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 部 破雲海

    第一章一點賤芳心

    一線天洞外,三百個殺氣騰騰的殺手已枕戈待發,在殺馬神將壓陣下,洞裡已疲乏不堪、絕對是強弩之末的小白,一足已踏進死門關內,他要保護的芳心姑娘,被困死局,也就不得不死。

    只要除去兵法強敵芳心,明天「六才考戰」最後「戰才」一關,二太子名天命已得「童養媳」中與芳心為敵的婉兒、芳湘助一臂之力,穩操勝算。

    奪「戰才」,取兵符,領軍攻克收復「劍鞘城」,名天命便可繼承登基,立為「武國」

    新帝。為他斬去大太子、剪除六太子的幫手小白、芳心、伍窮的小黑,定然步步高陞、飛黃騰達了。

    躊躇滿志的小黑,為了一步一步踏上青雲路,痛定思痛下出賣朋友,換來榮華富貴。想要在江湖上揚名立萬的他,臉上流露出一種極度興奮又滿足的神態。從十指折斷、失落彷徨,到今天化腐朽為神奇——愈是狠毒、愈是成功。

    小黑已掌握了「致勝之道」,因此他能布下死局,逼得小白、芳心走投無路,自投「一線天洞」。

    他老早命人擄來的六名稚童已經進洞刺殺小白,那笨傢伙當然逃不出他指縫罅隙,果然崩潰求饒,寧願任由稚童宰殺。苦心經營的毒計成功在望,小黑情不自禁放聲縱笑。

    洞裡,有一大堆屍首橫七豎八的倒在血泊中,但最觸目驚心的,是六個稚童死不瞑目的首級,容貌趣致可愛的五官,留下訝然惶惑的神態。他們一心只為殺小白而來,為救活爹、娘、弟、妺而來,怎料卻被手無縳雞之力的可人兒芳心一劍劈掉小頭頂。

    頭頂甩飛,脖子缺口平滑,絕不拖泥帶水,一劍便是一劍,殺便是殺,心狠手更辣。嬌倩秀雅的芳心雙手緊緊握實利劍,一臉堅毅決絕,眼眸儘是求生激情。

    「嗚……」一聲悲絕哭泣,終於闖破嬌軀牢固倔強的意志,芳心全身抽搐,軟倒在惟可依靠的小白雄偉肩膊上。為求生存而狠心痛下殺手,何等刮心苦痛,芳心已全然潰萎,把頭兒埋在小白廣闊胸膛,肝腸寸斷,涕淚漣漣。

    小自身負保護一職,卻害得佳人落入死局,同遭苦害折磨,自身已近虛脫,想到小黑再攻,芳心誓必飽受凌辱而後虐殺,身死名節更難保,自責之心痛入骨髓,難受難耐。

    「小白,你答我一句,要誠懇的不存半點謊。」芳心突然低泣道。

    小白點了點頭,勉強應對。他明白人之將死,必有心底事想要透露,陪著她闖鬼門關,好歹也多作好言安慰。

    「內心深處,你……愛我麼?」簡單的一句問話,複雜得可怕的情愛。

    打從入城首日路過「童養媳府」至今,小白一直對抱在懷中的淚人兒芳心情有獨鍾,她獨有的高雅秀慧,誰也不能相比,可惜二人肓緣無份,只能同年同月同日死。

    小白不能騙一個垂死的夢中情人,更不能騙自己,甚麼都不必忌諱,豁出去了,小白含笑點頭。

    「芳心姑娘一直是我笑蒼天最愛慕、最傾心的人,海枯石爛,此情不渝!」小白道盡情意,此刻玉人在抱,生死早已置諸度外,何妨盡訴心中情。

    「好,說得好,愛得好!蒼天原本早已為奴家安排了真命天子,好得很!答應我,一生一世,小白永不辜負芳心,說啊!」悱惻纏綿的軟語,芳心凝視,四目交投,兩情繾綣,人世間再也沒有能分離這對俗世鴛鴦的力量,小白已墜入至情至性的愛塚。

    「小白誠心向蒼天起誓,生死與共,情系終生,就算是化為厲鬼,也永遠深愛芳心,永不辜負,一點不敢蒲幸。」情深款款的小白雙臂餘力抱緊玉人,幸福就在咫尺。

    芳心突地推開小白雙臂,屹自站定,一雙玉手纖纖十指經解羅衣,冰清玉潔胴體,赤裸裸的袒露在小自身前。

    如傲霜之枝、閉月羞花、身無寸縷的秀色,怎不惹人貪慕!

    「你是我第一個男人,也是此生奪我貞操惟一人!」芳心玉體撲臉而來,香噴噴嬌軀全身癱軟,嫣唇帶著熾熱慾火狠狠吻著嘴兒,萎靡不振的小白不禁慾火焚身,一對手掌撫擁裸體,在滑不溜手的晶瑩漢唐上盡享溫柔。

    坐以待斃的癡男怨女,已衝破禮節枷鎖,盡情不羈。人之將死,又何妨放縱享樂,難道留待處子之軀獨往極樂麼?

    秀色可餐的赤裸芳心,肆無忌憚熱情亂吻,香唇在強壯胸膛、脖子流連纏綿,舌頭兒猖狂舞動,挑逗得淫樂無窮。

    她沒有半刻閒著,不願等待,春心蕩漾的芳心以柔軟的乳房催激春倩,全身骨骼似盡溶化一般,怎不令人怦怦心動,不能自制。

    被挑逗得春情如沸的小白,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把芳心雙臂一握,反身挺轉,便壓倒在地,五指輕撫玉人臉頰。

    杏面生春,雙頰緋紅,滑如凝脂的肌膚伴著明眸皓齒,一道癡情神韻勾魂攝魄,小白完完全全迷醉,撫探乳酪一般的胸脯,那陣陣蕩情鶯啼,教人慾念狂熾。

    花容玉貌脈脈含情,等待人生的初夜奧秘美妙。溫柔的陣陣炙熱傳透體內,禁不住輕啼掙扎,半驚半駭中倒鳳顛鸞,酸軟溫馨遍體浮游,如潮浪漲退,緩急有致。

    欲仙欲死的飄逸電震,溶化了四肢百骸,兩唇互纏不休,香吻淋漓,一再登赴巫山極樂。

    雲收雨散,溫香猶在,一刻瀕死瘋狂,溫柔塚死,倒也此生無憾,死而後已。

    芳心仰首向天,那一線天的光芒燃點了她頑強的求生意志,內心不斷盤旋一句話,神算風不惑為她批下的第二劫「一線天,九死一生」,解劫破難題為「一點賤,千騙一真」。

    「咱們與孩子,便一起死在此好了!」芳心歎息軟倒在小白懷中。

    「咱們孩……子?」惶然失措的小白,竟能挺起已萎靡虛脫的身軀,呆呆望著芳心,口齒不停抖顫起來。

    「是神相風不惑的批言,他曾為我批命,算出臨近共有三劫,惟劫中有喜,初試雲與情,便會代來一子,奴家腹中……已有了笑家骨肉,可憐……孩子有緣投胎,無緣為人,咱們一家三口,就此命喪黃泉。」嗚嗚咽咽的惹人心傷,哀愁縈繞不散。

    心亂神悸的小白,一刻歡娛,竟換來腹中塊肉,心慈仁愛的他,又怎能接受此晴天霹靂。神相批言,句句十全是真,又不能不信,額頭冷冷涔涔而下,寒毛直豎悲苦痛入骨髓。

    洞外,好整以暇的小黑等了良久又良久,仍末見稚童斬下小白首級獻上,雖信心十足,但忐忑不安還是驅之不去。

    殺馬神將鑒貌辨色,抽韁偏扯,鐵馬便往山洞直闖。

    正要入洞之際,一道人影緩緩步出,手提著劍,目露凶光,一派披肝瀝膽豪情,昂首闊步迎向圍洞的三百個殺人者,鋒銳殺氣蔓延,疲乏之色點滴無存,不是小白又是誰?

    凌厲殺意教人不寒而慄,但畢竟已是心力交瘁,怎可能仍抖擻精神再戟,十個手持長斧的殺手同一霎間斬破迷障,分劈頭、頸、臉、身、背、手、腿。

    銳利帶銳風,一股倏忽隱約的急風刮起沙石,破出地洞陷坑,撕碎斧器,壓卷十人跌墜洞坑,刀勁狂飆駕臨,颼颼之聲直捲,沙石飛射打落洞坑,活生生埋葬了十煞,劍鋒劈掠,挑出泥石下淒艷血紅,直衝九霄,劍再插回拱起泥石似墓頂端,小白徐徐坐於其上。

    「死有葬身之地」,不就是橫刀奪愛的成名刀法,今日以劍揮招,更見精純,更具神髓。

    三百個殺手驚見殺著,屏息靜氣,猶有餘悸,應該力竭筋疲、虛脫乏力的人,為何仍具瘋狂殺力?

    誰都目瞪舌搞,小黑更是芒刺在背,原來處心積慮仍不可能輕易殺得了這小子,該殺!

    殺不死的人更該殺,否則定然後患無窮。

    「聖皇廟」已遭祝融吞噬,烈焰高漲的同時,悲忿更盛,當瘋癲的伍窮狂拳轟飛那布袋金剛,十兩胸臂已不多不少破了十二血洞,鮮血泉湧而出,生命漸漸枯萎。

    不斷發出瘋獸虎嘯怒鳴的伍窮,殺氣凜冽蔓延,暫且壓得殺手們緩了殺意。伍窮伸出血手為十兩點穴截了傷勢,解下衣衫撕成布條,就背著十兩縳其背上。

    「十兩若死,你們也沒一個能活著踏離火網,咱們同歸於盡!」咬牙切齒的恨意暴射四周,伍窮已決定不活,求死的殺意太濃太烈。

    烈怒火焰如何滅熄?用烈火!

    黃袍烈火金剛揮出炙熬火焰,八道火焰交織成火網,單向怒嘯瘋獸,火網捕瘋獸。斬,敗刀揮出綽約刀光,像一抹殘陽,既肅殺、更亮烈,直破斷網。

    火網不能斷,更不能破!可惜瘋了的伍窮失去笞覺意識。爆!火舌、火花、星火爆炸,全射向伍窮,敗刀舞飛已水洩不通,惟火卻穿通了刀網。

    星火射入瘋獸身體,爆、再爆!在百穴爆炸,痛入心脾,辣灼肺腑,痛得全身抽搐,五官扭曲。

    「黃袍加身」蓋封包裹著痛不欲生的伍窮,烈焰炙燒,在其背後已受重創的十兩一再受龑,「哇」的吐出熱血燙向伍窮後背,火網不斷繃緊收縮,熱灼焚燒,烈火金剛一式「黃袍加身」困死伍窮、十兩於煉獄火爐。

    火網不能斷、火袍更不能裂碎,火舌燒侵骨肉,溶肌焚化,那便不可能活。

    瘋了的伍窮不能讓十兩死,因此他醒悟過來,撲向刀陣一人,震裂火袍,逼引火勁注入敵體,烈火立把刀陣殺手焚成灰燼。

    背後的十兩已奄奄一息,傳來微弱呻吟:「砰」的一聲,被燒得斷裂的布條與十兩同時墜地,伍窮回首,已見手執長金針布袋金剛刺指十兩太陽穴,一臉冷笑。

    「我喜歡閣下的刀,也喜歡你揮刀的手,就劈下右臂來作交換此可憐垂死娃兒吧!」布袋金剛先退三步,烈火金剛八人與刀陣金剛橫擋其前,阻去他搶奪的機會,投鼠忌器,看來伍窮被扼了死穴,已處下風。

    「要脅我?」伍窮淡淡道。

    「只給你三聲警告,決定吧,一臂換一命!一……」決絕了當,布袋殺手絕不含糊。

    「殺吧!我早說過,咱們沒有一個能活著離去。」伍窮說得決絕,已不存活命寄望。

    「走吧!」是十兩帶著嗚咽的哀求聲。

    「伍窮少爺,十兩……活不成了,請……活著離去,為……我對小白少爺說聲,對……

    不……起,奴婢不……能再侍奉左……右……」十兩出的氣多入的氣少,聲音愈見沙啞微弱。

    伍窮伸出五指,慢慢在十兩視線前微握,淡淡道:「來吧,我們不是說過生死與共,誰都不丟棄誰麼?」

    命不久矣的十兩,口角鮮血溢滴著,眼神流露出欣然淺笑,她實在很感激伍窮。

    「要是你倒了下來,便把我剛才挽救你的心血白費了,別對我不起,別帶著這沒法彌補的缺憾而歿!」同是一樣的字句,同是一樣不肯向命運妥協的堅毅,是源自十兩的生命力。

    微笑的十兩緩緩伸出右臂,五指張開,在空中與伍窮扣掌握手。

    「我倆緊握的手,是代表著並肩作戰,一股赤熱摯情暖流維綮彼此的信任!」伍窮在流淚,但淚水都吞入肚裡。

    十兩沮然垂首,昏死過去,再也支持不了,死亡降臨了麼?

    「丟你媽的臭笨七屎尿鬼爛肉瘡大賤狗賊天打雷劈你奶奶龜頭蔥條毛毛殺千刀淫卵虱!」隨粗言揮出的一式「六絕刀法」之「一絕」,為跟前仇敵帶來絕望死路。

    「一線天洞」內,只餘下失去貞操的芳心,仍仰首望著石罅一線陽光的芳心,她在笑,笑蒼天,笑對蒼天。

    對!她應該笑頭上蒼天,更應笑那情癡笑蒼天!

    「一線天,九死一生」,只有她才能救活自己,「一點賤,千騙一真」,她把自己給了小白,作賤嬌軀,加上蒙騙小白懷有身孕的謊話、廢話,那個笨蛋便恍如注入新生命,堅強的回復鬥志,逕自步出洞外,要為她,為她腹中的甚麼孩子,殺盡敵人,又或同歸於盡。

    芳心在想,想呀想!成為皇后母儀天下該當有甚麼要照料呢?她的一足似已踏上宮廷,再坐在「太和劍殿」上,看群臣跪拜。

    呵呵……小白能為她而歿,是一種光榮啊!殺!給我把這群蠢蛋殺得一個不留!

    小白的確是很努力的殺,但卻再也不能多殺一人,殺馬神將克制住他的劍法。大刀與鐵馬合作無間,纏鬥一曾兒,僅憑一口躍動的真氣支撐的小白,被拖慢了節奏,疲倦之色逐漸浮現,鐵蹄握機,狠狠的踏踢丹田,頓然猛退。

    「原來又是銀樣蠟槍頭,看來已不能支持多久了!為啥那可愛的六稚童猶未出來呢?可憐啊!看他們的爹娘弟妺多期盼孩兒撲向懷中,你……好殘忍,竟殺了他們,不留活……

    口,天啊「簡直是禽獸不如的殺人王!」詐作痛心的小黑幸災樂禍,全沒半絲良知,真喪盡天良。

    小白忍不住怒罵叱喝道:「小黑,你的罪孽深重,罄竹難書,擢發難數,就來個蘭艾同焚、同歸於盡吧!」

    小白長身飛撲殺向小黑,但鐵騎搶路擋封,又是索命大刀直取天門。小白不再以劍相拼,雙手合夾著大刀,鋌而走險,劍已甩飛,一式橫刀絕學之「切膚之痛」,劍旋盤著鐵騎割斬,舞動不停,鐵騎被切膚割體直切旋斬,立時狂嘶。

    大刀被小白夾鎖著,一時拔抽不脫,劍割切盤飛力盡,收回小白手中,鐵騎已變成血肉模糊的死馬,劍割斬裂爆出肝腸心肺,再也活不過來。

    接連以劍揮出兩大刀法,一息支持的真氣已開始渙散,小自在咻咻喘息,小黑明明白白的都看在眼裡。

    愛駒被斃,殺馬神將瞪著銅鈴般怒目,挺刀便取小白首級。小白雙手被震甩,大刀及身橫壓疾掠。

    退,是惟一可以行的法子,但小黑又怎會留下退路給他。因此恰巧一對蘊蓄勁勢的鐵掌暗地裡重重轟中小白雙耳,如雷鳴震盪,一陣暈眩摧毀了小白的鬥志,終於倒了下來,仆跌在小黑跟前。

    「怎麼了?再不給我爬起來受死,我便下令殺手殺入『一線天洞』,把那佳人芳心先來個大輪姦,再斬成肉醬。」

    小黑一腳踹出,小白如斷線風箏撞向山壁,任由私刑處決——

    第二章將軍斬雙車

    早該倒下不起的小白軟癱地上,精力已消耗淨盡,真的再無半分力氣,腦子已混沌一片,雙手實在無法可能再支撐起身子,死,便死吧!

    「起來啊,敵人末死你便不能倒下!」一聲叱喝,來自山洞步出的芳心,玉手扶挺著步履浮虛的小白,想要一再刺激驚醒他。只要小白倒下,皇后美夢便破碎虛空,她艱苦經營的努力,為改命轉運任由神相撫按香軀、犧牲貞操……都自白付出,化為烏有。

    「好雅致秀麗的芳心姑娘,可惜啊!要是免你一死,明天『戰才』六太子憑你兵法天賦才華,必然有勝沒敗。為了二太子,你只好獻上一命。好哥兒們,誰個先宰了那小子,便可得到這純潔妞兒的貞操,要摧殘發洩的便給我殺吧!」小黑髮出殘忍的命令,三百殺手頓時起哄,腦袋眼裡的芳心已是光脫脫的一絲不掛,怎能不盡情強姦暴殄天物。

    最前的五個殺手,提腿踹踏早已虛脫的小白,轟得飛開,鳥卒卒帶著臭汗的手掌已毫不留情地抓住仍想頑抗的芳心。

    芳心粉拳秀腿的掙扎、拚命,換來只是一剎那喘息,「嗖」的一聲肩膊衣履被撕下一大片,露出光滑亮麗的肌膚,一個貪色的殺手再也不客套,伸出長舌便舔,惹得圍觀者拍掌叫好。

    另一殺手待芳心手忙腳亂之際,在她跟前樽了下來,粗糙雙掌緊握兩足,奮力一抬,芳心立時離地,舌頭又已伸出,他要嘗嘗最有滋味的色性神秘。大夥兒都叫嚷不停,一幕精彩絕倫的姦淫聖女就在跟前,好啊。

    「嗖」的破空聲響鶩破好夢,正要舔著芳心下體香處的殺手,一霎間跟前已失去芳心蹤影,望見的是一大堆殺手兄弟驚訝的神情,明明盯著那標緻妞兒,怎麼轉瞬間便換了方向?

    當要細想,已被一陣驚懼蓋過,因為竟「看」到自己的身子緩緩倒下——是個沒有頭顱的身子,脖子爆斷。帶著雙目的頭頂在地上滾動,再也不能「看見」甚麼了!

    殺手的頭顱是被利刃鏟掉的,兵器以強猛臂力揮射,帶著鮮血嵌入石壁,入石七分,使用此利器者臂力之人,足以徒手撕開狂牛,委實驚人。

    利器長約五尺,精鋼打造,前端狀如掉了一個拐彎的斧首,半月形鋒刃倒向長柄尾處,兩尖微微左右別翹,攻敵前端窄只尺許,鋒銳利刃便是鏟掉殺手頭頓處。

    只有殺馬神將對此利器有所認識,它名號是「剉手斧」,是專為守城兵將打造的,刻意用來對付那些攀越城牆、強攻入城的來敵,十指抓緊城頂磚石,剉手斧剉鏟,十指使頓時毀掉。要是攀城耆被鏟中胸頸,也就必死無疑。

    剉手斧的主人帶著陣陣狼嗥叫囂疾掠而至,屈膝蹲在仍插嵌在山壁的斧柄上,回首舔向刃迸鮮血,兀自享受腥臭,狂態獸性暴現,殺戮慣了的殺手們竟也禁不住被他的氣勢所懾。

    「尊駕是何方神聖?是來分一杯羹還是咱們對頭,要助他們兩人逃出生天?」「六才考戰」維繫著新帝登基,五太子爭奪仍存不少變量,來人絕非小黑所識,也不像是小白之友,真個丈八金剛摸不著頭腦來。

    小白睜開眼皮,只見狂態救星身無寸縷,從頭到腳長滿針硬長毛,怖滿每寸肌膚,活像深山野人,倒也從未認識。

    「唬!」野人對小黑的發問只作獸叫響應,血紅厲目盯著圍殺者,像是反過來監視。

    「尊駕看來只是走失的野人異物,順道一併陪葬便是,殺!」小黑為免夜長夢多,不再猶豫立下殺令。

    二十名殺手掠撲向野人,刀、劍、斧分從八方劈下,只見野人獸性狂發,雙足一夾抽出剉手斧,竟頭下腳上,以手支撐,以足舞斧,輪轉揮動,斧如疾電劈斬,一陣痛苦慘叫,二十名殺手無不拋掉利器於地,原來全皆雙掌被削掉斬齊十指,痛得死去活來。

    野人立時俯伏爬在小白、芳心身前守護,雙足交叉豎著剉金斧,頭向上仰凝視眾敵,以一抗數百,竟絲毫未見膽怯。

    「此人絕非深山野類,運此剉手斧如飛,顯見昔日守城一職磨練經年,面對大敵仍鎮定如斯,慣戰沙場鋒將是也。」殺馬神將見微知著,對小黑先作答告。

    小黑張目四顧仍沒見半分動靜,來助拳者難道只得一人?

    「尊駕乃沙場大英雄,便讓本座來討教高招!」殺馬神將明白部下皆非跟前野人對手,挺刀便向其頭首招呼。

    「你對手中的利斧真的有十足殺人信心?」來聲自洞頂傳至,殺馬神將竟被懾住,窒停了攻勢,抬頭仰望,只見燦爛朝陽前站著如天神般威猛巨人,亂髮隨風飄揚,目光炯炯如電,頦下蒼髯迎向虛晃晃的右迸袖子,如此斷臂豪俠,俯視洞下殺人者,氣勢凜然,寒透心脾的殺意直穿眾人心窩。

    「又來了個壞事傢伙十!」小黑已感大事不妙,心下正盤算之際,山上洞頂巨人已飛躍降下,殺馬神將挺斧直劈出十成功力。中?斧刃斬中來人廣闊胸膛,「鏘」的一聲,竟如擊中金鐵厚鋼,半分不入,內力反震,斧頭竟被震得扭壓歪曲,斧柄折斷。

    殺馬神將呆呆望著斷折利器,實在不能相信,冷汗涔涔而下,雙足竟發軟抖顫起來。

    「給我統統斬掉雙手!」巨人一聲喝令,震天裂地,三百個殺手愕然之際,身後便立時傳來聲聲慘嚎嘶叫。

    只見不知從何時開始,身後竟撲來了一、二百個手持「眉尖刀」的獸人,個個如狼似虎,滾瓜燜熟的斬殺。

    獸人殺得規律整齊,有條不紊,五人一小堆,三十人一小陣,左斬右劈,互補虛位,有的負責挺擋頑抗兵刃來招,有的同時疾斬劈殺開路闖攻。圍著三百個殺手團團切斬,敵退我進,敵進我殺,步伐有律,攻守兼備,不消一刻,近三百個殺手都同一命運,全都被斬掉雙臂,倒地掙扎痛苦萬分。

    斬掉雙手,沒半個仍留一臂,野人完成任務,一眨眼又退走隱沒,不殘存半分痕跡,顯見是訓練有素的強悍戰士。

    殺馬神將驚見三百部眾一剎那間便消失殆盡,心血力量化為鳥有,激動莫名的同時,野人的雙足一揮射出剉手斧,割斷神將咽喉,兀自倒死血泊中。

    巨人伸出粗糙巨靈手掌扶起虛脫的小白,朦朦朧朧中,小自認得此垢頭污臉的巨人,便是「聖皇廟」所遇的失意乞丐漢子,一陣暈眩,小白再也不能支持下去,昏倒暈死。

    伍窮被殺、十兩身首異處、名太宗被凌遲處死,連朱不三也被抄家,孩童一一被斬頭斷體,活口一個不留,四位夫人被鎖往關外當兵妓,直至蹂聒氣絕。可憐的芳心被剜去雙目,每天被鞭打凌辱,全身潰爛再放逐求乞過活,一代美人,落得慘淡收場!

    小自從噩夢中驚醒,張目找尋他的朋友——芳心,芳心與腹中孩子在哪裡?伍窮和十兩呢?他們不能死啊!

    身上傷創已包紮好,原來一直躺在朽木床板上,一陣霉爛氣味,身處的破敗茅舍比昔日「赤蟲村」的故居更殘舊、更不堪。

    挺著已略作調息的疲乏身軀,忙往外走,想要察看芳心,還有她腹中塊肉。

    掀開擋住陽光的垂簾爛布,便算是開了屋子的「門」,盡目全是爛木禾草搭成似屋非屋的茅舍,在屋外墊著破柴、仰臥袒露身子躺著又或拿爛盆抓烏黑臭飯菜入口的,清一色全是壯丁,一個娘兒或孩童也未見。

    不是斷肢便是瞎眼、裂胸、喉斷失聲、斷指削鼻,或殘或廢的垢頭灰臉乞丐散佈在整條村莊,腥臭熏天,活像糞渠的住地,吃喝睡覺在此,委實是一種恥辱。

    在不遠處臭如屍水流成的污黑河前,站著呆呆的熟悉身影,那人的眼眶溢出了淚水,怎麼會哭?不,不會的,十兩不會死的!

    伍窮茫然若失,為十兩掉下了英雄淚,要是他能更堅強一點、更狂更能殺,十兩……便會仍在身邊了。

    「十兩……死了?」小白很不願意看到伍窮點頭,他害怕,從未經歷生離死別,他害怕得全身頭抖。

    「對不起,辜負了你的托付!」慘然苦澀盡浮臉上,伍窮心如刀割的內疚,足以痛苦一生。

    「我保護不了十兩,她給擄走了。要不是那些乞丐來救,我也衝不破火網,早已燒成灰燼!」垂頭喪氣的伍窮,鬥志全消,像只剩虛殼的活死人。

    「二太子與小黑不敢殺十兩的,只要咱們助名太宗奪得帝位,大局既定,為要保命,他們便只好交出十兩求饒,只要明天『戰才』勝利,十兩便不會死。」小白說得斬釘切鐵,眼神流露出決斷神色。

    伍窮從未見過如此鎮定、堅決的小白,一種從未有過的懾人氣勢凜然而生,活像久經練歷而醒覺過來。從前臉容上的嬉笑不羈,已漸漸化淡,換來是氣宇軒昴、目光如炬,眉宇間隱透一道深沉神威。

    「一線天洞」的打擊,死裡逃生,小白上了人生最重要的一課。要是他從前動於練武,把天賦武學才華發揮得淋漓盡致,小黑的奸局又怎能得逞?那些無辜的小孩也就不必枉死,十兩不會生死未卜,芳心也不致險遭奇恥大辱。

    書到用時方恨少,武至危難知技窮!他十分後悔,從前錯過了的光陰,無法追回來,只要能提升武學,便能保護身旁的人。從前以為與人無仇無怨,又何須習練一身超凡武學?但原來都錯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誰又可掌握命運?當碰上危難,要以超凡武力解困,毫無準備又如何能戰勝?

    也許天賦高強的人才,都因太自負而疏懶,小自便是其一,尋常挑戰,都慣性輕易過關,一直的輕鬆、灑脫,把學問看得太簡單,以為一切挑戰以自己天份,必能迎刃而解。

    直至真正的考驗到來,面臨死亡威脅,才會在痛苦中鶩醒過來。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便是這種天賦異稟的大英雄。

    「伍窮,你肓過夢想麼?」小白突然間得摸不著追際。

    「從前的夢想都不實際,如今,我的夢想是成為『定天王』,你呢?」伍窮胸懷大志,已絕非昔日吳下阿蒙。

    「我的夢想,是好好完成蒼天為我安排的大任,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我感覺到,這條路將很漫長、很漫長,敵人排山倒海的衝殺過來,無數的出賣、陷阱、欷歔,將為璀璨人生添上曲折姿采,伍窮,你會一直在我身旁互相扶持麼?」小白說得誠懇,仰望無盡天際。

    「要是伍窮活不長久,不能與兄弟為伴,那便早點生個笨孩子,一生一世在小白身旁相伴出生入死,並肩作戰!」堅決的承諾,簡單真情,沒半絲花巧。

    失去了十兩,一種更親切的相依為命、互相扶持的友情油然提升,小白、伍窮,已是不可分割的兩位一體。

    大徹大悟的小白,已掌握人生該走的方向,不再沉迷於玩樂不羈,他決意努力創出一番成就,雖然目標不算清晰,但小白很有信心,天生我才必有用。

    「兩位看來都恢復點元氣了!」熟悉的聲音,是來自身後故友丁公公。

    小白、伍窮之得以脫險,全賴丁公公向那大個子求助,在「聖皇廟」種下善恩,小白收成善果,終能避過大禍。

    「恩公在哪裡?讓我當面向他謝過大恩大德。」小白衷心想要向救命恩人再三道謝,但總是找不到蹤影。

    「待會兒定然引見。」丁公公道。

    「請問芳心姑娘可好麼?」小白一臉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放心好了,她雖受驚,但十分堅強,這『貧賤窟』又豈能讓玉人受苦,已有人護送她返回六太子府,讓她好好安頓,以應付明天之『戰才』比決。」丁公公說得條理分明,顯然有能人在背後安排打點。

    「貧賤窟」是全「劍京城」最不堪、最低劣的住地,卻是藏龍伏虎;如天神的巨人,那武學瘋狂的戰士野人,還有訓練得天衣無縫的獸兵,小白深深感到一種從未見過的神秘,便藏在「貧賤窟」背後。

    「兩位要見的人已在等候,隨我來吧!」丁公公不亢不卑,從前的傲氣全已收斂,但在「聖皇廟」的可憐乞相卻又消減了許多,怎麼會有如此轉變?

    丁公公引著小白、伍窮穿過「貧賤窟」的後山密林,不見陽光的陰森地了無生氣,高聳入雲參天大樹隔絕了一切光線。越過了濕泥沼澤,水草叢生的泥濘地帶儘是一片霉爛,坑洞滿佈,誰又願意踏進來。

    沼澤盡處是大片綠草如茵的山野,正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想不到踏破泥濘地,竟覓到青蔥草原,陣陣清風送爽,飄來花香撲鼻,又是醉迷幽雅。

    神往之際,左右遠處忽然傳來騎步急速聲,兩陣黑壓壓各二百餘人馬飛快衝向對手,一時殺聲震天。

    左方二百為鐵騎兵,武士與神駒全披上甲冑,頭盔、頓項、身甲、披膊、吊腿,全以精鐵打造,神威勇猛。鐵騎馬甲結構完整,面簾、雞項、蕩胸、馬身甲、搭後,全鬃上赤色漆,護住戰馬全身。十騎一排並走,二百騎合共列成二十前後並排戰陣,衝鋒陷敵,何其神速威猛。

    右方是步兵軍,刀手三十人,槍手六十人,弓手三十人,弩手七十人,餘下十人為旗手。刀手分挺長柄刀、眉尖刀、屈刀,長柄刀主近攻撲殺,眉尖刀斬馬上人,屈刀闊平斬馬腳;槍手分持梭槍、鴉項槍、槌槍,梭槍為標槍,數十步內掛射殺敵,鴉項槍長丈許,刺人殺馬,槌槍鐵槌舌爆盾牌、竹牌。

    弓手主射近敵,弩手遠攻千步人、馬,旗手揮動指示陣勢,配合攻守。

    左右四百軍兵交戰,相互配搭進退,結陣不亂,進銳退速,攻守兼備,完全發揮人、馬、兵刃、陣法之最強殺力。

    小白乃天生武學奇才,惟從前所學,盡皆以一敵一或以一戰眾的武功,與沙場之戰,相距千里,可說是風馬牛不相及,今日大開眼界,加以眼前兩列兵士戰鬥井井有條,甲冑、戰服齊整鮮明,訓練有素,觀賞更是稱心。

    一陣雷鼓聲,兩陣戰兵分別急退,騎者下馬,其餘盡立正昂首,列成左右各平排戰陣,中間正好隔出闊路。

    小白守候許久的巨人與三步後的瘋人終於排眾而出,在中間穿越兩陣雄赳赳戰士,向著小白、伍窮而來。

    「深山之內,竟藏著威震沙場鐵甲騎兵與神勇步兵,今日一見,何止大開眼界,大飽馬騰、厲兵秣馬,要是沙場殺戰,定能以一敵十,遇陣破陣、攻城滅城,克敵制勝。」小白半句不造作,他的確很佩服此批神勇兵馬。

    「敗軍之將,何足言勇,唉!」巨人被讚譽卻反而垂首歎息,未見振奮。

    「哈……我遠道是甚麼令兄台眉宇總留三分憂愁,原來只是一場敗戰。人生打滾,數十寒暑,莫道是凶險沙場,就算在太平盛世,失敗又怎曾捨你而去。敗並不可怕,能從中吸收經驗,變通提升,練成不敗長勝者,才是積極的人生態度。」小白娓娓道出發自內心的己見。

    「好!難怪我的主子如此看重小兄弟,恕我未懂相命,但也能趁早批定,小兄弟揚威立萬,揚名天下,相信指日可待。」巨人禁不住大大嘉許稱讚。

    「敢問恩公高姓大名?」小白說得恭敬有禮。

    「哈……本座便是昔年鎮守『武國』劍鞘城二品玄武神將——將軍是也!」豪氣干雲,委實不同凡響。「我身後者,便是守城副將血霸王。」三言兩語說得簡單,但卻如雷貫耳,小白、伍窮盡都驚駭莫名。

    「昔年與聖上戰陣並肩,『劍鞘城中秋浴血』一役,力拒強敵『天法國』,大戰十日十夜,傷亡枕借,終能退敵取勝。可惜最後仍失守戰敗,城池被奪,『武國』四城護守,失卻與『天法國』接壤的『劍鞘城』,屏障盡去,活該受罪。」一臉黯然神傷,失落「劍鞘城」

    之苦,痛入骨髓,多年苦楚未除,當真飽受折磨,苦不堪言。

    小白昔年雖少不更事,但「武國」一攻一守大將萬骨枯、將軍,名動江湖,人人馬首是瞻,神威之勇,正是無人能及。心裡猶未忘記那首頌讚的詩:

    武國攻守掌兵符,鬼神莫敵猛如虎,

    一將攻城萬骨枯,強敵難擋將軍斧,

    水惟沉舟又破釜,鐵蹄陷啤擂戰鼓,

    銅措鐵壁無援孤,單騎只手城池護,

    幸不辱命皇托付,千軍萬馬黃泉赴,

    干城之選垂千古,劍鞘當關是一夫,

    古來征戟死無辜,一敗塗地絕命乎?

    我夢醒來半生苦,何不殺我命嗚呼!

    道盡將軍半生榮辱的詩詞,表述了自從失守「劍鞘城」便一敗塗地、遭「武國」棄用,在民眾的「不神人」頑固觀念下,一代名將竟也淪落草間求活、荀且偷生,怎不惹人欷歔!

    將軍眼神卻流露一絲不屈傲色,道:「多年來雖饔餐不繼,雪壓霜欺,但本座仍躊躇滿志,力圖再起。終於,蒼天再給我一個翻身良機,在此秘密練兵,捨棄從前蹈常襲故、墨守成規,今日秣馬厲兵,雄心未死,他朝再上沙場,雲龍風虎,天下人便知我將軍臥薪嘗膽的回報!」

    將軍一手潛心訓練的神兵確實攻無不克,殺力驚人,沙場決戰定然摧枯拉朽。惟練兵必須軍糧,加以先前所見,戰兵之戰服、兵器都異常簇新,飾甲如一,弓、箭、弓袋、箭挺、鐵器或皮製物都花費不菲,一群乞丐又如何能維持龐大費用?

    「啥……小兄弟定然對軍餉、兵革武器費用有所迷惑了,既有如此財富,又何苦往『聖皇廟』乞討求活。坦言相告,仍當乞丐為的是免『武國』中人,對咱們這群曾叱吒一時的武者有所懷疑、顧忌,『貧賤窟』便成了咱們二萬『鐵甲神兵』的幌子。」將軍娓娓道來。

    「看來『鐵甲神兵』是養兵千日,用在一朝的扭轉乾坤一著,將軍的主子暗地裡擁兵自重,必有重大圖謀,此人深不可測啊!」小白已推測一、二,但為何將軍願意告之以詳,仍是狐疑不已。

    「妙算神機,一切又怎能瞞騙咱們的小白公子。」甜柔嬌語溶入耳窩,如夢飄香隨風而至,跟前傾國艷色又再出現,小自立時愣住了,此女子,真教人愈覺難以捉摸。

    今日雲髻高束,妙目含威,一身甲冑,騎上提弓策馬奔馳而至,在小白跟前收韁躍下,身手靈巧,可見在騎術上下了不少年月功夫。來人下馬便撲倒在小白懷裡,英姿颯颯卻又我見猶憐,遇上她當真如在夢中,虛幻難握。

    她,正是「鐵甲神兵」主子耶律夢香——

    第三章復國鐵騎兵

    孤寂能令許多人失落、彷徨,孤立無援的境況並不好受,十兩是害怕孤寂的人,自出娘胎,自出娘胎以來,身邊總有爹長寸斷在旁照顧,他很疼愛自己,就算是那段四處飄泊的流浪日子,因為爹總體貼照顧,仍不感太苦。

    惟爹死後便令十兩變得失落、消沉,失去了鬥志,她好想找個依傍,好想盡快脫離孤寂,這便是她借大太子府三兩金,賣身葬父的原因之一。

    蒼天對她倒也不薄,主人小白是最疼愛自己的人,為他一生為奴為婢,實在榮幸。主人高高在上,是十兩最敬慕者。小白主人的一舉手、一投足、一聲呼喚、一個微笑,都充滿最動人的魅力,教十兩神迷魂蕩,十足受用。

    小白少爺是十兩最愛,但一切的愛意全都深深隱藏起來,不用小白少爺摟抱、呵護,不敢貪求小白少爺挽握玉手,只要能一生一世走在少爺十步以後,能盡心盡力服侍,那便是上天最大的恩賜。

    當然,能為小白少爺死,那是絕對甘心,有十足價值。這一步,今天可能成為事實,因為十兩點算過身上創傷,鮮血已停止溢出,但重傷已入骨害及內腑五臟,她不一定可以挺住身子等到「戰才」六太子得勝,再破「劍鞘城」後,最大可能,那時她困在此黑牢中已化為一堆白骨,孤獨步上陰司路。十兩又在惦念伍窮,他的眼神充滿怨憤、內疚,這傻小子也許在自己死後三、數年便會忘掉這段「友誼」吧,他是明天的「定天王」,十兩又豈能高攀?

    就此死在黑牢內,也委實無奈,她還未完成爹的心願,找回娘哩。究竟親娘長相是否七分與自己相像呢?她的真正身份定是顯赫,否則又怎麼會寧願丟下自己與爹,避免災禍降臨!天下間又有哪個四十來歲娘兒是苦楚不樂纏身的呢?如何能碰得上她?十兩撫摸玉背後針刺下的詩,雖已因長大而模糊,但她卻十分熟悉,喃喃自語:快樂人兒快樂歌,愁苦心頭愁苦楚,快樂分給愁苦我,苦樂望成樂添多,樂苦交織原是錯,苦苦樂樂鑄成耦,苦添苦楚結苦果,苦禍分離恕罪過。每次感懷身世撫詩自語,總教人悲涼淒酸,珠淚漣漣,十兩又在哭,孤寂的哭個不停。遠處長廊的鐵門打開,燭光映照下,看見一個人捧著香飯熱菜進來,來人低下頭首,總是不敢提起。一道沙啞無力的聲音道:「別餓壞了身子!」飯菜從木柵中放在蘆葦上,來人頭兒偏向俯低,刻意避開十兩視線。一身下等兵卒服式的他,看來定是看守黑牢的獄卒或送飯菜的兵丁。「哈……呵……老子早期待含苞待放的處子小婢,今日在大廟已慾念狂張,如今能飽嘗,盡情蹂蹣,當真痛快之極,他媽的定要操個死去活來!」黃袍巨影從鐵門入口而來,正是烈火金剛之一的火熠金剛。一臉淫邪醜惡,十指粗如鐵棒,滿臉亂胡,左頰三道火灼傷疤,牙齒焦黃,口腔腥臭,委實是最討厭的賤相醜人。火熠金剛一伸手便從兵丁腰間奪過鐵匙,開啟了鎖,踏步入牢,提燈映照,細看十兩的花容月貌。

    「呵……真不錯,小娃兒還有大大奶子,傷後一副憂雀神情更是令我淫慾大振,比七天前在城外奸的那對十五、六歲的姊妺花,可有著猶未及的可憐啊「小奴婢,待會兒大爺鐵棒揮動,給我盡情的慘痛呼叫,愈是貨真價實,大爺愈起勁!」火熠金剛也不理甚麼,立刻解下褲頭,便要就地正法。十兩大駭,不知如何是好,一陣心酸,竟便欲嚼舌自盡。但一指戳出,火熠金剛霎時便封了十兩右臂「大包穴」、頸下「大椎穴」,頓時動彈不得,半分不能自己。火熠金剛慢慢脫去黃袍上衣道:「小奴婢,本大爺出道以來姦淫無數,十個中總有七、八人要嚼舌自盡,對付此等無聊行徑,大爺法子多的是,有時戳點笑穴氣戶,要你遏受辱邊失笑為我帶來滿足;有時索性奸屍,今天麼,你的一雙大乳實在太誘人,奸一夜半天未免暴殄天物,就來個連奸三天三夜,教你盡識淫歡大法,才折磨殺死!」說罷便下手,火熠金剛毫不憐香惜玉,把十兩身子抬高,雙手以粗繩縳在木柵上端,雙腿屈曲又縛於木柵,人成凌空,香臀高高隆起,正好恰到淫辱位置。「你好大膽!」一聲沙啞,來自仍低下頭首的兵丁。「他媽的小兵丁,活得不耐煩吧!」火熠金剛怒目橫視,這不識好歹的臭兵丁竟敢阻上自己發洩,非殺不可。「放下那姑娘!」兵丁說話不多,但卻十分堅決。他終於抬起頭來望向火熠金剛,即使是老江湖,但在半昏半暗中看到的一張爛臉,也叫人不寒而慄。兵丁的臉龐沒半分完整,歪歪爛爛的好生奇醜,唇厚如血盆,歪鼻下塌,臉上刀疤十七、八道,看得人寒透骨髀,膽顫心驚。難怪他總不願抬頭,免人慌怕。「原來是爛臉丑兵丁,如此貌相,就算是拿著一百兩銀子也買不到風月佳人陪睡啊,呵……」火熠金剛痛快恥笑,毫不顧忌。笑得狂妄之際,咽喉一繁,那醜臉兵丁竟已出招,五指扣喉,吐力一扯便當下抓嘶喉頭,再也笑不出來。火熠金剛武功已非凡,又怎料平常兵丁功力奇高,絕對在自己之上,輕敵大意下竟一招便著了道兒,失去性命。醜臉兵丁從火熠金剛身上摸出一文長管子,將屍首拖出木柵外,開了長管子倒在屍身,再用火褶子點燃烈火,不消一刻,屍身竟化焚成灰,不殘存半點痕跡。再解開十兩穴道,放下了她,又從囗袋裡拿出一些金創藥,留下給十兩治理傷「你……恩公,十兩該如何稱呼才是啊?」十兩對救命之恩大為感動。「只是貧賤下等士卒,爹娘都沒給我留下名字便棄於廟前,姑娘便跟大夥兒一樣,說聲『醜醜『便是。好好調理身子吧,再見!」醜醜看來不大願意多留說話,轉身便離去。在極度孤寂,險受凌辱中得獲救助,十兩不知怎麼,竟對此低賤醜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或許十兩一直自視卑賤,對同病相憐的人都特別易生好感。

    醜醜,一個絕不可愛的名字,已深印在十兩腦海。大開眼界是小白惟一的感受,耶律夢香、將軍、血霸王引著他與伍窮,走遍山間的練兵營。包括利用山洞掩飾作為鑄兵器用的「兵工房」,縫製甲冑、焊接木柄鐵刃或磨利刃囗的「製器房」,儲存兵器、火器、戰車及一切物資的「百竇房」,鑽研兵法、破陣武器、繪製四國四族各地池地圖的「玄機房」。四房外,又有訓練攻城的「急攻營」,訓練守城的「鐵壁營」,訓諫攻陣的「鐵騎營」,訓練守陣的「團守營」,與及訓練弓、箭、擎手的「神射營」。四房五營,清一色全是「武國」失意武者組成,人人摩拳擦掌,鞠躬盡瘁,誰都明明白白這是人生反敗為勝的最後機會,失敗被捨棄的滋味畢竟太難受。「好妹子便是以經營『酒杯欲池』所得的大筆金錢,來作車餉,訓諫四房五營二萬『鐵甲神兵』。養兵千日,無非寄望一天能光復『舞夷族』,當真用心良苦。」小白至此才算真正的瞭解耶律夢香,以出賣美色淫樂掩飾復國大計,比起臥薪嘗膽,實過之而無不及。耶律夢香笑道:「昔年國破家亡,敵人一路借兵,便是「武國』一品天武上將的蕭殺五萬鐵騎兵,殺得我族子弟血流成河,公子如不善忘,當記得初遇於「醉翁樓』夜半,那該死的三大鬍子,當時十兄弟便是服於蕭殺旗下的十先鋒,在他們刀下奪命的我族十兵、族民,該不下三百之數。」小白歎道:「從失敗中吸取教訓,公主便組成「鐵甲神兵』,大大增強殺力,陷陣衝鋒,不懼遠箭近斬,破陣殺敵自是更得心應手。」耶律夢香淡淡道:「只可惜軍餉有限,鑄制鎧甲的花費太高昴,算是二萬兵眾,仍只得一萬人能配上鐵甲,跟我理想中的三十萬『鐵甲神兵』,距遠雪泥,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組成可與四國四族匪敵的大軍。」小白細心察看耶律夢香與將軍設制的鎧甲,絀致中見堅硬卻不粗厚,能保護身體之餘又不致影響揮殺動作,相比一般「武國」鎧甲,勝了何止一籌。「武國」是最注重攻陣殺戰的國家,一直投以最大量國庫金銀髮展軍力,惟製造鐵甲實在花費太龐大,故除皇上親率的三十萬「神武大軍」六旗兵中的「戰兵旗」,全是鐵甲披身,就只餘蕭殺十萬兵中的三萬兵眾同具鐵甲護身,助之攻敵殺戰沙場。的新生命,耶律夢香為小白解釋又解釋,然而經「一線天洞」死局,小白已領悟了其中真義。對沙場爭戰之術,對兵刃之運用,攻城守城之道……一切一切戰場道理、兵法,小白均醉心聽教加以詳間,不需半天,小白非但能掌握其中要點,更每每提出奇怪問題,令將軍也啞囗無言。小白要盡量吸收用兵之法,只因明天「戰才」有兵法大家芳心壓陣,必勝無疑。掌兵符後,他便會陪從六太子親上戰場,攻陣搶奪「劍鞘城」,多領略一點便多一分勝望,直至深宵未停。

    可憐伍窮只記掛被擄去不知死活的、所愛的十兩,呆呆的全都視而不見,心中忐忑不安,自白虛度時光。明天便是「戰才」之決,不是二太子名天命敗,便是六太子名太宗亡,這夜他倆會安寢麼?答案竟然是——會!二太子名天命讓小黑怖下的殺局奸計未能得逞,就只有憑較次兵法之術的婉兒和芬湘與芳心相抗,小黑相當憂慮,他絕對認為芳心的兵法大大在其它童養媳之上。在「一線天洞」外窺見芳心的頑強眼神,她絕對是不屈不撓的女中豪傑,她只要認定方向,用心用力,勝利絕對不難。要是沒任何測不透的變量,二太子繼承皇位已好夢成空,小黑已盤算好,一旦名太宗與小白出征「劍鞘城」,他便立即到府中「藏書閣」盜盡那些武功秘典,連夜出城,再作圖謀。小黑對二太子的失望,也許不無因由,因為明天已是「戰才」之決,他非但有好夢,而且仍玩樂荒淫,活像事不關己。廂房中俊朗卻笨頭豬腦的名天命,左擁右抱便是明天將為他出戰的婉兒、芬湘,這兩個只懂討好的妞兒,已被公孫莫敵指定許給二太子。故已迫不及待把身體赤裸奉獻,任由不知死活的未來夫君盡情享用。名天命從不害怕或敗或被殺,他為人太簡單、也太笨,他好相信命,神相風不惑批出「天福大運無邊紫龍命」,甚麼福星高照、鴻福齊天、大福大運、一世一生!他十足相信,十分受用,因此名天命已認定天意已安排了他是繼任仁君,一切不必強來,順天意而行使是。毋須煩惱擔憂,便該當及時行樂,這方面名天命在努力實踐,他在兩位妞兒暖體香軀取得快樂,但總是有點未滿足,只因為她——芳心。這個雅秀智能的美人兒,總教人念念不忘,一顰一笑、蛇腰擺出誘人春情,幻想壓在她香軀上盡情發洩,徹底玩弄,使她禁不住嬌聲求饒哀慟,凝視她可憐臉容變化萬千的羞態……名天命已把正在舊力摧殘的芬湘,在腦中想像成夢中人芳心,可惜總是沒箇中滋味。或許上天是故意安排芳心留給自己享用,才不致布下殺局仍給她逃脫吧,殺她是逼不得已,要是能奪帝位又從名太宗手中奪來美人,那便最美好不過。可惜!又怎可能天從人願,芬湘不能滿足幻想,便換過婉兒好了,她的胸脯比較大一點,腰枝也纖小一點,來啊,給我盡情淫辱,叫啊,求饒啊!二太子名天命在享盡溫柔,六太子名太宗卻不敢造次,他命人好好照顧慌亂受驚的芳心,又細意怖下守將保護得水洩不通,芳心是他取得皇位之匙,也是他曾發誓的登基後第一份厚禮,必須珍而重之。當然,他會回憶起當天易容神相觸撫狎弄芳心的快感,從頭首到下體,每一寸都給撫摸個徹底。待攻克「劍鞘城」穩奪帝位,他便會依心中承諾,封芳心為皇后,哈……在床上操貴為皇后的芳心,奪其貞操,才是最暢快最痛快的啊!但芳心已住進六太子府,如果今夜……廂房中已休息了半天的芳心又如何?她在回憶與小自於「一線天洞」的愛慾初夜麼?當然,這畢竟是她的人生第一次,她會很惦念小白,但只是單單惦念,絕不留有半分情愛。過去便已過去,明天後,她便是貴為皇后的新真人,貞操的付出是神相批言破劫之惟一法子,就算對像不是小白、是小黑也好、豬狗牛羊也好,只要能保住性命,能讓她安全回來,在明天之戰取勝,芳心便是一國皇后,終吐氣揚眉,心中從前盤算大計,便能一一成功。皇后,芳心定要成為皇后!腦裡不是甚麼回憶情慾,而是神相的批言三大劫,第二劫破解了,還有的第一劫難上題:美人如玉劍如蟲,解劫破難下題為:西風如意不如東。還有最後一劫上題:一字記之曰白,殺身禍恨於他有責。解劫下題:一字記之曰白,斷頭大禍救我有法。怎麼總是想不透個中玄機,甚麼是西風如意不如東呢?第三劫又是甚麼呢?想得輾轉反側,總不能安睡。後悔,內心真有點後悔。芳心好惱恨當天任由那神相風不惑為自己作「福全天陰相」改命轉運,為甚麼不豁出去,偏偏不肯身無寸縷。神相早說過,要達至徹底轉運改變天命,肉掌推宮過穴移脈變命是必須直接撫搓赤軀的,為甚麼怕一點羞怯仍保留一件薄紗披身呢?當天被撫摸又算得了甚麼?大劫來臨,不就是要獻上貞操才能保命麼?肉體貞節便是交換皇后封銜的代價,想通了便該明白其中天命道理。芳心不停在想神相的劫題:美人如玉劍如蟲,西風如意不如東!想!一定要想通想透!——

    第四章破劫亂乾坤

    「劍皇宮」內練兵教坊,是用作訓練三十萬「神武大軍」的地方。由聖上當神武大王統率的御用兵團,全是「武國」內挑選出來的孤兒,從小刻苦訓練,更改姓名,跟名劍同姓,以便如子弟般效死勞。

    連年殺戰,「武國」不論攻守,自必死傷無數,由各將率領士兵明白遺下幼子有「神武大軍」出路,不致孤苦無助,也就更放心攻殺,無後顧之憂。

    「神武人軍」共分為六旗兵,計有負責衝鋒陷陣的「戰馬旗」,負責射殺遠攻的「神箭旗」,負責搶攻接戰的「鐵步旗」,擔當突襲狙擊的「無影旗」,專怖陷阱伏擊的「伏陣旗」,與及貼身護帥的「禁衛旗」。

    六旗兵的總兵力與三大天武將領合共兵力相若,是名劍刻意的互相制衡,連同三大玄武守將及三大威武將領的共十二萬精兵,武國軍事編制保持七十二萬,兵數為四國四族之首,而且不斷汰弱留強,保持兵量,但卻提升作戰力,故武力之強,一直獨佔鰲頭。

    教場上的兵用物資自然豐富,今天正好大派用場。「戰才」之爭,名劍命人先用石磚搭建成兩個足可容納三數百人之小城堡,城堡雖小,但女牆、馬面、團樓卻也不缺,只是城堡高約二丈,比真正的矮了一大截。

    兩城堡內均備有大量攻守城用之物品,兵器如弩、弓、箭、攻城槍、守城槍琳琅滿目;整造器具的大木、竹枝、柳釘、繩索等當然無一或缺,就算是火石、火折子、沙、石、火油等等,都堆滿在小城堡內。

    也許今天誰也認定芳心是主宰成敗之關鍵,當二太子領著婉兒、芳湘、小黑進場時,都鴉雀無聲。反之六太子在小白、伍窮陪同下,領著一派智珠在握的清逸才女芳心進入教場,一陣陣興奮的喝采聲歡迎著「武國」新一代戰法大家。芳心一身金色主帥戰服,英姿颯颯。

    究竟「戰才」如何比試?

    高高坐在教場中央旁邊的聖上名劍,命人傳下聖諭。

    「今日之戰,特設下相同城堡各一,主考兩方攻城守池之能力,以一天十二時辰為限,擂鼓聲為開始與終結指令。兩方於城內一切物品兵器,可用以對敵、殺戰,惟除卻當上主帥的芳心及婉兒、芬湘三人,其它人等一概不得助拳。勝敗以剩餘最多兵眾者論定,不得異議。」

    二太子與六太子「戰才」之決,便交由公孫莫敵兩批童養媳中,最敵對的芳心決戰婉兒、芬湘,誰人得勝,便可助太子登基,自是當然皇后之選。失敗者縱使不死,他日也必遭當上皇后的對頭千般凌辱、折磨,因此,今日一戰,便等同生死相拼。

    芳心、婉兒、芳湘與兩位太子,各人均對名劍分配的神武士兵大為緊張,攻守之戰,只要士兵質量佔優,那便穩操勝算。攀牆衝殺,由於兩城相距只百丈遠,只要能分獲強兵,不消一時三刻,也許便能定出成敗。

    兩批士兵來了,噢!竟都是瘦小偏矮、毫不壯強的……女兵?

    「聖上主考兵法,此戰在於考驗主帥用兵之道,故特從東、西二宮調來各一百宮娥,全皆手無縛雞之力,更遑論戰場經驗。能調令庸兵出奇制勝,方為兵法大家,請備戰。」試官一再傳聖上口諭。

    穿上布服戰衣的紅、綠兩批手軟腳軟宮女,分由兩方率領,帝位之爭,竟由女流之輩完全掌握,當真笑話。

    惟大局已定,芳心卻仍信心十足,口角淺笑,對著對頭二人芬湘、婉兒發出凌厲的鄙視。

    反觀二女,卻是一臉緊繃,摩拳擦拳,恨不得把芳心五馬分屍,殺之而後快。

    開戰前的四個時辰,是備戰期,芳心指揮若定,只命宮娥做兩件事,五十人用泥耙挖地,五十人在忙於製造竹幔等器具。

    教場決戰,生死各安天命,一百紅色軍服宮娥雖手忙腳亂,對軍事知識不大瞭解,但也十分努力、盡力,因為每人的生命已繫於此戰成敗,一失足便成千古恨。

    一陣戰鼓聲劃破寂靜,十二個時辰的殺戰便告開展,原在挖掘地道的五十宮娥已站至女牆上,拉弓搭箭對準向外。

    明顯得很,芳心毫無攻城預備,她只守不攻,以逸代勞,跟兩位同門周旋。

    為甚麼芳心能得悉芬湘、婉兒必定出城進攻呢?道理很簡單,因為二人的殺意。此戰單論兵法,二女又怎能與芳心相比,要得勝,惟有不惜犧牲,攀越城池,格殺芳心,主帥一去,便可穩奪勝戰。

    故此芬湘、婉兒決心犧牲其中一人,帶兵越過女牆與芳心同歸於盡,並不打算最後以點算兵力數量之剩餘來決勝負。此仗是名乎其實的生死殺戰。

    果然,一陣叱喝聲中對敵城門開啟,一架木製「轒轀車」正衝向芳心城池。「轒轀車」

    是以木搭製成屋形的戰車,頂頭左右兩迸傾斜向下,以牛皮覆蓋,五十宮娥置身中空車內,以人力推動,四木輪助之而行,正面前排全由盾牌擋住,正好用作衝鋒攻城。

    芳心一聲號令,箭如雨下射向「轒轀車」,但一來眾女臂力平常,二來牛皮、木架、鐵盾盡擋去箭枝,一陣強射,竟沒傷一人分毫。

    二十名綠衣宮娥待箭雨稍歇,城上前後兩排持弓射箭守城者臂酸力竭之際,立時左右分排躍出,拉弓便射,立時射倒三個宮娥,倒掉下城牆氣絕。

    殺戰一經展開便如瘋似狂,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二十名弓箭手挺弓守住城下,其餘又有十人已拖出制好的木梯,搭向女牆,為殺越城牆作最後努力。

    盛滿火油的油壇從城頭擲下,紅衣宮娥也不甘受制,頓時城牆下,轒轀車也沾滿火油。

    「颯」的強猛破聲空城從後而至,原來餘下的五十綠衣宮娥在己方城頭上,以弩射強弓,又射殺三個紅衣宮娥,隨之颯颯射聲不絕,強攻掩護。

    忽地一個又一個竹幔在城頭豎起,十尺又十尺的竹幔高高挺豎,插在城頭上,正好把弩箭與城牆下弓箭全都擋住截下,失去掩護,五十攻城宮女也就不得不火速攀梯殺入城去。

    但正在攀爬之時,已燃起烈火的葦草火球紛紛從城牆上扔上掉落,攀牆的女兵立時火燒,弓箭手也不能倖免,立時燒死十二人,倒在地上掙扎淒慘嘶叫。

    然而向上衝的仍有三人以刀劈擋開火球,成功越上女牆,左方的稍一不留神,便被劈去一足,哇然倒掉牆外;右方的刺殺一個弓箭女兵,但四方八面十枝槍全戳入其體,剎那間使失去氣息。

    惟獨中間突圍的宮娥竟以輕功越過阻兵,左劈右斬的熟練刀法殺了二個紅宮娥,直衝殺穿上金色帥服的芳心。

    身旁宮女都不懂武學,加以來人只一味搶攻芳心,眾人呆愕之際,大刀已劈斬中芳心頸項,鮮血噴飛空中。

    「啥……臭婆娘,今天你倒終於見識我芬湘潛練苦學已久的刀法啊!」原來殺人者竟是主帥之一的芬湘,她為要於此戰中取勝,三年來苦練刀法武學,期待一朝斬下芳心頭頂,殺她一個始料不及,便大功告成。

    手底下用力一拖,芳心的頭頂便整個掉下落地,滾動中鮮血披臉,殺人的芬湘卻愕然驚震,跟著背項一涼,低首一看,守城用的拐突槍四稜鋒刃已穿出胸口,血如泉湧射而出。回頭一望,挺著二丈有餘拐突槍偷龑刺殺自己的,不就是已被劈下頭顱的芳心麼!

    「好妺子,你扮成普通宮娥兵,難道芳心便不懂依樣葫蘆來個偷龍轉鳳麼?好可惜啊,你的殺人刀法總不能劈到二丈外的我吧!」芳心咬牙發狠勁,旋扭槍枝,轉挖傷口,芬湘眼看不能活命,竟就一刀飛甩斬向芳心,可惜痛楚令準頭失去,刀只落在芳心一丈外,芬湘也氣絕而亡。

    攻城的綠衣宮娥死傷二十,已亂了陣腳,撲熄轒轀車上燃火之際,「轟」的一聲又掉下斷了氣的芬湘主帥屍首,死狀可怖,嚇得不敢久留,急忙推車回城撤兵,芳心那陣五十強弩齊發,全射向轒轀車車頂,集中不停發箭,破穿大洞。城門開啟以容車進之際,弩箭帶火如蝗急射,穿破大洞射入轒轀車內,稍一刺中芬湖屍首,立時爆出烈火,盡向四周燃焚。

    本已狹窄侷促的「轒轀車」一經被焚,人於其內互相踐踏走避,烈火急燃,誰也不能悻免,三十人燒死一半以上,餘下盡都傷重,失去作戰能力。

    原來芳心殺掉芬湘後,便立刻剖屍傾倒火油於其體內,再送回給敵方,製造燃火之引,一眾宮娥毫無作戰定力,急亂下便著了道兒,死傷枕借。

    一場攻防戰,芳心率領的紅衣宮娥兵死只八人,還余九十二。敵陣主帥之一芬湘被殺,進攻的五十人只餘十二人,總兵力只餘下六十二人,更有受重傷者已失卻戰鬥力。

    大戰過後,芳心仍命人高豎截阻箭矢的竹幔,餘下十弩手間歇發箭對攻,其它人等繼續挖掘地洞,不消半天,已挖出深入十餘尺的大地洞。

    芳心在地洞外鋪席幕盡擋外人視線,與宮娥進入地洞內繼續竭力挖掘製造地道。不時發出會心微笑的主帥芳心,已像握了勝算,絕對的信心十足。

    昏天暗地的黑夜,失去了芬湘的婉兒已無選擇餘地,惟有再造戰車,再制木梯,準備最後一次的攻城。明知以約半數兵力攻戰,犯了兵家大忌,但時間無多,也不容再等,只好孤注一擲,與芳心拚個你死我活。

    天再亮時,經一夜辛勞,婉兒與數十宮娥都疲乏不已,只好倚坐休息,回氣等待最後決戰。

    十二時辰已快結束,婉兒一聲號令,城門大開,全數兵眾瘋狂隨戰車衝殺,放箭、搭梯、殺上女牆、攀城、打開敵方城門、衝入城池。沒半分攔擋,沒一箭或火攻,甚至是一個人的有力抵擋也沒有,很輕易的便把敵城攻佔,輕易得太簡單,有甚麼詭計?

    原來挖掘了一整天的大洞已鋪上厚泥,之上再傾倒了大量火油,待婉兒與眾兵開門入城,芳心親自點火,把泥洞上的火油然得烈焰滔天,婉兒入城後只見前而已挖有十尺深坑,躍之不過,加上淋滿火油,烈焰狂張,怎也越不過去。

    芳心身邊留有四名宮娥分持鐵盾保護,又射之不中,一時間也不能或傷或殺任何一人,只得眼巴巴看著烈火焚燒,九十多紅衣女兵都失卻了蹤影。

    正在愕呆之際,一陣擂鼓之聲大動,婉兒得悉大勢已去,慘敗之餘立時悲淒大哭。

    侍衛以水淋熄火,小白、名太宗、伍窮都歡喜若狂,開心得相互抱擁,他們都看見芳心先把八十六名宮娥藏於泥洞秘道,再以泥覆蓋躲藏,芳心剩餘兵力明顯遠在敵方之上,大獲全勝,不禁拍掌叫好。

    名太宗一直默然不語,至今方才舒一口氣,喜形於色。反觀名天命一臉死灰,怒凝著哭泣的婉兒,恨不得把她剁成碎肉。

    大局已定,名太宗只待攻克「劍鞘城」,便能繼承大統,當上新皇帝位,執掌「武國」,一直陪伴名劍觀戰的三大天武、三威武將領,都齊向名太宗祝賀,萬骨枯、蕭殺、氣蓋世、歸於盡、鐵如山、薛無訣盡都表現出誓死效忠的誠懇,一時間恭賀聲不絕於耳,名太宗便恍如已登上帝位,飄飄然十分受用。

    「恭賀六太子天祐神人,文武全才,社稷從此多福啊!」

    「恭賀六太子率領六旗兵一舉奪回城池,凱旋而歸,奉天命接任為帝。」

    「恭賀六太子他日領導「武國』一統天下,開創蓋世大業。」

    「恭賀六太子承天賜福,飛龍展翅,龍盤九天,福澤人間。」

    「恭賀二太子奪得『戰才』勝利,刻日再奉天命登基為帝!」

    誰都呆住了,當大夥兒圍著六太子祝賀之際,竟傳來一個突兀的聲音,整個教場頓然變得一片死寂。

    「恭賀二太子奪得『戰才」勝利,刻日再奉天命登基為帝!」

    「恭賀二太子乘龍飛天,大福大運,福運永享。」

    教場上只有向二太子名天命祝賀的一個人不停反反覆覆在說話,誰都變得啞口無言,名劍呆了、名太宗呆了、小白呆了、伍窮呆了、小黑呆了、六帥將呆了,連被不停祝賀的二太子都呆了。

    因為重複懇切、真誠、衷心、熱烈向二太子侃賀的人,是她——芳心。

    芳心為六太子戰勝了「戰才」,卻反過來向二太子祝賀勝利,算是甚麼道理?

    芳心轉過頭來向名劍道:「啟稟聖上,既然二太子已於「戰才』中得勝,請頒上「神武大軍』兵符,以六旗兵之精銳,攻伐『劍鞘城』四萬兵眾,勝利指日可待啊!」

    字字鏗鏘,誰也沒聽錯半分,芳心明明白白的不斷倚向二太子名天命處,一種令人涔咄拎汗的憂慮,已在名太宗、小白、伍窮心中浮現,忐之情令三人驚懼莫名。

    名劍道:「教場上『戰才』之爭,你助六皇兒節節勝利,為何卻言是二皇兒得勝呢?」

    芳心淡淡道:「回聖上,攻守之戰已結束,咱們且看兩方兵力,敵方兵力剩餘六十二人,我方卻只死剩四人,強弱懸殊,清楚明白得很,依此戰規條所訂,當然是二太子大獲全勝了。」

    清楚簡潔的解釋,可惜的是誰也不大聽得懂,瞭解箇中奧秘。

    「請聖上命侍衛掘開藏兵之秘道。」芳心道。

    數百侍衛立時按旨執起鋤耙,把覆蓋秘道大洞的泥土翻起,啞謎揭曉,一具具已失去了氣息的紅衣宮娥屍首被抬出洞外,半絲不能動彈,都已枉死。

    芳心明明是在開戰前便掘洞藏兵,怎可能洞下毫無氣孔讓宮娥呼吸?莫非是早有預謀,要一舉殲滅己方力量,因而埋人入土,再焚油燒火,令宮娥欲逃也不能,活活焗死生葬?

    為甚麼芳心要害六太子?她不是一直渴望成為皇后麼?為何要當內奸?此女子好厲害呵,竟幫助一個曾命人把她碎屍擊殺的大敵!

    芳心倚步倒向二太子名天命,幽幽道:「芳心為二太子奪得兵符,我倆再合力統兵攻克『劍鞘城』,太子會向聖上求情,改下聖旨許配芳心予儲君麼?」

    晴天霹靂又是鶩喜交集,剛掉下十八層地府的名天命突然飛快衝上九霄天宮快活仙境,一下子不消費半點功夫,上天便教他帝位、美人兩全皆得,人生幸運大福如此,當真是應了神算之「天福大運無邊紫龍命」批算,自己方才是接位為帝的天算仁君。

    「哈……哈……」名天命笑得開朗暢快,他擁著早已著迷的芳心香軀,今夜,必要操她半生不死,覆雨翻雲教她欲仙欲死不可!

    在教場中人疑惑不解困於苦思時,芳心仰首凝視蒼天,她記得神算批下的第一劫題「美人如玉劍如蟲」,美人是她,劍如蟲當然便直指樣貌淫賤、身短矮小的小淫棍六太子名太宗了。

    許配給名太宗是她的第一劫,往後必然危難禍臨,解劫題為「西風如意不如東」,西風如意,當然是指依傍六太子會如意稱心,但「不如東」啊!東風的二太子才是真命天子,當然的選擇,便是「西風如意不如東」,不如投向二太子便能解劫破難了。

    「一線天洞」的遇劫破劫,令芳心確切深信神相批下的三大劫難,必須破盡三劫,方才可登上皇后之位,芳心她決意勇闖危難,要險中求勝。

    加上二太子名天命的「天福大運無邊紫龍命」批示:

    福星高照照天命人人君是真,

    相福合一一生九死死裡逃生,

    鴻福齊天天降大運運持乾坤,

    緣定緣分,天定天人,福緣福人分,

    分金分銀,分神分心,分權兩相分,

    大福大運,一世一生,不離也不分。

    芳心相信自己便是二太子命中的「福人」,緣定緣分,福緣福人分,芳心在名天命登基後,便能分他的江山,分他的權力,垂簾輔政,一世一生!

    相對城府極深、霸氣內斂,多年來一直深藏不露的名太宗,芳心寧願揀選在眼神上已癡迷她的笨頭笨腦二太子,這選擇必然錯不了。

    芳心的抉擇,斷定了「戰才」成敗,名太宗、小白、伍窮的榮華功業,便斷送在柔弱卻狠辣的芳心手裡。

    「神武大軍」兵符交在名天命手裡,三十萬六旗神兵,面對只四萬「劍鞘城」守兵,誰都可以預測,名劍帝位已穩交二太子手中。

    芳心淺笑、名天命大笑、小黑卻在心內狂笑,他笑蒼天,笑那笨蛋小白蒼天,倒頭來也必然死在自己手上,哈……

    出賣,再三的被出賣,朋友把他出賣,連與自己溫馨一夕、同生共死的玉人知己,也忍心出賣自己,小白很痛,很痛……把六太子也連累,是最難受的苦,此刻,小白只想得到最需要、最瞭解他內心痛楚感受的朋友——酒,烈酒,能令他大醉如泥的烈酒——

    第五章樹倒猢猻散

    人進苦年傷病不支,酒入愁腸滋味無窮!少年不識愁,苦酒碰不上愁腸,何來快意?五臟六腑感受不了劇痛,因為欠缺淒慘煉廢。酒燒頭,只曉少年無知憂,天下愁,哀我傷悲恨悠悠;酒是知己愁是友,血海愁,痛楚受,點滴伴我杯中酒!

    『醉翁樓』內,小白大醉了三壇烈酒,當日城外『醉紅塵』酒捨初遇師兄刀鋒冷,他教訓的醉酒大道理,反覆仔細思量、體會,經過這些苦慘經歷,小白終於有所領悟。

    烈酒不再只燒得頭痛欲裂,毫無滋味可言,他變得好可愛,酒漸漸成了愁苦心倩的知己良朋。酒入愁腸愁更愁,傾倒入肚內的烈酒,確實與自己的苦愁甚是融洽的傷聚,兩相溶和,交纏出悲極痛極,憂更憂,愁更愁,只有烈酒才瞭解我苦我哀啊,飲,再飲!

    「酒是知己愁是友,點滴伴我杯中酒!」

    原來酒真的如此滋味無窮,原來愁苦是可以這般痛入骨髓,原來人生是無奈得如此不勝欷歔,原來我小白不過爾爾,原來只有酒是不會出賣自己的知己!

    沉醉半醒半夢中,援緩流動的琵琶韻律悠悠飄香迎來,天香國色又是蝕骨融心的嫵媚,帶來了似曾相識的慨歎弦音,愈是入耳,愈覺似悲低訴,感慨千萬,教人欷歔淚垂。

    哀樂到了絕處,弦音變得如子鬼夜哭,極盡慘淒悲酸,節奏急提疾走,殺意帶著狂愁,只感心旌動盪,急速怯懼,直至萬劫不復,傷至最痛,已無復感動,絕處無援,此刻心境反見平靜,如平台之鏡,無苦無物,傲然面對。

    妙音隨來,又揭示一線生機,心頭一陣快意,樂韻飄揚,酒入愁腸,滋味盡暢!

    悅耳鶯聲哼出動人心魄的歌調,伴著琵琶琴音,耶律夢香公主與小白歌樂伴酒,同醉消愁去也!

    將進酒,君莫行,與君歌一曲,但願長醉不願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痛烙,

    打酒千斤醉絃樂,主人何言仍欲喝?

    滋味無窮淒酸傷,愁腸酒苦淚血香,

    醉醒愁腸當自強,天生我才傲世上,

    千愁萬苦煉戟將,千秋霸業成名揚!

    「賤妾的一曲『愁腸酒苦淚血香』,曲詞寫於人生最悲、最痛的亡國恨愁一刻,國破家亡、毀於我手,萬千良朋、友愛、至親,因耶律夢香一念之差而盡毀,公子今夕哀愁苦痛恐怕仍未及賤妾昔日萬一。今日我且能以一介女流圖謀再起,苦痛之恨噬不掉我,反激發為振奮之勵志,公子,還要再飲麼?」公主一曲唱罷,也把酒一罈傾入暖肚,豪情更盛。

    小白報以淺笑,一道凌厲凜然的笑意,充滿狂傲道:「我只為暫且失去皇位的摯友名太宗而憂而愁吧,他得不到今天的皇位繼承,我小白會不久攻下武國賠個帝位給他。他日我所領的『鐵甲大軍』,可絕不會比公主遜色哩!」

    公主禁不住暢懷道;「公子乃人中之龍,傲骨不世奇人也,賤妾猶恐失意醉酒亂了方寸,心之所慌,未免太小覷公子,今日的笑蒼天,又豈會輕易被挫折所敗?」

    小白舉杯道:「既來之,則安之,蒼天要鍛煉小白,定有後著埋伏,塞翁失馬焉知非幅,今日之愁,明日禍福難料,還是多醉一杯,高歌狂意態盡今日之歡為先啊!」

    小白與耶律夢香再共飲同醉,經多番出賣、慘害教訓煉歷,小白確是成熟豁達了許多,但觀人於微、從不漏眼的公主,察見公子眉宇間的憂色仍是不能抹去,究竟他還有甚麼記掛在心,揮之不去呢?

    是芳心與他的孩子,要是神相確實批言了二人已有骨肉,勢成水火的他倆,中間夾著快將降世為人的無辜孩子,當真是悲災大難。酒,愈飲愈痛快,再來!

    「劍京城」連日來戎馬倥傯,儲集糧草,三十萬由名天命執掌兵符的「神武大軍」,名劍任由芳心從中挑選十萬精兵,六旗任由挑配,厲兵秣馬,聲勢浩蕩,誓要一舉攻克「劍鞘城」奏凱而歸。

    反攻「劍鞘城」是「武國」多年來的夢想,自三年前被「天法國」所奪,名劍便病入膏肓,一直不能痊癒,「武國」彷彿也黯然失色。重奪故城,再圖振作是「武國」上下一心的大事,長街坊眾都捐出糧餉,又或奉上戰物所需,為振軍心而盡心盡力。

    名劍也明白以武立國的「武國」,新帝必須建立戰功才能服人,故刻意以攻克「劍鞘城」為登基最後條件,並以「神武大軍」精銳輔之,讓新帝能輕易旗開得勝,舉國尊崇,在歡呼雷動喝采聲中登基。

    城中每一角落都熱鬧異常,只有六太子府不一樣,「戰才」之決敗陣三天後,門庭冷落,連侍衛、家僕、奴婢都跑個清光,一個不留。連忙逃去的下人們,誰也阻擋不了離心,因為只待二太子登基為皇,便必然狠辣展開清算血流六太子府,誰仍留在身邊,都必然受到比死更難受的對待。

    樹倒猢猻散,大家都心知肚明,要保住性命,不要連累家室老少,便要趕快逃離六太子府。

    昔日在身旁打躬作揖的盡都不見了蹤影,連十全劍客都一個不留的溜走了,留在六太子身旁,就只剩下小白與伍窮。

    伍窮失去了十兩,又幻滅了「定天王」美夢,一切都化作泡影,便寄情於「大殺坊」,把所有都拿去典當,賭個不亦樂乎,天天如是,故此伍窮比從前更窮,窮得連吃飯的數文錢也輸個清光。

    小白在書房內日夜與名太宗並肩努力,修正合共十一篇「偷窺寶鑒」,可惜得很,第十二篇「俠女洗大奶奶篇」已失去那大奶奶十兩,任兩位公子如何從城東跑到城西,城南找遍又訪城北,都偷窺不到配合的艷事,又要是俠女,又要大奶奶,真他媽的難上加一百個難。

    待在書房內苦思不得其法,難道就偏偏欠缺最後一篇而不能成書,不能著成經典大作,不能傳世?

    想啊想!又令小白思念憶及可愛的十兩,她究竟現下身在何方?還活命麼?她的溫柔、可愛、乖巧,真教人心甜……

    忽地大廳傳來陣陣吵鬧不停喧嘩聲,已久未聞熱鬧的太子府來了甚麼人,竟如此嘈吵?

    小白、名太宗甫進大麾,便被一大群亂跑亂碰的頑童嚇得呆住,十二頭小朱在偌大廳中追追逐逐,跳高爬低,玩個汗流浹背,又是扯腳又是拉頭髮,忘形得很。

    「六太子來了,快鞠躬行禮!」朱不三一聲令下,十二小朱倒也規律齊整,立刻爬起來列成一橫行,向名太宗行禮。

    原來那個肥丑朱不三拉來了四位夫人,又帶著十二小朱,同來向落難的名太宗問安。

    名太宗笑道:「怎麼了朱不三,眾侍衛都怕得一屁股走個清光,你還敢來向我問好,不怕惹禍上身麼?」

    朱不三搔搔頭兒道:「朱小小,你是十二小朱中最不懂人情的小娃兒,你來答吧,怕不怕惹禍上身呵?」

    朱小小只得六歲,但說話清晰,倒也口齒不算笨拙。「怕得要命哩!那二太子名天命要是手執皇權,定必弄得六太子身邊的人都半生不活,我好怕啊!三個夜晚都怕得從噩夢驚醒,撒得一褲子是尿!」

    朱不小接著道:「尿尿好臭,也沾濕了睡在身旁的我,好臭!好臭!」

    朱不三道:「但為甚麼怕得要死你還來六太子府啊?」

    朱小小道:「嘻嘻,因為咱們都是有良心、有長知、有血性的小朱,咱們吃的是六太子米飯,穿的是六太子衣履,朱不三老爹平日的作威作福,一股腦儘是六太子的福蔭,沒有六太子庇護,朱家上下早已如同地底泥,賤物何堪姑息!」

    朱不三接道:「為甚麼朱家能有今天福樂,一家十七口在長街上得人尊敬,當個小官兵卻相交滿城。」

    朱小小道;「因為人家都讚頌朱不三老爹忠厚仁義,小事不知所謂,大事不惜一切,維護正義。咱們十七口的命已交到六太子手裡,怕真是怕得要命,怕得要死,早晚噩夢尿床,膽顫心驚,但咱們是六太子的人,怕還是要來,死更加要來。」

    朱不三道;「朱小小膽子最小,不怕死麼?」

    朱小小又道:「怕啊,但朱小小的小膽子,不但怕死,更怕六太子不肯收留咱們吵鬧朱家十七口留住太子府,最怕太子沒人照料,又怕四位親娘手粗腳粗不懂服侍,太多可怕事了!」

    語畢,名太宗已擁抱著朱小小及其它十一小朱,共抱頭痛哭,樹倒猢猻散,但這群可愛的小子,竟在危難臨頭時一家同來,要與主子同生共死,為真摯主僕情誼甘心獻上一家性命,除了以熱淚和抱擁代替道謝之聲,六太子名太宗已不懂如何表達內心真情。

    小白的眼眶也流出拭不盡熱淚,這個大笨頭朱不三,一下子把全家大小性命都丟掉放棄,好笨好蠢,是天下最傻的大傻瓜。

    小白至朱不三身前道:「又笨又醜的人傻瓜,大禍臨頭要抄家,我小白和伍窮,可保護不了你一家十七口哩!」

    朱不三笑道:「那便答應老朱,救最小的朱小小便好了,咱們一家十七口以他最伶俐,傳宗接代的小小朱定然最出色、最有福相,你救得他一個,咱們朱家便為你斷後,不必回首,咱們都死得甘心!」

    朱不三伸出右掌,小白也伸掌互握,一個以死交心的盟約訂下,朱不三也就放下心頭大石,二人都流著披臉熱淚,激動不已。

    死,原來並不是最可怕,連朱不三一家十七口也不怕死,人世間還有甚麼最可怕?有,是情義,情義才最可怕!

    在死寂的黑牢內,十兩不再孤寂,每天總有送飯的時間令她有點振舊,醜醜曾說一些很笨很笨的笑話,盡量教她洗去愁憂。

    苦悶得慌了,醜醜又會扮貓兒洗臉、扮大黑狗怒吠,還會扮猴子在木柵跳躍攀爬,只要十兩笑得暢懷,醜醜便竭力討好,因此十兩不再納悶,還把一些心事告訴醜醜。

    她把暗戀主人小白的窘事心聲說得一清二楚,把伍窮傾慕她的傻事娓娓道來,還有自己的身世,一天說一些,再一天又多說一些,都全告訴了要好的摯友醜醜。

    醜醜在她說到淚流時會為她拭乾眼淚,又胡扯一些笨笑話打岔。

    「醜醜,只有你才敢和十兩結成朋友,咱們都是卑微低賤的人,世上十兩就只得你一個知己而已。」十兩拿出一物塞入醜醜手中,打開一看,是一隻精緻有趣的指環。

    原來十兩被單獨囚禁,百無聊賴便以老父調教的解悶法子,利用禾草竹片子織成指環,贈予醜醜。

    獲得十兩贈送禮物,物輕情義重,醜醜感動得難以自制,這是他有生以來惟一得到別人用心意贈送的禮物,極之值得珍而重之。

    醜醜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不值一文的竹片指環,比那些寶石、黃金打造的指環,不知珍貴多少百倍。

    「用竹片織成指環稱為『竹環』,竹與祝同音,即表示有祝賀、祝福之意,在昔日家父捕魚為生的『雲渺海』內,漁家閒時都愛饋贈不值一文錢的「竹環』作恭賀,互相祝福之禮,醜醜收下帶上,它定為你帶來祝福的。」十兩以竹環來報答數天前救命之恩,為醜醜帶在指上。

    指環套上,一種難以言喻的感情直攻心坎,熱透心窩之情令醜醜心跳急動,在「劍京城」內,十兩是他惟一的朋友,他要好好的對她。

    醜醜淡淡道:「明天二太子便率領神武大軍出征,待黑牢守衛削減,醜醜便可乘機助你逃返六太子府。」

    「甚麼?」能有機會逃出生天,十兩簡直不能相信。

    「但此後我也必須離開此地,以免被追殺,咱們就再難重逢了!」說罷,眼眶竟有淚珠滾動,也不欲十兩追問,便逕自回首走出黑牢。

    十兩呆呆望著醜醜大恩人的背影,實在不知如何感謝、如何報答,只好一再祝福、祝福他一生順利。

    醜醜走出黑牢,越過二太子府的囚牢重地,再穿過重重長廊、庭院,到了西廂重地之房間,推開了房門,這是一間分給有一定權勢二太子部將的廂房,這低微牢房兵卒醜醜,究竟跟擁有廂房的主人有甚麼關係?

    在銅鏡前,醜醜以「創痍滿目」的一種藥粉塗在臉上,再沾水用濕佈於臉上大力洗擦,那一塊又一塊的爛肉全部一一抹掉溶化,銅鏡照映出一副熟悉的臉,擁有這張臉容的人名叫——小黑。

    小黑便是醜丑,醜醜也就是小黑。

    抽脫出一對蓋在鐵爪上的軟肉脂假手,用來掩飾的都一目瞭然,如此巧奪天工偽裝,難怪未被十兩識破。

    打從第一天在「聖皇廟」中碰上被小白買來的十兩,小黑內心便愛上了這可愛又乖巧的純潔美人兒,故此在「聖皇廟」的伏殺中,小黑千叮萬囑眾金剛對十兩只能傷,絕對百分之百不能殺,最好便是擄走她,又或利用來要脅殺掉伍窮。故此十兩沒死掉,布袋金剛的金針總沒戳在心臟、眉心。

    愛一個人有很多不同的法子表示愛意,小黑與十兩已勢成水火,絕對不可能以真正身份顯露愛意,他絕對得不到任何響應。

    化身成醜醜,當個卑微的小兵卒,十兩出身寒微的姑娘,便很容易接受交為好友。小黑很懂得捉摸身旁人的心理,對付小白如是,對付十兩,又怎會出錯。

    分別的,就只是小黑對十兩的情感絕對真切,在「劍京城」內,惟一願意與他交心的朋友,惟一送贈禮物給自己的人,惟一所愛,小黑怔怔對著「竹環」,他感覺很幸福,好快樂,從未有過的甜蜜愛意油然而生。

    可惜,這分愛意已到了盡頭,明天大軍出發前,他便要偷偷扮回醜醜,到黑牢救出十兩,放她回六太子府,從此,醜醜便消失於人世間,一段刻骨銘心之情,便要從此結束。

    他不會讓十兩知悉醜醜的真正身份便是小黑,十兩與醜醜的純潔友誼,將永永遠遠埋藏在二人心底,是人世間的最美麗秘密,誰也不能沾污。

    人,總有他的所愛,因為人有情感,人會作夢,夢中誰也沒法攔阻你與所愛者會面、相擁。最奸、最毒的人也不例外,今夜,小黑夢中有十兩,二人在雲霄天際間共舞飛翔,小黑、十兩都很快樂,能擁有愛,人當然快樂!

    烈日當空,夢當然都醒來。十萬神武大軍已齊集城外正待出發,先鋒的「鐵步旗」更已於一個時辰前已出發,擔當探路任務。

    小黑偷偷急步趕回二太子府,摸到黑牢去救助十兩逃離,可是……怎麼空空如也,人呢?十兩往哪裡去了?沒有他的命令誰膽敢動十兩一根毛髮,是誰作的主意?

    「誰敢自作主張?是誰未得我准許便來對付十兩,是誰?」小黑暴跳如雷,但答案下來,卻立時如墜冰窖,心涼保了半截,一陣極之不祥的預感直襲心頭,是她,竟然是她。

    「對!是芳心姑娘,她拿著二太子令旗,提走了十兩,嘴角帶著詭異神秘的笑容,據侍衛回來說,十兩被押往『鐵步旗』,已出發前往探路攻打『劍鞘城』去!」守牢的兵卒頭領向小黑稟述詳情,看見他一臉憤慨,卻也不明所以。

    葫蘆裡究竟賣甚麼藥?那個芳心為啥要提走十兩上戰場?她為何要對付一個小小的婢僕?

    小黑的心好亂,他抹去臉上易容,便火速趕回城外跟隨主隊出征,心裡不斷盤算芳心計謀,憂心忡忡——

    第六章萬軍藏十兩

    「劍皇宮」內,沉寂了三年的「劍樓」竟傳來練武聲響。這個由名劍築建練劍禁地,是他潛心習武、提升功力的秘密地方。

    最底一層是「煉房」,能鑄煉出精鋼兵器的高溫爐、向爐輸出充足空氣的風箱、煤炭,一應俱備。

    初次來訪的小白,對它大感趣味盎然。

    「決殺、戰鬥,兵器是三大重要元素之一,其餘為決殺者的個人素質與及武功或戰鬥之法門,即招式、兵法。故重武的敝國,先從鑄煉兵器中提升技術,兵士們手執利刃勝過對敵者,陣上交拼戰鬥,自然得心應手。」名劍詳盡的引領小白觀察「煉房」之秘。

    「把鐵礦石在高溫中烙掉,煉成生鐵、熟鐵,朕花了不少年月,從『炒鋼法』到「灌鋼法』,不斷的提升治煉技術,實不知花了多少心血。」為了提升「武國」武備之精良,名劍竟全然投入,著實令人敬佩。

    「那些加熱的鐵置於水中冷卻稱為『淬』,古老相傳的淬火技術,能提高鐵的硬度。加上反覆錘打,硬度更提升,作戰劈殺,便更能顯出威力。」每一細節名劍都掌握清楚,絕無遺漏。

    小白拿起一刀敲打刀鍔、刀具,又細意察看厚度,說道:「經淬火處理能提高硬度,但也變得較脆,上陣交戰拚搏,兵器變得容易折斷。」

    「對!小師弟,這難題始終解決不了!」名劍也佩服小白的觀察入微,立時便掌握了問題死結。

    「煉房」主要作用是試驗新生產品,待取得良好效果便交由兵器生產工房「武備統」大量製造。名劍三年來已停止鑽研,兵器於「武國」亦同時停留於三年前的技術,故從前的優勢,現下都不再有任何勝過其它各國各族。

    「劍樓」第二層擺放著難以勝數的各種各樣兵器,朴刀、二郎刀、刃首、九環刀、大關刀、彎刀、斬馬刀、杵、錘、狼牙棒、鞭、多節棍、拐、板斧……五花八門,當真目不暇給。

    名劍隨手拿起任何一件兵器,均能揮出驚人招式,對各種特性顯然已全掌握。

    「個人對戰兵器基本分長、短、遠射三大類別,沙場殺戰以長兵器為主,易攻易守,殺傷力強,臂力愈強也就殺力愈強。短兵器主要是易於攜帶、收藏,殺人於瞬間無防,較為適合個人行走江湖。」名劍把每一種兵器的特性都詳加講述,憑小白的資質,當然輕易理解。

    小白到來向名劍求教武學之道,便是決心發揮天賦武學奇才之故,他要努力準備,不再浪費光陰,待他日機會來臨,便發揮出武戰天份,成就大業。因此他虛心學習,詳間細節,不斷吸收之餘又不停刺激新構想,大大提升對武戰之常識、理解。

    「這是弩,設計好精巧啊!力強之極,定可穿破鐵甲射殺衝亂陣勢的騎兵。」小白顯然對弩的興趣最大,能射殺數百步來敵的武器,就算是一般高手,也未必能抵擋不被穿體。

    名劍道:「弩手與弓手是組成鐵步兵的主要成員,兩陣攻守廝殺,敵方騎步兵衝來,數百步內便要把來敵射殺,弩手遠射、弓手近射,餘下射殺不了的來敵便由槍手刺殺,最後刀手肉搏。一般數十人一小隊的鐵步兵生命相互連繫,敵人沖臨而殺之不盡,整隊便陷入危難中。」

    小白道:「因為弩手、弓手為大多數,隊中只佔小數的刀手強於近身殺戰,敵人衝陷而至,弩手、弓手、槍手都起不了強大作戰能力,剎那間使可能全軍覆沒!」

    名劍道:「故隊員相互配合作戰的信任、連繫非常重要,主帥必須瞭解各人間維綮良好的友情,配合慣性訓練,戰場上才能發揮功能。」

    小白愈聽愈是入迷,他對個人武學認識相當突出,惟對沙場兩陣對戰,學問卻又新鮮又奇異,個中千變萬化,又豈是兩人決戰可此,內裡豐富學問,說了半天也說個不完。但不完也得完,第三層「軍機」學習戰法,第四層鑽研大型攻車兵器軍械,第五層搜羅了各家各派武學典籍研究克敵制勝之術,第六層主攻人體氣血運行,內力修為之練與攻守,又是神秘莫測。

    中午後,小白必須來到第七層,這裡只有劍,是名劍練劍處,鑽研必敗橫刀之劍術、劍法之地。

    名劍答允小白全面讓具透徹理解作戰兵法之武學,條件便是小白要學劍,學名劍的劍招,再加以提升,在駕崩前戰橫刀,把「刀劍笑」排名扭轉為「劍刀笑」,完成名劍的最後夢想。

    半天學作戰兵法武學,半天練劍,便是二人承諾。小白竭盡全力把一切武學精粹納入自身,以過人天聰加以發揮、領悟,珍惜每一分一秒,從前的疏懶已丟棄,一天一天累積武學知識、才能,天生的武學奇才即將大放異彩,已絕非吳下阿蒙。

    在小白努力學習的二十多天後,由二太子與芳心率領的十萬神武大軍已抵「劍鞘城」

    外。途中行經「禿石崖」、「五星絕谷」、「雲海虛空」三大險要,皆未見敵蹤、埋伏,故二十天腳程便順利抵達。

    「劍鞘城」是易守難攻之地,城池十里前有「星石河」在前,完全攔住了來路。河闊十餘丈,深約五至十尺,河底清澈可見碎石紛陳,故入城必須靠一道「星河石橋」,但「天法國」守將得悉大軍來犯,早已拆毀石橋,斷絕來路。

    大軍先駐紮立營於「星石河」前,十萬強軍壓陣,聲勢浩蕩,千個營帳分散佈開,相互呼應,倒也氣勢逼人。

    攻城主帥當然是二太子名天命,芳心則為行軍大總管,在她指揮下,十萬六旗兵挑四旗出征,以五十人為一作戰小隊,全軍井井有條。

    對岸敵人已列陣拒犯,在河後以泥土築高小山丘,居高臨下,以作抵禦裨武大軍越河攻城。

    「報告主帥、大總管,經探子回報,敵陣四萬大軍已動員一萬守於對岸,餘下三萬兵力屯聚城內死守,無影旗右前鋒追風火速探得軍情回報。

    芳心在無影旗奉上之兩軍對陣圖參詳了一陣子,誰都在靜待她的指揮。

    芳心道:「對岸一萬大軍中,是否全為提弓、拿弩的弓手及擎手?可有槍手、刀手等近戰兵種在內?」

    追風道:「回大總管,所料一點不差,一萬軍兵全是遠射弓、弩手,絕無半個近戰兵。」

    芳心道:「築高土山丘佔地利,從高處以箭射殺過河來敵,咱們雖十倍兵力凌駕,但勉強攻陣,恐怕必然傷亡慘重。加上河底碎石難走,敵已握守地,以寡制眾,我軍處於被動劣勢!」

    名天命道:「糧草補給困難,攻城兩月不陷,咱們便難以糾纏下去。」

    芳心笑道;「兩月,哈……二太子未免也太小覷芳心了,妹子明天便先立戰功,把對河敵兵殺個落花流水,主帥請安心好了。」

    十足的大言不慚,委實令眾將兵目瞪口呆,以對河敵陣之勢,要一天便攻下,難免己方死傷枕借。

    四旗兵中的鐵步旗左先鋒衝鋒、戰馬旗右先鋒斬首,神箭旗左前鋒穿心、無影旗右前鋒追風,同都心下一冷大感不妙。

    芳心續道:「四鋒將聽令,從七萬戰兵中給我挑選臂力最強、昂藏七尺以上者共五百之數,今夜集於主營外,聽候差遣。」

    四鋒將領命下去,芳心微笑中像已成竹在胸,小黑雖自認才智過人,惟兵法一門始終是門外漢,實不明所以。

    芳心道:「攻下明天之陣,以我方十萬神兵攻守城三萬餘兵眾,三倍兵力之戰,相信七天之內便可破城,長驅直進,二太子貴為新帝,登基之日可別忘了為你辛舌領軍的芳心啊!」二太子嘻笑道:「又來調笑了,本王早說過,當日助我得勝『戰才』,芳心便已是當然皇后,絕不敢食言啊!」

    芳心暗喜道:「那賤妾便不得不多花心思,努力為皇后美夢好好爭取了!」

    芳心再道:「小黑,你立即避過對岸敵軍耳目,好好的前往「星石河』暢泳半個時辰,泳後不准亂跑,立即回來與太子暢飲。」

    小黑愕然道:「甚麼?要小的去暢泳?」

    芳心怒道:「還猶豫甚麼,速去,不得有誤!」

    滿是不忿的小黑無奈只好火速離營,逕自暢泳去也。

    芳心獨自步出大營,遙望對岸星火敵陣,心中滿是興奮喜悅,自負的她,明天便要一展才華,以敵陣軍兵來作試刀,一聲令下,明天萬千頭顱便因她掉下。芳心躊躇滿志,意氣風發,傲色溢於言表。

    「破陣殺敵、遣將調兵,本大總管輕車熟路,揮灑自如,看我運籌帷幄,把你一萬軍兵殺個措手不及,血流成河!」意興大盛的芳心萬分雀躍,她好喜歡主宰別人生命的無比快樂,那種感覺如同升仙歡暢。

    高高在上,指揮生死,真有趣!

    芳心獨自在營地巡視,每一處都是她悉心安排,隊形相互緊扣,逆風不懼火攻,又在關要位置築了瞭望台監視敵蹤。看著「鐵步旗」與「戰馬旗」的士兵不斷練習攻陣之法,合作純熟,更是大喜。

    不知不覺間,便到了「鐵步旗」的「死營」,這營外有守兵五十人,日夜無間守得滴水不漏,只因營內的俘虜是個頗要緊的人物。芳心打開帳幔,被手腳鎖上的十兩,竟被困在長寬不過三十尺的鐵籠內,活像被捕待宰的野獸。

    芳心對十兩特別重視,是為了預防萬一。萬一戰事失利,攻城機會便由六太子取得,要是名太宗登基,十兩便是用作交換自己性命的惟一籌碼,故芳心寧願把十兩攜帶到戰地,也不願冒險將她留在京城。

    芳心蹲在地上凝視可憐的十兩道:「好可憐啊!別憂心,待咱們攻克『劍鞘城』便放你自由,我可沒害你的意圖。」

    「為甚麼要出賣少爺?」十兩問得簡潔,責備之情盡現。

    「他好愛你.好疼你,為你拚死流血,你卻出賣了他!」一字一句,都重重的打入芳心心坎,教她啞口無言又氣滯不順。

    芳心道:「小白已得到他人生中最大的享樂,獲得至寶自然要付出代僨,誰也該當明白個中道理。」

    十兩冷冷道:「芳心姑娘,小僕一直心底下十二分尊敬你,但你把自己的貞操也看得太昂貴了。」

    芳心立時顛震,她料不到十兩猜出其中二人關係,更是不忿。

    十兩再道:「少爺是真心愛你才會與你同歡的,你卻把貞操視為代價,豈不是把自己看作貨物麼?那芳心姑娘與「怡紅春閣』的賣春姑娘豈不沒有兩樣?」

    芳心被十兩的話刺激得臉紅耳赤,卻又偏偏語塞,答不出合理回話來。

    十兩對小白最是關切,眼看少爺最愛惜的人忍心出賣他,自己內心也痛如刀割,她原打算待小白迎娶芳心後,便一生一世侍奉左右,但眼前人竟忘恩負義,重重傷害了主人,十兩又怎能不忿恨悲怨。

    「出賣一個愛戀自己的人,出賣情愛、出賣友誼、出賣仁義、出賣貞操、忘恩負義棄情絕愛,上天又豈容如此敗壞的人如意稱心?芳心姑娘,此戰攻城,還是當心天譴為上吧!」

    十兩口裡絕不容情,但見芳心毫無悔意,更是仇怒高漲。

    芳心怒道:「十兩,你在詛咒本大總管?」

    十兩淡淡道:「十兩鄙視出賣良知的任何狗賊,毋用詛咒,蒼天有眼的,它會懲罰那些胡作非為的賊子,收場必然很慘,好悲慘,早晚而已!」

    芳心已燃起殺意,難忍內心痛恨道:「好妹子,本大總管掌握軍營十萬人生死,包括了你的賤命,全在我手中,你以為自己是不可殺的人質,我定要留你一命以防萬一麼?」

    十兩突地抬頭雙目凝視芳心道:「你在教場之上,已殺死了世上最可愛、秀雅、脫俗的芳心姑娘,令一個內心奇醜無比的毒婦來到了凡間,你早已滿手血腥,為人不恥了!」

    一刀,斬劈在鐵籠,鐵籠無損,損的只是芳心,她怒意滿腔,恨不得把這卑微奴僕剁成肉醬、餵給野狗吃飽。

    芳心兀自步出「死營」,她內心已下定主意,要痛下殺手,要這臭奴婢死得冤枉,死得十件八塊,甚麼以防萬一,不防了,先要殺死十兩,雪奇恥大辱!

    「哈……哈……」想到十兩死期之苦慘,不禁縱聲狂笑,可惜不能看見她怕得要死的跪地求饒,可惜啊!

    回到大營,只見全身濕透的小黑已在守候,名天命也不知芳心其意,也就任由小黑站在營外吹風,至芳心回營才召入。

    「脫下衣履!」芳心命令一下,小黑千個不願也只好除下軍服衣衫。

    四旗鋒將衝鋒、斬首、穿心、追風也摸不著頭腦,看得一頭霧水,不明所以。但小黑在軍中也高居主帥禁衛之首,落得如此被欺,心下也不好受。

    芳心拿著衣履放在鼻子上嗅了一會兒,便拿出火折子在衣衫上輕吹,衣服竟立時猛烈狂燃,燒成灰燼。

    芳心滿意道:「稟告元帥,果然不出所料,敵人早已在『星石河』放下火油之類引燃物,待咱們大軍渡河,便以箭火焚燃,一來截住後來車兵繼續渡河前衝,二來輕易殲殺河中將兵,三來已渡河眾兵孤立無援,必任由疾箭射殺,全軍覆沒!」

    原來芳心已料得敵人毒計,故命小黑試水測驗河中情況。輕易破解火燒之局,芳心用兵對陣之術掌握之靈巧、高超,二太子名天命、小黑及四鋒將不得不甘拜下風,連聲讚歎。

    芳心道:「左前鋒穿心聽令,立以火箭盡燒河上火油,期間命瞭望兵士神目注視敵陣行止,如再有派人埋伏傾倒油類物等,一律以強弩越河射殺。待烈火熄滅,河道一百丈內,布下二十隊弩手,不能再油類沾染河水,另派人監視上游,遇敵射殺,快去!」

    大總管已鞏固了部眾對她領導信心,軍令甫下,誰都立遵命行事,絕不猶豫。

    小黑對跟前的芳心也有了清楚認識,他的確小覷了她,在戰場中,她才是主宰一切的神人,大軍中有她壓陣,攻取「劍鞘城」才勝券算在握,芳心的確是了不起的兵法大家。

    大夥兒對芳心先前一天攻破對岸敵陣的壯言豪語,也就不敢不信,靜觀神人用兵便是。

    正午時分,烈日當空,芳心步出大營,她抬頭仰望藍天白雲,滿意地點頭。晴空萬里,一望無際,她在想,十萬大軍一定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她如何輕易的渡河殺敵奪下陣地,誰都不會在烈日下漏眼。因此她刻意選擇在正午出兵,天氣多好,像在為她欲呼。

    芳心的令旗一下,戰鼓擂鳴,四百隊共二萬戰馬旗兵策馬在前,二百隊攻擊小隊的弩手、弓手、刀手、槍手在後,如狂浪瘋潮殺將衝向「星石河」。

    馬蹄踏尖碎的河底石上必然破蹄折腳,人馬兵隊阻緩於河上不能疾衝,敵人強弩亂射,豈不死傷慘重?

    對岸「天法國」守兵也大惑不解,只道「武國」之軍也未免太恃重兵,不懼死傷無數。

    既來敵會困緩於河中任由慢慢射殺,也只擎弩在手,不急於發矢。

    千萬戰馬大軍剎那間已衝至河前,馬蹄踏上水面,奇怪的事來了,大批戰馬怎麼如履平地,疾跑如飛,蹄不沾水,不消一刻便已衝越「星石河」十餘丈闊河面,嚇得敵方守將慌忙中下令矢,但大軍已臨前陷陣,騎兵的刺槍槳、方天戟與屈刀已刺斬而來,守陣轉眼間殺聲震天,一萬守兵死傷無數,餘者又哪有勇氣再戰下去,慌忙拋下兵刃掉頭便逃。

    神武大軍進殺三里,合共斬殺敵人七千,大獲全勝,方才鳴金收兵。己方攻陣戰兵中被殺不足四百,旗開大勝,軍心大振,十萬軍高呼狂吼,暢懷不已。

    但見「星石河」中,五百昂藏七尺有餘壯強兵士步出,拔身離河,雖疲乏不堪,但都為軍隊建立奇功,精神卻異常振奮。

    原來芳心先命挑選出來的臂力壯強高大精兵潛伏河中,待鐵騎涉水,便舉起預先備妥之厚大木板,十尺平方之木板在河中結成浮橋,以五十人抬一板高舉支撐,鐵馬步兵當可火速過河衝陷敵陣,殺個片甲不留。

    芳心神機妙算,一動兵便輕易殺敵七千,如今「劍鞘城」內只餘守兵三萬三,與神武大軍是三、一之比,實在劫數難逃,必敗無疑。

    十萬大軍齊為芳心之妙計破敵高呼吶喊,軍威大振。初嘗榮耀的芳心,不禁嫣然大笑,受寵之餘芳心大悅。

    名天命得此嬌娃神人助力,頓覺放下心頭大石,飛思亂想,已是登基後如何快活之事,跟前攻克「劍鞘城」已不再有一絲牽掛,放心讓玉人處理一切軍機大事安排——

    第七章我是刀劍笑

    「劍樓」內,小白拼盡全力吸收一切武學精華,每天未至倦極必不肯入睡,醒來又練個不亦樂乎,天天勤奮得讓名劍也咋舌。武功上進境已在短短二十多天內提升了不知多少倍,內力修為也大增,跟入城當日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語。

    小白練得更瘋更狂,是因為二太子捷報頻傳,大軍連場勝戰,已兵臨「劍鞘城」下,攻克陷城三天之內便定可成功。

    城陷落之時,當然也是六太子、小白、伍窮、朱不三一家十七口走到終盡之時,危難隨時降臨,小白必須盡力提升武學,才能在危難時殺出重圍。最理想是尋回救出十兩,那可愛乖巧的……十兩!

    今天,名劍沒有甚麼再能與小白比試、鍛煉,他的一切武學、劍招,全都給小自盜得一乾二淨,也全化解或脫胎出更出色劍招。因此,今天小白要對付一個人,大師兄橫刀!

    「劍樓」頂層,橫刀奪愛傲然而立,奪愛刀已發出「嗡鳴」之聲,他感受得到來敵的強悍氣勢,暴射出的凌厲殺意。酒逢知己千杯少,刀逢強敵一招了,奪愛興奮莫名。

    小白站在橫刀身前,毋懼江湖第一刀神,誓要把他壓倒。

    劍勢如虹,破裂氣牆,如蛟龍盤飛,直取奪愛。

    刀在飛旋,淬烈的霸氣劈斬蛟龍,要破糾纏。

    飛龍急翻,舞動刃鋒牢鎖霸氣,要困死奪愛。

    刀光盛吐,耀目華采蓋越神龍劍氣,要破穿困惑。

    兵鐵交鳴忽作轟炸巨響,星火交迸,星花四濺,劍光、刀光、劍氣、刀氣一剎那間回歸平靜。

    橫刀用了七成內力才壓住了脫胎換骨的小白,劍法得深厚修為輔助,威力才真正得以發揮,戳出劍的精粹。

    剛才是小白集名劍十八年克橫刀劍法之精華,脫胎自一百劍招再融一零一招之絕,為第一百零二招。此招得深湛內力推動,才能化劍氣為神龍,身不動只手動,鎖步便成猛招,比當日「萬卷經房」的飛舞狂動變射出招,又是再登高峰。

    橫刀奪愛不甘受制於劍鋒下,遇強愈強,同時應變新招對敵,創刀法於轉瞬間,雖未制敵得勝,但也不致落敗。

    霸傲橫刀又豈甘願不勝不敗,凝定沉思,萬千刀劍戰招火速橫飛腦際,誓要創新招取勝。

    橫刀不動,定如岳。奪愛卻挺動,他被小白執手在舞,怒斬名劍。尚方寶劍離鞘接戰,刀法旋斬,轉出比先前更狂傲之霸氣刮成凜冽狂飆,飄搖不定,急風颼颼,狂如台、勁如刮、颯爽飄忽,颼颼不絕,忽又猛颶暴至,颯颯香噬尚方寶劍揮出的一百零二式劍招,劍光斂、人冷落,名劍驚退七步。

    小白挺刀昂立道:「刀鋒之風,刮刮颼颼,霸殺無儔!」

    橫刀也不得不佩服小師弟小白,一眨眼便融招創招,不斷破舊立新,揮出更強更無瑕之招式,化刀鋒提升傲風,握傲霸之盡,至狂刀之絕,比橫刀先怏一步破一百零二式劍招。

    刀、劍沒停下來,小白左右開弓,左劍攻橫刀、右刀攻名劍,以一敵二,不斷借招提升刀、劍威烈。

    橫刀、名劍合璧,何等無縫嚴密,小白立時處於劣勢,只能死守,但從招參詳探言,很快便穩下陣腳,偶有奇招反攻。

    兩大高手雖只揮出七成功力,但已是開天裂地之強猛,小白仍能險中求勝,顯見一學修為已非同小可,今日的他,與刀鋒冷相比,也只遜一籌,內力再隨年月提升,江湖中便難逢敵手。

    大戰半天,刀劍齊撤,只見橫刀、名劍長笑不已,歡懷極暢。

    「朕之劍學,與大師兄之霸刀,想不到半月間盡被小師弟融會吸納,化為己用,師父選徒之妙絕,實神人之算,怎不令朕拜服!」名劍一聲嗟歎,便倒地盤坐。

    「刀劍之爭,最後全被笑所曩括,小師弟已集刀、劍、笑武學精粹才華於一身,笑蒼天使是真正的『刀劍笑』!」橫刀笑道。

    「我是『刀劍笑』,「刀劍笑』便是我『笑蒼天』小白,哈……哈……」小白仰天狂笑,意態豪邁,與橫刀、名劍共同回味先前刀劍之戰。

    橫刀道:「當今江湖不出四十之新一代絕世高手中,以「神、魔、道、狂、邪』五人統領武林,小師弟乃曠世奇才,三年後便可與五大高手齊名天下,八年後自當傲視同儕,鶴立雞群,首屈一指!」

    名劍道:「歲足二十有六之齡能登天下第一高手之位,恐怕是曠古爍今,前無古人,後難有來者矣!」

    二人但見師門出此天賜奇才,來日必留名青史,名傳萬世,也就大喜不已,同為笑三少欣慰大樂。

    神武大軍在「劍鞘城」之戰,自攻破「星石河」防線後,芳心運兵如神,連場大敗守兵,斬敵合共萬餘之數。四萬守兵已只剩二萬多固守不出,七天七夜任由城下來敵如何叱喝叫陣、謾罵不休,也不肯落下吊橋出城門對戰。

    攻守之道,只要守城者能禦敵死固,攻者糧草漸缺,兵又疲乏,加上天氣變幻莫測,露宿風餐,時間拖延愈長,來敵被拖得氣餒退兵的機會便愈大。

    連場大捷後的芳心停了七天七夜沒再發令攻擊,二太子也不敢打擾,直至今天的芳心歡顏在臉,他才召集四鋒將與小黑,聆聽大總管的意圖。

    芳心在大營內掛著一幅巨大畫圖,由她命人連夜繪製,圖中記下了整個「劍鞘城」城牆的完整結構,詳細得異常精要,鉅細無遺。

    芳心道:「敵人已怕得不再敢出城接戰,要破城,惟一之法便是強攻。攻城是兵法中最難掌握之術,要一舉攻陷,對「劍鞘城』的認識便不能掉以輕心。」

    「『劍鞘城』是堅固的磚築城,外有四丈闊、二丈深護城河保護圍繞,經先前多次接戰,我軍已填好五處越河凹壕,直接攻城自可長驅直進。惟城壁堅厚,強攻也難以破之。城門是惟一可以突破最脆弱的部分,只要被毀便能一舉攻陷。」芳心在圖上繪上城門、城牆的位置逐一指點解釋,令誰都一目瞭然。

    二太子道:「那好得很,明天咱們便揮五千兵眾,以擂木車直衝攻擊城門,破門直殺入城。」

    芳心笑道:「對,但此五千死士僅為誘兵之計。敵方守將盡力殲滅拒抗之際,兵力集中主城門處,其餘各位置免不了放鬆防守,咱們的主力攻擊戰隊,才在第二浪攻擊中真正出擊,一舉攻破『劍鞘城』!」

    芳心領著眾人,走出大營,逕自向「輜重兵」的兵營走去。

    「神武大軍」十萬中其中三萬是輜重兵,主要負責戰鬥以外的補給、後援,如器械、糧草、運輸、營帳、軍服等等,「武國」只著重攻戰殺敵,故一向對輜重兵不大重視,只作為從僕的輔助看待。但擅於用兵的芳心又怎會輕視三萬人的用途,她破城主力,反在不懂殺敵衝鋒的輜重兵身上。

    大軍輜重兵的統領為木頭活,身高不過四尺半,臉上竟佈滿木頭年輪坑紋,木無表情,黑黝得活像被火炭熏焦無異。甫見元帥大總管駕臨,便飛快在營前相迎。

    芳心問道:「工程進展如何?」

    木頭活語調死板毫無抑揚頓挫道:「已遵命依期完工,都建得堅固無比。」

    由木頭活引路,轉過十數營房,又越過用作遮擋避免敵人窺視的小山圾,眾兵掀開巨大布幕,高達七十尺的大木箱呈現跟前,龐然巨物共築有七層,並有十二巨輪在下,合共有二十個大木箱,一列長蛇陣擺放著,氣勢逼人之極。

    二太子不明所以道:「原來七天以來大總管便是命人拚命在此建此等大木箱,究竟有何用途啊?」

    芳心笑道:「此乃真正破城主力『沖車』是也。每層能容兵一百,全車共護兵七百衝殺至城牆,高度恰巧跟女牆相若,待敵方守兵不防時,四方八面全衝向城牆各處,直接從高處攻入,利用最高之第七層攀越女牆,堅固的城牆便如同虛設。」

    一言驚醒,眾皆昨舌「沖車」之妙用,不禁對明日之戰,信心大增。

    芳心再道:「二十沖車外鋪厚牛皮布擋箭矢、火攻,不消一刻便衝至城牆,合共二十車一萬多戰兵紛紛殺入敵城,再從內攻破城門,騎兵從城門疾飛攻入,步兵順沖車攀爬殺進,勢如破竹的十萬大軍攻殺二萬餘已喪氣膽怯守兵,明天日落前,元帥便可站於城頭舉杯欣賞日落夕陽之美。」

    二太子歡懷大暢道:「芳心不愧為天人奇才,這次能火速攻陷『劍鞘城』,缺了大總管又如何能一舉成功?來,咱們回大營向芳心敬上三杯,祝賀神兵戰法出奇破城!」

    秘密武器「沖車」陷城毫無破綻,破城已變成輕而易舉,加上守兵早已膽怯,連場敗仗未見任何高強將領人才能帶領抵禦,大軍已穩握勝算。二太子必然登基為皇,眾將從此高官晉爵不在話下,誰都把芳心頌讀得如天仙神人下凡,讚美之詞如浪潮不絕於耳。

    芳心今夜特別暢快,除了人人歌功頌德外,是因為明天之戰,她有很別出心裁的設計。

    她遙望著那「死營」,內裡囚著的十兩已七天七夜末有飯菜進肚,可憐小奴婢必然餓得手腳發軟。

    那很好,很妙!明天這個軟弱奴婢便要出征,與神武大軍一同攻城,她的責任很重大,是攻擊城門的先鋒步兵,是用來當餌的大笨兵,是任由守兵主力擊殺的犧牲兵眾。

    十兩,那可惡的臭賤奴婢,她會被槍刺死、被箭射殺、被火燒死抑或被斬下頭顱?過後必須命人仔細查個明白,再把她剁成肉醬,餵給荒山野猷分食。十兩,賤人,你會好後悔對本總管的無禮!

    「劍鞘城」內,將軍府中大廳燈火通明,內裡有五個人,四個快活人,一個快死的人,還有一個頭肥壯的驢兒和一匹駿馬。

    四個快活人,三個坐著一個站著,站著的四十出頭,禿頭大眼,全身最突出便是那個凸出像酒罈的大肚子,大得全不合比例,活像十月懷胎,一看便知不是酒鬼便是貪食鬼。他的名字叫樂天真,是「劍鞘城」的酷吏官。

    由於「劍鞘城」是「天法國」於三年前殺敗將軍,以強攻而奪得的城池,城中三十七萬民眾盡皆「武國」中人,要戰敗臣民服貼受制,乖乖聽命,「天法國」以律法嚴厲稱著,便派來一等酷吏官樂天真,動輒以惡毒殘忍的酷刑對付犯錯者。

    治亂世,用重典,故「劍鞘城」三十七萬人都是乖乖順民,絕對惟命是從,一點一分不敢苟且出錯。

    樂天真拿著殺豬大刀,磨刀霍霍,在廳中放著一個已燒缸的爐火大鍋,他一邊放豬油,一迸正正經經道:「吃是人生最大樂事,要快活便必須懂得吃,最好更是能深通烹調之藝,手到口到,自得其樂。」

    大刀突往肥驢肚子一拖,霎時割出一道口子,說時遲郡時快,被拴在梁木的驢子猶未覺痛的剎那間,樂天真已伸手急抽出驢腸,急放下熱鍋洗淨。

    鮮血淋漓、悲鳴低咽數聲令人毛骨悚然,可憐的肥驢掙扎一會兒便倒死血泊肥美的驢腸切碎即下鍋,樂天真滿臉悅色道:「烹調驢腸最講究技巧,腸放入中。湯鍋,時間過久便太熟靡爛,煮不熟又堅韌嚼之難動,火候要小心掌握,腸要新鮮,隔夜便變質難以下嚥。」

    說罷,美味肥驢腸已置於桌上,與席上三人斟酒啖食之,果真美味無窮,大加讚許。

    宴席中除樂天真,餘下三人便是「劍鞘城」三大將領,主位中央者為高近八尺,兩眉成一直線,一臉赤紅的主將夏侯艱險,也就是全城的領袖。

    左邊頭上只餘稀疏薄發,額上凹痕深陷,活像被重物劈得頭骨凹裂的怪模樣,名叫司徒火火,乃城中副將。

    右邊諸葛神弩,一雙手竟長近五尺,活像長臂猿猴,粗壯比大腿更甚,乃夏侯艱險的同門師弟。

    司徒火火聽得不耐煩道:「挑那媽的煩吵耳,這敵陣偷偷擄來的輜重兵早已怕得要命,早把那甚麼婊子芳心的大木籠沖車說個明明白白,還有甚麼花樣好弄哩?」

    原來被縛在十字大木上,全身赤裸的兵丁,是司徒火火命部下偷入「神武大軍」中,擄來剛偷偷走遠拉屎的笨輜重兵。看他已被聞名天下的酷刑專家樂天真嚇得魂飛魄散,心中甚麼所知,早已說得一清二楚,一字不漏。

    「便是因為此小子出賣軍情,我代「武國』嚴懲處罰,執行天理啊!」樂天真步至小兵前,雙指一伸,竟就剜去小兵雙目,痛得他慘嚎狂嘶,腳不斷踩地掙扎。

    「猛禽啄食地獸,最先便是啄瞎眼目,令被襲者失去方向,難以對戰。繼而便是進行令敵無法提力反抗的進襲。」

    在小兵身後蹲低的樂天真伸出繩勾,熟練地掏勾著小兵肛門,鐵勾便勾拉出一小節腸子。繩尾縛在駿馬後腳上,樂天真一枝袖箭射中馬股,臭駒劇痛而向前疾走,飛快跑離大廳。

    馬蹄拉動腸子,扯出小兵體外,轉瞬間抽盡扯斷,三人睜著眼看著在體內的血腸被拉拖而出,都不禁被如此噁心殘暴情景惹來一肚子悶,不是味兒。

    反觀樂天真看著慘嚎的小兵丁死得急速,大感有趣,定睛欣賞死前每一瞬間的痛苦臉容變化,凝視張目,留心留神,當真目不轉睛。

    「這便是下官發明的新刑法『神駒拔河』,血滴下猶如河水淙淙,好聽得很、好優美哩!」樂天真說時一派天真無邪,但行徑卻令人髮指不敢恭維。

    夏侯艱險阻止樂天真胡鬧下去,直言道:「明天神武大軍便會發動最強攻戰,二十輛沖車,七萬戰兵,經連場勝仗,都信心十足,決意一舉破城。明天是咱們決勝生死之時,只餘下總兵二萬七千,要化腐朽為神奇,便是「天法國』任命末將鎮守此城的因由。」

    諸葛神弩道:「師兄放心好了,經我悉心調教,一眾人已深懂配合之術,明天莫說十萬兵來攻,算是再多十萬,也徙自枉死,必然全軍覆歿。」

    司徒火火接道:「那些臭笨七萬甚麼神武兵,明天必然給我燒得爛屁股焦頭,統統成了黑柴,任由樂大官爺玩酷刑把戲。」

    「那就先向司徒大人說聲謝謝好了,哈……」

    一直被攻得落花流水的守城兵將,只餘下區區二萬七千人拒擋十萬大軍,加以芳心用兵如神,他們如何破法殺敵,以少勝多,以弱勝強呢?

    明天,便是揭曉之時,鮮血將染紅大地黃土!——

    第八章滿盤皆落索

    烈日當空,又是朝陽暴曬的晴空萬里,十萬「神武大軍」已準備就緒,戰兵七萬、一萬四千鐵步旗負責以「沖車」攻向城牆二十處不同方位。二萬戰馬旗是衝破城門廝殺主力,餘下三萬步兵分佈隨「沖車」及戰馬旗搶攻入城,三批大軍各自列好陣勢,已如矢在弦,聽候戰鼓指揮進攻。

    二太子、芳心、小黑與無影旗五千精兵在最後壓陣,輜重兵二萬餘部分協助推動沖車,部分留守營房,還有二、三千人被派作先頭部隊,作為先頭佯攻主城門的犧牲品。

    小黑在十萬大軍各處軍營小心打探,終於得悉十兩所在,正好利用大軍攻城混亂之際前往救出十兩,但當易容化成醜醜的他來到「死營」,已得悉十兩被芳心調入五千送死鋒兵中,急得小黑險些兒瘋了,兀自怨恨芳心之歹毒手段。

    十兩,已不存活命寄望的她,手腳仍鎖上粗鐵鎖扣。芳心命人將她列入軍隊後就不能慢步,半步也緩不得,否則被拖跌倒地,身體被地上沙石磨刮,未到城門便已全身披血肉們骨折而亡。

    戰鼓擂鳴,殺啊!

    十兩奮力與眾兵冒死推動擂木車,疾飛衝過已填平的護城河,但填壕的草泥凹凸不平,絆倒了三個推車兵,三人同被拉扯人車底,巨輪壓輾而過,千斤壓得血肉糗糊,腦漿四溢,混和成為填平壕坑的廢物。

    血箭射濺上十兩嫩臉,她也無暇抹掉,只奮力繼續推車。隨後者上來補缺,擂木車終於抵至主城門五丈前,忽地城牆上箭如雨下,要阻截主城大門被沖搗毀。

    倒下一排推車士兵又上來另一批再衝,前仆後繼,擂木車終於重重轟在主城門上,但堅固城門只動搖少許,仍屹立無損,士兵只好推開車,由後上之另一擂木車衝撞城門,如是者反覆同一方法強攻,到第十輛擂木車轟出巨響,城門終於發出「喀勒」木頭爆裂的聲音。

    城下兵眾欣喜之餘,上頭黑壓壓的東西擲下,原來是一塊塊榆木製成、佈滿狼牙鐵釘的「夜叉擂」與及「狼牙拍」。

    百斤重的守城「夜叉擂」與「狼牙拍」,以鐵索繫住放下壓刺殺攻來的將兵,復又回絞上城牆,再伺機放下殺敵,週而復始,阻礙擂木車衝撞城門之法。

    正待攻守膠著之際,戰鼓又傳至,一直隱藏蓋著的二十部「沖車」如飛從四方八面攻城,速度不算疾飛,但龐然大物也算輕易越過護城河,直衝前攻城。

    一道破裂長空的破風巨響震耳而來,一架沖車竟爆出巨響,隨即飛出七、八個士兵,從上層撻地重傷。

    看啊!笨重巨型的沖車前面鋪滿鐵皮擋箭,但竟破了一個尺餘直徑大洞,毀了部分,弄得人仰倒墜。

    其它的沖車同一瞬間也被粗約三數寸、長約五尺、箭簇精鋼打造的巨箭狠狠命中,破出大洞來。

    「劍鞘城」女牆之上,竟有著三十座巨大的發射此大箭之「床子弩」,巨弩安於大木頭車上,架女牆上瞄準沖車,一矢射破,可見神弩之強,穿透力之神猛。

    守兵射後,立時再拉動「捲繞機」,弓弦拉開,搭巨箭再發。沖車目標太大又笨重,難以移動閃避。眨眼間每架沖車均破出數個大洞,車內士兵慌亂不知所措。

    亂動才起,燃上火的雨箭便如飛蝗射至,只一百餘神箭手頃刻便燒得沖車焚火,一萬餘兵眾因於車內被烈火猛燒。

    二萬戰馬旗急上前助攻,紛紛策馬邊走邊發箭攻射城上,餘下三萬兵眾也如暴風衝殺而上,硬攻搶城。

    站在城牆上的諸葛神弩向天發出一枝響箭,女牆上各方竟不可能地走出五萬人來,個個手持著弩,向著衝來的神武大軍便射。

    前衝士兵怎料到一剎那間使狂射如雨,倒了一排又一排,死傷無數。

    反觀城牆上五萬人持弩發射過後,又換來另一批五萬人,三批合共十五萬人輪流發矢、張弩、進弩。一排射完,另一排又上,射完後口咬另一箭,一腳把弩頭向地的弩踏住,雙手拉弦搭箭,再瞄準發射。

    由於以弩射箭中間拉弦、搭箭所需時間較長,故三批人輪流先後有序發射,便變成強箭不斷,連環發矢。

    怎麼二萬餘兵突然多了十多萬來?原來全是諸葛神弩的功勞。在他悉心指導及安排下,早制好十數萬把弩,弩不同弓,毋須特別技術便能早學晚用,瞄準輕易,殺射敵人能力又強,普通民眾只需稍加調教、練習,便能操控自如。

    重刑恐嚇下,十五萬「劍鞘城」男女民眾,經十天訓練,已成為出色之弩手,單單發箭殺敵,已勝任有餘。

    故衝來的數萬神武大軍,一下子便成了十五萬弩箭手的活靶子,加上弩實在容易操控,射傷大如人的目標輕而易舉,沒穿上軍服的民眾雨箭狂發,神武大軍主力於片刻間盡化為烏有,八成以上已重傷或死。

    十兩避過了頂頭夜叉擂與狼牙拍,但四處儘是勁箭,身旁士兵一個又一個倒下,看來也命不久矣。

    遠處忽地傳來一聲叱叫,這不就是醜醜的聲音麼?但見百丈外醜醜如飛疾跑而來,未見十兩便狂呼大喊,拚命找尋,十兩驚喜下高呼響應,但戰場上慘烈呼救聲如巨浪狂潮,醜醜又哪會發現自己所在?

    數千攻打主城門的兵眾不消一刻便死剩一千餘人,彼此都慌亂如麻,不知進退,一些如瘋奔回後撤,但背後盡成數萬強弩的目標,瞬間便萬箭穿心,釘死地上。

    芳心驚覺大軍遭逢慘敗,正呆愕不知所措,身後竟傳來一陣心驚膽戰的淒厲血腥,一大隊敵軍騎兵竟不知怎會從後方衝殺而來,直搗三萬慌亂又毫無作戰經驗的輜重兵營陣,殺得日月無光,如入無人之境,隨意殺戮。

    當中神駿鐵馬之上的鐵甲將領,手執八尺長「齒翼月牙擋」,神兵長槍前端形似馬叉,前有如矛尖刀,正鋒下有兩股,向上別翹,兩面出鋒,劈刺戳沖,頃刻便殺盡二百餘人,十足閻王鬼兵,索命濫殺。

    隨後騎兵四千,步兵二萬,合共竟近「劍鞘城」之總兵數,區區二萬無殺戰經驗之輜重兵只得任由宰割,「天法國」兵眾殺得個隨心所欲,摧枯拉朽,頓時屍山滿佈,血流成河,眾兵心已慌亂膽破,只四方飛竄奔逃互柑踐踏,向外沒命奔逃。

    芳心稍稍定神,深知大勢已去,自己性命危在旦夕,剎那間竟不知如何面對。一個不斷勝利的攻擊者,突然反過來成了劣勢被宰殺的弱者,她難以接受太急劇的大變。攻不破城、皇后美夢粉碎,甚至此刻性命不保,如何?如何是好?心涼了半截,手腳都冷凍結冰,她全沒主意,忘了發號施令。

    「不!我芳心不會敗給無名小卒的,不要逃啊!給我殺,十萬大軍怎可能敗給二萬多守兵,殺呀,回來殺啊!」芳心瘋了似的亂叫大嚷,但已被撕碎了的三萬輜重兵又怎可能聽到命令,死的一個接著一個,有些在急奔逃跑中被斬成兩段,有的被刺槍穿心,三萬兵眾能活命逃離的不足二千,如瘋奔向遠處山林,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恨無法多長兩條會快跑的腿便是。

    「二十隊斷後死守,五隊向北衝殺開退路,左、右兩方各二十隊引開主力敵兵,其餘五十五隊隨我押陣,保護元帥、大總管殺出血路退步,衝呀!」還是戰鬥經驗十足的「無影旗」右前鋒追風能保持冷靜,及時調動全屬他號令的五千兵馬殺出重圍,總算免卻束手坐以待斃之命運。

    主帥精兵隊伍撤退,在城下戰兵立時軍心崩潰,未被射殺的萬餘兵眾立即拋下沉重的兵器,沒命奔向回頭路,可憐勇猛強師,霎時盡變作雞飛狗走的敗兵辱將,只管保住性命竭力逃跑,先前強勇氣概,都不知哪裡去了!

    城主諸葛神弩領導的十五萬民眾更是容易發矢射殺,但不斷的親手射死原是同屬一國的子弟兵,內心又如何能暢順了一些弩手民眾稍仁慈不發矢,一干監視之守兵便手起刀落,殺人斬首,毫不容情,四周又哪有人還敢怠慢,加上忌憚樂天真的酷刑手段,家中又有老少,只好忍心痛下殺手,盡殲敵軍。

    轉背逃走便任由強弩射殺,十五萬弩攻擊萬餘逃兵,能逃離者已不足五千,其餘仍爬在地上掙扎欲起來再走的,都被隨後強箭再補發穿後腦或背破心,氣絕而亡。

    城下兵眾走的走,死的死,醜醜終於發現了雙臂已中箭,鮮血泉流的十兩跪在城門下不遠處,他終於發現了她,皇天不負有心人啊!

    小黑武功已大躍進,狂舞手中執來之方天戟,盡擋來箭,這些以一般弩作發射的箭,要傷小黑化身的醜丑,倒還不夠能耐。但見他已一步一步逼近十兩處,伸手便要拉起已跪下不敢亂動的十兩,一聲破空巨響引發寒涼透頂,輪舞方天戟拒擋,手臂劇震,左方前端月牙鋒刃竟被射得折斷甩飛。

    城牆上長臂諸葛神弩執弩對準醜醜,已隨時瞄準發射,截住其去路。

    又是「嗖」聲破空,諸葛神弩擺弩移左發箭,在半空身前截下正射向自己面龐的箭,立即拋下空弩換上左手新弩,對準那對自己發矢拉弓的「神箭旗」左前鋒穿心。

    穿心在城下二百步外,一般弩箭是傷不了他的,反而臂力奇大的他,拉起六尺巨弓,搭箭朝向城牆上的諸葛神弩,相互都能射殺對方,對峙得旗鼓相當,空氣如驟然凝住冰冷了。

    穿心淡淡道:「天下五大絕世高手『神、魔、道、狂、邪』中的神,神兵急急——余律令,門下神兵弟子中的諸葛神弩,想必便是閣下吧。」

    諸葛神弩歎道:「小的恐怕有辱師門,不才拙徒,是家師眾弟子中最沒出息的人物。」

    穿心怒道:「說的半句不錯,一個出賣國家的走狗,本為『武國』『劍鞘城』副將之一,竟戰敗投降敵方,更甘心效勞,反殺我大軍同袍,天下如此反骨小人,當真豬狗不如,呸!」一口痰便往地上吐,鄙視之色形於臉上,痛怒不屑!

    諸葛神弩大笑道:「出賣『武國』又何止區區在下,閣下不見射殺你方神武大軍十五萬本城民眾,全是原「武國』中人麼?本諸葛只是順應天意,與全城民眾共同進退,咱們既得不到『武國』關懷、救助,便投向新主,良禽擇木而棲,這是天經地義、自然不過的事,閣下要是當下回頭投降,我還可作個推薦,免你一死又得回大官高位,何樂而不為!」

    穿心道:「你的歪理好臭,真替昔年的將軍可惜!」

    諸葛神弩道:「那笨拙傢伙不是終生為國、死不反叛麼?從前天下第一守將將軍,今日淪落「劍京城』當討冷飯菜的乞丐,難道這才算迎合天意,是真理麼?」

    穿心道:「說到底你是甘心叛國求榮,死不足惜!」

    語畢穿心搭箭拉弓,諸葛神弩執弩射箭,弓、弩對射在空中截擋迸出火花,二人立時以迅捷無倫不斷發箭。

    穿心從腿側箭叉拔箭拉弓挺射,諸葛神弩發矢拋弩再執新弩又射,接連十箭同於半空對射碰截斷折,穿心突覺喉頭一涼,一枝箭竟已穿破其喉,奪去性命。

    臨死倒下,他看到諸葛神弩左手同時多了一弩,十箭後雙弩齊發,先前十箭乃誘動穿心拚個慣性忘形,不防有詐,便被雙弩齊發的另一箭射穿咽喉,倒死當場。

    醜醜已趁勢拖著已受箭傷的十兩逃離,但穿心一死,醜醜、十兩便成了眾矢之的,強弩勁箭全向二人招呼,醜醜的方天戟斷後飛舞得水洩不通,盡擋來箭,慢步逃離險境。由於十兩雙手雙足仍被腳鐐鎖住,要逃也直難快步飛奔。

    十兩忍淚道:「謝謝你醜丑,神武大軍已潰敗,殿後主帥軍亦退走撤逃,敵人正包圍殲滅,陣勢甫成,城門開啟便來個前後夾攻,到時誰也逃不掉了!」

    醜醜急於搶救十兩,被驚醒才張目察看,四處屍橫遍野,儘是竄逃亂跑的神武兵眾,大軍渙散,後頭不知怎的竟來了二萬殺人狂魔,把落荒而逃的神武兵來個斬瓜切菜,肆意屠殺。更漸漸結成弧型外圍軍陣,把未逃出去的神武兵都堵住去路。

    左方一路二千戰馬旗兵由右先鋒斬首率領,看來是他的近衛親兵,往外搶沖想要破一缺口突圍。

    右方仍未攏完成,鐵步旗又是二千精步緊隨左先鋒衝鋒沒命衝殺。

    兩位鋒將臨陣經驗豐富,又哪裡不知已快被敵人困堵,若不全力突圍,只落得任由宰殺,勢必全軍盡墨!

    抉擇,生死關頭的抉擇,往哪裡逃?左還是右?

    左!殺啊!醜醜護住十兩沒命的奔逃殺出血路,二人能歇息稍稍回氣了,因為不停如暴雨射下的弩箭竟停了下來,醜醜不用費力舞動方天戟便跑得更快,他意識到死亡已臨近。

    「殺啊!」城門衝出二千追兵策戰馬騎上拉弓射敵,向左右兩旁衝鋒及斬首的余軍追殺夾攻,城樓上弩箭當然要停,免射錯軍兵。

    敵人快騎疾飛逼至,小黑狠下決心與命運拚搏,左手一提便把十兩挾於脅下,轉背直向外飛奔而去,賣出背項,只求箭手騎上失准,否則怎也不可能追及戰馬旗大隊合力突圍。

    二千追兵分兩隊各一千,邊走邊射,先把一些惶恐喪志沒命奔逃的散兵殺絕,繼而追向左右兩路逃兵,把意欲突圍者群箭亂射,立時人仰馬翻。

    一瞬間七騎馬力較雄渾者已追近小黑,七箭齊發,三箭落空,二箭穿其左臂,二箭被聞破風聲之醜醜回身劈斷。

    挾住十兩的左臂已忘記痛楚,只管拔足奔逃,但剛才回身已又慢了腳步,七騎已分作兩旁包抄,騎者兵將已收弓入袋,提起屈刀策馬疾斬。

    好個醜醜聞風辨位,立刻滾地旋舞方天戟,七騎馬足立刻折斷,兵將也翻倒跌七騎之後近千敵兵已頃刻追至,醜醜也不敢與七兵纏戰,急步趕上已不遠的大隊戰馬旗兵。

    後來敵軍見此醜怪小兵異常神勇,也刻意派出五十騎追殺,誓要挫敗報復。

    說時遲那時快,醜醜已沒入戰馬旗千人陣中,追兵圍著二千剩餘殘兵廝殺,憑著勇悍無雇的斬首,輪舞一對「鬼斧」,擋者披靡,加上二千人全是特別精銳親兵,竟接戰下當能殺出缺口,且戰且退,死傷也不算太重。

    斬首騎下良駒名日「閃影」,是「武國」著名神勇戰馬,全身馬甲保護,又懂與騎上主人協調轉走閃避,極具靈性。

    前方三名敵騎攔路,斬首左右鬼斧劈下敵首,閃影竟提足踩踏敵馬前腳足脛,折毀其步,直衝而過。

    圍在戰馬旗隊陣中且戰且走突圍,終能稍稍喘息,醜醜手起劈下,便立斷鎖住十兩雙手雙足鐵鏈,惟十兩已身中七箭,雖都只是四肢受傷,但行動也已極為不便。

    猶幸斬首實在神勇,配合二千精兵開出血路,包圍之敵陣似已難有作為。

    反之醜醜與十兩跟著大隊因因勢漸消,二千兵全策馬突圍,單以腳步同去,難免漸次落後,形勢轉安為危。

    「十兩,你隨大隊而上,我轉眼便回來!」說罷立縱身躍高,以過人輕功踏前馬身人膊直射衝去。

    「當心呵!」在十兩心中,醜醜為救自己性命不惜身陷險境,關切之情、救命大恩,果真沒齒難忘。大難臨頭,他非但捨身相救,眼神更充滿體貼關懷,如此情真,十兩銘記心中,已刻骨留下。

    「斬首,是我啊!」正在廝殺著揮一對鬼斧為大隊開出血路的斬首,見已漸露曙光,殺得正意興大盛之際,忽聞一聲熟悉聲音高嚷自己名號,憑聲辨人,不就是二太子貼身侍衛總管小黑麼?

    斬首回首張望,勒馬稍頓,胸口竟就一陣寒意,方天戟已穿腸破體,從後飛至的一副奇醜臉容帶著陰森殺意,痛下殺手,便來個穿心戳刺,來人再飛身踢他墜馬,搶執馬韁,回頭策馬奔回十兩處。

    眾親兵突見神勇鋒將被殺,立時一陣慌亂,無人帶頭衝出血路,已突破之缺口又再被如潮凶敵堵圍,剎那間便陣腳大亂,被攔腰斬殺、劈頭下馬者不計其數。

    閃影乃神駒靈獸,醜醜弩身提起十兩,二人同騎,便大步衝殺開去。憑坐騎之利,加上功力高超,方天戟突破缺口便向北奔逃。

    能搶救回十兩,小黑終於放下心頭大石,他的惟一朋友仍在,蒼天倒沒薄待,當下雙足夾繁馬腹,神駒如箭飛去。

    又是「嗖」一聲破空橫飛疾至,醜醜左手執韁,右手挺方天戟迎擋,巨響神兵交碰,方天戟又破了刃口,胸口一陣翳悶,血氣胡湧不停。

    原來可惡的諸葛神弩已策馬奔至,他殺不到此醜兵,又留不住十兩,仍心存忿恨,窺準敵勢,左箭射得醜醜亂了陣腳,右弩後發又至,已直取十兩臉頭。

    十兩本能反應急牽手擋格,箭破穿手腕,勁力更把她射下了馬,此時神駒閃影已快步遠離,諸葛神弩的敵騎當下便已圍著倒地的十兩,與醜醜隔絕。

    要策馬回頭再戰千計敵兵,無疑是自殺,痛心的醜丑急拔出配刀,擲射飛殺一敵,穿心刀剛好落在十兩身前。

    十兩手執醜醜的配刀,有情有義的配刀,兀自挺刀與團團圍困之兵眾騎對持,一臉視死如歸,毫無怕懼之色。

    十兩高呼:「醜醜,走啊!我自能照顧自己,別遲疑,不要回首啊!」

    萬分不捨的醜丑已淚流披臉,苦慘大嚷:「十兩,我定會回來救你的,不要死,千萬不要死啊!答應我,後會有期,祝咱們後會有期!」

    十兩雙手緊握醜醜配刀,忽覺刀柄有小物以布包纏著,低頭一看拿在跟前,是「竹環」,是祝福用的「竹環」,是醜丑依自己送他的同一竹環弄成的竹環,是醜丑送贈給她的無價之寶。

    十兩小心地把它套上玉指上,竹環沾上了自己的血絲,在陽光照耀下竟有點光亮,更有點蒼涼、悲淒!

    十兩喃喃自語:「祝咱們後會有期,醜醜,後會無期了!」

    無情的利槍尖鋒刺破穿透十兩胸背,鮮血噴射而出,十兩立刻昏死倒地,但她臉上仍掛著一絲微笑,因為它,那充滿溫情暖意的竹環仍然套在無名指上。

    醜醜,多謝,多謝你的愛!再見了,再見醜醜,再見小白少爺,還有伍窮少爺,再見了!娘啊,再見了!

    背項好像又被刺了穿透一記,但痛楚已不在肉身,在隱藏的內心深虛,好痛、好痛!

    一群可憐的戰馬旗兵眾,頓然失去支柱,被如狼似虎的敵兵圍住宰殺,一個一個倒地絕命,他們都不明白為何先鋒斬首會死,他死了,大夥兒便陪他去死便是!

    二千餘精兵沒一個可活命逃出,誠然,也可能是沒一個願意拋下同生共死的隊友衝出重圍,既然大敗,便來個全軍覆沒好了,在地府再來個兵團重聚,死有啥可怕!

    另一方的鐵步旗二千兵眾沒有坐騎,突圍也難急撤遠走,但真正可怕的,是那個擋路閻王,在鐵騎上手執「齒翼月牙鈑」的「劍鞘城」主將——夏侯艱險。

    如夜魔噬命般的月牙鐺,直殺入鐵騎兵陣中,揮舞狂斬瘋戳,已斃殺三百多人,堆成一個個小屍山,看得其它兵眾心瞻俱裂,一些早已不能自已,腳步不停頭抖。

    夏侯艱險攔住衝鋒去路,笑道:「前已無去路,又住那裡逃啊?」

    四周圍堵二千鐵步兵的敵軍,黑壓壓一層又是一層,合共二萬之數,十倍兵力加上氣勢此消彼長,要衝出重圍無疑是以卵擊石,自取滅亡。

    衝鋒手執大刀,切齒緊握,已深知今日難以活命逃離,竟以刀割破額首,鮮血點點滴下,染紅臉龐,刺激狂意殺性,怒道:「既然命休矣,弟兄們,合力宰殺魔獸夏侯艱險,為死去者報血仇!」

    一聲令下,前仆後繼往前便沖,誰都不顧生死,千餘人提刀齊劈向領軍的夏侯艱險。

    陰險笑意浮現在夏侯主將臉上,一字眉中央垂低,冷漠奇詭神情隨人馬落後而隱沒於大隊身後兵馬之內。

    二萬守兵瘋狂斬殺只顧往前搶殺已失蹤的夏侯艱險,任由宰割劈斬,不消一刻便堆屍如山,只餘已身中十七、八刀傷的衝鋒死命拚殺,但雙手斬揮得臂也酸軟,已無力挺畢,只麻木的亂劈瘋斬。

    齒翼月牙鐺來了,叉刺咽喉,直把已疲乏虛脫的衝鋒壓釘在地,雙翼鎖頸,怎也動彈不得。

    夏侯艱險道:「要殺我麼?憑你此無知小輩?」

    挺舉月牙鐺,整個垂死掙扎的衝鋒被高高豎舉半空,只餘雙腿痛苦撐動。

    「誰來攻我『劍鞘城』,誰便得此下場!」夏侯主將挺舉瀕死的衝鋒,直掛在月牙鐺上隨馬奔走示眾,二萬兵立時高呼喝采,為主將神威打氣。

    至此,十萬來攻的神武大軍逃逸不足三千,沿原路直飛奔回「劍京城」,如此一役,慘遭殺絕九萬餘大軍,堪稱為「武國」立國以來最慘烈的敗戰,頓令其國勢大挫,軍力由盛轉衰,影響深遠。

    此戰由守城主將夏侯艱險佈陣,先以最弱之兵連敗數仗,以令來犯大軍輕敵。留待最後結合十五萬強弩射殺敵人六萬餘主力攻城部眾,剎那間便殲滅大部分兵力,繼而斷其後路,內外夾攻。

    原來自三年前夏侯主將接任守城,便小心佈陣預防「武國」重回掠城,為了要殺敵於攻其無備,命城中民眾日夜挖建地下秘道,高闊能容馬走,直抵敵人佈陣之後方。

    這次突龑,便是以十五萬弩箭牽制敵人攻城主力,再從後廝殺令敵陣慌亂,閃電出擊形成圍陣夾擊,果然奇兵奏效,一舉殲敵,殺得二太子與芳心率殘餘部眾落荒而逃,大獲全勝——

    第九章征戰幾人回

    逃!沒命奔逃,是敗兵神武大軍的寫照,二太子、芳心在追風的押護下,以五千無影旗精兵殺出重圍,沿回路逃命。經一日一夜不停的急行疾走,疲乏不已,五千精兵就只剩餘三十同行,其餘失去蹤影者相信都已在衝破敵陣時犧牲了。

    怕得要死,怕得要命,芳心不停的顫抖,又哭又累,已成驚弓之鳥。更要命的是她好怕痛,偏偏左肩中了一箭,她一直未曾停下馬檢視傷勢,現下已是痛苦難當,幾欲昏倒。

    在「雲海虛空」前,追風一聲令下喝停兵馬,人疲馬倦,怎麼也要先休息一會兒。

    二太子不堪折磨,已昏倒倚石而睡,追命先分八路哨兵快速視察追兵及地勢,點齊兵馬,對己方力量已瞭然於胸。

    「哎喲!」芳心在不停叫痛,看在眾精兵眼裡,這位兵法大家竟是不堪一擊,不能承受失敗的弱質女流,又在叫痛煩躁,實在令人生厭,早前好感已雲散煙消,不再尊重這童養媳了!

    要知道「武國」以武立威,敗兵是何等屈辱,加上此戰是三年來首次大型戰事,民眾寄望甚殷,如今大敗而回,舉國定然唾棄恥笑,眾兵們往後一生也難有大作為了!

    芳心領導下幾令全軍盡墨,只剩二千殘兵帶著恥辱回國,兵眾們內心如何難受,是可以輕易猜度矣。

    還是追風對這位已喪失鬥志的大總管不敢稍欠照顧,畢竟自己是她部屬。

    追風仔細檢視射入芳心肩膊、幾刺入骨的箭,才道:「大總管所中的箭,箭鏃非比尋常,這是打造成稜角闊扁型、八字向外兩沒斜開的鏃,要是胡亂拔出,便整條膀臂立廢。」

    已冷汗直冒的芳心驚聞噩號,又是一陣暈眩,全失去主意,只是不停飲泣,痛哭流涕。

    她的幽怨美態總教人為她著迷心軟,追風從稍袋取出匕首,以火消毒,把一團布塞入芳心口中,便落刀割肉,為芳心剖肩取出箭簇。

    劇痛穿骨入心入脾,芳心痛得死去活來,幸而追風很快便為她點穴止血,並小心把傷口包紮好。

    苦不堪言的芳心還沒有好好休息,大隊便急急趕路。追風恐防有敵追至,只讓大家稍歇,便再上馬往西逃回「劍京城」。

    甫入「雲海虛空」,四野儘是飄浮雲霧,意境清幽,如仙幻神殿,煞是優美寂逸。可惜誰都沒興致欣賞,疲乏與憂慮,早已挫折得眾人失去一切快意,只願遠離險境,回「劍京城」去。

    呵呵呵,十萬大軍心頗簸,

    軟軟軟,十萬冤魂未有我,

    囉囉蘇,丟下同袍忍心麼?

    奇奇啊,同歸於盡又如何?

    不知從哪裡傳來陣陣逗笑歌調,不停在挪揄敗兵,心悸冒汗,二千精兵都手足無措,惟恐不知有多少敵人早已埋伏守候。

    「雲海虛空」是「劍京城」至「劍稍城」三大天險之一,四野儘是迷幻不真的雲霧,退不能、進也不是,守無險可據,攻亦不知敵蹤,在此險要中伏,無疑已死了大半。

    歌調子首先是一人在唱,繼而十人、百人、千人、萬人不絕的歌聲在山谷中迴響跌蕩,活像成千上萬伏兵在引吭高歌,重重複復,層層疊疊,前後左右,上下四周,儘是斷魂落魄的醉心詛咒,二十兵眾冷得澈心澈肺,心亂神悸,沮喪之色盡現浮臉。

    火,一道箭火穿破雲海而來,大地立時燃焚成烈火煉獄,二千兵眾所在之地無不盡成火海,被困其中,活活燒死已是不爭事實。

    箭、火、火、箭,四方八面兩節燃火,再焚燒早埋好的易燃火油之類焚物,烈焰把精兵困死亂燒,走前又是人,退後又是人,往側衝破火網,火網處又是火網,兵士被活活燒焦,痛苦呻吟。

    那些索命的歌聲又再轉調子繼續傳來

    火火火,燒哥哥,燒焦百個燒千個,

    禍禍禍,真折墮,真是千錯又萬錯,

    唉唷唷!唏呀呵!嘶嘶曉曉病痛啊!

    燒你那媽臭巴子鋼笨屁滾大卵蛋貨!

    快樂人兒快樂歌,嘻嘻呵呵的是「劍稍城」副將司徒火火,他蹲在大石上拍著大腿愉快高歌,頭兒左搖右擺,說不出的陶醉快活。

    昨夜他說過要燒得一眾神武大軍爛屁股焦頭,化成黑柴。預先趕在「雲海虛空」的司徒火火沒令大家失望,只以一千伏兵,先在各主要道上布下火網陣,雲海為幕作遮擋,再補以他作曲填詞的「火火歌」,一邊唱、一邊燒,二十大軍霎時便都變成焦柴四處亂衝,繼而倒地,只能滾地哀嚎叫痛,淒慘聲響徹雲霄。

    司徒火火很滿意此番佈局,歌兒愈唱愈流暢,打拍子更是興奮用力,加強痛快的感覺。

    手,落空了,拍不到大腿,拍到的只是空氣,跟著是一聲慘叫怒吼,急退,再退,退!

    退!退!

    口中沒有了歌聲,仆跌在地上又掙扎起來,手再摸一摸,真的,真的空空如也,他的右腿臀下已遭斬掉,手中全是鮮血。

    斬人的好狠,用的是曲刀,一刀便劈掉司徒火火的右腿,他好痛恨帶頭唱歌的人,這人唱得實在太陶醉、太興奮,布起火網把自己二千精銳部眾、情如兄弟的無影旗兵殺個精光。

    作為首領先鋒,追風好痛心,只可惜沒時間停留,不能多殺一刀,多殺一人,否則寧願全力殺個痛快,與二千兄弟兵同生共死,也不願離去。

    只有追風能保持鎮定,引領二太子、芳心破開血路,策馬闖出雲海迷陣,二千零三人,竟只剩三人能活著離去。

    司徒火火,追風認得此人面貌,他一生不會忘記此恨!

    同樣,這一腿之仇,司徒火火也不會忘記追風,一定銘記此血海深仇!

    逃啊!逃啊!逃!逃!逃!

    快馬奔馳也還有十四日險路要走,三個人,三條命,三匹馬,可以越過長路,穿過其餘兩大天險「禿石屋」與「五里絕谷」麼?三人之中,誰又可以平安回抵「劍京城」?

    笑,人因為喜悅而開顏,大笑、狂笑、笑逐顏開、笑不攏嘴、笑聲蒼天。笑當然好,但在「太和劍殿」上,對著聖上名劍如此放肆縱笑,未免有點那個。

    但名劍沒有阻止,也不責罰,畢竟明白他的心情。他,便是六太子名太宗,在大殿上笑個不停的名太宗。

    他當然應該笑,笑蒼天也對他不薄,名天命與芳心的十萬大軍全軍覆沒,死得只剩一人,便是跪在大殿上請罪的追風。他倒也了得,死裡逃生之餘,更救回名天命與芳心。好,有種,小子有種!

    小白也列排殿上,他期待的大日子終於降臨,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對!大任已降臨,機會已來,他咬牙切齒起誓,必定助名太宗攻陷「劍稍城」,一定,一定!

    名劍緩緩道:「皇兒,現朕便把神武大軍兵符交於你手,剩下二十萬六旗兵中,你同樣有權挑選十萬兵眾,助你出征攻陷「劍稍城」,只要能成功,朕的皇位便傳給你。」

    「謝父皇!」名太宗接過兵符,那道意態飛昇的狂傲、躊躇滿志的喜悅,雙眉一軒,盡現五官。要揚眉吐氣,位極人群,上天已給予良機,絕對不容有失。

    為了籌備大軍出征,小白天天忙得團團轉,挑選合適戰兵、商議戰術、檢查武器、用具、器械無一不是小白親自負責。一個多月來在「劍樓」所學,數天內盡都要運用出來,一絲不苟,敵人已證實絕非泛泛之輩,要取勝,便必須擁有超越對方的力量,小白相信,戰場上不會存在僥倖。

    名太宗封小白為行軍大總管,一切由他全權負責,但每到關鍵,小白總先向六太子匯報,今天正好有緊急之變,便直往太子府咨詢意見。

    甫踏進府內,便見氣氛有點不對勁,重新回復鬥志,不再沉迷賭博的伍窮硬要拉小白去喝酒。那升了官發大財、又當上了全軍副總管的朱不三,也攔住去路,說一大堆不三不四的廢話,不知搞甚麼鬼。

    「辣塊媽媽呀,倒說過「醉翁樓」來了三醰老酒,北荳子嚷著不去飲便要賣給他人,快來吧臭龜孫!」伍窮胡說八道的謊話十分差勁,恐怕用來騙二歲孩童也不成,好失敗。

    「我的十二小朱整天嚷著要你親自教劍,快來啊,他們等得不耐煩哩!還有,好像是聖上傳你入宮,咱們還是先去「劍皇宮」吧!」朱不三的謊話沒半點結巴,但卻臉紅耳赤,注定絕非個中能者。

    小白也不理二人胡鬧,大步向內走去,嚇得朱不三伸手抱住小白,不許他再前行移動。

    「怎麼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竟不讓我見六太子呢?」小白單刀直入,也不願再煩纏下去。

    朱不三道:「太子他有伴啊!」

    小白愕然道:「在房內有伴?他媽的老毛病又來了,小淫蟲還是淫根未斷,怎麼快上戰陣還沉迷色慾,貪色鬼!」

    無奈也只好掉頭便走,不再留在廂房外,伍窮、朱不三立時呼了一口氣。「是小白麼?」房內傳來名太宗一聲高叫,正轉身而去的小白便當下停了腳不知怎麼,伍窮、朱不三都立時緊張起來,左顧右盼的忙忙亂亂。

    廂房的門打開,名太宗跑了出來,帶著他獨有的姦淫笑態捉著小白的手,便直衝回房,同時朱不三、伍窮也跟了進去。

    「看啊,她始終是本王曩中物哩!」隨名太宗所指,房內所見並非別人,而是雙頰通紅如火、秀色可餐、雪白肌膚晶瑩誘人、已沾上風霜的大美人兒芳心。

    名太宗刻意上前擁摟著芳心蠻腰調笑道:「好芳心,你再說一遍,當今世上,最愛最想念的是誰啊?」

    芳心含羞答答道:「當然是天下無敵的六太子啊!」

    「哈聽見了吧!小白,那廝敗兵之將名天命哪有資格抱我的大美人啊,芳心的玉腿是我的、酥胸是我的、香唇也是我名太宗的!」名太宗不規矩的手撫摸芳心,從腳游上膀下,捏胸揉搓那柔軟的乳房,又熱吻得芳心頭也歪了。

    看著心儀的夢中人在人而被玩弄,小白心坎裡何等難受,但更不能接受的,是芳心拋媚弄姿刻意逢迎,完全強忍羞態,不禁令小白對芳心更加失望。

    「咱們「偷窺寶鑒」中,不是欠了「女俠大奶奶洗奶篇」麼?芳心姑娘好歹也算半個女俠,來咱們便由芳心在澡房先上演一幕沈大奶奶吧!」二話不說,名太宗便拖著芳心欲走。

    芳心突然甩開手說道:「六太子真的要玩弄芳心,在這裡便定可以滿足一切!」說罷,芳心便脫去衣履,赤條條的雪白如玉、芳蘭軟件便呈現人前。

    「今天是我主動來向六太子請罪,如今的芳心,就只餘下可供淫辱的天賦胴體與絕色美貌,要用來迷惑太子,當然不冉可能,當上皇后也是幻夢破滅,但芳心只要求他日太子登基,饒我一命便是!」倔強的芳心盡訴心中怯懼,經歷大變已令她從十多年的無敵長勝中醒悟過來,明白要面對失敗,失敗了,不一定是死的,不一定一敗塗地的,只要能活命,還有機會翻身。

    這是她從十多日逃亡得出來的體會,要是沒有堅強的勇於面對失敗的追風,她與名天命早已死了,從艱辛得不可告人的悲苦中,芳心學習到四個字「死裡求生」!

    拭盡淚珠,咬緊牙根,抵受傷痛,強忍苦楚,只要熬得過去,挺得住,生命仍能繼續,那便有明天,便有希望。這一切一切,都是追風在逃亡時的深切教訓。芳心從崩潰不停痛哭的絕望中醒悟過來,戰勝恐懼,勇於面對,發揮出天賦過人的堅強意志。

    今天來,便是面對昨天的失敗,接受現實,為保存生命而努力,活命方可能有明天!

    名太宗凝視芳心一絲不掛的迷人胴體,慢步繞著她細看,怒形於色道:「你害得本王險些失去繼承大統的機會,害得咱們幾乎因你賠上命兒,究竟美人兒的香軀是否真的可抵償死罪?」

    看到芳心如此悲哀收場,小白也泛起同情之心,但在小白心中,值得關切的不幸的人,十兩,比誰都重要。

    「她已成為十萬亡魂之一,生存機會極之渺茫。」芳心為小白與伍窮解開了十兩失蹤疑團,當然是把一切責任轉嫁給小黑,自己則置身事外,沒沾上關係似的。

    傷心沮喪的小白與伍窮,垂下頭首忍淚便轉身步出廂房,一個想醉酒、一個想找個暗處痛哭,要好好的發洩痛苦一番。

    十兩的清純、乖巧、可愛的俏臉像是天空一片白雲,不沾俗氣,是誰令他們失去十兩,是那頭可惡的禽獸小黑,戰勝回朝,他日定要把他五馬分屍!

    朱不三也走出廂房,芳心也穿回衣履離去,既然名太宗不肯答應甚麼,留下來也是徒然。

    「怎麼了,不要命了麼?」名太宗突上前一手握著芳心脖子,盛怒的一手撕裂衣裳,雙手無情的抓著豪挺雙峰。

    「要是你的叫聲不夠淫蕩,本王操得你不死去活來,滿足不到我的獸性,連最後的天賦肉體也失去吸引力,本王才殺你也不遲啊!」埋藏在心底的獸性、忿怒、淫意、極恨、貪愛,全都混而為一,在那慾火焚身的發洩盡傾而出。

    痛,芳心被捏得全身在痛,內心暗痛,被蹂躪的地方更痛,但傷痛已能忍受,十數天前傷痛會令她哭,今天,哭已成為過去,她願意為失敗付上沉重代價,只要能活著,只要有明夭,便有希望——

    第十章殺人王現世

    又來到長街,今夜喝的酒好苦,更苦的在心頭,苦澀如何開解,抬頭吧,看看天意,看啊!擦亮眼睛兒,看見了麼?看得一清二楚,的確是開解心頭苦結、苦澀的惟一法子,「風不惑」,三個大字牌匾,除了神相,又有誰可為小白解去疑惑愁苦?

    小白踏著沉重的腳步走進「風不惑」府館,他好想問一個問題,只有神相能解決的疑問,問題好簡單,但偏偏只有風不惑能解答。

    「請問芳心姑娘初夜的男人,是否神相真的為她批下會因緣誕下一子,腹中已留塊肉?」小白令酒意全消,因為自己提問而盡去酒意,答案太重要了。

    風不惑原已準備回家,突遇著醉意熏迷的小白闖入,又忽地壓來一個古怪問題,立時手足無措。

    「你這麻煩朋友倒真弄得我一頭霧水,神相洩天機已遭天譴,夜夜受盡母夜叉淫慾玩弄,今天還要我吐露客人隱私於人前,實在混帳!」風不惑本欲一走了之,但卻給小白苦澀慘痛的眼神留住了腳步。

    小白慘道:「請告訴我,她——芳心是否已懷有我的骨肉?」

    風不惑被一言驚醒,終於得悉小白醉中含意,他原來奪了佳人芳心處子之夜。

    萬分不願也只好留下來先為憂愁的小白解開疑難,只因眼前人是他風不惑的朋友,曾在「風塵三艷」手中救過自己生命的朋友。

    「你被騙了,風不惑確為芳心看過相、批過命,但沒算出甚麼初夜有子這回事。」風不惑淡淡道。

    雲霧一掃而空,小白心頭頓感舒暢無礙,笑意把憂色盡都驅走,他高興雀躍得幾欲痛吻神相一口,手舞足蹈,歡天喜地。

    神相笑道:「有甚麼值得你如此高興?」

    小白笑道:「再無牽掛,當然開心高興!」

    神相又道:「為甚麼會再沒牽掛?」

    小白答道:「只因神相證實了芳心說謊。」

    神相再問:「說謊又如何?」

    小白再道:「說謊便是說謊,謊話便是虛話,虛不成真,沒有孩子沒牽掛!」

    神相續問:「謊話是謊話,孩子是孩子,怎會因為謊話便沒有孩子?」

    小白愕然道:「甚麼?」

    神相嚴正道:「芳心說謊是表示她的初夜神相沒批說便有了腹中塊肉,但有了初夜,會否成孕又有誰知?老天注定她有孩子便有孩子,謊話說了,可不會把孩子變戲法般變走,有沒有留種誕下孩兒,你不知,我不知,只有天知,和芳心姑娘自己會知!」

    小白又重墜迷霧中,神相一言驚醒他這因為想孩子想得失去理智的人,就算神相沒批算甚麼,跟芳心歡好,當然可能會有孩子,怎麼如此顯淺的問題也搞不通。

    小白在想,要是在從前,她有了自己的孩子,當然會狠心打掉,但如今已失去倚傍,腹中孩子使成了護身符,難道自己不保護她和腹中塊肉麼?

    「天要下雨,娘要改嫁,誰又能多管閒事!小子,看來你還不懂得順應天命處世之道,既來之,則安之啊!明明已瞭解、掌握,昨天懂得隨緣,今天沒來混亂於或可能或不可能之憂愁。你啊!小白,大事決斷,小事明理,偏偏情愛之事卻混淆不清,涉及骨肉親情更加糊糊塗塗,上天賜你天命建立豊功大業,建國成大英雄,唉!你卻醉於兒女私情中,天啊!怎麼把大任交給他呢?我這五寸釘可比他更配皇命真氣哩!」風不惑說得氣忿,沒完沒了的喋喋不休,甚是晦氣。

    小白也被罵得醒悟過來道;「對啊,神相指點得是,但小白便是小白,總擺不脫情義親愛牽掛,上天賜命便如此,也就怎也不改了性子啊!」

    談及天命、相運,神相忽地凝視小白,一臉憂色,心頭大為抖動,不祥之感便湧來。

    印堂昏暗俗氣侵,血光之災已臨近;

    災相青絲現山根,覆雨翻雲七色陣。

    「小白老弟,依臉上氣色推算,禍福難料,血光必現,這回出征,小心為上啊!」神相鑒貌辨色,看得頭昏腦脹。

    「最煩人便是臉上的七色陣,憂喜交纏,唉!你天意龍命神機已洩,氣色又何能測准!

    今後掌相、面相已被大命左右,龍騰虎躍急變疾走,要准算測知,神相已無能為力了!」風不惑拍一拍腦袋,以免陷於苦思,害了自身。

    小白笑道;「那便太好了,從此相不惑人,隨心而為,豈不快哉!」

    「天命你為大英雄,成勢立業,快哉在霸盛頌讚,光輝人前,背後悲苦淒酸,小兄弟,快樂與愁苦是相當的,有多少快意便換來多少苦楚。當天與大美人芳心纏綿快意,後來不是結下苦果麼?」神相笑道。

    「神相當然有道理,但我小白定然學懂苦中作樂,以酒含苦,直吞入肚。神相不是個中成功表表者麼,夜夜受那李厲琤之苦,卻仍快活度日啊!」小白也來相激道。

    「你這小子總是口舌不饒人,看來真的回復清醒理智了!」神相說罷,拉開抽屜,取出一寫滿字句的紙張。

    風不惑道:「不能為你看相,便只好為你批命,這回出征的命書含意飄忽,吉凶難料,便交給你自己參詳好了。有關風某的打賞,他日成為大英雄再好好報答啊!」說罷,神相便把命書交到小白手上。

    旭日微風生機徐徐舒展

    風和日麗良辰吉中凶險

    化險為夷一命嗚乎歸天

    彎彎曲曲情義陷入死局

    反反覆覆勝敗混淆禍福

    生生死死注定中伏陣亡

    世世代代誰稱頌殺人王

    小白拿著命書研究,個中玄機實在猜不透,但他卻早有主意,這一紙命書,倒也是天意之算,「劍鞘城」之凶險,已窺知一、二,天命只好交由蒼天引領。

    劍,長四尺五,玄鐵煉成,重二十斤有餘,揮出凌厲刀網,憤怒劍意暴射,劍勢如虹劈斬對拆的兵器。「砰」的一聲,劍折斷,只餘二尺半節,小白不服氣。

    抽出長眉刀,刀長十尺,鋒刃彎眉三尺,重四十斤,殺!勁風颯颯,驚濤駭浪刀勢疾捲,要討回威風。「砰」,又折斷了鋒刃,失卻了殺傷力。

    弩刀、鐵棍、劍、長搶、長眉刀合共已試過二十多種兵器,總不消三十招便敗下陣來,總不敵將軍,不敵將軍獨臂所用的「齒冀月牙鐺」。

    將軍搖頭道:「當年末將便是敗於此「齒冀月牙鐺』下,此釘上彎的兩側齒鋒刃具神奇的防禦能耐,任何兵刃攻擊也難破之,進攻三刺尖加上兩側八小剌尖,殺力驚人,更易於斷敵兵刃,神兵余律令貴為五大絕世高手之一,授以徒兒夏侯艱險此奇詭兵器、猛招,尋常確是難以覓得破解。」

    小白道:「據守「劍鞘城』以夏侯艱險最難應付,破不了齒翼月牙鐺,要破城便千難萬難矣!再加司徒火火的火攻、諸葛神弩的殺箭,當真兇險異常。」

    「要是把城攻陷帶兵的是本將,多麼美好!城中二十餘萬民眾,實在辜負他們三年前對本座的錯愛,三年來,那樂天真的酷刑可折磨得大家太苦了!」將軍對當年失陷之敗,一直耿耿於懷,悶悶不樂。

    在旁的耶律夢香一直沒說半句話,她最喜歡靜靜觀賞盛氣揚眉的小白,愈是狂傲,愈是耀武,小白才顯得出卓越非凡的不世氣度,她好喜歡這種氣度,喜歡得近乎沉溺。不錯!她從前也曾經沉溺過,一生就只有一次,那一次,賠上終生苦痛、永世侮憾,但,喜歡便是喜歡,耶律夢香癡癡的看著小白,醉了,迷醉了!

    沉醉,是因為心上人的才華,他細心詳盡的娓娓道出破城之法,還把每一細節都描繪出來,儼如出色之極的兵法大家,信心加上智能,聆聽的耶律夢香與將軍,臉上不禁流露出一種徹底的感覺——拜服!

    最後,還告訴了將軍,他要如何破「齒翼月牙鐺」,小白執的兵刃,正好克制那夏侯艱險,唉!將軍慨歎英雄出少年,不得不再度衷心拜服。

    練兵的「貧賤窟」後山,風景也異常秀麗,尤以夕陽時分為甚。耶律夢香最希望挽著小白的臂彎在此漫步,今天,她又來了,遺憾的是,小白從來未來過,天天只有公主一人在欣賞孤獨的日落景致

    耶律夢香沒有要小白來陪,因為她是耶律夢香,男人要主動拉她的手來便會來,張口示意要來那男人才來,那不是公主所傾慕的男人,因此,夕陽下的草原很孤清,只有一個公主!

    草原下有個亂石灘,擊石浪聲澎湃浪漫,每一次的衝擊都帶來震動心弦的誘惑,浪漫的誘惑,浪漫的聲音猶如透心蝕骨的魔曲,坐在石灘上靜聽,必然魂飄魄飛,醉夢纏綿,因此公主每次來到石漓前便停下腳步回頭,沒有小白依偎,冷冷清清的感受浪漫,好難受哩!

    今天,她首次踏步緩緩走向亂石灘,為甚麼?是因為一顆石頭,她好想拾一顆有趣的雲白心型石,送給小白,再告訴他這顆石是那浪漫亂石灘的結晶品,浪花澎湃著愛意,經過無數歲月衝擊,才磨煉出此「深心石」,帶著它上戰場吧,回來後,一定要到亂石灘拾一顆一模一樣的回贈,合成一雙一對!

    因為別離而燃點情真浪漫牽扣,公主樂於步下亂石灘,一陣陣扣人心弦的海浪聲,多令人陶醉

    腳,僵硬了,再也走不動。

    淚,在流了,怎也停不住。

    心,在燒了,永也忘不掉!

    一個人站在耶律夢香不遠身前,是誰命艷色驚世、鎮定沉穩的公主心神大亂、狂亂?

    這一刻,生生世世,永遠不會忘掉。

    站在公主跟前的人,名字是小白,手中拿著一顆小石頭,心型的白色小石頭。

    小白張開公主的指掌,把心型小石頭置於掌心,輕輕道:「明天便是出征之日,這充滿浪漫生命的小石頭,便留給你作禮物,咱們再聚之時,公主要給我一顆一模一樣的,合成一雙一對!」

    哭,依偎在這個可愛的男人胸膛放聲大哭,牢牢的擁抱他,緊握石頭,好暖!好暖啊!

    小白輕輕道:「你每夜都來上面的草原漫步,來了合共十七天,我十七個夜晚都在亂石灘拿著石子等你,每次都充滿盼望,希望擁抱著公主一同靜聽浪漫的海浪聲,可惜每夜都落空。第十八夜,終於等到了,咱們實在有緣,否則這顆心便投不進公主懷裡去了!」

    愛,是甚麼?是暖暖的飄逸感覺?是熱燙燙的淚珠?是火辣辣的香吻?還是赤裸裸的奉獻?

    絕對是第一次,第一次在席天幕地相擁纏綿,魚水交歡,難捨難離!

    對耶律夢香來說,愛一個人千難萬難,但遇上一個值得她死心塌地去愛的人,更是難比登天,直至今夜,她才知曉,人生最難得之最難,便是難得有情郎。

    自己付出的愛,又怎能與小白相比?

    從靜夜、深宵直至天亮,小白說了很多很多,公主一一銘記於心。

    他原來很珍惜與芳心的愛,很憐惜她忍心獻給名太宗蹂躪,很擔心很擔心許多許多東西,但怎麼遺漏了一個疑問,一個該擔心的擔心,卻沒有擔心,是他要夢香來為他擔心麼?

    小白可沒有如此深沉。

    這個擔心,難道不該擔心?

    公主不比小白,一切該擔心的,她都很小心的應付,因為公主曾經犯錯,鑄成大禍,國破家滅,公主是亡國的公主,所以她的擔心都比人多,都比人更小心!——

    第十一章擒賊先殺王

    又是出征攻「劍鞘城」,因為多了一個又字,百姓們都顯得不大熱烈,來歡呼歌頌的人比上回少了一大半。送來物資鼓勵士氣的,更是少之又少,大家來到了,都愕呆不已,歡呼聲更微弱,甚至深深覺得,恐怕不久便又要多來一次,名太宗的軍隊實在少得可憐!

    「小白,你負責挑選十萬大軍出征,但現下就只得三萬之數,本太子信任你才交下重任,你卻陷咱們大軍於危難?」缺了七萬兵,白白放棄七萬兵不用,又怎麼不命名太宗惱怒。

    小白道:「用兵之道,貴精不貴多,十萬兵要是必定能攻陷「劍鞘城」的四萬守兵,上回二太子便不會一敗塗地了。現下敵陣守兵只剩下二萬五、六,咱們三萬精兵,猶勝敵方,有何足懼?」

    說得頭頭是道,但不是道理,是歪理。名太宗不懂用兵,但兵多七萬怎會比少七萬差?簡單的事他絕對明白。

    名太宗怒道:「好,就算是你的歪理說得服人,但你竟起用了那敗兵之將追風任大先鋒,助朱不三統領大軍,那又有甚麼玄機?」

    小白道:「因為追風來了,咱們便不必多動七萬軍,他一個人便足抵七萬大軍。」

    名太宗道:「為甚麼?」

    小白道:「因為他是敗兵之將,十萬人死盡,只剩他一人逃回來,死不了,一定有驚人之處,能人所不能!得追風來助,是「武國』之福。」

    名太宗道:「小白,你要清楚明白,勝者為皇,敗則滅亡,本太子一生榮辱富貴,全繫於此戰。」

    小白道:「好朋友,你信任我麼?」

    名太宗道:「當然絕對信任!」

    小白道:「那很好,這仗,是小白欠給太子的,我一定為你攻下「劍鞘城』,要是太子失去了小白,緊記,追風是你惟一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名太宗道:「好!本皇便一切信你,還有甚麼要說的麼?」

    小白道:「有!請千萬記住,戰場死決,從來沒有必勝,沒有必敗,誰也不一定能保命,包括當大總管的我,當大元帥的太子。小白只是有信心勝利,但不一定能勝,戰場上是絕對沒有保證的!」

    名太宗道:「小白,你變了,變得更自信、更自負、更狂傲!為甚麼?」

    小白道:「因為我要殺人,專程走二十日路程去殺人,這不是從前的小白,從前的小白怎會欠下太子巨債,要殺人來償還?」

    名太宗道:「我喜歡從前的小白!」

    小白道:「但你需要今天的小白!」

    三萬大軍離城,踏上征途,很多對眼睛望著大軍離城,但只有一個人的眼眶隱隱泛出淚光,要哭的都哭了出來,包括耶律夢香,只有一個人應該哭,卻又哭不出來,只是很激動,又很感慨。

    他躺在城外「醉紅塵」屋頂上仰臥著,倒酒自飲,形態與當日的小白一模一樣,十分神似,這也難怪,因為他便是小白的親爹,刀劍笑中的笑三少。

    看著孩子成長,率兵出征,內心滋味怪難受。孩子會打勝仗了會敗了會死麼?當父親的又偏偏不能幫忙,真懊惱!所以笑三少當天好喜歡賜給兒子的名字——笑蒼天,蒼天老爺爺啊!千算萬算,也不如你所算。對!人算總不如天算。

    「回家啊!」茅舍屋頂被拉開了一個大洞,三少被一扯拉了下去,跌個人仰馬翻,好不狼狽。

    一對精靈的大眼睛笑瞇瞇的看著摔個半死的笑三少,愛作弄人的她,還作了個鬼臉便住外跑去。

    兒子小白還不用擔心,此頑皮女兒,笑三少的調皮女笑天算,如此愛惡作劇,生下她便天天被煩個不停,當真人算不如天算。

    「哥哥好威風啊上妹妹好開心哩!」笑天算天真的跳躍呼叫,才十五歲的妺子,天真爛漫,真教人擔心?

    名太宗為出征領軍大元帥,從他多年來忍辱負重、深藏壯志,及後抓緊機會弒兄,食其肉,又能解破名劍考驗,無可置疑,他的確是繼承皇位的上佳人選。

    深沉不露、狠毒、果斷、大智若愚,他有著令人猜不透的領袖特質。小白從輔助他的那日開始,也逐漸從純粹的友情、情義盡力維護,愈覺名太宗極具皇者才華,是最適合繼承大統的人選。

    直至出征領軍,小白終於體曾到名太宗最嚴重的問題,他有著很大很大的缺點。他絕對可以成為出色的帝君,但不是「武國」國君,「武國」以武立國,戰鬥是此國最重要的支柱,可是名太宗顯然不合適戰鬥、出征,從出發的那一刻開始,他的身體便不斷抖顫,烈日當空,但他身上涔涔而下的竟是冷汗。

    害怕死亡,是名太宗的死穴,也許從前的玩樂生活太安逸,他從來沒面對過死亡威脅,就算是刀鋒冷追殺的危難,目標也只是大太子,他可不必「怕死」!

    直至此刻出征,走了三天三夜的路,他身心已疲,又怕得要命,整個人都繃得緊緊的。直到小白透露出一些機密軍事,他才舒了一口氣。

    順應名太宗的怯懦,追風與朱不三領著二萬精兵作先頭部隊開路,第二隊八千精兵由伍窮押陣,負責再度搜尋敵蹤與除去大道上可能布下之緩敵陷阱等。

    由小白親自領著二千精銳部隊保護名太宗於最後,六太子的想法是死便由前方的先擋、先死,他在後頭靜觀其變。

    在「禿石崖」前,小白與名太宗的最後部隊還沒有越過險地,先由大隊人馬前往觀察、查探,小白也樂得停下來立營生火,安頓人馬。

    一頭比人更壯大得多的吊睛虎嚇怕了眾兵,小白也出營看個究竟,原來是四個獵戶人家得悉大軍路過,便抬來他們剛打來的大貓,宴請大夥兒吃從未品嚐過的老虎肉。

    要燒老虎肉也可不簡單,一般的爐火很難燒得透徹,四位獵戶合力弄了半天,斬來一大堆大木頭,辛辛舌苦的搭了一個六尺高的「虎爐」,把老虎穿在爐內不停以猛火燒烤,熱氣火灼才能均勻。

    「要煩四位在半夜辛勞起火燒虎肉,今夜當真大開眼界哩!」小白凝視大老虎燒著烤著,香氣匹溢,垂涎欲滴。

    四個獵戶中負責看火的胖鬍子笑道:「不煩,不煩,是咱們最重要責任,當然要好好完成。」

    小白道:「甚麼責任啊?閣下只是獵戶,來慰勞眾兵的好意絕非責任吧。」

    胖鬍子笑道:「但殺『武國』大軍元帥,是咱們「劍鞘城』守兵的責任啊!」

    一句簡單回話,誰都立時挺刀準備,要把四個獵戶殺個千刀萬斬。

    小白道:「只憑你們四人,又哪有可能與二千兵眾為敵?」

    胖鬍子道:「好哥兒,伏兵已臨,你的二千兵眾已被困在死局矣!」說罷,胖鬍子與三獵戶抽刀割下老虎肉,大啖入口,興奮大嚼,悠然自樂。

    小白道:「四方八面咱們都搜過探得一清二楚,絕不可能有大軍躲藏。」

    胖鬍子道:「大總管可知咱們為何要帶來大老虎?」

    小白道:「築起『虎爐』,猛火高燃,夜幕低垂有烈焰為記,伏兵的箭便可依火光熊熊之處而發。但此乃山崖險要,咱們早查過一切暗處、高點,絕無敵兵可隱伏之處。」

    胖鬍子與三獵戶同喝一大口酒,直吐噴向「虎爐」,火焰沖天,四下勁箭「嗖嗖」之聲如漫天風雨狂射向營火陣處。

    「提盾擋箭,堅守陣地,斷兵來路,軍心不亂!」小白高聲發號軍令,免卻軍眾兵慌馬亂。一派鎮定大將之風,二千軍兵立時各自固守崗位。

    四個假扮的獵戶來敵各自抽出「虎爐」一燃焚巨木作武器,紛紛轟向主營守兵,突圍而去。

    「擒賊先殺王!」胖鬍子一聲令下,四人已突破包圍,搶往主營擊殺目標——名太宗。

    一道巧勁轟中一獵戶殺手背項,勁力疾湧射雙臂,手中火木不由自主甩射發出,便貫穿前二人胸膛,背入前出。小白踏肩膊腳下吐勁,再廢獵戶當場,便直射截住為首的胖鬍子。來敵毋懼阻截,衝!火,焚火的人在沖,一具逕自焚燃犧牲的人直衝向主營。

    火人又如何?不可能就此便能衝開小白的捫阻吧,一劍,火人便倒了下來,但身體的火也炸開,十分燦爛。

    為甚麼要死得如此燦爛?

    答案來了,是箭,偏了準頭向小白、主營方向射來的箭,爆火是警示,目標就在這裡,能爭取殺死名太宗,胖鬍子便死得好有價值。

    小白急竄入營,拉出了已抖顫得不能自已、臉青唇白又怕死的名太宗出營,火速躍上小白坐騎,轉向後撤。

    坐騎上有小白的兵刃,一把刀、一柄劍、一枝攻城用的拐槍,還有用厚布帛包裹著的神秘東西。

    來敵目標只有一人,是名太宗,小白必須保護周全,他決定先策馬護六太子向後撤,退到崖盡處,以軍兵斷路,先求穩守。

    怎麼可能敵人能大舉突襲,究竟從何而來?來敵共有多少?

    在山壁上小心安排好殺人毒計的大敵在揣測、心在笑,一雙手奮力地推,千斤巨石舌然疾滾而下,衝向小白、名太宗人馬處。

    千鈞一髮,抽鞭、抽韁,指勁透痛馬屁,二人一騎,僅僅衝前巨石便滾塞在後,截阻了狹窄山路,隔絕了小白、名太宗與他們的二千大軍。

    馬,好好的拴好,六太子,好好的安頓在斷崖前,小白好整以暇,從馬上解下兵刃,插在地上列好,一切都從容不迫,活像一切早在他意料之內。

    「出來吧,夏侯艱險!」小白吐氣揚聲,一個八尺高大身影便攜著他那可怕的兵刃「齒翼月牙鐺」從山壁之上飛躍而下,展開殺人大計「擒賊先殺王」的最後一步。

    第十二章斬崖帥斷魂

    夏侯艱險與齒翼月牙鐺,把已心膽俱裂的名太宗嚇得瑟縮曲體,竟躲藏在馬身之後,一點武功也不懂的他,在戰場中比起名天命,更是毫無定力,更遑論甚麼大將風範。

    看在眼裡,夏侯艱險更是不屑鄙視,冷冷道:「上回女流之輩芳心領軍攻我『劍鞘城』,已落得十萬大軍全軍覆沒,如今的領軍之帥,更是不知所謂的膿包,沒半點膽包氣概,怎能擔當「武國』君皇?呸!」

    害怕便是害怕,一切的冷言冷語嘲諷,恐懼早已令他充耳不聞。名太宗絕未想過竟在發兵的第一天便會中伏,敵人不是在二十天腳程後的「劍鞘城」麼?怎可能丟下城池,竟來偷襲?

    「你殺不了我軍元帥名太宗的!」小白冷冷道。

    「閣下便是小白,盜聖最後入室弟子,笑三少親兒小白笑蒼天?」夏侯艱險問。

    「便是在下小白來了,夏侯主將已沒有殺六太子的機會!」小白道。

    夏侯艱險道:「我有一雙臂,少了其一仍死不了,閣下也有一對完整的臂。」

    小白道:「咱們便以一條胳臂為賭注,此戰名太宗死不了,主將便交下一臂,否則,小自便賠上一臂。」

    夏侯艱險道:「好,一言為定!」

    小白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夏侯艱險冷笑道:「小白老弟的自信來自過人智能,你早已看破我誘人殺局之計。」

    小白道:「山道險要,只此崖可攀作隱伏,『劍鞘城』內三大高手的司徒火火已失去一腿,能藏身伏殺的,就只有夏侯主帥與令師弟諸葛神弩有此過人能耐。」

    夏侯艱險道:「但咱們卻發射數千箭向著你軍營攻襲。」

    小白笑道:「這便證明這回伏擊,夏侯主將負責伏殺,諸葛神弩則以箭陣擾我軍心,逼來此地,便於刺殺。千箭發,只是神弩把「夜伏耕戈』的繃繩連箭陷阱之術,加以改良。繃繩串連一組五十豎地強弩機鉤,一經拉動,箭離箭槽同射,預先布好二十組「夜伏耕戈』將計就計則閣下又怎會現身,留下頭顱給小白哩!」嘻皮笑臉的小白實時收斂一切笑容,換來一臉鷹虎撲殺氣勢,要反過來捕殺夏侯艱險。

    主將急挺月牙鐺,鑽射攻向小白。刀,在手,但不及月牙鐺長,必須拚死之心搶身攻招,貼近劈斬。但夏侯艱險何等人也,刃鋒銳網豈容切入,小白刀只斬中鐺前雙翼,處處受制。

    「一刀兩斷」!橫刀的成名絕學,小白揮出更強猛的同一招,斷意更濃,刀意奇盛,劈破鐺翼。斷,斷了,刀斷折了,普通的鋼刀,又如何能像「奪愛」能抵受急勁轟劈?

    劍,四尺有三,不再硬拚,以柔纏鬥,借力攻敵,劍招東倏西忽,切入虛位求破綻削斬。

    夏侯艱險月牙鐺得勢不饒人,旋揮疾鑽捲成漩渦,以迅疾破柔勢,帶動劍招節奏,圓轉如意,變幻百端。小白受制於不能強力吐勁,否則兵器受不了又如刀般崩碎無異。

    漩渦終把一切劍光吞噬,卷奪折曲,小白再抽出劍,眼前的已成了扭壞折如螺旋的敗鐵廢鐵,除了拋在地上,已再沒其它更好的對待法子。

    「小白老弟三兵器已毀其二,窮途末路矣!」主將癡笑,一字眉中深深低垂,奸相賤意不言而喻,實在令人生厭。

    小白抽出最後的攻城拐槍,笑道:「為甚麼夏侯主將捨棄「劍鞘城』而來此偷襲?」

    夏侯艱險道:「要擒賊便該先殺王!」

    小白再道:「要先來伏殺,是因為主將已失去守城必勝的信心,那十五萬強弩制敵之術已露過出來,概然守城沒把握制敵,便改變戰術,來個破敵先殺其帥!未戰便先失卻信心,夏侯主將啊,閣下敗像已現!」

    夏侯艱險被小白看破心底所慮,心頭活像被尖刺所傷,滿不是味兒。

    「這便是小白老弟膽敢反過來依計與末將決戰之基礎信念?」夏侯艱險道。

    「信心不足,另辟歪徑欲達成目的,又豈有如此便宜事?」小白說罷,手中槍已挽起八朵槍花,疾刺射夏侯艱險左胸心臟之位。拐槍不比刀、劍,長度跟月牙鐺相若,能貼胸攻戳,苦纏不休,大敵初現忙亂。

    小白的槍法只取奪心之槍意,一味戳刺敵心,毫不分心,活像心房欠了拐槍大筆賭債,死纏不絕。

    齒翼月牙鐺易攻守難,一時間小白難得的佔了上風,槍花舞動盛放,狠刺狂戳,鎖沖搶殺。

    鑽,漩渦又來了,是飛躍的漩渦,小白正舞停攻勢猛威,夏侯艱險一字眉又低低一壓,整個人拔身而起,沖天躍高,使人與月牙鐺同鑽成漩渦,一式「艱險漩渦」直取小白。

    舞得槍花朵朵的拐槍霎時間盡碎散飄毀,槍也被震碎成七段,漩渦沒停下來,疾鑽殺追撲小白,一舉戰勝。

    八尺長被布帛包裹著的秘密兵刃來了,接戰齒翼月牙鐺,是小白告訴將軍能制勝夏侯艱險之惟一兵刃,是小白依賴的真正神兵。

    擋、扣、鎖,擋住、扣著、死鎖「艱險漩渦」的齒翼月牙鐺。

    呆了,夏侯艱險完全呆住,心頭驚震不已,跟著胸口被劃了七道血痕,額首傷了,一不小心,左肩竟給戳穿了一個大血洞,方才驚醒狂舞月牙鐺連退十步,險險穗住陣勢。

    小白憑甚麼令鎮定如嶽峙的夏侯艱險一招便受挫,更亂了心神?

    「齒翼月牙鐺你竟手執我獨門兵刃來破我奇兵絕學?」難怪夏侯艱險也頓時惶惑失措,小白馬上以布帛所裹著的秘密兵刃,就是當日將軍手中的一式一樣齒翼月牙鐺。

    當年將軍敗於此兵器上,三年來一直耿耿於懷,投於耶律夢香後,便以精鋼打造出全無異處的齒翼月牙鐺,潛心苦思破解其特性之法,可惜三年來仍未有十足把握能勝。

    要知此齒翼月牙鐺乃天下五大高手之一神兵急急——余律令,特為提升徒兒夏侯艱險武力而巧思創鑄出來之神兵,兵器與招式融會夏侯艱險之身型、氣度、性情、特長,人、鐺一舞便合二為一,致所向披靡。

    小白一舞揮酒自如,絕不比浸淫苦練十三載的主將差一分半毫,剎那間活像至寶貴的獨一無二珍寶已人手皆有,怎不令人驚呆不已,寒毛直豎。

    小白把手中月牙鐺揮舞得輕鬆自如,看在夏侯艱險眼裡,活像比他更靈巧熟練,更得心應手,愈看愈是毛骨悚然。

    小白細細道:「此月牙鐺原有一百二十七招奇詭絕學,令師授你其中多少呢?」

    「一百二十七招?」夏侯艱險簡直完全不能入信,唇齒抖顫道:「尊師只授我三式絕學,不可能有一百二十七招吧?」

    殺氣如嚴霜,七劈一斬是一式寒!崩大破地捲成浪勢,滾翻人與神兵合一,其勢在洶湧,是第二式。跟著第三式、第四式第十八式、第二十八式、五十一式停了,一氣呵成,便揮出合共五十一式夏侯艱險半生從未見過更未曾想像過的月牙鐺獨特絕招。

    沉醉了、呆了、心死了!如此無情衝擊,連沉穩鎮定如山的夏侯艱險也不得不沮然跪地,心灰意冷。

    小白冷冷道:「以在下愚見,若非令師暗藏殺著不予傳授,暗存私心,便是余英雄認為閣下才智有限,為人愚魯,其餘招式不傳也罷!」

    究竟是怎麼的一回事?怎可能忽地來了個大秘密,此小子的絕學又確是盡揮出月牙鐺之所長絕處,為甚麼師父不多授我十招、二十招?難道師父也不憧麼?不可能啊,招式、兵刃是從來未有過的,儘是師父所創,怎麼可能他會不憧,究竟?究竟?究竟?

    害得夏侯艱險呆在當場苦思的小白,那種不羈好玩的性子又溜了出來。天下間又肓誰像他般得天獨厚,武學才華蓋世,盡得盜聖「盜武」之真傳,玩弄得大敵仁頭轉向,不知所措。

    刻意先以刀、劍、槍與夏侯艱險惡戰,其真正意圖便是要透徹掌握齒翼月牙鐺之所有獨特性。利用三種不同兵刃對戰,便能誘導敵人揮出淋漓盡致招式,千星萬化盡瞭然於胸,小白憑天賦所長,完全吸收。

    盜了兵器之獨特招式精粹,融入自我絕世武學才華,便立時創出五十多招扼要新招,取材脫胎,驚世駭俗,把夏侯主將唬得如墜冰窖,楞住了不能自己。

    小白也實在感謝將軍,要是沒有他曾與夏侯艱險一戰在前,自己有了驚醒,加上手中神兵他早已鑄造相贈,否則又如何能一舉挫敗強敵。

    灰心失意,一臉沮喪的夏侯主將落得一敗塗地,是半生人的惟一最大恥辱,久久未能平息心頭顫抖。

    小白道:「夏侯老兄,敗得如此徹底,又如何再殺我元帥六太子啊?你要付出左臂還是右臂作為戰敗的代價呢?」

    一言驚醒,夏侯艱險才慢慢喘定,舒出一口大氣,眼角眉梢又隱約透現出陰險意態,冷冷道:「對啊,該是殺名太宗的最佳時機了!」

    小白一愕呆,望向仍在顫抖坐在崖邊的名太宗,一個人影不可能地從千丈懸崖躍上來,他手持強弩,一把黝黑粗糙的大弩,射出一枝箭鐮尖大如槍頭的利箭。

    「嗖」的恐怖聲響,「呀」的更恐怖慘嚎,「哈」的萬分滿意笑聲,換來是一個從鼻樑開始爆裂、眼珠破眶飛溢而出、嘴唇、牙齒全飛脫撕毀,臉已爆破,鮮血飛濺,生命已不剩一分半絲的名太宗。

    從峭壁絕崖縱身而上,強力弩箭一矢便把小白的好友、未來接掌皇位的名太宗,射得腦袋稀巴爛,死得無聲沒息,身首異處!

    三萬精兵已失去了元帥,大軍已失去攻城意義,還有繼續上路征伐開戰的理由麼?

    諸葛神弩的一箭,把一切疑難迎刃而解,夏侯艱險處心積慮的以小勝眾、以弱勝強戰術又大獲全勝。雖然單打獨鬥一敗塗地,但戰場上的運籌帷幄,他便有勝沒敗,他笑了,又是陰險惡的笑態。

    在小白腦海,泛起了神相風不惑戰前給他的批言:

    旭日微風生機徐徐舒展

    風和日麗良辰吉中凶險

    化險為夷一命嗚呼歸天

    命中注定一命歸天的,明明白白便是六太子名太宗,結果,他真的死了,死得乾乾脆脆,毫不含糊。

    夏侯艱險冷笑道:「小白老弟,你要斬下左臂還是右臂呢?」

《刀劍笑新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