也不可避免要走下坡路。

面對太后的嬌軀和越來越熾熱的情慾,看著銅鏡中越來越深的眼袋和黑眼圈,呂不韋竟然產生了一種「有心殺賊,無力回天」的悲涼感。

他主動減少了去太后寢宮的次數。

這種變化立刻引起了太后的不滿,她幾乎是毫不矜持地派出自己親信的宮女前往相府,命令呂不韋前來「相商要事」。

呂不韋不得不解釋,國家大事繁忙,太多政務等著他親自去處理,每天接見外交使團都要耗費他半天光陰,軍隊在前線打仗也要他拿主意,他已經嚴重分身乏術。再重要的事情,能不能等他稍微空閒點再去商量?

呂不韋說的全是實情。可是在心急如焚的太后看來,所謂國家大事,統統不過是男人另有新歡的借口。或者換一個角度說,她就是國家大事啊!難道還有比她更重要的事情麼?

太后一發飆,呂不韋就很緊張。這個女人一旦瘋起來,什麼事情都做得出,萬一哪天說出「大王是相國的兒子」這樣的話,他可就真是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正當呂不韋為了太后的性慾問題頭焦額爛之際,一個名叫嫪毐(lao ǎi)的男人進入了呂不韋的視野。

嫪毐原本是個窮苦人,以在咸陽街頭遊走賣藝為生。

既然賣藝為生,必定有自己的特長。這位仁兄的特長就是特別長,在《史記》中被稱為「大陰人」,也就是生殖器特別巨大。

大到什麼程度?大到可以「陰關桐輪而行」(以生殖器為軸,轉動桐木車輪)。那是何等景象,讀者自己去想像吧!

事實上,嫪毐賣藝的項目就是轉車輪,每次表演都能獲得滿堂喝彩。那個年代民風淳樸,大夥兒對男女之事都不覺得神秘,大姑娘小嫂子看到嫪毐的表演,也不覺得臉紅,反而指指點點,評頭論足,高興了便朝他扔兩個銅錢,不高興就羞他兩句。總之,嫪毐憑著自己的特長,在咸陽城裡混得還小有名氣,以至於相國大人都聽說到他的故事了。

一天傍晚,嫪毐收拾好賣藝用的車輪,正準備回自己投宿的客棧,突然有兩名文官模樣的人在路上攔住了他,將他帶到了呂不韋的府上。

呂不韋正和賓客們共進晚餐。

嫪毐戰戰兢兢地走進那間巨大的會客廳,被安排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很快,有人給他端來一隻香噴噴的羊腿和一罈老酒。

嫪毐偷偷看了一眼,只見呂不韋遠遠地坐在主位上,正和幾位文武大員高談闊論,相談甚歡。也許是因為緊張,他們談的什麼內容,嫪毐一概充耳不聞,只聽見一個名字被反覆地提起。

「原來這就是相國文信侯啊!」

他還在發愣的時候,旁邊有人低聲喝了一句:「快吃!」他才趕緊抓起羊腿,狼吞虎嚥起來。

過了一陣子,聽到呂不韋說:「帶來了嗎?」

門客回答:「帶來了。」

呂不韋說:「那就讓他表演一下吧!」

嫪毐這才意識到,敢情相國大人也聽說了他的大名,要看他轉車輪啊!他不禁抖擻精神,加上又酒足飯飽,就在相府大廳的空地上賣力地表演起來。

毫無疑問,他這次表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精彩,更讓人瞠目結舌。在場的數百名客人看了,都忍不住爆發出陣陣喝彩,將晚宴的氣氛推向了高潮。

這些客人中,包括太后宮中的兩名宦官。他們雖然已經胯下無物,但是看到如此精彩的表演,也忘卻了自己生理上的不足所帶來的苦楚,高興地拍起掌來。

呂不韋微微瞇著眼睛,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他知道,這兩名宦官回去後,一定會添油加醋地將今晚看到的節目講給太后聽。

只要把太后的胃口吊起來了,什麼事情就都好辦了。

宴會後,呂不韋命令將嫪毐留下來,在自己府上當了一名門客。

據《史記》記載,當時戰國四公子風靡天下,呂不韋艷羨之餘,認為以秦國之強,不應該在這件事上輸給任何人,於是也禮賢下士,招致賓客,很快使自己的門客達到了三千人的規模。這些人有的飽讀詩書,有的身懷絕技,三教九流,無所不包。但是,像嫪毐這樣的民間藝人,還真是很罕見。

人們難免議論:「相國的愛好廣泛,求賢若渴,已經到了肆無忌憚的境界啊!」

不久,太后果然召見呂不韋,拐彎抹角地向他問及轉車輪的藝人。

呂不韋便將當日的情形向太后繪聲繪色地說了一遍,道:「這位藝人現在還在老臣府上,太后如果想接見他,老臣可代為安排,送他進宮。」

太后臉「騰」地一下就紅了,說道:「這怎麼可以?」

呂不韋說:「太后是秦國的太后,連大王都要聽您的,有什麼不可以?」

太后說:「我怕人家說閒話。」

呂不韋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說:「老臣一時糊塗,沒有想到這一層。他是個沒名沒分的布衣,貿然進宮覲見太后,確實不太合適。這樣吧,老臣找個借口,將他問個腐罪,再送入宮中如何?」

所謂「腐罪」,就是當處宮刑之罪。也就是說,要把嫪毐閹割了再送進宮,這樣自然沒人能夠說閒話了。

太后聽了,「啊」了一聲,便抿著嘴不說話。

呂不韋心裡暗自發笑,故意等了老半天才說:「看來太后誤會老臣的意思了。老臣只管判他腐刑,至於怎麼執行,那還不是太后說了算?」

太后說:「咦?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呂不韋將嘴附到太后耳邊,嘀嘀咕咕地小聲說了一陣。太后聽得臉一陣紅一陣白,那不甚嬌羞的樣子,使得呂不韋不禁心旌神搖,差點把持不住。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把話說完,太后嬌喘一聲,柔若無骨地說道:「那就照相國的意思辦唄。」

呂不韋趕緊說:「是。」心裡暗自罵道,便宜嫪毐那小子了!

沒過多久,嫪毐因為偷劫之罪,被呂不韋判了腐罪,送到宮中去執行。太后派人暗中賞賜了施刑官許多財寶,讓他們假裝給嫪毐施了刑,又給他拔了鬍子、眉毛,使他看起來就像一個宦官,然後送到後宮去服侍太后。

從這時候開始,太后就不再纏著呂不韋了。嫪毐像一陣風般闖進她的生活,佔據了她所有的時間、感情、身體。她感覺自己時而飄到了雲端,時而潛入了深海;時而騎上了奔馳的馬背,時而又變成了被人騎在胯下的母馬;時而昇華,時而墮落;時而母儀天下,時而淫蕩不堪。由於缺乏必要的避孕措施,她很快懷孕了。這當然不能讓外人知道。她撒了個謊,說算命之士告訴她將有血光之災,破解的辦法是搬離咸陽,到外地躲避一段時間。自然沒有人懷疑太后,於是她帶著自己的隨從,搬到故都雍城的離宮中去居住了。

太后在雍城生了一個兒子,後來又生了一個,全是嫪毐的種。消息被嚴密封鎖,只有太后身邊最親信的人知道這些事。當然,還有一個人也知道,那就是呂不韋。這個國家已經被牢牢地控制在呂不韋手上,如果沒有呂不韋的保護,太后也無法保存自己的秘密。她和呂不韋之間,達成了這樣一種默契,呂不韋支持她享受身為女人的樂趣,她則支持呂不韋享受身為男人的樂趣。

對於呂不韋來說,所謂男人的樂趣不只在於權力,還在於獲得更大、更長久的名聲。

《呂氏春秋》

呂不韋不是一般人。

當他還是小商人的時候,想著要做大商人;當他是大商人的時候,想著要當大官;當他已經是大官的時候,他便開始考慮身後之事了。

所謂身後之事,不是給子孫留多少財產——當然,如果嬴政是他兒子,這個問題就另當別論——而是在歷史上書寫重墨的一筆。

呂不韋最大的野心,是超越諸子百家的門戶之見,編著一本「備天地萬物古今之事」的百科全書,名字就叫《呂氏春秋》。

這在當時是前無來者的大事。之所以原來沒人做,不是因為別人不如呂不韋讀的書多,也不是因為別人不如呂不韋的見識廣,而是因為別人的條件不如呂不韋好。

只有在秦國這種強大的國家,經濟、政治、文化都發展到一定水平,再加上主事者具備掌握國家命脈的權力,有足夠的人力和物力去從事這項工作的時候,才有可能動手編撰《呂氏春秋》這樣的皇皇巨著。

呂不韋最初有編這本書的想法,主要是受到荀況的刺激。《史記》記載,當時諸侯多辯士,像荀況這樣的人,著書立說,四海皆知。呂不韋認為,荀況不過是通一家之言,就能獲得如此鼎盛的名聲;而他手下門客三千,其中不乏飽學之士,為什麼不能在「立言」這方面超過荀況呢?

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秦國現在兵強馬壯,吞滅天下只是遲早的事。呂不韋認識到:「勝非其難者也,持之其難者也。」也就是後人常說的,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難。打天下可以依靠武力,坐天下則需要更為強大的思想武器。當時諸子百家爭鳴,你不服我,我不服你,相互攻訐,但同時也表現出一種融合的趨勢。比如說,荀況的儒家學說,其實就融合了陰陽家、名家和法家的思想,因而能夠風行一時,成為顯學。呂不韋從中受到啟發,對秦國自商鞅變法以來就奉為圭臬的法家思想進行了反思,認為應該博采眾長,加以融會貫通,從而消除各家的紛爭,建成一套統一的理論。因此,他命令門客「人人著所聞」,把自己知道的知識都寫下來,再進行編輯和加工。

可以這樣講,呂不韋編著《呂氏春秋》,也是在為日後秦國統一天下進行理論準備,可謂是未雨綢繆。

按照呂不韋的構想,《呂氏春秋》全書分三個部分。

第一部分是「紀」。按春、夏、秋、冬四季分為十二紀,每紀包括五篇文章,總共六十篇。

第二部分是「覽」。根據不同內容分為八覽,每覽八篇,總共六十四篇。

第三部分是「論」。根據不同內容分為六論,每論六篇,總共三十六篇。

全書總計一百六十篇,寫成後共計二十餘萬字,在那個用竹簡書寫文字的年代,簡直是一個天文數字。

在這部當時看來包羅萬象的書中,編著者提到了自己對宇宙本原的認識。他們認為,世間萬物的根本是一種極其精細的物質,也就是所謂的精氣,又叫作太一,或者叫作道。正是由於這種精氣的運動和結合,才產生了我們這個豐富多彩的世界。

不難想像,呂不韋和他的門客們都是不相信鬼神,也不承認天命的。這是「子不語怪力亂神」的儒家傳統的延續,同時也是一種樸素的唯物主義思想的體現,以此為出發點,《呂氏春秋》用大幅篇章談到了他們的政治主張。

呂不韋認為,治理國家的原則就是「法天地」,只能順應天地自然的本性,才能達到天下大治的目標。

在此基礎上,他們提出了「君道虛,臣道實」的理論。

天無形而化生萬物,君主就應該如同天一樣,養性保真,實現無為而治。這自然是道家思想的體現。可是君主為何要無為呢?因為君主也是普通人,也會受到外界的制約和影響,容易產生判斷失誤。要克服這種不足,就必須充分發揮臣民的才能,讓他們各司其職。如果君主有所為,就會讓臣民找到缺點,對他喜歡的事物阿諛奉承,對他討厭的事物口誅筆伐,這樣就很容易成為臣民的玩偶。因此,君主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戴上面具默默觀察,不要亂說話亂表態,不讓臣民有任何機會鑽他的空子。

換而言之,呂不韋心中的理想社會是這樣:誰來當君主,一點也不重要,因為國家總會在既定的軌道上正常運行。這就有點類似於法家的思想了。

當然,君主也不是什麼都不幹的。為了無為而治,君主其實需要付出很多的努力。最根本的,為國之本,在於為身,要加強自身的修養,治其身,反諸己。這基本上是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翻版。其次是求賢用賢,君主的任務是用人,而不是做事。把人用好了,事情也就做好了。第三則是「知百官之要」,要根據國家的實際情況設立不同的官職,使百官各司其職,齊心協力為君主服務。

呂不韋不失時機地提出,「亂莫大於無天子」。現在周王室已經滅亡,天子也不存在了,必須要有新的天子來穩定局勢,結束大亂。他認為,天下人民過得越是水深火熱,越是「王者」救民、創建新王朝的絕好機會。而「欲為天子,民之所走不可不察」,也就是要理解人民的意願,順勢而為,用實際行動來獲取民心。而他的《呂氏春秋》,就是為了「示民不可不異」,以便「王者」採用的。

這位「王者」自然就是當時的秦王嬴政。

從以上主張可以看出,呂不韋的政治主張,在很大程度上已經滑向儒家的「王道」之說,離秦國現行的法家政策大相逕庭了。這種政治風向的變化,直接體現在對外戰爭的具體細節上。

上文提及,秦國自商鞅變法以來,一直按斬首的數量來計量軍功,因此每次大戰都會留下斬首多少萬的記錄,甚至出現了白起這樣聞名遐邇的「人屠」。但是,自呂不韋上台以來,這種情況出了比較大的改變。

公元前249年,秦滅東周,蒙驁攻韓,設三川郡,沒有斬首記錄。

公元前248年,蒙驁攻趙,取三十七城,沒有斬首記錄。

公元前247年,王齕攻韓,佔領上黨,還是沒有斬首記錄。

《呂氏春秋》中,用了相當多的筆墨來談論「義兵」。什麼是義兵?就是要「誅暴君而振苦民」,因此在戰爭中要講究對待敵軍和俘虜的策略,要建立更廣泛的統一戰線。於是,呂不韋反對在戰爭中殺害俘虜,認為這是「無道與無義」的行為。

對外尚且如此,對內就更是講究德治與仁政了。呂不韋主張統治者要愛護人民,適當減輕稅賦,減少刑罰,爭取民心。可以說,呂不韋統治時期,是秦國自進入戰國以來少有的政策寬鬆時期。生活在咸陽的人們,感到了一絲久違的愜意與舒適。

除了呂不韋的政治主張,《呂氏春秋》中還有很多富含哲理的故事,至今仍然引人深思。

比如,有人從江邊走過,看到一位父親正準備把剛出生的嬰兒扔到水裡,便上前制止。那位父親說,沒關係,我是這村裡的游泳健將!《呂氏春秋》由此感歎,難道父親善於游泳,兒子就一定也善於游泳嗎?用這樣的態度來對待事物,是不是太荒謬了呢?

且先別笑這位父親的無知,事隔兩千多年,這種「老子英雄兒好漢」的邏輯,不照樣大行其道嗎?

還有一個故事說,楚國人打算渡河襲擊宋國,預先派人測量了河水的深度,並且在水淺的地方做好標記。但是沒想到,上游大雨,河水暴漲,楚國人還是按照原來的標記渡河,結果淹死者不計其數。這個故事告訴人們,世界在發展,時代在進步,你還抱著原來的老黃歷不放,遲早是會摔跟頭的。

據說,《呂氏春秋》完稿之後,呂不韋曾經將其懸掛在咸陽的城門上,請天下學子來挑毛病,說如果有誰能夠改動一字,即賞千金。然而幾個月過去,沒有人能夠提出任何修改意見,所謂「不能易一字」,說的就是這樣的文章吧!

《其實我們一直活在春秋戰國6·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