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個時辰猶如過了十年。

    童天罡怕看到去而復返的「黑妖狐」苗芳,終於還是看到了。

    當「黑妖狐」苗芳悄然的的從兩個大漢之間走到童天罡身邊對。童天罡真想放聲痛哭一場。

    經過整理後的秀髮仍顯得蓬亂,衣著則依然結束上十分齊整。

    唯一掩不住的是她眸子深處的那兩道熾烈的兇猛的恨火。

    恨火,也等於告訴了童天罡全盤的經過。

    四個大漢退到「浪子」江起峰身後,江起峰仍用手中的長鞭點開「連心三岳」雲氏兄弟的穴道。

    在雲氏兄弟活動筋骨的時候,「浪子」江起峰開口道:「童天罡,苗姑娘的確有她過人之處。」

    當著「寒江門」的徒眾,「浪子」江起峰的話雖然說得不太露骨,但對童天罡而言,如卻是字字如箭。字字穿心。

    童天罡震怒的吼道:「江起峰,你是個聰明人的話,你今晚就殺了我!」

    「浪子」江起峰大笑道:「哈哈……殺了你怎麼行呢?苗姑娘的美人恩由誰來消受呢?」

    話落笑容一斂,沉聲道:「我們走!」

    雲燕堂脫口道:「少門主,斬草……」

    「浪子」江起峰冷冷的截住他的話道:「你既然還知道我是少門主,最好別亂出主意。」

    如同一陣風,「寒江門」的人很快消失於夜幕籠罩下的荒地盡頭了。「黑妖狐」苗芳在童天罡身邊蹲下身來,柔和的道:「能走嗎?」

    在她的聲音中,幾乎呼不出她有什麼不愉快。

    童天罡又支撐著站起來,道:「可以,往那裡走?」

    「黑妖狐」苗芳微微一楞,跟著站起來,道:「我原以為你會對我說些什麼?」

    童天罡淡然一笑道:「江起峰的話很有道理,未能做到的事,早說出來全是空談。」

    「黑妖狐」苗芳微微一怔,道:「要給我這種人做事,你最好多考慮考慮,輕率下決心,事過之後,往往都會後悔。」

    童天罡沒有答覆「黑妖狐」苗芳的話,雙目望著正前方道:「魯大俠他們來了。」

    「神針」魯東嶽父女走在前面,「神環飛虹」聞世雄緊跟在父女二人身後,三人瞼上的神色各不相同。

    看到「黑妖狐」苗芳安然無恙的站在童天罡身邊。

    魯東嶽臉上那層掩遮不住焦慮之色終於消褪了。

    目光從「黑妖狐」苗芳瞼上又轉到臉色蒼白的童天罡瞼上。

    於是魯東嶽瞼上的憤怒也消失了。

    此刻,他臉上唯一有此表情是那雙眸子,那裡面泛動著一層濃密的陰霾。

    猶如寒天遮陽的黑雲,令人望而心寒。

    猶如寒天遮陽的黑雲,令人望而心寒。

    停步在童天罡面前四尺左右處,魯東嶽上下打量了童天罡一陣,聲音沉沉的道:「童老弟,你敢情受了傷了?」

    泰然一笑,童天罡:「是的。」

    魯東嶽道:「而且傷得不輕?」

    重天罡依舊泰然的道:「是的。」

    舔舔嘴唇,魯東嶽老氣橫秋的道:「能保住這條小命已屬於萬幸了,聽你進谷時的口氣,老夫還真替你這條小命耽心呢?」

    「神環飛虹」聞世雄趁機報復道:「童令主,聽說你那「天地雙令」一向少有敵手,怎麼會敗在江萬里的兒子手中呢?如此看來,日後你要找江萬里那不等於是以卵擊石嗎?依老夫之見,你還是早點離川康的地面的好。」

    「神針」魯東嶽也沉沉的道:「老夫的看法也是如此。」

    童天罡淡然一笑,道:「若依二位之見,童某此刻就算要離開川康,能夠如願的保住這條命嗎?」

    「神針」魯東嶽神色一變,目光掃過苗芳瞼上,沉吟著道:「這……這……唉!有道是藥醫不死病……」

    「神環飛虹」聞世雄忙插嘴道:「放著眼前這麼一位名震環宇的神醫,還會有治不了的疑難雜症嗎?重要的是你有沒有離川的決心?」

    「黑妖狐」苗芳一直在忍耐著。

    因為,她此刻必須仰仗魯東嶽來替童天罡醫傷。

    她雖然能控制魯東嶽的行動,但卻無法控制魯東嶽的心思。

    如果他假借失手而殺了童天罡,她就算殺了他於事也無補,因此,她唯一的方法只有忍著。

    童天罡笑笑,道:「童某是很尊敬魯大俠……」

    「神針」魯東嶽插嘴打斷童天罡的話道:「童老弟,有求於人的時候,說這種話,總使不行。」

    當苗芳瞼上的激動轉趨平衡的時候,他開始六神無主起來。

    因為,他從來沒見過「黑妖狐」苗芳如此反常的控制過自己。

    「我……可以救他。」

    凝聚起茫然的目光,「黑妖狐」苗芳望著「神針」魯東嶽淡漠的道:「但是,你並不想救他。」

    魯東嶽脫口道:「如果你希望救他,我會救他。」

    沒有想到堂堂「神針」會如此沒骨氣。

    「神環飛虹」聞世雄鼻尖上已冒出汗來。

    因為,魯東嶽一旦妥協,這個火上燒油的惡人他就做定了,心中儘管著急,卻又不敢開口,一開口就越描越黑了。

    「黑妖狐」苗芳淡淡的道:「謝謝你,話出如箭離弦,來不及了。」

    話落一頓,道:「這些年來,你為我犧牲了很多,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

    魯東嶽變色道:「你……你怎麼說這種話,你……該不是聽了童天罡那小子念了句什麼出世的詩。就忘了自己雄心大志了吧?」

    「黑妖狐」苗芳落寞的道:「童天罡的話也並非全無道理,我是應該好好的想想了。」

    話落轉身朝童天罡走的方向走去。

    「神針」魯東嶽見狀大驚,脫口道:「等一等,你要到那裡去?」

    「黑妖狐」苗芳停住腳步,沒有轉過來:「等我冷靜的思考過後,如果我認為我應該再奮鬥下去的話,我會回來找各位,我知道在那裡能找到各位。」

    「神針」魯東嶽直覺的認為苗芳一旦冷靜下來面對問題時對他不利。

    因為,他的年紀比苗芳大得太多。苗芳沒有理由跟著他。

    如此一想,「黑妖狐」苗芳只要跟他在一起,已是托天之福了,其他的事也不應該過份苛求。」

    「神針」魯東嶽已經陷在感情的漩渦而不克自拔了。

    念轉意決,「神針」魯東嶽堅定的道:「你先在這裡等一下,我去把童天罡找回來,保證把他治好,行了吧?」轉身面向著魯東嶽。

    「黑妖狐」苗芳搖頭道:「你不瞭解他這種人。」

    「神針」魯東嶽道:「他這種人我很瞭解。」

    「黑妖狐」苗芳道:「他會接受嗎?」

    「神針魯東嶽道:「不會,但是,他現在沒有反抗的能力。」

    明眸一亮,苗芳脫口道:「你是說……」

    「神針」魯東嶽道:「把他治好之後,他總沒辦法再把傷安回去吧?」

    在「黑妖狐」苗芳的心目中,童天罡對她夢想中的霸業成敗,顯然佔有極為重要的份量。

    一聽有辦法能救治童天罡,稱雄稱霸之念立時又漲起來。

    那點在她心中才剛萌芽的出世念頭,自然百然的相對枯萎了。

    美眸中重又燃起高昂熾烈的神采。

    「黑妖狐」苗芳點頭道:「這倒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黑妖狐」苗芳飛揚的神彩立即帶給魯東嶽無法言諭的快慰,脫口道:「我們這就去追,我先走啦!」

    活落飛身向前縱去,起落之間已出去三四丈遠。

    行動之輕捷迅速,猶如一個年輕人。

    「神環飛虹」聞世堆緊跟在理東嶽身後出發。

    他此時的身手雖然已遠不如魯東嶽,但他卻必須表現得格外熱心才行。

    因為,對童天罡的事,他已經做了一次惡人了。

    目光移向魯東嶽的女兒,苗芳道:「我們走吧?」

    話落又接著驚訝的道:「咦!你在掉眼淚?蓮妝?」

    魯蓮妝垂下頭去,輕輕的搖頭道:「沒有,我們走吧?」

    由於童天罡傷勢很重,苗芳並不擔心他會走很遠。

    因此.她相信魯、聞二人很快會找到他而不急於出發去找。

    盯著魯蓮,苗芳道:「因為我而傷心?」

    魯蓮妝忙抬頭望著苗芳道:「沒……沒有,你千萬不要誤會,我……我是因為……因為……」

    「黑妖狐」道:「因為你爹?」

    一言說中傷心處,魯蓮妝才剛止住的眼淚。重新奪眶而出,良人才道:「他……他表現的像個年輕人。」

    「黑妖孤」苗芳一怔道:「父母健壯,兒女應該高興才是,你這是什麼想法呢?難道……」魯蓮妝悲愴的道:「實際上他已是個步入老年的人了,他的表現只是一種幻想,這種幻想使他透支體力,更快老化,我……我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黑妖狐」苗芳心知再下來問題就要歸到自己身上了,忙岔開話題道:「不要想那麼多,事情也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可怕,咱們走吧?」

    魯蓮妝對苗芳一向柔順,這並不是表示苗芳有什麼值得她敬重的地方,她只是希望自己的柔順聽話能對她父親有所幫助。

    峽谷外面是一片遼闊的起伏丘陵地,除了疏疏落落的荒草之外,幾乎沒有樹木。

    按說,在這樣一片曠野裡要尋找一個內腑受了重傷的人,應該沒有什麼困難才是。

    但是,他們四個找了方圓三四里的範圍,仍然沒有找到童天罡。

    從夜裡找到天亮,由清晨找到日上中天,童天罡仍然是渺無蹤跡,當四人再會聚在一起的時候,苗芳的眸中的飛揚神形又沒有了。

    「神針」魯東嶽對苗芳的舉動最留心,一見她神色不對忙道:「他該不會是被『寒江門』的人劫去了吧?」

    在眼前的情況下,這是唯一可能發生的事情。

    「神環飛虹」聞世雄道:「的確有這種可能性。」

    「黑妖狐」苗芳方寸已亂。聞言脫口道:「如果他真是被『寒江門』的人劫去,此刻只怕已經凶多吉少?」

    「神環飛虹」聞世雄搖頭道:「我的看法與苗姑娘不同,我認為短期內他們不至於加害童天罡,否則,他們就用不著劫走他?」

    「神針」魯東嶽倒希望童天罡能死在『寒江門』的人手,反駁道:「你的理由很牽強,他們很可能先帶他去見江萬里,然後再做處置。」

    「神環飛虹」聞世雄信心十足的道:「當然有這種可能,但是,我猜到他們不殺他的理由卻比這種可能性更大。」

    「黑妖狐」苗芳雙目一亮,道:「你說說看。」

    「神環飛虹」聞世雄慢條斯理的道:「『天地雙令』,乃武林中人人艷羨的神兵利器,但是,再好的兵器如果不會使用也只能算是一擺設品而已,對嗎?」

    「黑妖狐」苗芳點頭道:「你是說江萬里要從童天罡身上找出使田『雙令』的掃法來?」

    「神環飛虹」聞世雄道:「據老夫所知,除了童天罡之外當今武林中已沒有第二個會用的人。」

    「黑妖狐」苗芳想了想,毅然道:「好,那我們就從『寒江門』這方面先來調查他的下落,走吧!」

    「神針」魯東嶽道:「就算咱們確實查到童天罡已落在江萬里手中,又能奈『寒江門』何?」

    「黑妖狐」苗芳並不洩氣,明快的道:「那時咱們再做下一步的打算,走啦!」

    口口口口口口

    一間可容得下七八十人的僧房中,一張硬板雲床,一張松木言桌,兩把松木椅子,是裡面唯一的擺設。

    這裡不但寧靜,而且,確實予人一個「空」字的感覺。

    童天罡坐在一把松木椅上,隔著面前的方桌,正對著對面那個白髯齊陶,形如猿猴的老和尚。

    桌上唯一的東西是一個瓷盤。

    口徑盈尺的白瓷盤中央,放著一粒龍眼核大小的紅蠟封住的丹丸,予人的感受亦如僧房內的陳設。

    儘管五臟六腑劇痛猶如油煎,童天罡依然咬緊牙根忍著,沉穩的坐在椅子上。他們這樣面對面已經坐了近一個時辰了。

    老和尚終於開門了:「小檀越還能支撐多久?」

    童天罡看了老和尚-眼,道:「不知道。」

    老和尚沉沉的道:「盤裡放的那粒丹丸你認得嗎?」

    童天罡道:「佛門大還丹。」

    白眉猛然揚了一下。

    老和尚道:「既然知道是大還丹。為什麼不拿去用?」

    童天罡淡漠的道:「佛駕既然知道童某需要,卻並沒有開口相送。」

    老和尚道:「命是你自己的,要與不要當然由你自己來決定。」

    童天罡淡然一笑道:「貴寺派人把童某帶上貴剎的目的,就是要童某央定還是不要自己這條命嗎?」

    老和尚的瞼色突然變得十分嚴肅,音調也變氏沉緩慢:「是可以這說。在小檀越末仿抉擇之前,老衲想先問小檀越兩個問題。」

    童天罡平和的道:「童某洗耳恭聽。」

    老和尚皺皺眉道:「小檀越對老衲說話的語氣不嫌太狂傲了些嗎?」

    童天罡不答反問道:「這是佛駕所要問的兩個問題之一。」

    似乎沒有想到童天罡會有此一問。老和尚一怔,然後慍聲道:「如果老衲要追加這個問題呢?」

    童天罡點頭道:「可以,童某的回答是種何因,得何果,佛駕是佛門有道高僧,講因果二字,佛駕應該更清楚。」

    老和尚搖搖頭道:「老衲想不出何時在小檀越身上種下了此種惡因?」

    童天罡冷漠的道:「圓覺大師是不是貴寶剎的弟了?」

    老和尚臉色一凝,道.「圓覺怎麼樣了?」

    童天罡不答,繼續問道:「在佛駕心目中,圓覺大師是個怎樣的弟子?」

    老和尚道:「你還沒有回答老衲提郵的問題。」

    童天罡堅持道:「童某得先知道佛回在主觀上對圓覺大師的看法,才能決定該不該回答佛駕的問題。」

    緩緩的點點頭,老和尚道:「他使佛門弟子蒙羞。」

    童天罡語氣稍緩,道:「佛駕的回答很客觀,童某可以告訴佛駕他在童家種了什麼因。」

    老和尚慨然一歎,道:「老衲不想聽了。」

    童天罡道:「但他目前仍是貴寺中的弟子。」

    老和尚道:「老衲不再計較小檀越說活的態度,可以了嗎?」

    童天罡不再追逼,改變話題道:「童某斗膽請教大師上下。」

    老和尚沉沉的道:「慧明。」

    童天罡心頭微微一震,道:「原來佛駕是峨嵋碩果僅存的「慧」字輩長老,童某失敬了。」

    話落一頓,道:「佛駕還有兩個問題,請指教。」

    慧明大師凝視了童天罡一陣,然後道:「小檀越此次入川,可是衝著『寒江門』而來?」

    童天罡猶疑了一下,道:「不錯。」

    慧明大師接著道:「可有制勝的把握?」

    童天罡毫不考慮的道:「沒有。」

    慧明大師道:「小檀越現在可以做抉擇了。」

    童天罡想不出慧明大師問的兩個問題與他做主死的抉擇有什麼關連。楞了一楞道:「童某要主如何?要死如何?」

    慧明大師道:「要生。你可以吃這粒大還丹,要死,你也可以吃這粒大還丹。」

    童天罡迷惘的望著慧明大師,無法猜透他話中的玄機。

    目注遲疑中的童天罡。

    慧明大師道:「這粒大還耳不是庸品,小檀越可以放心服用,因為,老衲如果要殺你,用不著多費這層手腳。」慧明大師這番話,童天罡完全相信。

    對望著老和尚。

    童天罡道:「大還丹是佛門之寶,佛駕不怕送錯了對象嗎?」

    慧明大師自信的道:「老衲經過相當仔細的考慮後,才這麼做的。」

    童天罡仍不取用,冷靜的道:「毫無目的?」

    慧明大師道:「老衲不否認老衲有目的。」

    童天罡道:「願聞其詳。」

    慧明大師道:「老衲此刻不能奉告。」

    童天罡冷漠的道:「無功受祿,於心難安,童某不敢領此厚賜。」

    慧明大師道:「這是你保命唯一的指望。」

    童天罡堅定的道:「童某知道。」

    慧明大師道:「仍然不接受?」

    童天罡點點頭,沒有開口。

    僵持了有半個多時辰,童天罡已有些支持不住而將雙手扶在松木桌緣上。

    慧明大師道:「小檀越,老衲仍在等你改變主意。」

    童天罡搖搖頭,沒有開口。

    確定童天罡是不可能改變主意了,慧明大師又開口道:「小檀越,你出道江湖至今,從未騙過人嗎?」

    童天罡先是一怔,很快的便明白了老和尚的意思,笑笑道:「江湖鬼蜮,童某縱然說沒騙過人,佛駕相信嗎?」

    慧明大師再度提示道:「欺騙他人的目的並非為求私利,對嗎?」

    童天罡笑笑道:「不錯,但童霜從來不欺騙心中有佛的佛門中人。」

    老和尚瞼色一凜,道:「小檀越又怎麼能肯定老衲心中有佛?」

    童天罡笑笑道:「以佛駕在貴寺的尊貴,居處尚比不上一個火工道人,心中無佛,還有何物可求?」

    慧明大師低沉的宣了聲佛號,然後緩慢的道:「小檀越心中既然有行事的善惡分界,老衲也就無須多所願慮了。」

    話澆凝重的道:「老衲的目的與小檀越入川的目的決無衝突。

    小檀越既知老衲心中有佛,當信得過老衲之言,至於老衲的目的,等施工康復之後再談,如何?」

    只要與入川的目的沒有衝突,童天罡就放心了。

    慧明大師走到雲床邊,然後上床盤坐入定。

    童天罡伸手取過盤中的大還丹。

    口口口口口口

    當童天罡從忘我的靜坐中睜開眼睛的時候,慧明大師已經安祥的坐在他對面了。

    松木桌上擺放了些簡單的素食,雖非山珍海味,在飢火熾烈的情況下,入目仍覺香甜誘人。

    慧明大師目注童天罡,沉聲道:「一天一夜未曾進食,小檀越應該餓了吧?佛門無食,請小檀越將就用些。」

    童天罡遲疑片刻,道:「佛駕請。」

    慧明大師道:「老衲已經有過。」

    連價值加城的大還丹童天罡都服用了,這一餐素食也就用不著謙讓了。」

    看到童天罡把滿桌素食吃掉了一大半,慧明大師著實有些驚訝,他驚訝的不是童天罡的食量,而是由食量他知道童天罡已經完全恢復了。

    「小檀越此刻可有什麼不適之感?」

    童天罡一怔,道:「沒有。」

    慧明大師沉沉的道:「小檀越的內功修為出乎老衲意料之外。」

    童天罡道:「童某能夠恢復得如此快,全仗大還丹的神效。」慧明大師搖頭道:「小檀越不必謙虛,大還丹雖有參造化之功效,仍不脫藥物輔助之本位,功效大小仍然取決於自身功力火候之深淺,小檀越之內功修為,確實異乎常人。」

    童天罡凝重的道:「佛駕過獎了。」

    童天罡幫著慧明大師把桌上餐器收拾裝入食籃中,然後二人重又對坐下來。

    童天罡開口道:「在童某服用大還丹之後,佛駕曾說過送藥有目的,現在,請佛駕明示。」

    慧明大師沉吟片刻,道:「老衲想與小檀越商量一件事。」

    童天罡道:「佛駕請說。」

    慧明大師沉聲道:「這件事與『寒江門』有關。」

    童天罡道:「請明講。」

    慧明大師盯著童天罡,以緩慢而低沉的聲音道:「老衲要把『寒江門』從川隸地面上消除掉。」

    童天罡也盯著慧明大師,道:「要假童某之手來執行?」

    慧明大師道:「小檀越一人之力,瓦解不了『寒江門』,老衲願與小檀越合作。」

    童天罡微微-怔,道:「這是貴寺的意願還是佛駕個人的意願?」

    慧明大師考慮了很久,才道:「老衲個人的意願。」

    童天罡淡然-笑,道:「佛駕身為峨嵋弟子,即使佛駕聲明是出於個人意願,敵對的一方,會相信嗎?」

    慧明大師道:「所以老衲只能在暗中協助小檀越。」

    童天罡逼問道:「川康地面,『寒江門』眼線遍佈,就年佛駕在暗中相助,能擔保不被『寒江門』發現嗎?」

    慧明大師一窒。

    微慍道:「那是老衲自己的事,小檀不必多所顧慮。」

    童天罡淡淡的道:「童某與『寒江門』對立之勢。佛駕早巳瞭然,依童某拙見,貴寺既然對『寒江門』有所畏懼,若想不被波及,最好的方法就是置身於事外。」

    慧明大師肯定的道:「憑你一人之力,你消滅不了『寒江門』。」

    童天罡冷笑道:「或許如此,但是,童某一人的成敗,與貴寺獨善其身的計劃並無影響。」

    心中似乎有誰言之隱,慧明大師猶豫很久,才道:「若依小檀越之見,老衲應該怎麼做呢?」

    童天罡似乎沒有想到以慧明大師之尊會問計於他。

    微微一怔。道:「佛駕是問……」

    慧明大師平和的道:「老衲確實是問計於小檀越。」

    童天罡此刻反倒有些和足失措之感-

    時之間竟然不知該如何作答。

    慧明大師誠懇的道:「當然,小檀越的意見是否可行,老衲自會有自己的打算。」

    童天罡考慮了一下,道:「依童某淺見,於其暗鬥被發現而在無備之下被『寒江門』突襲,倒不如明攻,再不然,貴寺就仍持多年來忍讓相安的態度。」

    慧明大師道:「老衲也如此想過,只是……」

    童天罡接口道:「沒有勝算?」

    慧明大師沉重的道:「論實力,『寒江門』並不比本寺強,問題是本寺沒有人能抵敵住江萬里。

    如今有小檀越加入,按說勝算要比『寒江門』並多此,只是……」

    慧明大師的話雖然頓住了。

    童天罡卻沒有接口追問,只靜靜的望著老和尚。

    慧明大師終於又接著道:「老衲及敝寺掌門唯-放心不下的是敝寺數百弟子的安危問題。

    『寒江門』中多半是些江湖廣命之徒,-旦成敵對之勢。

    他們必然會放手殺戮,殘害不會武術的無辜弟子,這是敝寺多年來-直忍讓,不敢與之相抗的原因。」

    童天罡沉默一陣之後,道:「佛門以慈悲為本,貴寺所顧慮的非常正確,依童某之見,貴寺不如仍然采以往的態度。」

    慧明大師望著童天罡,道:「若以小檀越一人之力去與『寒江門』抗衡,必無勝算,然而,若沒有小檀越在,則敝寺要消除川東『寒江門』這股惡勢力的時候恐怕也將茫然無期了。」

    慧明大師的坦誠,使童天罡原先對峨嵋派的看法改變了很多。語氣微變,道:「聽大師之言,貴寺目下豈不處於進退失踞中了?」

    慧明大師道:「敝寺目下的情況確是如此。」

    童天罡想了想,道:「敝寺目下的情況確是如此。」

    童天罡想了想,道:「童某倒有一個折衷辦法。」

    慧明大師眸子一亮,道:「老衲願聞其詳。」

    童天罡道:「貴寺先不要出面,由童某一個人設法先消除『寒江門』部分主力,在時機成熟之後,貴寺再參與,然後一舉平滅『寒江門』。」

    慧明大師道:「小檀越打算怎麼做?」

    童天罡淡然-笑道:「見機而行。」

    慧明大師看得出童天罡對他仍未完全相信,當即道:「小檀越可是打算借重苗施主之力?」

    童天罡微微一怔,道:「苗施主?大師指的是苗芳?」

    慧明大師道:「不錯。」

    童天罡道:「不錯,童某是打算借她之力。」

    慧明大師嚴肅的道:「你幫她還是她幫你?」

    由老和尚問話的語氣。

    童天罡知道他對自己跟「黑妖狐」苗芳之間的事已經知道得很多,毫不考慮的道:「在對付『寒江門』的過程中,我們之間,無法分清誰幫誰。」

    慧明大師道:「『寒江門』消滅之後呢?」

    童天罡道:「那就是我幫她了。」

    慧明大師沉聲道:「小檀越知道苗施主處心積慮的要消滅『寒江門』的目的嗎?」

    童天罡道:「獨霸川康。」

    慧明大師激動的道:「然後在川東境內重新再建立起來另一個蔡毒生靈的惡勢力?」

    童天罡淡然的道:「大師,獨霸川康只不過是苗芳一廂情願的想法,她不是那種能成大器的材料。」

    慧明大師堅持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當年江萬里初到川康時,家師也曾說過小檀越這種話。」

    童天罡點點頭道:「大師顧慮也有道理,不過,貴寺院既有前車之鑒,盡可以早加防範,如果她有為惡之意,可以早些著手把她清除掉。」

    慧明大師沉聲道:「老衲認為於其等事惡化再處理,不如事先防患於未然。」

    童天罡已明白老和尚的意思。

    緩聲道:「大師的意思是……」

    慧明大師毫不考慮的道:「小檀越不要再跟苗施主糾纏在一起。」

    童天罡斷然拒絕道:「童某不能接受。」

    慧明大師語重心長的道:「小檀越,色字頭上一把刀,小檀越正直英華,前途無量,行事不可不慎。

    童天罡正容道:「大師想左了,童某與苗芳的合作,與男女私情沒有絲毫瓜葛。」

    慧明大師道:「那麼小檀越與苗施主之間是因為『恩』與『義』羅?」

    童天罡道:「是的。」慧明大師道:「她救過小檀越兩次?」

    一個終年足不離寺的老和尚。

    對他的一舉一動竟然知道得如此清楚。著實令人吃驚。

    童天罡訝然的望著對面的老和尚。

    漫聲道:「是的。」

    慧明大師道:「老衲能知道得如此清楚,小檀越覺得訝異,是嗎?」

    童天罡道:「不錯,童某著實感到吃驚。」

    慧明大師道:「如果老衲告訴小檀越,老衲所知道的有關小檀越的事全都是由『寒江門』中得來的,小檀越又作何感想?」

    峨嵋的和尚知道童天罡的行止,只令童天罡覺得不可思議。

    而「寒江門」知道他的行止。則令童天罡覺得可怕了。

    因為,這是-種敵暗我明的不利形勢。

    童天罡沉思不語。

    慧明大師緊接著道:「老衲說『寒江門』的實力不可等閒視之,此言該不是危言聳聽,恐嚇小檀越的吧?」

    童天罡道:「童某並未低估過『寒江門』。」

    慧明大師道:「但是,小檀越也沒估得這般高過。」

    這是實情。

    童天罡道:「不錯。」

    慧明大師道:「這次小檀越到敝寺,是從明處脫身的唯一機會,因此。老衲才請小檀越不要去找苗施主。」

    童天罡搖搖頭道:「大師能在『寒江門』中安下眼線,又安知金頂峰上沒有『寒江門』的臥底人?」

    顯然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老和尚怔了一怔。

    良久才道:「金頂峰的峨嵋弟子,飽受『寒江門』欺凌,應該不會有人心向著『寒江門』才是。」

    童天罡反問道:「圓覺不也是金頂峰上的弟子嗎?」

    慧明大師一時為之語塞,慍聲道:「小檀越信不過老衲?」

    童天罡淡然的道:「大師自己又何嘗能信得過自己。」

    慧明大師真被逼急了。

    脫口道:「老衲向小檀越保證如何?如果敝寺之中……」

    童天罡搶口截住老和尚未完的話,道:「大師乃是佛門高僧,如果為義氣之急而犯『嗔』念,不是有虧修為之功嗎?」

    老和尚沉沉的宣了聲佛號。

    童天罡正容道:「大師,童某與大師只是各舒己見,關鍵不在你我之爭。」

    此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慧明大師臉色突變。目光望向柴木。

    腳步聲很快的停在門口。

    「啟稟師祖,弟子奉掌門法論,有要事稟告。」

    慧明大師沉聲道:「是悟性嗎?」

    門外和尚道:「弟子正是悟性。」

    慧明大師道:「進來。」

    悟性是個不到四十歲,木訥憨厚的和尚,進屋之後,順手掩上柴木,心思遠比他的外表慎密、機警。

    對於童天罡在屋內,這個中年和尚並不覺得訝異。朝老和尚施禮後,道:「啟稟師祖,二師叔要來參見師祖請安。」

    話落悟性合什後退。

    臉色突然一變,慧明大師道:「圓覺來了多少時候了?」

    悟性道:「四更剛起的時候到的。」

    慧明太師心頭益發沉重。

    沉聲道:「有沒有帶什麼人來?」

    悟性道:「帶了三位雲施主。」

    慧明大師瞼色變得很難看,沉聲道:「此刻天已大亮,天亮之前這段時候,他們做了些什麼?」悟性道:「二師叔說有人看到童施主受傷被本門弟子救上山來,『寒江門』特地清托他帶他們到本寺來印證一下。」

    慧明大師氣得臉色發青,怒聲道:「這個欺師滅祖的畜生,他是不是帶人把各殿全搜過了?」

    悟性道:「全寺弟子全都集中在大雄寶殿內,二師叔帶人把各毆堂、僧舍弟全搜遍了,甚至連藏經閣都搜了。

    由于飛上躍下的各處搜尋,所以弄得各殿全是落塵。」

    慧明大師氣得直喘,道:「好……好,現在,就只有我這裡還沒找了?」

    悟性道:「是!」

    慧明大師道:「他沒說什麼時候來?」

    悟性道:「二師叔說沒得師祖許可前,他不敢來打擾師祖,因此掌門師傅才叫弟子來請示一聲。」

    慧明大師怒聲道:「去……去叫他來。」

    悟性惶恐的道:「是。弟子這就去!」

    恪性剛一轉身。

    老和尚又叫道:「慢著,不要告訴他在這邊看到什麼人,知道嗎?」

    悟性忙道:「弟子知道。」

    話落急步出門,再度把門掩上。

    深深的連及了幾口大氣。

    慧明大師轉向童天罡,沉重的道:「小檀越高見果然勝過老衲這個峨嵋長老,如今,敝寺真有『寒江門』臥底的人了。」

    話落起身道:「不管小檀越對老衲持何種看法,為救敝寺無辜生靈,老衲只好請小檀越即刻離開金頂峰了。」

    童天罡沉聲道:「大師,童某對大師的忍辱負重,十分敬佩,不過童某不能離開,否則,就真要給貴寺帶來災難了。」

    慧明大師一楞,道:「此話怎講?」

    童天罡反問道:「圓覺先使人來通報。真是為了對大師心存敬畏嗎?

    而且,要是我真在大師這裡,這一通報。不等於是指示我早些離開嗎?那他帶人前來大事搜索的目的又何在呢?」

    慧明大師聞言從氣惱中冷靜下來,脫口道:「不錯,那畜生一定早就安排了人監視老衲這裡了,小檀越一離此屋,立刻就會被他們截住。」

    話落又懊惱道:「老衲方才決定得太急促了,不消頓飯工夫,那畜生就會帶人到此地了。」

    童天罡冷靜的道:「大師這裡可有什麼可供容身的地方嗎?」

    慧明大師茫然搖頭道:「那畜生未離峨嵋之前,常在老衲這裡走動,這裡一切,他瞭若指掌。」

    童天緩慢的道:「為今之計,只有把童某交給他們了?」

    老和尚目注童天罡良久。

    然後緩慢的搖搖頭,道:「不要說小檀越未必肯束手就縛,就算小檀越真有此心,老衲打算這麼做,萬般皆由天定,在劫者難逃,為今之計,老衲只有再開殺戒了。」

    童天罡道:「大師既有求應貴寺生靈之心,童某倒認為此刻尚未到圖窮匕現之境。」

    老和尚眸子一亮,道:「小檀越有何妙策?」

    童天罡淡然一笑道:「此計未必得逞,不過,萬一失敗,仍可一搏,並無大害。」

    在慧明大師心中,在事機未成熟之前,只要能避開正面衝突。總是好的,值此日暮途窮之境,有個計較。總比沒有好。

    口口口口口口

    當圓覺推開門的時候,慧明大師正盤膝端會在雲床上。

    圓覺向空蕩的宅內掃視一周,然後向側裡一站,身後的「連心三岳」雲氏兄弟急步湧到門前。

    慧明大師雙目暴睜,兩道利刃般的目光逼視在雲氏兄弟三人瞼上,冷聲喝道:「站住,這裡是老衲靜修之地,未得老衲許可,誰敢亂闖?」

    峨嵋長老的武功不比尋常。

    「連心三岳」雲氏兄弟目光不約而同的盯向屋內左側雲林床上的老和尚。不敢檀越雷池半步。

    圓覺見狀益發懷疑童天罡躲在門側外面看不到的地方。

    橫跨一步,當門而立,朝老和尚合什為禮道:「弟子參見師叔。」

    慧明大師冷哼一聲道:「圓覺,你眼中還有我這個師叔嗎?」

    故作惶恐之狀。

    圓覺恭身向著慧明大師,道:「弟子惶恐,弟子不敢。」

    慧明大師冷冷的道:「你膽敢縱容手下人擅闖老衲靜修之地,你心目中分明沒有老衲,還有什麼好惶恐的?」

    圓覺忙道:「三位雲施主是『寒江門』江老施主面前主事的要人之一,對本寺一向和善,弟子深知師叔處處是以本寺弟子安危為念。

    唯恐傷害無辜生靈,效而特地帶三位雲施主來本寺參佛,聊表本寺對他們顧念之謝忱,他們既有參拜師叔的一片熱誠。

    是故,弟子斗膽請求師叔不要拒三位施主於千里之外。」

    圓覺的言辭聽起來是處處在為峨嵋弟子安危設想,骨子裡卻在告訴慧明大師峨嵋弟子的安危取決於他的妥協與否。

    慧明大師冷聲道:「圓覺,你在威脅老衲?」

    圓覺瞼色微變,道:「師叔,寺中的師兄弟們甚至後輩們對弟子雖有諸多誤解。

    儼弟子仍-本同根一源的心念,時時為本寺安寧奔走,弟子對『寒江門』雖然有些影響力。

    但卻非決策之人,願師叔能體諒弟子之苦衷。」

    慧明大師冷哼一聲道:「圓覺,你拿『寒江門』來脅迫老衲?」

    圓覺抗聲道:「師叔,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並非弟子脅迫師叔,事實確實如此。」

    慧明大師冷哼一聲,沒有再開口。

    圓覺向側裡一讓,雲氏兄弟趁勢闖進屋內。

    三人一進屋內,立時轉向外面。

    他們果然懷疑童天罡躲在門後。

    當「連心三岳」雲氏兄弟收起戒備架勢之後。圓覺從容邁步踱進屋內。

    門外,圓淨大師率領著圓悟,圓慈及十多個弟子守在門外。

    在一干人的後面,擺著一張紫檀木雲床,大小與慧明大師屋中的松木雲床一般無二。

《火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