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鬼哭神嚎動天地

    分幫的人先後陸續趕回,所有的人皆嚴陣以待,風吹草動也令人騷動不安。

    先前入侵的人大膽地把警哨擄走,真正武功高強遠迫的人並不多,腳下功夫不濟的根本就不知該往伺處追,追也是虛張聲勢,走不了一兩里便撤回。

    總幫來的三個人都不曾返回,農舍內嚴陣以待的六七十名弟子,一個個心中悄悄不安。

    與一個絲毫不知根底的人拚命,武功又那麼駭人聽聞,要說不怕,那是欺人之談。

    這些自命英雄好漢不可一世的人,其實沒有幾個可以稱得上英雄好漢,真要面對死亡的威脅;就英雄不起來了。

    勇氣隨時光的消逝而逐漸消失,愈拖得久愈心驚膽跳。

    四更天,岸旁停泊的三艘快船有了動靜.中間那艘封閉了的艙篷內出現火光,隨即火舌破頂而出,照得河灣一片通紅。

    船上的人救水,岸上農舍中也有人趕來撲救。

    大亂中,農舍的後面白影出現。

    共有五座農舍,每座農舍皆有十餘間廳房,六七十個人,那能全部加以防守?白影手中有一把鋼刀,映著火光,發出懾人心魄的刺目光芒.閃動著令人膽寒的焰波。

    一聲震天長嘯,白影人、刀渾身一體,像一陣天風狂飆,刀過去血肉橫飛,四名聞警現身阻敵的人,像是被狂飆刮倒了。

    衝入第一棟農舍的後院,有如虎入羊群,裡面的人還不知道強敵已登堂入室。

    有些人奠名其妙的被吹倒了,不知哪一個是敵人,屋中黑暗,走動的人先後遭殃,死得糊糊徐塗。

    第一棟農舍起火.第二棟火舌衝上瓦面。第三棟……

    火光沖天,沒有人救火,被白影八方衝殺得七霉八落,慘嚎聲驚心動魄,鬼哭神嚎令人膽落,白影終於脫離火場,沿小徑南行,倒拖著血跡斑斑的刀,大踏步不徐不疾泰然走路。

    .五個幫眾在裡外追上了他,刀劍齊向前搶。

    白影倏然轉身,揚刀待敵。

    「我不想把你們殺光。」白彰聲震耳膜。「留一些人做見證。

    但既然你們追來了,每人留下一條手臂。」

    五個人反而不敢衝上,半環形圍住了他。

    「你……你好狠!」對面那位中年大漢淒厲地叫號。『屠殺了本幫這許多弟兄,你到底是誰?」

    「張三。」

    「你……」

    「血債血償。」

    「為了一個不值幾文的賤賊,你竟然用本幫這許多人命來償付……」

    「神偷李祿在張某眼中,不算賊,就算他是賊,你們也絕對無權逼死他。」

    「本幫……」

    「我知道,貴幫有三十以上分幫,人數不少於三千之眾,高手始去,威震江湖,我張三隻有一個人。

    但我有的是時間,不管何年何月,白晝或黑夜,只要看到貴幫的人,我會一個個送你們去見閻王,直至連根拔掉你們這些雜種的基業才罷手。」

    「你……」

    「混蛋!事已至此,你還打算和我講理嗎?上!「白影張三厲叱。

    大漢的劍剛要進招,刀光已電耀而至。

    劍狂亂地揮向大漢腳部,刀光突然下沉,斜掠,刀過無聲,大漢握劍的手已脫離軀體。

    一聲厲叫.兩名大漢扭頭撒腿狂奔。

    逃得最快的大漢遠出卅步外,以為自己腿快幸而逃離險境,百忙中扭頭一看,眼角瞥見刀光一閃,脊樑便挨了一刀背,向前猛栽。

    背脊被白影踏住了,冰冷鋒利且血腥刺鼻的刀尖,輕貼在頸側。

    「用口供換你的命,咱們做一筆交易。」白影張三的語音直貫耳膜。

    「放……放我……—馬。」大漢丟掉手中的力,不敢移動,發狂殷厲叫。

    「我要口供。」

    「我……」

    「貴分幫主鬧江鯊,為何不在堂口?」

    「這……」

    「你可以胡說八道,但記住命是你的,你不要命,誰也無奈爾何。」。

    「他……他在府……府城。」

    「他不管你們的死活?明知今晚我張三一定會來找他的。」

    「我……我只知道他……他來了貴賓……貴賓,同留在城裡的,還有總幫的幾位主事大爺。」

    「峨!貴賓在何處?」

    「我……我真的不知道,我……」

    ·你滾吧!」

    刀離開頸側,背心巨力消失,大漢挺身扭頭一看,雪花飄飄,地面白皚皚。哪有半個人影。「天哪……」大漢狂叫,爬起撒腿狂奔,連跌五六較,連滾帶爬拚命逃。

    一早,淮揚者店的旅客陸續結帳離店。

    張天齊是短期住客,在揚州有幾天逗留,所以店伙不來打擾。

    店伙不栗打擾,卻有其他的人打擾。

    風雪已止,以後可能有幾天放晴的日子,讓人們到外面走走踏雪尋梅,以便迎接即將到來的大風雷。

    這幾天的瑞雪還不算大,歲末的大風雪比達—場要大上數倍。

    院子裡的雪已凍結戍冰。己沒有粉狀的形態,人踩在上面,下陷時沙沙怪響。

    居然有四個人在積雪的院子裡練拳,形於外的是外家功夫,出拳時吐氣開聲,拳風虎虎剛猛凌厲頗見功力。

    是四個僕從打扮的人,脫下放在廊柱旁的四件老羊皮外襖,確是一般大戶人家僕從所穿的詳式,穿在身上的灰青色裌襖與打手護院的形色相同,陰阻雙煞以前所在的上房,顯然換了有身份的旅客。那位站在廊口穿藍緞團花夾袍,外披紫羔大襖的年輕人,身後侍立著兩位英氣勃勃,年約二十出頭的年隨從,一佩劍,一佩刀。

    年輕人一表人才,廿十三四歲,一如朝陽初升時光,他劍眉虎目,英氣逼人,流露出不可一世的豪情.與傲視天下的氣概,好英俊的年輕人,腰間不但佩了劍,而且另有一把裝飾華麗的短匕首。

    原來是監督僕從練武,可把仍然留在店中的旅客唬得受不了,那一聲聲沉雷似的震耳叱喝,直讓那些膽小怕事的住客嚇得打冷戰,恍然置身在一群失去理性的暴徒中,似乎隨時都可能被披及挨揍。

    在房內睡早覺的張夭齊,愈聽愈感到不是滋味。

    拉開房門.他出現在廊下。

    四僕從分為兩雙對拆,拳來腳往像是玩真的,手腳的勁道相當猛烈.毫不留情地向對方的要害招呼。

    攻防有章有法.手眼步法一看就知道出於高人門下,攻得猛守得密,勢均力敵棋逢敵手,打得興高采烈。

    隔了一道長廊,年輕人那一雙精光四射的大眼,遠遠地注視著他,依然有震懾人心的氣勢和威力。

    他不理會年輕人,盯著院子裡坪叱沉喝的四僕從,劍眉愈鎖愈緊。

    看年輕人的氣概風度,冀像武林的豪門公子,這種人比一般豪紳大戶人家的子弟不同,好勇鬥狠修養不夠。普通人見了最好走遠些,以免受到無妄之災,挨一板揍小事一件,丟掉老命那才冤呢。

    「喂!打擾了你,是嗎?」年輕人突然遠遠地向他打招呼,口氣當然沒有好味。

    「你怎麼不回家?」他也用不太好的口吻反問。

    「回家?」年輕人不明白他話中的含意。

    「是呀!回家打打鬧鬧,你老爹老娘見怪不怪,沒有人敢說你吵擾。在客店裡,能讓入耳根清淨嗎?」他的話挖苦的意味甚濃,粗俗得不合他游幕的身份,當然含有挑釁的意思。

    「是故意引你出來的。」

    「故意引我?」輪到他不明白了。

    「是呀!你趕跑了悍匪,戲弄了陰陽雙煞,這表示你十分子不起足以在當代年輕英雄中出類拔萃,所以我要一睹你的風采,果然名不虛傳。」

    「原來如此。」

    「在下南門水裕。」

    「幸會,久仰。」他臉色微變,「江湖盛傳長春公子,名列天下四大公子之一,果然是芝蘭玉樹.名不虛傳。邀游天下,行道江湖五載,聲譽如日中天。」「你是捧我嗎?」長春公子沿走廊向他接近,臉上有古怪的笑意,是屬於不懷好意的笑。

    「在下很少奉承人、這是由衷的讚譽。」他笑笑、「天下四公子中,甫門兄是唯一的仁義門入子弟,又系出名門,聲譽不是浪得的。「「恕在下冒昧,張兄但不知出手何人門下?」長春公子到了他身旁,兩位年輕隨從亦步亦趨在後緊跟。

    「藝自家傳,見笑方家、」

    「陰陽雙煞是高手名宿中藝高心狠人見人怕的風雲人物,當今天下南北兩大門振中,那些元老輩的人也不願招惹這兩個煞星。而張兄在黑夜中,居然把她們戲弄得羞憤而走。在下行道五載,見過不少名宿高人,聽說過不少懷有奇技異能的高手,怎麼一直沒聽說過兄台張天齊的名號?張兄的綽號是「幕客張天齊。」他泰然地說,「也有稱我張刀筆。在我這行的幕友中,張刀筆也算是小有名氣。至於江湖綽號,到現在還沒有混到手呢!或許是在下很少與江湖朋友打交道吧!」

    「文武兼備,張兄,你真該在江湖上揚名立號的。」長春公子睥睨著他,「說不定你也會成為名公子,四公子增加一位,豈不為江湖大放異彩?」

    「在下有身份,有財勢;實在沒有在江湖道上鬼混的必要。」他話中帶刺,「像南門兄這種武林名門高弟,在江湖道上稱雄道霸理所當然。」

    「江湖行業五花八門,三教九流兼容並包,鏢客護院武師,仍然是江湖行業執牛耳的主流。」

    「南門兄出道以來,走遍天下南北罕逢敵手,聲威所至,牛鬼蛇神誰不懾服畏懼?像我嘛!只配在公門中舞文弄墨耍刀筆,不屬於江湖行業,永遠不可能揚名立號。南門兄沒聽說過我這號人材,理所當然。哈哈!南門兄看我像個公子嗎?」

    兩個相並而立,一般魁梧,一般英偉,不同的是,長春公於流露的傲世英風豪氣,比張天齊出色多,氣質上就多了三四分英雄氣概。

    長春公子的家在安徽皖山天風谷,他老爹俠義道名寧天風居土甫門存信,在天風各建了一座長春莊,所以也稱為長春莊主。

    長存居士據說是少林直系俗家門人,所以被稱為武林名門,在俠義道中算是名號響亮的風雲人物,天下白道人士對他頗為尊崇。

    尊崇,說不好聽些,也可說是害怕。

    尊崇與敬愛是兩碼事。尊崇,是承認他的權威;敬愛,是把他當良師益友親人,是完全不同的事。

    長春居士是佛門在家弟子,但他的劍殺起人來,可沒有半點佛門弟子的慈悲情懷和修養,一副以力服人的的豪霸面孔,誰還敢不尊崇?長春公子居然不介意張夭齊話中的利刺,眼中卻有陰鷙的光芒放射。

    「你看我這四位僕從的武動身手如何?」長春公子改變話題。

    「很了不起。」他豎起大拇指稱道,「用了七成勁。暗勁已可傷人於三尺外,防禦的一方,用手硬接,馬步身法的靈活絲毫不影響。貴莊的百步神拳名不虛傳,貴莊可說是大有作為。

    是不是傳聞中貴莊的長春四金剛?」他心中有數,四金剛互相喂招志在示威,但隱藏了真實才學,勁道僅用了三至四成而已,他說七成,僅表示自己不是外行。

    把三四成說成七成,也表示他的真才實學有限。

    他的目的,就是希望對方有這種想法。

    「正是他們。」長春公子得意地說:「他們不但忠心耿耿,辦事能力很強,而且熟悉江湖情勢,精明機警很少有辦不了的事。」

    「這叫做強將手下無弱兵呀!」

    「一比一,四金剛在武功上對付得了陰陽雙煞,但對他們的暗器散魄消魂掌,卻沒有必勝的把握。張兄對迷香毒物一類玩竟,想必學有專精吧?」

    「抱歉,在下欠學。」他坦然地說,」除了屏息停止呼吸之外別無良才。」

    「那……張兄又對付陰陽雙煞的暗器……」

    「雙煞的散魄消魂掌.最大的缺點,就是飛行時發出懾人的怪聲魔音.只要事先知道底細,屏住呼吸便可不受傷害,遠出五丈外便絕對安全。」他以行家的口吻答覆,「雙煞這種暗器太過精巧,打造困難,所以如無絕對收回的把握,不敢亂用,沒有什麼好怕的。」

    「真的呀?」

    「半點不假。像貴莊的百步神拳,缺點也不少。」

    「什麼?」

    「別生氣,南門兄。」他笑笑,「除非交手時以三五成勁道發招,不然支持不了多久。假使全力一擊,三擊之後氣滯全身,自己也陷於崩潰之境,那是十分危險的事。」」行家的高論,佩服。」長春公子手一伸,「張兄想必同樣高明,肯否為他們賜教一二?」

    四金剛已經停止交手.站在院子裡活動手腳,四雙怪眼冷然盯視著張天齊.敵意相當明顯,顯然已聽到張天齊批評百步神拳缺點的話,有點心中冒火。

    「很抱歉,我這人雖然練了幾年氣功拳腳,最討厭與人作無意義的以武會友,恕難從命。」他一口拒絕,不接受對方的挑釁。

    「如果在下堅持呢?」

    「甫門兄,一隻巴掌拍不響的。」」哈哈!張兄說的是外行話。」

    「南門兄的意思……」

    「只要一方有意,必定可以造成有意義的拚搏。方法多得很,世間能修至打掉牙齒的人.少之又少,武林朋友有這種修養的更如風毛麟角。」長春公子的話比青天白日更明白。

    對面客房的廊階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人,倚欄而立恍若濁世佳公子,大冷天依然齒白唇紅。玉面泛現健康的肉紅色彩,年輕、俊秀,有一雙靈活明亮的大眼。

    穿了玄狐馬甲,翠藍色一叉的滿式長袍,腰帶上懸有精緻的荷包,完全是官宦人家的公子少爺氣派。

    「張兄,他在準備邀你出手,以便摸清你的來龍去脈。」濁世佳公子遠遠地亮聲叫,嗓音清脆相當悅耳,張天齊頗感意外,怎麼這些新旅客都知道他的姓名?不是巧合吧?「你說什麼?你是什麼人?」長春公子沉聲問,院門口,踱入男裝打岔極為出色的章春姑娘。

    「他叫江南一枝春、江湖上最神秘的三女傑之一,江南一枝春路天香,扮男裝不知逗瘋了多少懷春的小姑娘。」章春姑娘一口揭開佳公子的身份,「長春公子,你的百步神拳碰上了剋星。

    一枝春那一身邪門柔功,連剛猛絕倫的玄門罡氣也傷不了她,所以,你雖好不要招惹她,那不會有好處的。」

    「呦!你就敢招惹我?」江南一枝春媚笑著問,「好標緻的假公子,可惜我無法逗你發瘋,你已經知道我的身份,沒有好把戲可變啦!」

    「我不想招惹你,你最好也避免招惹我。」章春冷冷一笑,走近張天齊,笑容立即變得咀媚可人,「張兄,不要跟這些人一般見識,生閒氣犯得著嗎?風雪已止,咱們到城外踏雪去。」

    一聽兩個都是女人,長春公子左看看右看看,眼中出現喜悅與得竟神情,怒意全消,笑容可掏。在不遠處止步的葛佩如小姑娘,眼中有強烈的敵意。

    「你說的這些人,包括我嗎?」葛姑娘小姐性子大發,向章春叫陣,「你得說個一清二楚。」

    儘管她很美。畢竟年紀小,打扮又像個野丫頭,與江南一枝春和章春這種成熟的少女相比。自然氣質上差了一截。

    雖則兩女是男裝打扮,但臉上的成熟風華,她難以企及。

    「小丫頭你又有什麼特別例外嗎?」長春公子不識相地諷刺她,顯然在有意討好章春,「這裡沒有你的事,去找小孩玩雪吧!」「閉住你的狗嘴。」葛佩如毫不留情地還以顏色。

    長春公子哪將一個毛丫頭著在眼下,頓時臉色一沉.要發火了。

    長春四金剛的排名,次序是陰雲、暴雨、迅雷、驚電,排名愈低,武功愈高。

    以迅雷、驚電來說,出手之狠之猛,比陰雲、暴雨激烈一倍以上,武林一流高手,不知道有多少斷送在他們手下。江湖朋友聞名膽落,長春四金剛的名號,具有極強的震撼威力,暴雨不等少主人招呼,突然出現在葛佩如身旁,凶晴怒突,臉色嚇人。

    「你自己掌嘴。」暴雨沉聲說,「權當冒犯少莊主的懲罰,動手!」葛佩如輕盞地瞥了暴雨一眼,撇了撇紅艷艷的小嘴。

    「喂!」她向欲冒火的長春公子叫,「你不阻止你的狗腿子叫嚷狂吠嗎?」

    「揍她!」長春公子暴怒地下令。

    暴雨應聲欺進,手出如電閃,一掌向姑娘的左側摑,左掌也反掌向前一拂.拂向肚腹十分陰毒,兩掌同時攻擊,志在必得。

    暴雨比姑娘高得多,一記反掌其實所攻的部位恰在胸乳稍下方,雖說大冷天姑娘穿得厚,看不見剛成熟的胸部曲線,但這仍然是大忌。

    旁觀的張天齊知道姑娘應付得了,但也怒火上衝。

    「你這下流的混蛋!」他脫口大罵。

    「啪」一聲暴響,氣流旋激;暴雨猛退丈外,幾乎失足滑倒,左掌背被姑娘的反掌接實,顯然吃了苦頭。

    「我要折斷你的狗爪子。」葛姑娘怒叫,疾衝而上。

    「退回來!」長春公子及時叱喝。

    暴雨驚怒之下,正要挫馬步用百步神拳迎擊,聞聲側閃,從旁疾退,擺脫了葛姑娘的衝撲。

    迅雷出現在張天齊面前,立下了門戶。

    「狗東西你罵誰?」迅雷厲聲問,拳已作勢攻擊。

    章春姑娘一閃即至,到了迅雷的右側方。

    「你這狗東西該死。」章春風目帶煞,冷電湛湛,「我要打掉你滿口狗牙。」

    她目前是男裝,發起威來真帶有幾分煞氣。她可不是說來玩的,語音未落掌已摑出,有如曳光一閃,快得令人目眩。

    這一耳光被摑中,迅雷的左頰和牙齒必定無比慘痛,今後別想在江湖稱雄霸道了。迅雷不愧稱長春莊的四金剛,臉部本來不易被人擊中,急切中抬手封架,同時迅疾地後退,應變酌能力極為敏捷,封架的行動也極為精練老到。

    手掌剛抬起,小臂便挨了五掌—擊,兇猛酌勁道及體,自己的手臂被反震,撞上了自己的臉。

    「哎……」迅雷駭然怪叫,退出丈外,手臂抬不起來了,不由大駭。

    章春世沒料到對方能擋住這一掌,立即怒從心上起,身形疾衝而上,玉掌再次吐出。這一掌是拍撩,力道與揮拍不同,這是硬碰硬以力勝力的狠招,走中宮強攻硬壓,聲勢與速度十分可怕。

    迅雷身形未穩,右臂抬不起來,想躲閃已力不從心,想招架也真力難再聚,糟透了。

    眼看被擊中,斜刺裡伸出來一隻巨掌,從中間插入,奇準地截住了章春的掌。是長春公子來得正是時候。

    「噗」的一聲響,罡風勁流四散。

    長春公子斜退三步.馬步一亂。

    章春也暴退八尺,身形也不穩。

    半斤八兩,掌勁的力道勢均力敵。

    「好,再接我一掌。」章春柳眉倒豎,眼中的殺氣增了三分。

    「有何不可?」長春公子惱羞成怒,憤怒地挫馬步一擊搗出硬接。

    雙方都動了真心,掏出了真才實學,掌勁似狂濤,拳勁似巨浪,拳風似崩山,無巧可取,是力與力的拚搏。

    雙方皆含忿出手,速度駭人聽聞,一旁的人即便有心阻止。也無能為力。

    雙方發於體外的凌厲內勁,觸後相互抵消,相差無幾,誰也奈何不了誰,隨即化為了氣慌而激散。

    氣流一湧,然後掌拳接實。

    一聲悶響,人影急分。

    又是勢均力敵,反方向同時挫退八尺。

    章春臉色突然泛白,呼吸一陣緊,眼中的煞氣,也因失去一些光彩而消散了許多。

    長春公子臉色更差些、虎目中湧起驚駭的神色。

    「好了,好了,請位犯不著有傷和氣了,彼此無仇無怨,伺必呢?」張天齊急急插話。

    本來逼向暴雨的葛姑奴,哼了—聲停止逼進。

    「你給我站遠些。」長春公子不識好歹,把怒火潑在張天齊頭上,「這裡沒有你的事。」

    江南一枝春路天香,恰好到了右首,一雙會說話的明眸,綿綿的注視著長春公子,顯然對這位英氣勃勃的武林公子極有好感。雙方淪才貌,確是郎才女貌,玉女金章。

    才貌相當,一見鍾情井非奇事。

    「你聽到南門公子的話了?」江南一枝春突然向張天齊笑問,笑意中寒意甚濃,「一個讀書人,最好去找人談書是嗎?」

    張天齊略感詫異,這美麗的大姑娘,怎麼說變就變的?先前她不是與長春公子互懷敵意嗎?他有點恍然,大概自己先前挖苦長春公子,直接地諷刺了武林人,江南一枝春大概認為傷了自尊,因而倒向長春公子的一面,與他反臉成仇人。

    女人,情緒的變化真是令人難測,沒經過特殊的情勢變化,立即從敵人變成同盟,變化也未免太大了。

    男人在這方面的轉變是相當困難的,至少自尊心不許可這樣反覆無常。

    他卻忽略了女人的妒性,章春與葛佩如已明顯地站在這一邊,江南一枝春的轉變,表面上是衝他而來,其實是沖章春、葛佩如而發的。

    強烈的情緒變化,會給人更深刻更鮮明的印象。因此他對江南一枝春產生了深刻鮮明的印象,比對章春或葛佩如強烈得多。

    「我不會理睬南門公子的話,因為他本來就存心計算我的。

    我不怕他這種人計算,他知道一旦引發了野性,他所付出的代價將極為慘重。他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不會做這種蠢事。見好即收,這是他名震江湖的本錢,也是他成功的憑藉。」張天齊溫和地說,但詞鋒銳利傷人。

    他又接著說:「到現在為止,他想激我出手,以便發掘我的根底,瞭解我武功造詣的希望還沒達到。但相反地,我卻看出了一些端倪,除非他肯不顧一切暴露真才實學,否則不可能達到他的希望。」

    「我就可以發掘的你的根底。」江南一枝春冷笑著說,「你一出手,我就可以瞭解你的武功門路家數。」

    「也許你真有這種能耐……」

    江南一枝春的左掌,有意無意地向前一拂。

    一無氣魔激動,二無異聲發出,奇異的勁道突然綿綿不絕地向他湧去。站在切近的長春公子,身影不自覺地前後晃動了兩次。站得最近的章春咦了一聲,退了兩步。

    葛佩如臉色一變,挫馬步立地生根,立下雙盤手門戶,神態莊嚴。

    除了江南一枝春,每個人的腳下都有滑動的情形出現,而身軀雖能保持馬步平穩,卻可看出全力運功抗拒的僵直神情。

    張天齊也挫馬步立地生根,身軀卻寸寸向後緩緩滑移,退出丈二左右.方停止滑動臉色自紅潤變成蒼白。

    奇異的形質怪勁,影響了所有的人。

    「這是什邪門怪功?」葛佩如駭然驚呼。

    她是唯一滑動幅度最小的人。

    長春公子眼神百變,怪異的眼神緊吸住江南一枝春的視線。

    「像是寂滅大真力。」章春臉色也泛白,語氣中流露出驚懼,「一種佛門度劫的上乘禪功,可以摒除外魔所加的磨練,有如金剛法體。」

    江南一枝春不理會其他眾人的議論和神色的變化,銳利的眼神緊隨著張天齊移動,留意張天齊的神色變化。像精明的問案人。

    張天齊放鬆身軀,呼出一口氣,眼神顯得疲憊,鄭重地活動手腳。

    顯然,在場的人中,他是內功修煉最差的一個,被奇異的勁道推出丈二以上,距離比章春或佩如姑娘,遠於五六倍以上。

    「我會逼你出手的。」江南一枝春怒形於色,一步向張天齊走去。

    「我怕你。」張天齊苦笑示弱一步步向後退,」你這種奇學已到了不可思議,化不可能為可能境界,不是我這種平凡的人所能抵受得了的。路姑娘,不要煎逼,你得小心子。」

    「我小心什麼?」

    「武功再高明,不可能保證自己的生死禍福。不運功時,與常人並無不同,同樣是避免不了傷害了血肉之軀。你今天顯露驚世駭俗的超人武功,你知道今後將有多少人在明暗中計算你嗎?」

    「你也計算我?」

    「我不會。」

    「你行嗎?」

    「如果我要計算你,一定行。」他肯定地說,「走在大街上,在人叢後給你致命的暗器並非難事。迷香、毒藥、有毒的蟲豸、花草……你受得了嗎?你能一天十二個時辰運功提防?」

    「你……」

    「我在提醒你,路姑娘。」他退抵廊下,「你我素昧平生,不曾和你爭名奪利.我不至於卑鄙地計算你。提防其他的人吧!姑娘。」他竄入客房,重重地閉上房門。

    江南一枝春盯著他的房門發怔,臉色微變。

    葛佩如突然拔出光可鑒人、冷電四射的匕首。

    「一枝春,我要用兵刃,領教你的奇功絕學。」她憤然一剎那運功護體,抱定非死即傷,用心險惡。

    「你配說這種話?」江南一枝春沉聲問,「不要以為你勉強可以抗拒我的神功絕學,便狂妄地向我挑戰,是想找死嗎?「「你只會玩弄偷襲暗算的伎倆……」

    江南一枝春哼了一聲,殺氣騰騰地一掌擊出,奇異的怪勁再次洶湧,比先前猛烈一倍。

    葛佩如匕首一振,光華強烈一倍,怪勁在匕尖前發出刺耳的嘯鳴,匕首也傳出隱隱清吟,在氣流旋波中,她退了兩步。

    「咦!」江南一枝春竟似不信地驚呼,「你的匕首是神物,居然可以擊散我的絕世奇功,真好,看你能支持了多久。「一拉馬步,雙掌一分,完成了出擊的準備。

    章春一直就冷眼旁觀,希望能證實江南一枝春的奇功,到底是不是寂滅大真力。但氣流一出現波動,在神匕的揮動下出現嘯鳴,她失望了,這不是她想像的寂滅大真力撣門奇學,沒有「寂滅」的現象出現。

    長春公子的眼神,依然不改變幻想。」走!」他向身後戒備的兩位親隨低聲說。

    兩親隨之一舉手一揮,四金剛在遠處立即後撤。

    「咱們不能參與無謂的私鬥。」長春公子大聲說,上了走廊,向自己的客房走去。

    他的目標是張天齊,目下張天齊不在,退走名正言順,不過問姑娘們的紛爭。

    扛南一枝春一聲冷叱,移步一掌拍出。

    葛佩如這次不再硬接,身影一閃,匕首斜揮,光華乍隱乍現,將怪勁引開,在嘯吟聲中閃電似地揮匕撲上,攻偏門探身切入,匕首吐出耀目的長虹,匕首當然不可能吐出長虹,而是攻出時速度快,本身的光華吸引目力,像是幻化成長虹。

    遠在丈外便已感到寒氣壓體,說明葛佩如匕上己用神功,志在貫穿江南一枝春的絕世奇功近身一拼。

    任何奇功絕學,也不可連續多次使用,每使用一次,真力內勁便損耗一兩分,準以為繼。

    江南一枝春當然知道自己能使用多少次而不至於力竭,不容許葛佩如巧鬥,避實擊虛,一聲嬌叱,連環拍出兩掌。

    葛佩如果然上當,經驗畢竟不夠,撤招閃避,重新尋找空門進招。

    雙方都用的是虛招,表面上像是全力以赴,其實真為未發。

    立即突變成游鬥之局,可能要拖至有一方失去耐性或者力竭,才能全力一擊分勝負。

    長春公子站在自己的客房門口,這期間,他一直就留意雙方交手的經過。

    「路姑娘,用你的奇學柔功讓她近身,」他高叫,「才有全力一擊的機會,游鬥於她有利,她滑溜得像條泥鰍,除非能把她逼入院角,不然得拖上老半天,徒耗精神,浪費工夫。」

    「你這廝卑鄙!」章春沉聲叫駕。

    長春公子哼了一聲,舉步憤然往下走。但僅走了兩步,突又轉身大踏步進房而去。

    這瞬間.院角、廊口、走道、院門,同時出現六名穿了老羊襖,風帽掩住口鼻僅露雙目。平民打扮的人,雙手揮動,大踏步進入院中。

    「什麼人?「章姑娘沉聲叱喝,她已發現凶兆,「不許亂闖,你們……」

    一陣頭暈目眩.一陣噁心欲吐。

    她大吃一驚,不等她有何反應,頓感天旋地轉,頭重腳輕,一栽便失去知覺。

    在昏厥的前一剎那.他記得聽到江南一枝春和葛佩如同時發出的驚叫聲,和身軀摔倒的聲音。

    最後的聲音,是長春公子關上房門的聲響。

    張天齊的房中,氣氛一緊。

    三位風華絕代的美婦坐在上首,她們是葛姑娘的母親楊氏、二姨楊娥娥、奶娘方氏。

    有了婆家的女人,通常不向外通名,似乎連名字都隨出聞而消失丁,稱某某氏的機會也不多,只隨夫姓稱呼。

    所以張天齊稱楊氏為葛夫人。

    另一面,坐著章春姑娘的僕婦章二、扮書僮的侍女小桃,兩人憂心忡忡,六神不定。

    僕婦的名好怪,通常女人罕有以排行為名的,男人卻十分普遍。

    張天齊心中雪亮,這僕婦功臻化境,輕功的速度超塵拔俗,真實身份絕不可能是僕婦,章二的姓名自然靠不住。

    但他當然不便問,他不敢問。

    「我是在內間洗漱,聽到隱約傳來的多少走動腳步聲,一時心動,才出去察看腳。」張天齊神色凝重地加以說明,但晚了一步所有人都不見了。

    「我攔住一位從鄰房出來的店伙.據他說共來了九名身份不明的人,背走了幾位旅客上屋走的。」

    他取出葛姑娘的短匕首攔在桌上,搖頭苦笑。

    「令愛的匕首遺落在雪中,不是失手遺落的,而是失去知覺之前,故意插入積雪掩藏的,可知來人事先已有了周詳準備,悄悄埋伏在四周先暗中施放迷魂藥物,然後快速現身四散撤走。」

    他加以補充:「兩位姑娘素不相識,為何同被擄走,莫非是同一個仇家所做的勾當?諸位從往昔的仇家身上追查,必有所獲。」

    「江南一枝春也被擄走了。」僕婦章二說「起初我以為是她安排的陰謀詭計,查過她的行囊遺物,這才知道她並無其他同黨,早膳還留在桌上呢?」

    「長春公子那些人,老身都問過了。「葛夫人不安地說,「他的人都在房內,門窗緊閉,門外又有了暖簾密不透風,聽不到外面任何聲息,所以不知道那些人是何來路,沒有絲毫線索。」

    「青天白日他們公然在客店擄人,可知這些人膽大狂妄,決非無名之輩。」張天齊推凳而起,「咱們分頭找線索,愈快愈好爭取時間,不能坐在房中憑空猜測。」

    「屋頂積雪不可能不留下痕跡,在下這就立即著手進行。

    咱們在此地交換意見。」張天齊思索了一會說。

    「對,事不宜遲。」僕婦章二欣然同意,「老身這就外出找人協助,告辭。」

    片刻,張天齊出現在右面院角的屋頂。

    他估計得相當正確,來人不可能全是踏雪無痕的輕功絕頂高手,即便是,也不可能長期使用。

    果然不惜,屋頂留有撤走時的遺痕。

    他是一個追蹤的行家,不必多費心思,便找出負有重荷的人所留下的足跡。帶了昏厥的人重量倍增,行家可以精確地分辨出來。

    足跡延伸至十餘幢房屋後,然後跳下小巷撤走了。

    很不妙,小巷中的積雪有不少人踏過,不易分辨誰先誰後。

    他找到附近的民宅,詢問了不少人,最後運氣不差,有人看到三個人從巷尾走的,的確帶了像死屍一樣的物體。

    半個時辰後,他出了北關進入城東北的積雪林區。

    蜀岡,在府城東北四五里,是本城的名勝區。岡名有好幾個;岡綿直四十餘里,西接儀真與縣界,東迄茅萸灣,據說地脈與蜀相通,鬼話連篇。

    這裡,也是隋朝宮苑的所在地。

    世事滄桑,目前這一帶成了鄉野,僅留下三五座年久失修的故宮苑,官府派了些老弱役僕看守供遊人憑弔。

    春天,這裡就成了春遊的好去處,但日下隆冬季節,白雪皚皚,人獸絕跡。

    在這—帶居民住,沒有—般人生活的。除非年輕時賺足了錢,在這裡養老。

    至大儀鄉的小徑穿網越阜,沿途全是雪封的樹杯,渺無人煙。春日,這條路卻是車水馬龍,去游隋宮故苑的雅客絡繹於途。

    路旁一座小岡下,一棟兩進的古樸茅舍,孤零零地屹立在雪中,柴門緊閉不見有人在外走動、一個全身雪白的人,突然出現在門外,不知是從何處來約,附近沒留下足跡。也許他會飛,或者是神,悄然飛降而下,聽以沒留下足跡。

    久久,他絲紋不動,像是雪人。

    久久,門內有了動靜,傳出一聲輕音,簷口有冰柱籟籟下墜。「要進來你就進來吧!反正你是一定要進來的。」門內傳出蒼老的語音。

    『謝啦!」白衣人說,「你是前輩,未獲前輩允准,晚輩豈能失理亂闖?」

    他是張天齊。

    已經是近午時分,他花費了木少工夫尋找線索,找到此地來了。

    掀卉防風的葦簾,輕輕推開柴門,他毫無顧忌的進了室內,並順手帶上了大門。

    草堂設備簡陋古樸,八仙桌的上位坐著一位鬚眉皆白的老者,手邊擱著一根豎木壽星杖。

    老者一雙老眼朦朧,臉色青灰,臉膛皺紋密佈。

    他所穿的羔皮外襖大概有十年以上的歲月,似乎已不適於老年人保暖,也就是說÷老者的經濟狀況不佳,不是在此地納福的寓公。

    桌上,放著一隻手爐,那是竹製的取暖用具,大眾化的冬日取暖恩物。可以隨身攜帶,也可以塞進被子裡取暖熱腳。

    「彭前輩請子,」張天齊鄭重地抱拳有禮,「來得魯莽,前輩海涵。」

    「你認識我?」老者彭前輩頗感詫異地問。」不認識。」他坦率說。「前輩名威天下時,晚輩還沒出生呢!接引使者彭獨行失蹤十一年,聲威猶在;接引浮香依然是迷魂藥物中首屈一指無出其右的絕晶,江湖朋友聞名戰粟的獨門奇藥。」

    「這……你怎麼知道我隱居遁世的地方?」

    「前輩並非隱居,更不是遁世。」

    「你是說……」

    「前輩要聽老實話?」

    「是的。」

    「挾持。」張天齊信心十足地說。

    「這……」

    「九真仙姬不在你身邊。」

    「唔!你好像完全瞭解老朽的根底。」

    「晚輩浪跡風塵,確曾在博聞強記上,下過示少工夫。前輩的大名稱獨行,其實與九冀仙姬許九真是一雙紅塵佳侶,除非九真仙姬出了意外,她不可能不在前輩身邊,坐視前輩在此地過孤單淒涼的老境。」

    「你到底……」

    「今早有十二個身手極為高明的人,各持一具施放接引浮香的噴筒光天化日侵入客店,擄走了晚輩幾位朋友。

    晚輩循跡追查。擒住三個乾情幫地位頗高的人,在一艘船上用蕊妙的手法,得到確實的口供,招出接引浮香的人是凌霄客方世兄,那十二個人也是凌霄客的爪牙,乾清幫只負責派人潛伏策應,並未出面參予。

    而且,要擒的人是晚輩,而非晚輩的朋友。卻不知為何未向晚輩下手,而改向敝友行兇。

    他們都認為那時晚輩恰好離並,失去機會而改弦易轍,改在敞友身上打主意,確杏?不敢斷定。

    由凌霄客身上,晚輩想起了前輩,他是前輩的知交好友,有人五年前在瓜洲鎮城內息浪庵北首,看到他在一座大宅出入。」

    「不錯,他住在爪洲鎮。」接引使者的老眼中,突然燃起仇恨的火焰。

    「晚輩登堂入室,發現全宅只有十一二名者弱奴婢,略施小計,便找出其中唯一會武功,而且內功火候極為精純的人。」

    張天齊一直留意對方的神色變化,似有所得。

    「一個臉色蒼白的人,白龍姜海。」

    「對,就是他。」

    「你把他怎樣了?」接引使者冷冷問。「他招出前輩在這裡苦度歲月的事。晚輩囚禁了他,然後找來了。」

    「你要……」

    「晚輩要知道凌霄客的另一處秘窟,白龍不知道。」

    「老夫也不知道。」接引使者一口拒絕。

    「前輩……」

    「老夫告訴你,不知道。」接引使者嗓門大得很。

    「晚輩……」

    「你登堂入室,也想向老夫逼口供?」

    「必要時,晚輩非如此不可。」

    「可惡!你認為你克制得了接引浮香?』「晚輩不是來了嗎?」

    「你接得下老夫的乾罡坤極大真力.」

    「前輩,如果你並沒有失去這種神功,豈肯受制挾持,在此地過這種孤苦淒涼歲月?」張天齊淡淡一笑,臉上有自信與堅決的神色,「而且?晚輩自信還可以自保。前輩是魔道中人,該知道魔道人士處事的原則宗旨。」

    「你是說……」

    「晚輩也是魔道中人。」

    「老夫一代魔中之魔,豈能受你脅迫?哼!」接引使者憤怒地拍桌而起,抓起壽星杖,.「老夫只好打發你……」

    張天齊身影疾退,拉開了柴門托住蘆簾。

    「前輩.晚輩猜想,瓜洲的訊息傳出,凌霄客的人該快要趕來了。」他跨出門檻大聲說,「晚輩保證.他們決不是為了晚輩而來的。」

    「你……「「因為他們以為晚輩決不會比他們來得快,前輩,小心謹慎,好自為之。」

    人影一閃即沒,像是平空消失了。

    接引使者搶出門外,駭然變色,人確是消失了,雪地上沒留下絲毫痕跡。

    掩妥柴門,接引使者坐在堂上發呆,臉上神情百變,眼神變得更是複雜。同一期間,三名穿著華麗的中年人,捧鳳凰似的擁簇著僕婦章二,出現在南門外鈔關西首百餘步,一棟豪華的大宅內。

    那是本城富紳高秉忠高三爺的宅院。

    宅院改建僅十餘年,中有亭台樓閣花壇水榭,是本城十餘處豪華住宅之一,卻建在這種龍蛇混雜喧囂的地帶,令人頗感意外。

    廣闊豪華的大廳中,僅是密閉式火鼎就是四具之多,廳內慍暖如春,寒意全消,坐久了真得脫皮裘,設有美麗的婢女專門侍候久坐的賓客寬衣脫裘。

    今天,所有的奴僕全都打發走了,任何人禁止接近大廳,違者嚴懲不貸。

    高三爺孤零零一個人,站在堂下不住地寒戰,五十餘歲穿得像豪紳的人,竟然僳個囚犯般站在堂下躬身侍立,狀極可憐。

    僕婦章二高坐在大環椅上,三名中年人分列兩側像是侍從。

    「你好大的狗膽!你要造反?」僕婦章二拍著扶手大罵,」歹徒們公然嘯聚,光夫化日下擄人行兇.你居然說毫無所悉,如果不是你的人,敢如此膽大妄為?哼!分明是你在策劃什麼罪該萬死的陰謀,是嗎?」

    「奴才該死!」高三爺顫抖著急急趴下磕頭,「奴才委實失策,奴才大膽也不敢策劃任何見不得人的事,奴才必定出動所有的人手,剋期查詢這件罪案。」

    「哼!你倒會為自己脫罪……」

    「奴才不敢,奴才……」

    「趕快給我把那些強盜、幫頭、天地會的會匪等等首要分子,與那些勢力老大的江湖豪霸,統統給我抓采嚴刑拷問。」

    「是的,奴才立即進行。」

    「我給你一次贖罪的機會,但如果我家小姐有什麼三長兩短,我要剝你的皮,有什麼後果,你該知道。」僕婦章二聲色俱厲,神情嚇人。

    「奴才拚死也要把這件事……」

    「你還不趕快進行?你還不滾?滾!」

    高三爺一面磕頭,一面向後退,像一頭驚恐後退的狗,口中不住應著「是退走」,狀極可憐。

    一名中年人跟在他身邊.背著手神色荏茬,等他爬退下堂兩丈,這才用靴碰碰他的頭頂。

    「爭取時效,高三爺。」中年人緩緩地說,「趴伏在地下辦不了事的。」

    高三爺磕了最後一個頭,爬起來狼狽地向廳外踉嚙急奔,幾乎被自己的袍襖絆倒。

    跨出高門檻,中年入拉住了他。

    「該找些什麼人你知道吧?」中年人沉聲問。

    「我……我知道……」他語不成聲。

    「江寧來的人,不會有問題。」

    「我……我知道……」

    「鬧江鯊很有問題,他有許多不為外人道的秘密,你該放勤快些,不然會出大紕漏的,」

    「我……我一定特別留心發……發掘,那……」那混蛋!我要……」

    「小心不要打草驚蛇,知道嗎?去吧!火速把這件事辦妥,十萬火急。」

    「我……我這就親自辦理。」他扭頭瞥了堂上一眼,僕婦章二正與另兩位中年人低聲交淡。

    「還看什麼?」中年人不悅地問。

    「呂爺。」他惶然低聲問。「她……她到底是……是……是什麼人?她的小姐又……又是……」

    「閉嘴!這不是你該問的事。」中年人呂爺猛地摑了他一耳光,「我也不知道,知道也不會活得不耐煩而告訴你。我只負責向你傳話,有什麼疑問,你可以向負貴人直接請示或者申訴,我不會告訴你任何消息。」

    「是……是的……」

    「記住,洩露絲亳風聲,小心你的腦袋,還不走?」中年人提腿要踢人了,「但願你還來得及,滾!」

    高三爺向前面的院子狂奔。「來人哪!」遠遠地傳來他在側院狂吼的聲音,「你們這些混蛋飯桶,都給我滾出來!」接引使者的茅屋門宙俱啟。冷風一吹,屋手裡成了冰窟,似乎比屋外的雪地更寒冷。

    他似乎不再介意徹骨的奇寒,仍然坐在八仙桌旁,只是早爐已不在桌上,而是抱在懷裡。

    他的勝色好難看,不住地發寒顫.老年人怕冷是正常的事,他真該把門宙閉得牢牢的防止寒氣入侵。

    朦朧的老眼中,先前憤怒、仇恨的火焰,已經熄滅了,代之而起的是另一種光彩,另一種怪異的神情。

    似乎世間的一切已不復存在,只有他的精神與肉體,相互作激烈而絕望的廝打、咬噬、傷害……

    到底兩者誰戰勝了誰,還沒明顯的結果,這就是所謂天人交戰。

    糾纏搏鬥的中心,是那個這一輩子深愛他,跟隨他、與他向甘苦共患難,數十年如一日永不更改的女人。

    一個曾經身入玄門修真,為他而放棄修道成仙的女人,甘願與他並肩攜手抗拒天人的女人。

    九真仙姬許九真,卅年前可是名號最響亮、最美麗一至少在他心目中最美麗一的江湖名女人。

    他可以忍受任何痛苦,任何折磨,願付任何代價,只求不要失去這個陪伴了他大半輩子,愛了他大半輩子的女人,甚至願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但今天,他看到了凶兆。

    當平衡局面一旦打破,必定有一方遭殃。而遭殃的一方通常是無所倚恃的人,也就是一向但求苟全的人,決無例外。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他自己如果保全不了,其他的人結果如何?天人交戰,他真的不知所從。

    對難耐的等待,好寂寞。

    在這裡,他住了十一年,十一年的煎熬、等待、委屈、羞辱……他都不在乎。但現在,他在乎了,身份已被外人發現,吉凶無可預見,不管任何一方面的人,都會以他為目標,只有他死下才能解決這場糾紛。

    八個穿了皮襖,兵力裹在襖內的人,終於快速地出現在門口,衣領內似乎有蒸氣湧出,說明這些人曾經長於奔馳,渾身熱氣騰騰。

    略一遲疑,為首一個年輕魁梧的佩劍人,見門窗大開,舉手向七名同伴一揮,示意加強戒備。

    留下兩個人在門外戒備.領了五個人大踏步入室,摘下風帽納入懷中,警覺地徐徐走近桌旁。

    接引使者一直坐在原處,不言不動像個斷了氣坐化的道蛻,僅用那雙朦朧的老眼,目無表情地向外茫然注視,對進來的人彷彿視而不見。

    「彭叔,今天怎麼啦?」年輕人盡量把聲音放柔和些,以掩藏帶來的緊張不尋常氣氛,「門竄大開,寒氣積聚,不怕結成冰嗎?」「天氣冷不如世情冷,算不了什麼。」接引使者說話顯得有氣無力,「老夫已感覺出氣侯不正常,人的舉動更不尋常。你帶下許多人,是不是有災禍了?」

    「是的,有人發現了彭叔的蹤跡,不久之後很可能找到此地來。」

    「所以,你要我寓開此地?」

    「彭叔,這……你要小侄怎麼說才好?」

    「反正你要說的,不是嗎?」

    「說與不說並不重要……」

    「我明白了。」接引使者點點頭,深深歎了一口氣,「我的屍體陳列在這裡,比活著離開重要得多,要找我的人,必定可以安心地離開了。」

    「彭叔……」

    「我知道,十一年來,你們的乾罡坤極大真力神功,已經練至預定的境界與成就,接引浮香的煉製方法也早巳成功地自製使用,在我身上,你們已經搾不出什麼了,該是我上路的時候了……」.「彭叔,有關乾罡坤極大真力神功……」

    「我知道,你們浪費了一倍以上的時間。」接引使者眼中有難測的,飄忽的神情,「這不能怪我不盡力,而是你父親不該在暗算我的時候,用了過量的蝕骨散,而又不及時讓我服下解藥,以至骨傷肌扭,神耗氣消,我自己的功力消失大半,已經喪失了這門神功絕技,又怎能正確地傳授給你們?浪費時日是必然的事。這最後幾年,我曾經仔細地觀察,已經知道你父子其實只是幫兇,計算我的主謀另有其人,事到如今,你可以說出來了吧,也好讓我死得瞑目。」

    「很抱歉,彭叔,我不能說,因為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誰,不怪你。我能見九真最後一面嗎?」

    「抱歉!彭叔……」」你們殺了她?」接引使者的聲音提高了三倍。

    「怎麼會呢?」年青人急急分辨,「在這場大雪降臨的前一天,許嬸在丹房坐化飛昇,她……」

    「你說謊!她是修道人,年未花甲,決不可能坐化飛昇,她至少也可以比我多活十年,甚至三十年,你們……你們好狠毒……」

    「彭叔,我發誓這是實情,算起來他老人家坐化已經有十天了,只是……只是不便告訴你……」

    「九真,你……」接引使者掩面狂嚎,叫嚎聲令人向之心酸,「這又為什麼?這什麼……我之所以等你,是希望你能平安地活下去,能……能,阿!你為什麼要走?你該知道我們的希望未絕,我們重聚有……有期……我們……」

    這位老魔頭崩潰了,抱在懷中的手爐掉落桌下,爐內沒有炭火,跌滾出三段磨得鋒利的四寸長鐵塊。

    「好啊!原來老匹夫暗藏了睛器想拚命。」年輕人怒叫,緩緩拔出劍鞘。

    「丸真,九……真……」接引使者伏在桌上,聲淚俱下嘶聲叫號。

    肉體與精神全部崩潰,他已完全失去對外界的反應,先前作的拚死的一切準備,他全部忘了。

    年輕人的劍舉起來了,隔著木桌高高舉起,只要向下疾落,足可將接引使者的頭劈成兩片。

    另四名中年人,分列在接引使者身後和兩側,四支劍作勢即出,隨時可貫入他的身軀。

    白影電射而入,唯一替年輕人警戒的中年人,眼角剛瞥見白影,腦袋便被鋼鐵般堅硬的巨事劈中,皮發未報,而骨髓腦髓立時了帳。

    總算以一條命的代價,換取了一剎那時的時間。

    年輕人及時警覺.反應超人地大喝一聲.旋身、斜移、提劍、揮出,劍氣進發,風吼雷鳴,勁道十分驚人,手眼步法皆臻無懈可擊的上乘境界。

    「錚」一聲暴震,勁氣四散。破風銳嘯刺耳,墾芒飛射。

    白影的刀,年輕人的劍,刀身劍身碎成百十段,向兩側激射飛散,有些鐵片嵌入泥牆內,碎土紛落,聲勢極為駭人聽聞。·同角神功御匕一擊,兩敗俱傷。

    兩人同被震得側飄八尺,罡風勁流,餘威猶在。

    八仙桌突然崩塌,伏桌號泣的接引使者向下一栽。

    四個中年人吃了一驚,一呆之下,失去出創擊殺接引使者的機會,突如其來的變化,令他們措手不及,反應不夠銳敏。

    距白影最近的一個中年人反應最快,白影震飄八尺身形未穩,正是最好的搶攻機會,當機立斷狂野地衝上,劍出狠招射星逸紅,攻中上盤快愈電光石火。

    白影突然放棄用千斤墜穩住馬步的念頭,轉而縮腿、下挫、半途扭轉,左手向上一抄,奇準地扣住了中年人一招落空的右手,右掌向斜上方疾吐。

    響聲令人心向下沉,但響聲並不大的陰雷狂震中年人的腹部挨了一掌,身軀倒飛而起,便是被雷擊中、渾身的肌骨像要散了.成了一塊水豆腐。

    「砰!」中年人的軟身軀,飛撞在泥牆上,幾乎成了癟人,軟癟癟地反彈落地。

    白影長身而起,左手將奪乘的劍交給右手。

    「陰雷掌……」一名中年人駭然狂叫,戰慄著向門口倒退,握劍的手猛烈地抖動,「傳……傳說中的雷……雷神絕……絕學,雷……神。」

    白影迎面追到,中年人大駭。扭頭飛躍。

    白影來得太快了,躍起的身軀剛上升,劍尖巳無情地貫入後心。

    「劍給我……」年輕人到了一名中年人身旁,一把將劍奪過,「快走!傳出信息……」

    中年人應諾一聲;向敞開的唯一小窗魚躍而起,劍排雲御氣而至,有如白虹橫天。

    年輕人一聲沉叱,一劍急截。

    慢了一剎那,白影御劍的遭度太快亍,身劍合一,渾如一體,令人目眩神移。

    劍貫人中年人的背心,屍體趴伏在窗台上再下滑。

    劍虹上升。反飛。

    年輕人連擊兩劍,劍氣如狂飆,火星四濺,但這次雙方皆留了心,各屐乎生所學全力御劍,所以兩劍雖缺口而不毀。

    白影在空中發劍,先天就有無可挽救的弱點,大地是力道之源,人離開地面,所發的勁道有限,所以表面上看過兩劍勢均力敵,事實是年輕人佔了先天的便宜,但並沒取得優勢。

    接引使者仆伏有碎桌上,仍在連聲叫號,隱約可以聽清「九真」兩個字,不知死神光臨。

    「不要接招……「趕不及衝上的年輕人狂叫,發狂似的揮劍衝來。

    兩個中年人已來不及撤招,本能地揮劍向上封架,這是本能的反應,不受意志力所控制。

    錚錚……」三劍幾乎在同一剎那接觸,兩個中年人的劍震裂而散。

    白虹疾閃而過,兩個人同時斷喉。

    白影斜飄而落,緊附年輕人的右後側方。

    「咱們全力—搏。」白影沉聲說:「你已經失去捕殺彭前輩的機會,為你自己的生死作最後的努力吧!你的乾罡坤極大真力已有七成火候。準備了。」

    年輕人距伏在碎桌上的接引使者巳在丈二左右。

    但以白影御劍進擊的駭人速度估計,必定可以在八尺內追出發劍,身影一動便可接觸.確是失去殺接弓引使者滅口的機會了。

    「你是誰?」年輕人厲聲問,劍發出懾人心魄的虎嘯龍吟,內功御劍的勁道.正在快速地增加。

    雙方的內勁,皆已損耗了三成。

    「你是唯一活著看見雷神真面目的人。」白影沉靜地說,「所以有我無你。」」張三?」年輕人脫口叫。「得來全不費工夫。」雷神欣然大叫。

    「飛龍天魔,潛蚊地魔,還有……」雷神猛然住口,不再說出有關的人。·「咦!你……」

    「你與他們都有關。你是……不要……」雷神狂叫,揮劍衝上。

    晚了二剎那,生死由命,富貴在天。

    仆伏在碎桌上哭泣叫號的接引使者,突然抬起淚水滿頰、形容枯槁的頭.右手一抬,一道金芒破空而飛,一閃即沒,貫入年輕入的左肋,沒入體內無影無蹤。

    年輕人早巳運神功護體,刀砍劍劈必定刀毀劍折。但卻擋不住金芒一擊,擊破護體神功的怪響如入腐革,一貫而入毫不阻滯。

    原來接引使者仍可拼餘力一擊,年輕人完全估錯了他的底細。

    金芒不是什麼專破內家氣功的外門暗器,只是極普通的鳳釵,金質性軟,居然可以貫鐵穿銅、勁道與速度駭人聽聞。

    那是接引使者的夫人九真仙姬許九真的鳳釵,是九真仙姬少女時代的首飾,也是她贈給接引使者的定情物。男人應該送釵給愛侶,但她卻將釵贈給情郎,可知她是個與眾不同的勇敢女人。

    雷神到了,架偏年輕人的劍,伸手將人扶住。

    「振作些!我救你……」他急叫。

    年輕人張口欲叫,叫不出聲音,四寸長粗如筆桿的金錢貫入內腑,五臟一團糟,鐵打的人也支持不住,血四面一泌,那徹骨的痛苦非人所能忍受得了的,只痛得渾身抽搐。快閉氣了。

    雷神是行家,情知不妙,火速將人擺下,找到創口一看,涼了半截。

    創口儀沁出少仵的血,表示創口已經閉攏暗器已經完全進入腹腔,只有割開,才能把異物起出來。

    異物的體型不小,裡面的內臟……。

    他頹然放手,搖頭歎息。

    「前輩,你誤了晚輩的大事。」他向渾身在戰抖,搖搖晃晃坐起的接引使者苦笑,「我需要的口供泡了湯,我白忙了一場。」

    「答應我……我的要……要求,我……或許可……可以供……供給你……你所要的口……口供。」接引使者用近乎虛脫的聲音說。

    「你要求什麼?」

    「取出小畜生腹……腹內的金…金釵,插入……我的心窩……心窩,把……把我埋……埋葬在……在屋後的小……小丘裡,我……我感謝你……」

    「我辦不到。」他大叫,斷然拒絕:「你在要求我謀殺,斷然不可。」

    「我……我求……你……」

    「辦不到。」他再次大叫。

    「好吧!我……我不求你。那……金釵是我夫人九……九真仙姬的遺物,我帶在身上四……四十年……我要帶……帶入墳……墓……」

    「前輩,你知道我不能這樣做。」他幾乎在央求了、「你還能活,甚至可能比我活得更長久些,你可以另行覓地隱居,你「遲了,我已經……」

    「不,不遲。」他大叫,「你……」

    「年輕入,哀莫大於心死,我……我的心已……已經死了,活……活著也……也將是行……行屍走……走肉。年輕人,成……成全我……我九泉瞑……瞑目。」

    「抱歉,我不能。」「你……我不再求你。」接引使者盤膝坐穩,「這小畜生叫方玉,是老夫的好友凌霄窖方世光的兒子。

    他父子倆暗施下詭計,在酒萊中下蝕骨奇毒,將我擄來揚州,復引誘老夫的夫人九真仙姬加以囚禁,迫老夫交出接引浮香配製秘方,井交出絕學乾罡坤極大真力神功。

    十一年來,老夫所受的痛苦荊骨銘心,唯一讓老夫活下去的理由,是老夫的仙姬還活在世間。而現在……」

    語音漸漸虛弱,但臉色反常地出現血色,他一面說,一面將頭抬高,老淚縱橫,灑落在破舊老羊皮襖上。

    「前輩,不要激動……」雷神急叫,「我幫助你……」

    「不要過來!」接引使者叱喝,「凌霄客在揚州易名藏匿,豢養了一群武功高明的爪牙,利用接引浮香,秘密在天下各地作案,殺人越貨,擄人勒索。

    我已經留心探出一些端倪,他父子另有坑害我的主謀人,也就是他父子的主子,這人決非無名小卒,當是大有來頭的人物。

    而在揚州包庇他父子的人,名號叫白龍姜海,至於這人的底細,我就不知道了,你所要的口供,找凌霄客或白龍,定有所獲。」

    「哦!有頭緒了,謝謝前輩,主謀人是飛龍天魔。」

    「這是解接引浮香的解藥。」接引使者將一隻革囊丟出,「抹少許在鼻端,可預防可解救。」

    「這……」

    「成全我!凌宵客的秘窟在……在吉……祥庵旁……」

    「前輩……哎呀……」

    他知道完了,接引使者頭向下一搭,鼻孔流出兩道玄門弟子所謂的玉筋,雙目閉上了。

    他走近伸手一摸對方的胸口,便知道接引使者已經坐化了。

    收妥革囊,他—咬牙,割開已僵了的方玉的脅肋,取出金釵。再一咬牙,將釵刺入接引使者的心坎,抱起遺骸,大踏步向屋後走去。

《凜日神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