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南北二叟 酒怪異志

    原來這二條黑影,正是先一步撲上屋頂的上清宮前觀主持玄機道長及師弟玄通。

    宋岳陡見二人倒飛撞來,真力微提,伸手抓住二人,墜落地上,一摸心脈,心中慘然,玄機、玄通竟在這剎那之間,喪身畢命!

    紅燈教這種詭奇毒辣的手段,使宋岳心頭猛震!

    但當他一檢視二位道長傷勢後,更加毛髮悚然,幾乎脫口呼出:「暴雨飛芒。」

    這時偏殿鐘樓雲板連響,武當門下弟子蜂擁而出。

    宋岳驚怒交加,嗖地躍上正殿屋脊,四下一掃,倏然瞥見東北方向,一條黑影,一晃即沒。

    宋岳怒火沖天,仰頸清嘯,身形疾起而追,同時忖道:「暴雨飛芒的二次出現,表示此人一直躡蹤於後,並未離開,以其身手之疾而准,實不亞於父叔之輩,那此人是准?是誰?」

    心思之間,提足全身真力,急起直竄,更欲一探究竟。

    片刻之間,一段紅牆擋住眼前,剛才之黑影,竟失去蹤跡,宋岳展目一掃,赫然是武當派中樞重地「上清宮」。

    眼見那條黑影在此隱沒,如何還肯罷休,腳下一墊勁,身形已向牆上縱落。

    哪知剛上牆頭,陡然聽到身後一陣低沉厲喝:「照打!」

    一股凌厲勁風,已向身後襲到。

    宋岳雖驚不亂,半空微一側身,斜飄而過,左腕受傷未敢輕動,右腕凝足十成功力,側擊擋去。

    這也是他聰慧之處,以單掌側擊,以防敵手功力太強,頂留後步,雖不敵,也不致被震傷。

    瞬眼之間,半空彭地大響,果不出宋岳所料,自己被對方掌風掃出三尺,落在地上。

    宋岳心中一緊,正要查看來人,又聞一聲大喝:「小子,擋得了老夫一掌,看你是否還能擋過第二掌?」

    挾著喝聲,面前狂飆怒湧而來,聲勢委實驚人已極!

    這時,宋岳已看清對方是一個蓬首垢面的老頭子,背上掛著一隻酒葫蘆,雙掌十指俱張,和身猛撲而至。

    宋岳已然有備,雖知敵手太強,但一股怒火豪氣,反使他沉穩不懼,腳下連錯三步,右手一動,長劍竟無聲出鞘,嗖的一聲,斜向對方右肩撩去,用的正上「閃電種劍」中的第十六招「龍麟照日」。

    蓬首老者見宋岳出劍奇快之勢,臉色一驚!

    但高手過招,決勝於毫髮之間,蓬首老者,豈敢多想,一聲微哼,身形斜起,四肢俱張,向宋岳罩頭撲下。

    招式之奇,來勢之猛,宋岳不禁微凜!

    在這剎那,他長劍連攻七劍,逼住老者下撲之勢,咬牙施出「霹靂霸拳」中一招精奧絕學「擎天立地」,左腕向上空搗出一記強猛拳風。

    半空霹靂連響,這一拳在腕傷之下雖只有八成威力,但輔以右手電閃之劍勢,威力又自不同。

    老者身在半空,大喝道:「好個神州四異的閃電神劍及霹靂霸拳,奈何助紂為虐,打!」

    「打」字出口,身在半空竟橫移三尺,避開宋岳長劍攻勢,雙掌原勢向下拍出。

    宋岳一聽對方語氣,心頭一愣,知道又是個誤會,眼見對方下擊之勢奇猛,要撤招已自不及,半空兩股至剛勁氣轟然迎實,砰、砰二聲暴響,四周氣流迴旋,青磚圍牆碎屑紛剝。

    宋岳但覺手腕疼痛欲折,身形倒走八步,才拿樁站穩,不由咬牙暗道:「好功力!」

    展目一瞥對方,老者也凌空翻出三尺,臉色通紅,髮鬚俱張。

    此時,上清宮嗖嗖一連飄出十幾位羽冠星衣道士,一見雙方火爆場面,為首面目清的老者忙一擺手,道:「二位施主住手!」

    老者充滿怒容的臉色,不禁一怔。

    宋岳這時已飛快調息完畢,痛楚稍減,神色一整,雍容道:「道長是否武當掌門?」

    老道搖搖頭,道:「貧道玄妙,掌門師兄玄天真人現在宮中,施主可是神州四異之後,宋岳少俠?」

    宋岳微微點頭,正要說話,倏見老者驚奇道:「原來你就是獨力鬥紅燈教的宋岳?該死,我老頭子人老眼花,竟盯錯人了!」

    宋岳冷冷道:「但望閣下以後不再眼花,錯襲在下,區區不會計較,假如錯襲了紅燈教,嘿嘿!老命難保!」

    這一冷諷熱嘲,激得老者臉色一變,仰天狂笑!

    站在一旁的玄妙道長及一干武當弟子皆面泛憂色。

    宋岳氣他剛才魯莽出手,言語之間,不過出出氣,但語聲一落,也微微後悔自己太以不能容物,徒增枝節。

    只見老者笑畢,眼如銅鈴,盯著宋岳,道:「小子,莽莽武林雖皆屈居於紅燈教之下,但敢揭竿而起者,並非惟你宋岳一人,汝恃藝而驕,驕兵必敗……」

    「住口!」宋岳本想設詞圓轉一下氣氛,被老者這一訓,不禁觸發剛傲之氣!

    這一聲大喝,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種懾人之威嚴,老者語聲不禁一窒。

    要知宋岳先天承父親的異稟,後天遭逆境的淬礪,自然而然養成一種王者之氣,任何人與他一經相遇,一開頭就覺得隱然有一種不可侵犯之感。

    宋岳喝聲一落,傲然道:「尊駕批評之言,以何為準?」

    老者滿臉慍色,道:「世道長者為尊,你年未滿二十,見面不問我老頭子來歷名號,出語譏嘲,豈非目中無物?」

    宋岳冷冷一笑,道:「年齡雖有長幼之分,並不能決定尊卑之序,閣下此言,豈非失之偏頗!」

    「嘿嘿!」老者慍極冷笑道:「老夫酒叟,雖位不在四異三老雙魔一毒之列,但令尊在生之日,也要客客氣氣呼我一聲老哥,你後生小子豈不妄自尊大!」

    說到這裡,神色一肅,緩緩又道:「你小子雖然膽豪天下,獨舉義旗,但目無綱紀,老夫說不得要代令尊先教訓教訓你!」

    語聲一落,身形緩緩前欺,十指俱張,作勢欲撲。

    站在一旁的玄妙道長忙攔身道:「酒叟施主請暫且息怒,武林多憂,何必為此,自亂陣腳。」

    酒叟銅鈴眼一瞪道:「玄妙,敢情你也想插一手?」

    「不敢!」玄妙滿臉憂愁,連退二步。

    這時,宋岳一聽對方就是名傳江湖的北酒南怪二叟之一,心中不禁一凜。

    要知道南北二叟功力並不在四異三老之下,尤其這酒叟雖遊戲風塵,但為人古道熱腸,嫉惡如仇,頗得武林尊敬。

    宋岳知道剛才言語太傲,激他動了真怒,雙目一軒,心想,錯就錯到底,挺身道:「原來是酒叟前輩,在下如在家時,當以子侄之禮相見,但是今日在江湖上又自不同。請看此物,即知在下輩份之尊卑。」

    話聲中,左肩長劍,嗖聲出鞘,以右手二指挾住劍尖,平送而出。

    酒叟見狀一怔,目光一閃,脫口而出:「羅浮掌門之劍……」

    宋岳長劍迅速還鞘,莊重道:「不錯,在下身為第二十五代羅浮掌門,重新拜見酒叟老兄。」

    酒叟神色一愕,狀似尷尬已極,旋即哈哈笑道:「好,老弟,我老頭子今天算服了你!」

    宋岳道:「以前輩功力,見在下出手招式,既已知道閃電劍法,怎繼續出手攻擊,在下實想請教!」

    酒叟長歎一聲,道:「這是誤會,但也非無因而起。」說著伸手掏出二粒暗器,又道:「老弟可認識此物?」

    「啊!暴雨飛芒,前輩何來此物?」

    酒叟目光一飄玄妙道:「我老頭子一路盯著一神秘人物而來,眼見其出手暗算玄機、玄通暗器,竟是艾炎之物,一驚之下,正想攔截,嘿嘿,豈知他劈面就打出二粒飛芒,一晃即隱,還好打在老頭子的酒葫蘆上,於是追趕至此,豈知慢了一步,竟失去蹤影,又值你老弟接踵而來。如你是我,會不會起疑?」

    宋岳神色一緊,道:「那前輩是否看清來人面目?」

    酒叟搖搖頭,道:「沒有,但神州四異的暗器竟在紅燈教中出現,實令人駭異,難怪魔燈獨霸武林,其中確實不知藏有多少豺狼虎豹,老弟此來莫非為借觀武當大羅劍譜?」

    宋岳點點頭,道:「此事在下恪於師門誓言,恕暫保密。」

    說到這裡,神色一整,轉向玄妙道:「貴派既知在下來意,是否肯借大羅劍譜一觀?」

    玄妙遲疑半晌,道:「敝派掌門頗有困難,大羅劍譜雖不值施主一瞥,但武當二百年基業卻將毀於一旦!」

    宋岳一聽,臉色頓寒,傲然道:「難道貴派就苟安圖全,不以武林蒼生為念?」

    玄妙臉現難色,期期道:「掌門欲請施主設一二全之計!」

    宋岳冷削道:「計無二全,惟有一策,貴派既怕紅燈教要挾,就看看在下一人是否也能掃平武當!」

    此言一出,武當一幹道侶,臉色驟變!

    玄妙道長神色變怒,連退二步,長劍嗆琅出匣,道:「施主不顧大體,逞一己的私仇,貧道不敢苟同!」

    宋岳眼中殺機倏起,朗聲道:「武林受紅燈教之害,並非宋岳一人,而敢向惡勢力挑戰者,卻惟區區之身……」

    語聲到此,倏見酒叟哈哈一笑,打斷宋岳話頭道:「別忘了,還有我老頭子,玄妙,我老頭子與貴派交情也非泛泛,但宋老弟既稱借觀大羅劍譜與武林劫運有關,我老頭子今天卻要站在宋老弟這一邊。」

    酒叟的挺身仗義而出,不但使宋岳感到意外,也使武當一幹道侶怔愕不止。

    此時,宋岳對酒叟敬佩之心,油然而生,感激地望了他一眼,只見玄妙神色難堪已極,緩緩道:「酒叟施主難道不肯為敝派一想?」

    「哈哈!老道士盡可答應,紅燈教如對貴派不利,我老頭子以死搏之!」

    玄妙似為酒叟豪氣忠義所動,微一咬牙,道:「施主既不惜生命,貧道又何懼兵解,宋施主,不論掌門意見如何,貧道就帶你入觀,一看劍譜。」

    語聲之中,長劍還鞘,正要起身,倏然一陣宏量的厲笑聲,破空傳至,場中頓時出現三個身穿紅燈標誌的紫衣人。

    左邊一個臉如赤盆,偏目小如豆。

    右邊的身如竹竿,臉色青白,猶如殭屍一般……

    中間站著一個瘦矮老者,額無主骨,眼無守睛,一副怪相,只見他冷冷一笑,道:「玄妙,本教命令,貴派難道沒有收到?」

    紅燈教徒的突然出現,雖不出各人意料之外,但一干武當道士神色皆形一變。

    玄妙凜然倒退二步,道:「貴派吩咐,貧道已經得知!」

    瘦矮老者陰惻惻道:「既然知道,怎不遵守?」

    玄妙抗聲道:「施主怎知本派沒有遵守?」

    瘦矮老者冷哼半聲道:「諒你不敢……」

    語聲未落,酒叟哈哈狂笑,道:「南北二叟齊名武林,想不到你這老怪物,竟甘心作賊,投靠了紅燈教,老夫真替你羞煞!」

    宋岳聞言,才知這矮瘦老者竟是南北二叟之一的「南怪」,心中一緊。

    只見怪叟冷冷道:「原來你這酒鬼也在這裡,正好,教主諭邀尊駕三次,不知考慮好否?」

    酒叟呸地吐了一口唾沫,不屑道:「我老頭子酒醉心不醉,要我做紅燈教走狗,除非紅燈變成白燈,你們這批人都死光。」

    宋岳胸中大暢,對酒叟更加欽佩,心想難怪他剛才說:「敢揭竿而起者,並非惟你宋岳一人……」意下之言,敢情還有一個酒叟……

    這時,只見站在一旁的竹竿形教徒,暴叱道:「老鬼竟敢口出不遜,紅燈教邀請加盟,是抬舉你,否則就看看我東海瘦無常能不能要你的命!」

    酒叟哈哈狂笑,道:「我老頭子相識滿天下,就不認得你人不像,鬼不像鬼的東西……」

    「瘦無常」臉色一沉,陰惻惻道:「東海三島絕學,初履中原,看樣子只能先拿你開刀!」

    語聲中,人已緩緩向前欺去。

    只見怪叟一把拉住「瘦無常」,道:「谷亙兄且慢!」接著對玄妙道長道:「老道士,此地已無貴派之事,還不退出是非之地,難道還要插一手?」

    玄妙神色一窘……

    酒叟微哼道:「老怪物,憑你們三個,我酒仙自信應付得了,用不著武當派幫忙。」說到這裡,—回頭道:「牛鼻子,你們有家有業,不比我無依無靠,儘管在觀中等候佳音。」

    話聲一落,右手五指俱張,劈面向怪叟抓住,指風劃空生嘯,威勢凌厲已極!

    站在左邊臉如赤盆,目光如豆的紅燈教徒一聲厲叱:「酒鬼,就讓我燕山一絕試試你的飛虎三式!」

    搶先雙臂一圈一翻,就向酒叟背上抓去,招式詭異不凡!

《江湖奇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