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五 扁鵲倉公列傳第四十五

扁鵲是勃海郡鄭地人,姓秦,名叫越人。他年輕時做人家客館的主管。有個叫長桑君的客人經過,扁鵲獨自認為他是奇特的人,經常恭謹地對待他。長桑君也知道扁鵲不是普通人。來往了十多年,長桑君終於叫扁鵲獨自來坐,悄悄地告訴他說:「我有秘方,我年老了,想傳給您,您不要洩露出去。」扁鵲說:「恭敬照辦。」於是拿出他懷中的藥給扁鵲:「用沒有落地的露水來喝下這藥,三十天以後就能洞察一切事物了。」就把他的秘方都拿出來交給扁鵲。忽然之間,長桑君不見了,大概不是凡人吧。扁鵲照他的話服藥三十日後,能看到隔著牆那一邊的人。他據此來看病,完全看得見人的五臟疾病所在,只是用診脈為名罷了。他行醫有時在齊國,有時在趙國。在趙國的時候就名叫扁鵲。

正當晉昭公的時候,眾大夫的勢力強大而國君宗族的力量弱小,趙簡子是大夫,獨攬國家大事。趙簡子生病,五天不省人事,大夫們都害怕,於是召來扁鵲。扁鵲進來看病後,走出去,大夫董安於問扁鵲,扁鵲說:「他的血脈正常,你們驚怪什麼!以前秦穆公也曾這樣,七天以後才甦醒。甦醒的那天,告訴公孫支和子輿說:我到了天帝那裡十分快樂。我呆那麼久的原因,正碰上天帝要指教我。天帝告訴我:晉國將要大亂,五代都不得安寧。之後將有人成霸主,稱霸不久就死去。霸主的兒子將使他們的國家男女淫亂。」公孫支把這些話記下來收藏好,秦國史書根據這記載了這事。晉獻公的淫亂,晉文公的稱霸,而晉襄公在鄗山打敗秦軍後放縱淫亂,這些都是您聽說過的。如今你們主君的病和他相同,不超過三天一定痊癒,痊癒後必定有一些話要說。

過了二天半,趙簡子醒了,告訴眾大夫說:「我到天帝那裡十分快樂,和百神在天的中央遊玩,聽著各種樂器奏著許多樂曲,看著各種各樣的舞蹈,不像上古三代時的樂舞,樂聲動人心弦。有一隻熊想抓我,天帝命令我射殺它,射中了熊,熊死了。有一隻羆走過來,我又射它,中了羆,羆也死了。天帝十分高興,賜給我兩個竹笥,裡面裝有首飾。我看見我的兒子在天帝的身邊,天帝把一隻翟犬交給我,說:『到你兒子長大後,把這個賜給他。』天帝告訴我:『晉國將要一代一代地衰落,過了七代就滅亡。秦國將在范魁的西邊大敗周人,但他們也不能佔據那個地方。』」董安於聽了這些話,記錄下來收藏好。有人把扁鵲的話告訴趙簡子,趙簡子賜給扁鵲四萬畝田地。

那以後扁鵲經過虢國。正逢虢國太子病死,扁鵲到虢國宮門前,問喜好方術的中庶子說:「太子患什麼病,怎麼國中舉行祝禱超過了一切事情?」中庶子說:「太子患氣血不和的病症,氣血運動交錯違逆而不能宣洩,突然發作於外,就造成內臟受傷害。正氣不能抑制邪氣,邪氣積聚而不能發散,因此陽脈鬆弛而陰脈拘急,所以突然昏倒而死。」扁鵲說:「他死了多少時候了?」中庶子說:「從雞叫時到現在。」扁鵲說:「收殮了嗎?」中庶子說:「還沒有,他死還不到半天。」扁鵲說:「請告訴國君,說我是齊國渤海秦越人,家在鄭地,沒有機會望見國君的神采而拜見侍奉在他的面前。聽說太子不幸而死,我能讓他活過來。」中庶子說:「先生該不會是胡說吧?憑什麼說太子可活過來呢!我聽說上古的時候,有位名醫叫俞跗,治病不用蕩藥酒劑、石針導引、按摩藥熨,一察看就能發現疾病的所在,順著五臟的腧穴,就剖開肌肉,通導經脈,結紮筋腱,按髓腦,觸膏肓,疏理膈膜,清潔腸胃,洗滌五臟,煉精氣,換形體。先生的醫術能這樣,那麼太子就可復活了;不能這樣,而要讓太子復活,那簡直騙不了剛剛會笑的嬰兒。」過了很久,扁鵲仰天長歎說:「先生說的那些醫療方法,就像從竹管裡看天,從縫隙裡看花紋。我秦越人的醫療方法,不需切脈理,看氣色,聽聲音,察形態,就能講出病症之所在。知道疾病的外在表現就能推知內在的原因,知道疾病的內在原因就能推知外在表現。人體有病會從外表反映出來,據此可以診斷一千里外的病人,我決斷的方法很多,不能只停留在一個角度看問題。您認為我的話是不真實的,您試試進去診察太子,會聽到他耳有鳴響,看到他鼻翼翕動,沿著他的兩腳直到陰部,會覺得還是溫熱的。」

中庶子聽了扁鵲的話,眼睛昏花,一眨不眨,舌頭翹著放不下,就把扁鵲的話進去告訴虢君。虢君聽了後大驚,出來在宮廷門樓前接見扁鵲,說:「聽到您崇高的品德已經很久了,可是沒有機會拜見您。先生經過我們小國,希望能救助我們,偏僻小國的寡臣我真是十分榮幸,有了先生,太子就活了;沒有先生,太子就只能拋屍野外而填塞溪谷,永遠不能回來。」話沒說完,就悲痛得氣滿鬱結,精神恍惚,涕淚縱橫,淚珠閃閃沾在睫毛上,悲痛得控制不住自己,連容貌神情都變了。扁鵲說:「像太子這樣的病,就是所謂的『屍蹶』。因為陽氣進入陰脈,脈氣纏繞衝動了胃,經脈受損傷脈絡被阻塞,分別下注入三焦、膀胱,因此陽脈下墜,陰脈向上爭擾,會氣閉而不通,陰氣上爭而陽氣內行,下氣在內鼓動而不能運行,上氣外絕而不為役使,上有隔絕了陽氣的脈絡,下有破壞了陰氣的筋紐,這樣陰氣破壞、陽氣隔絕,使人的面色衰敗、血脈混亂,所以人會身體安靜得像死去的樣子。太子實際沒有死。因為陽入襲陰而阻絕髒氣的能治癒,陰入襲陽而阻絕髒氣的必死。這些情況,都是五臟氣機逆亂致病時突然發作的。精良的醫生能治癒這些病,拙劣的醫生因困惑而使病人危險。」

扁鵲於是讓他弟子子陽磨製針石,用來針刺三陽(太陽、少陽、陽明)、五會(百會、胸會、聽會、氣會、臑會)等經絡的穴位。一會兒,太子甦醒了。就叫子豹用能入體五分的藥熨,把八減方的藥劑一起煎煮後交替在兩脅下熨治。太子能夠坐起來了。再進一步調和陰陽,只服用了二十天的湯藥就復原了。所以天下人都認為扁鵲能使死人復活。扁鵲說:「我秦越人並不是能夠使死人復活呀,這是本來應當活的,我只是能使他起來罷了。」

扁鵲經過齊國,齊桓侯把他當客人接待。他進入宮廷拜見桓侯,說:「您有小病在皮膚與肌肉的交接處,如果不治療,病情將要加重。」齊桓侯說:「我沒有病。」扁鵲出來,桓侯對身旁的人說:「醫生喜好功利,想拿醫治沒病的人來顯示功績。」過了五天,扁鵲又來拜見,說:「您的病在血脈中,不加醫治將會加重了。」桓侯說:「我沒有病。」扁鵲出來,桓侯不高興。過了五天,扁鵲又來拜見,說:「您有病在腸胃之間,不加治療將會加重了。」桓侯不予回答。扁鵲出來,桓侯不高興。過了五天,扁鵲又來拜見,望見桓侯就後退跑開了。桓侯派人去問為什麼這樣。扁鵲說:「病在皮肉之間,湯劑、藥熨的效力就能達到治病的目的;病在血脈裡,靠針刺和砭石的效力就能達到治病的目的;病在腸胃中,藥酒的效力就能達到治病的目的;病在骨髓,就是掌管生命的神也對它沒有什麼辦法了。現在病在骨髓,我因此不敢請求為他治病了。」五天以後,桓侯身體患了重病,派人去召扁鵲,扁鵲已經逃離了。桓侯於是就病死了。

假使聖明的人能預先知道疾病的徵兆,能夠讓好的醫生及早治療,那麼病就可以治好,病人也能存活。人們所擔憂的,是疾病多;而醫生所擔憂的,是治病的方法少。所以有六種病不能醫治:驕橫放縱,不講道理,是一不治;輕視身體而看重錢財,是二不治;衣著飲食不適當,是三不治;陰陽錯亂,臟腑精氣不調和,是四不治;身體羸弱,不能服藥,是五不治;相信巫術而不信醫術,是六不治。有這樣的一種,就很難醫治了。

扁鵲名聲傳揚天下。他經過邯鄲,聽說當地尊重婦女,就做婦科醫生;經過洛陽,聽說洛陽人敬愛老人,他就做治療耳、目、痺病的醫生;他來到咸陽,聽說秦國人愛護小孩,就做小兒科醫生:隨著各地的風俗需要而改變自己的醫治範圍。秦國的太醫令李醯,自己知道醫技不如扁鵲,派人刺殺了他。到現在天下講論診脈治法的人,都是遵循扁鵲的理論。

太倉公是齊國都城管理糧倉的長官,他是臨菑人,姓淳於,名叫意。他年輕時喜歡醫術。高後八年,他再次向同郡元裡的公乘陽慶學習醫術。陽慶七十多歲,沒有兒子,讓淳於意把他以前的醫方全都扔掉,再把自己的秘方全部交給他。並傳授給他黃帝、扁鵲的脈書,以及觀察面部不同顏色來診病的方法,以此瞭解病人的生死,判斷疑難病症,決定能否醫治,並有關於藥物的理論,十分精闢。學了三年後,他給人家治病,判斷死生,很多都應驗。可是他往來於各諸侯國之間行醫求學,不把家當家,有時不願給人治病,因此許多病人都怨恨他。

文帝四年中,有人上書朝廷控告淳於意,根據罪行,應該用傳車押解向西到長安。淳於意有五個女兒,都跟隨著哭泣。淳於意發怒,罵道:「生孩子不生男的,在危急關頭沒有可用的人!」於是小女兒緹縈對父親的話很傷感,就跟隨父親西行到長安。她上書朝廷說:「我父親是官吏,齊國人民都稱讚他的廉潔、公正,如今犯法被判刑。我十分痛心死的人不能再生,而受刑致殘的人不能再康復,即使想改過自新,那也沒路可行,終究不能夠達到。我願意自身沒入官府做奴婢,來贖我父親的罪刑,使他能夠改過自新。」上書被漢文帝看到,皇上憐憫她的心意,赦免了淳於意,這一年中也廢除了肉刑。

淳於意住在家裡,有詔書問他為人治病決斷死生應驗的有多少人,他們名叫什麼。

詔書問前太倉長臣淳於意:「醫術有什麼專長,以及能治癒什麼病?有沒有醫書?都在哪兒學的?學了幾年?曾治好的,是什麼地方人?什麼病?醫治用藥後,病情都怎麼樣?全部詳細回答。」

臣淳於意回答說:

我從年輕時起,喜歡醫術,試著用醫術方劑給人看病,有很多沒有效驗。到高後八年,得以向臨菑氾裡的公乘陽慶學習。陽慶七十多歲,我得以拜見侍奉他。他對我說:「全部扔掉你所學的醫書,這些是不對的。我有古代先輩醫家傳下來的黃帝、扁鵲的脈書,以及觀察面部顏色不同來診病的方法,瞭解人的生與死,判斷疑難病症,決定能否醫治,還有藥物理論的書,十分精闢。我家裡富裕,心裡喜愛您,想把我的秘方書全都教給您。」我馬上說:「太幸運了,不是我敢奢望的。」我立即離開座席拜了兩次,我學習了他的《脈書》《上經》《下經》《五色診》《奇咳術》《揆度陰陽外變》《藥論》《石神》《接陰陽》等秘書和醫術,學習理解並體驗,大約花了一年時間。第二年,我就應用,雖有效,但還未精到。我一共向他學習了三年左右,我曾經治過的病人,診治病情判斷生死的,都有效驗,已達到精良的地步。如今陽慶已死了十年左右,我曾向他學習三年,我現在已經三十九歲了。

齊國名叫成的侍御史自己說有頭疼病,我給他診脈,告訴他說:「你的病很嚴重,無法說清楚。」就出來,獨自告訴成的弟弟昌說:「這是疽病,在腸胃裡面發生,過五天後就會發腫,過八天後就會吐膿血而死。」成的病是飲酒後行房事引起的。成果然如期而死。我知道成的病情的原因,是我切他脈時,切得他肝臟有病的脈氣。肝氣重濁而平靜,這是內裡嚴重而外表不明顯的疾病。脈象理論說:「脈長而像弓弦一樣挺直,不能隨四季的變化而更替,這是病在肝臟。脈雖長而直硬卻均勻的,是肝的經脈有病,出現了時疏時密躁動有力的代脈,就是肝的絡脈有病。」肝的經脈有病,脈均勻的,他的病得自於筋髓裡。脈象時疏時密忽停止忽有力,病得自於酒色過度。之所以知道五日後毒瘡腫起,八日後吐膿血而死,是因為切他的脈時,少陽經絡的脈位開始出現代脈。代脈的出現,說明少陽經脈得病後,進而發展到了少陽絡脈。代脈是經脈生病,病勢遍及全身,患者就有生命危險。絡脈出現病症,這時,在左手關部一分處出現代脈,這是熱積鬱體中而膿血未出,到了關上五分處,就到了少陽經脈的邊界,到八天後會吐膿血而死,所以到了關上二分處會產生膿血,到了少陽經脈的邊界就會腫脹,其後瘡破膿洩而死。當初內熱就熏灼著陽明經脈,並灼傷絡脈的分支,絡脈病變就會經脈鬱結發腫,經脈鬱結發腫其後就會糜爛離解,所以絡脈之間交互阻塞。熱邪上侵頭部,頭部受到侵擾,因此頭疼。

齊王二兒子的男孩生病,召我去切脈診治,我告訴他說:「這是氣膈病。這病使人煩悶,吃不下飯,經常嘔吐涎沫。這種病產生於心情憂鬱,常常厭食。」我立即給他開了下氣湯飲服,服藥一天,膈氣下消,二天後能吃東西,三天就病好了。之所以知道這男孩的病情,是因為我診他的脈時,診到心有病的脈氣,脈象濁重急躁,這是陽絡病。脈象理論說:「脈達於手指時壯盛迅速,離開指下時艱澀而前後不一,病在心臟。」週身發熱,脈氣壯盛,稱作重陽,陽熱過重,就擾亂心神,所以心中煩悶,吃不下東西,就會絡脈有病,絡脈有病就會血從上出,血從上出的人就會死亡。這是內心傷悲所引起的,病得自於憂鬱。

齊國名叫循的郎中令生病,許多醫生都認為是逆氣進入胸腹,而用針刺治療。我診治後,說:「這是湧疝,這病使人不能大小便。」循說:「不能大小便已經三天了。」我用火劑湯給他服用,服一劑就能大小便,服第二劑大小便就很暢通,服第三劑病就好了。他的病是由房事引起的。之所以知道循患的病,是我在切他脈時,他右手寸口的脈象急迫,脈象反映不出五臟患有疾病,右手寸口脈象壯盛而快。脈快是中焦、下焦熱邪湧動,他的左手脈快是熱邪往下流,右手脈快是熱邪上湧,都沒有五臟病氣的反應,所以說是「湧疝」。中焦積熱,所以尿是赤紅色的。

齊國名叫信的中御府長生病,我入室為他切脈,告訴他說:「這是熱病的脈氣。可是暑熱多汗,脈稍衰,不致於死亡。」又說:「這個病是得自於正在流水中洗浴時,感到非常寒冷,寒冷停止後就身體發熱。」信說:「嗯,是的!去年冬天,我為齊王出使楚國,走到莒縣陽周水邊,看到莒橋壞得很嚴重,我就攬住車轅不想過河,馬受驚,就墜到河裡,我的身體也落入水中,差一點兒淹死,官吏馬上來救我,從水中出來,衣服全濕,一會兒身上發冷,冷過之後全身發熱如火,到現在不能受寒。」我立即為他開了液湯火劑退熱,服一劑後就不再出汗了,服第二劑熱退去了,服了三劑病就好了。讓他服藥,大約二十天,身體就像沒病的人一樣。之所以知道信的病情,是因為我切脈時,發現他的脈象屬於「並陰脈」。脈象理論說:「內熱、外熱錯亂交雜的死。」我切他的脈時,沒有發現錯亂交雜的現象,但都是並陰脈。並陰脈,脈狀順的能用清法治癒,熱邪雖沒有完全消除,仍能治好保住性命。我診知他的腎氣有時重濁,我在太陰寸口依稀能切到這種情形,那是水氣。腎本是主管水液運行的,所以由此知道他的病情。如果一時失治,就會轉變成寒熱病。

齊太后生病,召我入宮去診脈,我說:「是風熱侵襲膀胱,大小便困難,尿色赤紅的病。」我用火劑湯給她服下,服一劑就能大小便,服兩劑病就好了,尿色和以前一樣。這種病得自於解小便時寬衣出㵌。「㵌」是脫掉衣服而汗被吹乾而著涼。之所以知道齊太后的病情,是因為我給她切脈時,發現太陰寸口濕潤,這是受風的脈氣。脈象理論說:「脈象用力切脈時大而堅實有力,輕輕切脈時大而緊張有力,是腎臟有病。」但我在腎的部位切脈,情況相反,脈象粗大躁動。粗大的脈象,是顯示膀胱有病;躁動的脈象,顯示中焦有熱,而尿色赤紅。

齊國章武裡的曹山跗生病,我給他診脈,說:「這是肺消癉,加上寒熱症。」我立即告訴他說:「這種病必死,無法醫治。適當地進行調養,這不應該再治了。」理論上說:「這種病三天後會發狂,亂走亂跑,五天後就死。」結果如期死去。山跗的病得自於大怒後行房事。我所以知道山跗的病,是因為我切他的脈,從脈象發現他有肺氣熱。脈象理論說:「脈來不平穩不鼓動的,身形羸弱。」這是五臟從上到下多次患病的結果,所以我切脈時,脈狀不平穩而且有代脈的現象。脈不平穩的,是血氣不能歸藏於肝;代脈,經常雜亂並起,有時浮躁,有時宏大。這是肺、肝兩絡脈斷絕,所以說是死而不治的病。之所以加上有寒熱症,是說他精神渙散軀體如屍。精神渙散軀體如屍的人,身體就羸弱;身體羸弱,不能用針灸的方法,也不能服藥性猛烈的藥。我還沒去診治的時候,齊國太醫已先診治他的病,在他的足少陽脈口施炙,而且讓他服用半夏丸,病人馬上下洩,腹中虛弱;又在他的少陰脈施炙,這樣便重傷了他的肝筋陽氣。像這樣一再損傷病人的元氣,因此說它是加上寒熱症。之所以說他三天之後就會發狂,是因為肝的絡脈橫過乳下與陽明經相連結,所以絡脈的橫過使熱邪侵入陽明經脈,陽明經脈受傷,人就會瘋狂奔跑。過五天後就死,是因為肝心兩脈相隔五分,肝臟的元氣五天耗盡,元氣耗盡人就死了。

齊國的中尉潘滿如患小腹疼痛的病,我給他診脈,說:「這是腹中的氣體遺留,積累成了『瘕症』。」我就對齊國名叫饒的太僕、名叫繇的內史說:「中尉如再不自己禁止行房事,就會三十天內死去。」過了二十多天,他就尿血而死。他的病得自於酗酒後行房事。我之所以知道他的病,是因為我給他切脈,發現脈象深沉、嬌小、微弱,這三種情形合在一起,是脾有病的脈氣。而且右手寸口脈脈象來得緊而小,顯現了瘕病的現象。兩氣互相制約影響,所以三十天內會死。太陰、少陰、厥陰三陰脈一齊出現,符合三十天內死的規律;三陰脈不一齊出現,決斷生死的時間會更短;交會的陰脈和代脈交替出現,死期還短。所以他的三陰脈同時出現,就像前面說的那樣尿血而死。

陽虛侯的丞相趙章生病,叫我去。醫生們都認為是寒氣進入體內,我給他診脈,說:「是迵風病。」患有迵風病,飲食嚥下後,總是嘔出或瀉出來,不能被消化吸收。理論上說:「五天就死。」後來十天才死。他的病得自於飲酒。之所以知道趙章的病,是因為我切他的脈,脈滑,這是內風病的脈。飲食下咽喉而總是嘔出不留的,醫理說五天就死,這是前面說的分界法。後來十天才死,之所以過期,是因為病人酷愛喝粥,所以胃中充實,胃中充實才能過期而死。我的老師說:「能容納水谷的,就能超過期限才死,不能容納水谷的,不到期限就會死。」

濟北王生病,叫我去給他診脈,我說:「這是『風厥』,胸部煩悶。」就為他調製藥酒,喝了三石,病好了。他的病得自於出汗的時候,躺在地上。之所以知道濟北王的病,是因為我切他的脈時,候到風邪的脈,心脈重濁。依照病理,「病邪進入人體肌表,體表的陽氣就會耗散,而寒氣侵入。」寒氣內盛就往上逆,而陽氣下流,所以胸悶。之所以知道是出汗時躺在地上而引起的病,是因為切他的脈時,脈氣有陰邪。出現這種脈,必然是病已入裡,用藥酒治療時,寒濕之氣會隨著汗液外出。

齊國北宮司空的名叫出於的夫人生病,許多醫生都認為是風氣入體內,主要是肺有病,就針刺足少陽經脈。我診她的脈,說:「這是疝氣病,疝氣影響膀胱,大小便困難,尿色赤紅。這種病遇到寒氣就會遺尿,使人小腹腫脹。」她的病得自於想解小便又不能解,接著行房事。我之所以知道出於的病,是因為給她切脈時,脈象大而有力,但脈來艱難,那是厥陰肝經有變動。脈來艱難,那是疝氣影響膀胱。小腹所以腫脹,是因為厥陰絡脈結聚在小腹,厥陰脈有病,和它相連的部位也會發生變化,這種變化就使得小腹腫脹。我就在他的足厥陰肝經施灸,左右各灸一穴,就不再遺尿而尿清,小腹也止住了疼痛。再用火劑湯給她服用,三天後,疝氣消散,病就好了。

以前濟北王的奶媽說自己的足心發熱胸中鬱悶,我告訴她:「是熱厥病。」在她足心各刺三穴,出針時,按住穴孔,不讓血流出,病很快就好了。她的病得自於喝酒大醉。

濟北王召我給他的侍女們診病,診到名叫豎的女子時,看上去沒病。我告訴永巷長說:「豎傷了脾臟,不能太勞累,依病理看,到了春天會吐血而死。」我問濟北王:「這個人有什麼才能?」濟北王說:「她喜好方技,有多種技能,能在舊方技中創出新意來,去年從民間買的,如她一樣的四個人,共用四百七十萬錢。」濟北王說:「她是不是有病?」我回答說:「她病得很重,依病理會死去。」濟北王召她來看,她的臉色沒有變化,認為我不對,沒有把她賣給其他諸侯。到春天,她捧著劍跟濟北王去廁所,濟北王離去,她仍留在後邊,濟北王派人去叫她,她已臉向前倒在廁所裡,吐血而死。她的病得自於流汗。流汗的病人,依病理說是病重在內裡,毛髮、面色都潤澤,脈不衰減,這也是內關一類的病。

齊國的中大夫患齲齒病,我灸他的左手陽明經脈,立即為他開了苦參湯,每天含瀨三升,前後五六天,病好了。病得自於感受風邪,以及睡臥時張開口,吃飯後不漱口。

菑川王的嬪妃懷孕難產,來叫我,我去後,用莨 藥末一撮,用酒送服,很快就生下了。我再次診她的脈,而脈躁動。脈躁動還有其他的病,就讓她飲消石一劑,陰道出血,約有五六枚血塊像豆子一樣大小。

齊國丞相門客的奴僕跟隨主人上朝進入王宮,我看到他在宮門外吃東西,望見他的臉色有病氣。我馬上告訴了名叫平的宦官。平喜歡診脈,在我這裡學習,我就將這個奴僕的病指給他看,告訴他說:「這是損傷脾臟的面色,到春天胸隔會阻塞不通,不能吃東西,依病理到夏天將洩血而死。」宦官平就去告訴丞相說:「您門客的奴僕有病,病很重,離死期不遠。」丞相說:「你怎麼知道?」他說:「您上朝入宮時,您門客的奴僕在宮門外吃個沒完,我和太倉公站在那裡,太倉公就指給我看說,患這種病是要死的。」丞相就把這個門客召請來問他:「您的奴僕有病嗎?」門客說:「我的奴僕沒有病,身體沒有什麼疼痛。」到了春天果然病了,四月時,洩血而死。我之所以知道他的病,是因為知道他的脾氣普遍影響到五臟,脾受傷害就會在臉上某一部位顯示相應的病色,傷脾之色,看上去臉色是黃的,仔細再看是青中透灰的死草色。許多醫生不知這種情形,認為是體內有寄生蟲,不知是傷害了脾。這個人所以到春天病重而死,是因為脾病臉色發黃,黃色在五行屬土,脾土不能勝肝木,所以到了肝木強盛的春天就會死去。到夏天而死的原因,依照脈法「病情嚴重,而脈象正常是內關病」。內關病,病人不會感到疼痛,好像沒有一點兒痛苦,如果再添任何一種病,就會死在仲春二月;如果能精神愉快順天養性,能夠拖延一季度。他所以在四月死,我診他的脈時,他精神愉快順天養性。他能夠做到這樣,人還算養得豐滿肥腴,也就能拖延一些時候了。他的病得自於流汗太多,受火烤後又在外面受了風邪。

菑川王生病,叫我去給他診脈,我說:「這是『厥』病,上部症狀重,頭痛身熱,使人煩悶。」我就用冷水在他頭上拍,針刺足陽明經脈,左右各三次,病很快就好了。病得自於洗浴後,頭髮未干而睡臥。診斷如前所述,之所以稱為厥,是因為鬱熱之氣逆行於頭至肩部。

齊王黃姬的哥哥黃長卿家設酒席待客,召我去。客人們坐著,還沒有上菜。我望見王后的弟弟宋建,告訴他說:「您有病,四、五天前,您的腰、脅疼痛,不能俯仰,還解不出小便。不趕緊醫治,病就會浸入腎臟。趁著還沒有滯留五臟,趕快醫治。現在病正侵入腎區,這就是所謂『腎痺』。」宋建說:「正是這樣。我過去有腰脊痛的毛病,四五天前,下雨,黃家的幾個女婿看到我家建倉稟下基石,就去擺弄,我也想學他們,卻舉不起來,就又放下。黃昏時,腰脊疼痛,無法小便,到現在還沒好。」宋建的病得自於喜好持重物。我之所以知道宋建的病,是因為我視察他的顏色,顴骨部位的顏色發乾,腎部及腰圍以下有四分左右的部位枯乾,所以知道四五日之前發病。我馬上調製柔湯讓他飲下,十八天左右病就好了。

濟北王有位姓韓的侍女患有腰背疼痛病,惡寒、發熱,許多醫生都認為是寒熱病。我給她診脈,說:「這是內寒,月經不通。」就用藥為她熏灸,很快月經就來了,病痊癒。這病得自於想男子而沒得到。我之所以知道韓女的病,是因為給她診脈時,切到腎的病脈,脈來艱澀而不連屬。艱澀而不連屬,所以月經來得艱難;脈象堅固,所以月經不通。肝脈浮而緊,按之不移,溢出於左手寸口,所以說是想男子而得不到。

臨菑氾裡名叫薄吾的女人病得很重,許多醫生都認為是寒熱病,很嚴重,會死,無法醫治。我給她診脈,說:「這是『蟯瘕病』。」這種病使人肚子大,腹部皮膚黃而粗糙,用手觸摸肚腹病人感到難受。我用芫花一撮用水送服,隨即洩出約有幾升的蟯蟲,病也就好了。過了三十天,身體和病前一樣。蟯瘕病得自寒濕氣,寒濕氣積蓄太多,不能發散,變化為蟲。我之所以知道她的病,是因為我切脈時,循按尺部脈位,她尺部脈象緊而粗大,又毛髮枯焦,這是有蟲的症狀。她的臉色有光澤,是內臟沒有邪氣,病也不重的原因。

齊國姓淳於的司馬生病,我給他診脈,告訴他說:「應該是『迵風』病,迵風病的症狀,是飲食嚥下後就又嘔吐出來。這病得自於飽餐後快跑。」淳於司馬說:「我到君王家吃馬肝,吃得很飽,看到送上酒來,就跑開了,後來又騎著快馬回家,到家就下洩幾十次。」我告訴他說:「把火劑湯用米汁送服,過七八天就會好。」當時醫生秦信在旁邊,我離去後,他對身邊姓閣的都尉說:「他認為司馬得的什麼病?」閣都尉說:「認為是,迵風病,能夠治療。」秦信就笑著說:「這是不瞭解。淳於司馬的病,依病理在九天後就死去。」經過九天沒有死,司馬家又召請我。我去詢問他,全如我所診斷的。我就為他調製火劑米湯讓他服用,七八天後病就好了。我之所以知道他的病,是因為診他的脈時,他的脈象完全符合正常的法則。他的病情和脈象一致,所以不會死。

齊國名叫破石的中郎生病,我給他診脈,告訴他說:「肺臟破傷,無法醫治,會在十天後的丁亥日那天尿血而死。」就在十一天後,尿血而死。破石的病,得自於從馬上摔下來,跌在石頭上。我之所以知道破石的病,是因為切他的脈時,肺陰脈脈象來得浮散,好像從幾條脈道而來,又不一致。同時他臉色赤紅,這是心脈壓肺脈的表現。我之所以知道他是從馬背上摔下來的,是因為切到反陰脈,反陰脈進入虛裡,然後乘肺脈,在肺的脈位出現了散脈,原來臉色白卻變紅,那是心脈侵襲肺脈的表現。他之所以與預料的死期不合,是因為老師說過:「病人能容納水谷的,就能超過期限才死,不能容納水谷的,不到期限就會死。」這個人酷愛吃黃黍,黃黍補肺,所以過期。之所以尿血,是因為診脈的理論說:「病人性喜安靜的,血從下出而死,性喜活動的,血從上出而死。」這個人喜歡安靜,不急躁,又長久坐著不動,伏在小桌上睡熟,所以血從下部洩出。

齊王名叫遂的侍醫生病,自己煉製五石散服用。我去拜訪他,他對我說:「我有病,希望你為我診治。」我立即給他診治,告訴他說:「您得的是內臟有熱邪的病。病理說『內臟有熱邪,不能小便的,不能服用五石散』。石藥藥力猛烈,您服後小便次數減少,趕緊不要服用。從你的臉色看來,要生瘡腫。」他說:「從前扁鵲說過:『陰石可以治陰虛有熱的病,陽石可以治陽虛有寒的病。』藥石的方劑都有陰陽寒熱的分別,所以內臟有熱的,就用陰石柔劑醫治;內臟有寒的,就用陽石剛劑醫治。」我說:「您談論的錯得遠了。扁鵲雖然說過這樣的話,然而必須審慎診斷,確立標準,訂立規矩,斟酌權衡,依據參照色脈表裡、盛衰、順逆的原則,參驗病人的舉動與呼吸是否諧調,才可以下結論。醫藥理論說:『體內有陽熱病,體表反應陰冷症狀的,不能用猛烈的藥和砭石的方法醫治。』因為強猛的藥進入體內,邪氣就會更加恣肆,而鬱熱就會蓄積更深。診病理論說:『外寒多於內熱的病,不能用猛烈的藥。』因為猛烈的藥進入體內就會躁動陽氣,陰虛病症就會更嚴重,陽氣更加強盛,邪氣到處流動行走,就會重重團聚在腧穴,最後激發為疽瘡。」我告訴他一百多天後,果然疽瘡生在乳上,蔓延到鎖骨上窩後,就死了。這就是說理論只是大體情形,必須掌握其中的原則。平庸的醫生有一處沒學到,就會使得條理、陰陽出現差錯。

齊王以前當陽虛侯時,病得很嚴重,許多醫生都認為是蹶病。我給他診脈,認為是痺症,病根在右脅下,大如倒扣著的杯子,使人氣喘,氣上逆不能飲食。我就用火劑粥給他服用,六天後,逆氣平降;就讓他再服丸藥,前後又六天,病好了。病得自於房事不節制。我為他診治時,不懂得如何用經脈理論解釋這種病,只是大略知道疾病的所在部位。

我曾經為安陽武都裡的成開方診病,他自稱沒有病,我說他將被沓風病所苦,三年後四肢不能自己支配,瘖啞不能言語,一旦瘖啞就會死去。現在聽說他四肢已經不能動,雖瘖啞卻還未死。他的病得自於多次喝酒之後受了劇烈的風邪。我之所以知道成開方的病,為他診治,是因為他的脈象符合《奇咳術》

的說法:「髒氣相反的會死。」切他的脈,得到腎氣反衝肺氣的脈象,病理說:「三年會死。」

安陵阪裡名叫項處的公乘生病,我給他診脈,說:「這是牡疝病。」牡疝是發生在胸隔下,上連肺臟的病。病得自於行房事不節制。我對他說:「千萬不要干用力的事,做這樣的事就一定會嘔血而死。」項處後來去「蹴鞠」,腰部寒冷,汗出很多,吐了血。我再次為他診脈後說:「會在第二天黃昏時死去。」到時就死了。他的病是因房事而得。我之所以知道他的病,是因為切脈時得到反陽脈,反陽的脈氣進入上虛,第二天就會死。一方面出現了反陽脈,一方面上連於肺,這就是牡疝。

臣淳於意說:其他能診斷出生死時間以及治好的病太多了,時間太長,忘記了,不能全部記住,所以不敢拿這些來回答。又問臣淳於意:「你所診治的病,許多病名相同,診治的結果卻不同,有的死了,有的沒死,為什麼呢?」回答說:「病名大多是相類似的,不能分辨,所以古代聖人創製了脈法,來確立診斷標準,訂立規矩,斟酌權衡,依照規則,測量人的陰陽情形,區別人的脈象,並分別給以命名,與自然界變化相應,參考人的情況,因此才可以區別各種疾病,使它們病名各異,醫術高明的人能區分它們,醫術拙劣的人就會混同它們。然而脈法不能全都應驗,診治病人要用分度脈的方法區別,才能區別相同名稱的疾病,說出病因在什麼地方。如今我診治的病人,都有診治記錄。我之所以這樣區別疾病,是因為跟隨老師剛學成,老師就死了,因而記錄診治的情況,預期決斷生死的時間,來驗證失誤、正確的情況是否符合脈法,因為這個緣故到現在清楚各種疾病情況。」

又問臣淳於意說:「你預期決斷病人生死的時間,有的沒有應驗,什麼原因呢?」回答說:「這都是病人飲食喜怒不加節制,或者因為不恰當地服藥,或者因為不恰當地進行針灸,因此沒有如期而死。」

又問臣淳於意說:「在你正能夠瞭解病人的生死情況,論說藥品的適應症時,諸侯王、大臣有曾經向你請教的嗎?到齊文王生病時,不找你去診治,什麼原因呢?」回答說:「趙王、膠西王、濟南王、吳王都派人來召我去,我不敢去。齊文王生病時,我家裡貧困,想替人家治病,確實害怕官吏委任我為侍醫而拘縛住我,所以我把戶籍遷到親戚鄰居等人名下,不治理家事,到處行醫遊學,長期尋訪醫術精妙的人向他求教,拜見事奉過許多老師,全部學到了他們的主要本領,也全部領會了他們醫書的內容,並且進行分析評定。我住在陽虛侯的封國中,於是侍奉他。陽虛侯入朝,我跟隨他到長安,因此能給安陵的項處等人診治病。」

又問臣淳於意說:「你知道齊文王生病不起的原因嗎?」臣淳於意回答說:「沒有看到齊文王的病情,可是私下聽說齊文王患氣喘、頭痛、視力差的病。我心裡想,認為這不是病。我認為是肥胖而蓄積了精氣,身體得不到活動,骨頭支撐不起,所以氣喘,不應當醫治。脈法理論說:『二十歲血脈正旺,應當多跑動,三十歲應當多快步走,四十歲應當安靜地坐著,五十歲應當安靜地睡臥,六十歲以上應當使元氣深藏。』齊文王年紀不滿二十,正當脈氣旺盛的時候,卻懶於走動,不順應自然規律。後來聽說醫生用灸法治療,病情馬上加重,這是分析論斷病情上的錯誤。據我分析,這是正氣外爭而邪氣內入,這就不是年輕人所能康復的了,所以死亡。對於這種形氣俱實的情況,應該調和飲食,選擇晴朗天氣,或駕車,或步行,來開闊心胸,調和筋骨、肌肉、血脈,疏瀉體內鬱積的旺氣。所以,二十歲時,是人們說的『易質』時期,按醫理不應當用砭法灸法來治療,使用這種方法會導致氣血奔流。」

又問臣淳於意說:「你老師陽慶從哪裡學的醫術?齊國的諸侯是否知道他?」回答說:「不知道陽慶從哪兒學的。陽慶家裡富有,擅長醫術,不願意為人治病,應當是這個原因才不被人知道。陽慶還告誡我說:『千萬不要讓我的子孫知道你學我的醫術。』」

又問臣淳於意說:「你的老師陽慶是怎麼看中並喜愛你的?怎麼想把全部醫術教給你?」回答說:「我本來沒聽說老師陽慶的醫術精妙。我後來之所以知道陽慶,是因為我年輕時喜歡各家醫術,我試用他的醫方,大多有效,而且精妙。我聽說菑川唐裡的公孫光擅長使用古代流傳的醫方,就去拜見他。我得以拜見事奉他,從他那裡學到調理陰陽的醫方以及口頭流傳的醫理,我全部接受記錄下來。我想要全部學到他精妙的醫術,公孫光說:『我的醫方全部拿出來了,對你不會有所吝惜。我的身體已經衰老,不須再事奉我了。這是我年輕時所受的妙方,都給你,不要教給別人。』我說:『能夠拜見事奉在您跟前,得到了全部秘方,太幸運了。我到死也不敢胡亂傳給別人。』過了些日子,公孫光閒著沒事,我就深入分析論說醫方,他認為我對歷代醫方的論說是高明的。他高興地說:你一定會成為國醫。我所擅長的醫技都生疏了,我的同胞兄弟住在臨菑,擅長於醫學,我不如他,他的醫方很奇特,是世間沒有聽到過的。我中年時,曾經想接受他的醫方,陽慶不肯,說」你不是那種可以接受醫方的人「必須我和你一起前往拜見他,他就會知道你喜愛醫術了。他也老了,但家裡富有。『當時還沒去,恰逢陽慶的兒子陽殷來獻馬,通過老師公孫光進獻給齊王,因為這個緣故和陽殷熟悉了。公孫光又把我托付給陽殷說:』淳於意喜好醫術,你一定要好好對待他,他是傾慕聖人之道的人。於是就寫信把我推薦給陽慶,因此也就認識了陽慶。我事奉陽慶很恭謹,他因此喜愛我。」

又問臣淳於意說:「官民曾經有人向你學習醫術,並全部學到你的醫術嗎?是什麼地方人?」回答說:「臨菑人宋邑。宋邑來學,我教他察看臉色診病,學了一年多。濟北王派太醫高明、王禹來學,我教他們經脈上下分佈的部位和異常絡脈結系之處,常常論說腧穴所處的方位,以及經絡之氣運行時的邪正順逆的情況,怎樣選定針對病症需要砭石針灸治療的穴位,學了有一年多。菑川王時常派太倉署中管理馬匹的長官馮信向我請教醫術,我教給他按摩中的順、逆兩種手法,論述用藥的方法,鑒定藥的性味,以及組合配伍方劑,制湯藥的方法。高永侯的管家杜信喜好診脈,前來學習,我教他經脈上下分佈的部位、《五色診》,學了兩年多。臨菑氾裡的唐安前來學習,我教他《五色診》、上下經脈分佈的部位、《奇咳術》、四季氣候隨陰陽變化而變化的道理,沒有學成,被任命為齊王的侍醫。」

又問臣淳於意說:「你診病決斷生死,能夠完全沒有失誤嗎?」臣淳於意回答說:「我診治病人,一定首先切他的脈,才進行治療。脈象衰敗與病情違背的不可以醫治,脈象和病情相順應的才可以醫治。如果不精心切脈,所預期決斷生死時間的病會看作可醫治的病,往往會出現失誤,我不能完全沒有失誤。」

太史公說:女人無論美與醜,住在宮中就會被嫉妒,士人無論賢能與不賢能,進入朝廷就會遭人猜疑。所以扁鵲因為他的醫術而遭殃,太倉公於是自願隱藏形跡還被判處刑罰。緹縈寫信給皇上,她的父親得以後來平安。所以老子說:「美好的東西都是不吉祥的器物。」難道是說扁鵲等人麼?像太倉公這樣的人,可以說是接近這句話的意思了。

《白話史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