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五 韓世家第十五

韓國的祖先和周同姓,姓姬。以後他的子孫侍奉晉君,被封到韓原,此人名叫韓武子。韓武子以後的第三代有個韓厥,他依從封邑的名稱改姓韓。

韓厥,在晉景公的三年,晉國的司寇屠岸賈準備作亂,便說誅殺晉靈公的賊臣是趙盾。趙盾已經死了很久,就要殺趙盾的兒子趙朔,韓厥阻止屠岸賈,屠岸賈不聽。韓厥告訴趙朔,讓他逃離。趙朔說:「你一定能不讓趙氏的祭祀斷絕,我死也就沒有遺恨了。」韓厥答應了他。等到屠岸賈誅殺趙氏家族時,韓厥假稱有病,不肯出來。但程嬰、公孫杵臼把趙氏的孤兒趙武藏了起來,韓厥是知道的。

景公十一年,韓厥和郤克率領戰車八百乘討伐齊國,在鞍地打敗齊頃公,俘虜了逢丑父。於是晉國設置六卿,韓厥位居六卿之一,號為獻子。晉景公十七年,景公生病,占卜認為,是大業的後代子孫不順心的人作祟。韓厥就稱頌趙成季對晉國的貢獻,並說沒有後人祭祀他,想用這些話感動景公。景公問道:「他還有後代嗎?」韓厥於是說出了趙武的家世。景公因而把趙氏原有的封邑還給了趙武,讓他接續趙氏的祭祀。

晉悼公七年,韓獻子告老。獻子去世,兒子宣子接替他的職位。宣子遷居到州地。

晉平公十四年,吳國的季札出使晉國,說:「晉國的政治終究會歸於韓、魏、趙三家。」

晉頃公十二年,韓宣子和趙、魏共同瓜分祁氏、羊舌氏的封地分為十縣。晉定公十五年,韓宣子和趙簡子攻打范氏、中行氏。韓宣子去世,兒子貞子繼位。貞子遷居到平陽。

貞子去世,兒子簡子繼位。簡子去世,兒子莊子繼位。莊子去世,兒子康子繼位。康子和趙襄子、魏桓子共同打敗知伯,瓜分了他的封邑,韓的領地更大了,超過了一般諸侯的封地。

康子去世,兒子武子繼位。武子二年,討伐鄭國,殺死鄭君幽公。十六年,武子去世,兒子景侯繼位。景侯虔元年,討伐鄭國,奪取雍丘。二年,鄭國在負黍打敗我國。

六年,和趙、魏一起被封為諸侯。

九年,鄭軍圍攻我國的陽翟。景侯去世,兒子列侯取繼位。

列侯三年,聶政殺死韓相俠累。九年,秦軍攻打我國的宜陽,佔領了六座城。十三年,列侯去世,兒子文侯繼位。這一年魏文侯去世。文侯二年,討伐鄭國,奪取陽城。又討伐宋國,到達彭城,俘虜了宋君。七年,討伐齊國,到達桑丘。鄭國反叛晉國。九年,討伐齊國,到達靈丘。十年,文侯去世,兒子哀侯繼位。

哀侯元年,和趙、魏共同瓜分了晉國。二年,滅了鄭國,因而把韓都遷到新鄭。六年,韓嚴殺死他的國君哀侯,而兒子懿侯繼位。

懿侯二年,魏軍在馬陵打敗我軍。五年,和魏惠王在宅陽相會。九年,魏軍在澮水打敗我軍。十二年,懿侯去世,兒子昭侯繼位。

昭侯元年,秦軍在西山打敗我軍。二年,宋軍攻佔我國的黃池。魏軍奪取韓國的朱邑。六年,討伐東周,奪取陵觀、邢丘。八年,申不害任韓相,他研究君主駕馭臣下的權術,推行法家的主張,國內穩定,諸侯不敢來侵犯。十年,韓姬殺了他的國君悼公。十一年,昭侯到秦國朝拜。二十二年,申不害去世。二十四年,秦軍攻佔我國的宜陽。

二十五年,發生大旱災,建造了一座高門。屈宜臼說:「昭侯不會從這座門出去,為什麼呢?因為不合時宜。我所說的時宜,不是具體的時日,人本來就有順利和不順利的時候。昭侯曾經有過順利的時候,那時他不修建高門。去年秦軍攻佔韓國的宜陽,今年韓國大旱災,昭侯不在這個時候撫恤百姓的急困,反而更加奢侈,這叫做『時絀舉贏』(衰敗的時候去辦興盛時候的事)。」二十六年,高門建成,昭侯去世,果然沒從這座高門出去。兒子宣惠王繼位。

宣惠王五年,張儀任秦相。八年,魏軍打敗我國將領韓舉。十一年,韓侯改稱號為王。和趙國在區鼠相會。十四年,秦軍在鄢打敗我軍。十六年,秦軍在脩魚打敗我軍,在濁澤俘虜韓國的將領、申差。韓王著急,韓相公仲侈對韓王說:「盟國不可依仗,現在秦國想攻打楚國很久了,君王不如通過張儀與秦國講和,用一座名城賄賂秦國,製造器械裝備軍隊,和秦軍南伐楚國,這是丟一得二的計策。」韓王說:「好。」於是讓公仲侈秘密啟程,準備與西邊的秦國講和。楚王聽到這個消息非常恐懼,召見陳軫把情況告訴他。陳軫說:「秦國想攻打楚國很久了,現在又得到韓國的一座名城及經過裝備的韓國軍隊的幫助,秦國和韓國聯合進攻楚國,這正是秦國祈禱祭祀夢寐以求的事。現在它已經得到了機會,楚國一定會遭受進攻。君王聽我的意見,警戒國境的四周,發兵揚言援救韓國,讓戰車佈滿道路,派遣使臣,多備隨行的車輛,滿載重寶財物,讓韓王相信楚王真要發兵救他。縱然韓國不肯完全聽從楚國,韓王一定感激楚王的恩德,必定不會跟秦國像兄弟一樣來攻打楚國,這樣秦國和韓國就不和睦了,他們的聯軍雖然來攻打,對楚國也不會構成大患。如果能使韓國聽從楚國和秦國斷絕關係,秦王一定大怒,對韓國深惡痛絕。這樣韓國向南結交楚國,必定輕視秦國,輕視秦國,它應酬秦國必定不會恭恭敬敬。這就是借助秦、韓兩國軍隊的矛盾,免除楚國的禍患。」楚王說:「好。」於是在國境加強警戒,發兵聲言援救韓國。命令戰車佈滿道路,並派遣使臣,發了很多隨行的車輛,滿載重寶財物到韓國。使臣對韓王說:「我們楚國雖小,但已把軍隊全部派出來了。希望貴大國在和秦軍戰鬥中隨心所欲,我們楚王讓楚軍為韓國作出犧牲。」韓王聽後高興萬分,就取消了公仲侈去秦國議和的行動。公仲侈說:「不行。真正要攻打我們的是秦國,以虛名援助我們的是楚國。君王倚仗楚國的虛名,而輕易與強秦為敵,君王必定會被天下的人大大譏笑。況且楚國和韓國不是兄弟國家,又不是事先相約攻打秦國。在已經有了秦、韓聯合進攻楚國的跡象時,楚國因而聲言發兵救韓國,這一定是陳軫的詭計。況且君王已經派人把想法告訴秦王,現在又決定不去,這是欺騙秦國。輕易欺騙強大的秦國,而聽信楚國謀臣的話,恐怕君王一定會後悔的。」韓王不聽,於是和秦國絕交。秦王因此大怒,增加兵力討伐韓國。雙方大戰,而楚國的救兵沒有到韓國來。十九年,秦軍在岸門大敗我軍。韓國送太子倉到秦國做人質,秦國才與韓國講和。

二十一年,和秦軍共同討伐楚國,打敗楚將屈丐,在丹陽斬殺楚軍八萬人。這一年,宣惠王去世,太子倉繼位,這就是襄王。

襄王四年,和秦武王在臨晉相會。這年秋天,秦國派甘茂率軍進攻我國的宜陽。五年,秦軍攻佔我國的宜陽,斬首六萬級。秦武王去世。六年,秦國又把武遂還給我國。九年,秦軍再次攻佔我國的武遂。十年,太子嬰朝拜秦王回國。十一年,秦軍進攻我國,攻佔穰邑。和秦軍共同討伐楚國,打敗了楚將唐繻。十二年,太子嬰去世。公子咎與公子蟣虱爭當太子。當時蟣虱在楚國做人質。蘇代對公子咎說:「公子蟣虱流亡在楚國,楚王非常想送他回國。現在楚國大兵十多萬駐紮在方城以北,你為什麼不讓楚王在雍氏近旁修建萬戶的都邑。這樣,韓國必定發兵救援雍氏,你必定是領兵的統帥。你利用韓、楚兩國的兵力,接納蟣虱回國,他必定聽從你的話,一定會把楚、韓邊境地區封給你。」公子咎接受了他的計策。

楚軍圍攻雍氏,韓國向秦國求救。秦國沒有派救兵,派遣使臣公孫昧來韓國。公仲侈說:「你以為秦軍將援救韓國嗎?」公孫昧回答說:「秦王這樣說『我將取道南鄭、藍田,出兵到楚國等待你』,依此看來,恐怕秦軍不會和韓軍會合啊。」公仲侈說:「你認為果真會這樣嗎?」公孫昧說:「秦王必定傚法張儀的舊伎倆。當初楚威王進攻魏國時,張儀對秦王說:『和楚國共同攻打魏國,魏國戰敗會投入楚國的懷抱,韓國本來是它的盟國,這樣秦國就孤立了。秦國不如出兵迷惑他們,讓魏國和楚國大戰,秦國坐收西河以外的土地而歸。』現在看秦國的樣子,表面上說支持韓國,其實暗中和楚國友好。你倚仗秦軍來增援,必定會輕易地和楚軍交戰。楚軍暗中知道秦軍不會為韓國賣命,必定輕易地和你抗爭。你如果能戰勝楚軍,秦軍就會和你一起乘楚軍的疲憊,到三川地區耀武揚威,而後回國。如果你打不勝楚軍,楚軍就會扼守三川,你無法援救。我私下為你擔憂。秦國司馬庚三次到郢都密謀,甘茂和楚相昭魚在商於相會,表面上說是收回印章,實際像是交換密約。」公仲侈驚慌地說:「那怎麼辦呢?」公孫昧說:「你一定要先考慮倚靠韓國自己的力量,而後再考慮秦國的援助,先考慮自救的辦法,而後再考慮對付張儀的伎倆。你不如趕快和齊國、楚國聯合,齊國、楚國一定會把國事托付給你。你所厭惡的是張儀的詭計,其實還不能無視秦國。」於是楚國解除了對雍氏的包圍。

蘇代又對秦太后的弟弟羋戎說:「公叔伯嬰害怕秦國、楚國支持公子蟣虱回國,你為什麼不替韓國求楚國放回質子蟣虱呢?如果楚王不肯放質子蟣虱回韓國,那麼公叔伯嬰就知道秦國、楚國並不把蟣虱當回事,必定讓韓國跟秦國、楚國聯合。秦國、楚國挾持韓國,逼迫魏國,魏國就不敢跟齊國聯合,這樣齊國就孤立了。你又替秦國向楚國求質子蟣虱,楚國如果不聽從,必然和韓國結怨。那時韓國便會依靠齊國、魏國攻打楚國,這樣楚國必定重視你。你倚仗秦國、楚國的重視,又對韓國積有恩德,公叔伯嬰必定讓韓國親近你。」於是公子蟣虱終於沒能返回韓國。韓國立公子咎為太子。齊王、魏王來到韓國。

十四年,和齊王、魏王聯合攻打秦國,到達函谷關紮營。十六年,秦國把河外及武遂歸還給我國。襄王去世,太子咎繼位,這就是矨王。

矨王三年,派公孫喜率領周、魏軍,攻打秦國。秦軍打敗韓、魏聯軍二十四萬人,在伊闕俘虜了公孫喜。五年,秦軍攻佔我國的宛城。六年,把武遂地區二百里割給秦國。十年,秦軍在夏山打敗我軍。十二年,和秦昭王在西周相會,幫助秦軍攻打齊國。齊軍戰敗,齊盡王外出逃亡。十四年,和秦王在兩周交界處相會。二十一年,派暴 援救魏國,被秦軍打敗,暴 逃到開封。

二十三年,趙、魏兩國聯合攻打我國的華陽。韓國向秦國求援,秦國不救。韓相國對陳筮說:「事情非常緊急,你雖然有病,希望你連夜趕到秦國求救。」陳筮到秦國會見穰侯。穰侯說:「事情緊急吧?所以派你來。」陳筮說:「並不緊急。」穰侯發怒說:「你這樣可以作為國君的特使嗎?韓國的使臣絡繹不絕,都告訴我們情況非常緊急,你來卻說還不急,這是為什麼呢?」陳筮說:「韓國如果緊急,那麼將改變政策歸附他國,正因為不急,所以又派我來啦。」穰侯說:「你不必去見秦王了,我們立刻發兵救韓國。」八天後秦國的援軍趕到韓國,在華陽山下打敗趙、魏聯軍。這一年,矨王去世,兒子桓惠王繼位。

桓惠王元年,討伐燕國。九年,秦軍攻佔我國的陘城,在汾水旁建城駐守。十年,秦軍在太行山攻打我國,我國上黨的郡守以上黨歸附趙國。十四年,秦軍攻佔趙國的上黨,在長平坑殺馬服子的士卒四十多萬人。十七年,秦軍攻佔我國的陽城、負黍。二十二年,秦昭王去世。二十四年,秦軍攻佔我國的城皋、滎陽。二十六年,秦軍攻佔了我國上黨郡的全部。二十九年,秦軍攻佔我國的十三座城。三十四年,桓惠王去世,兒子王安繼位。王安五年,秦軍攻打韓國,韓國危急,派韓非出使秦國,秦國扣留韓非,趁機把他殺了。九年,秦軍俘虜了韓王安,韓國的土地全部歸屬秦國,劃為穎川郡。韓國就滅亡了。

太史公說:韓厥感動晉景公,讓趙氏的孤兒趙武繼承趙的封邑,因而成全了程嬰、公孫杵臼的義舉,這是天下少有的陰德。論韓氏的功勞,對晉國看不出有多大的貢獻。然而終於能和趙、魏一樣成為諸侯,傳國十餘代,這是很應該的呀!

《白話史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