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搜凶窟歷經凶險

    雪山魈還未落穩,巨靈大掌已向門上掣去。這是憤怒的極至,也是畢生功力的彙集。蘭娘甫將匪徒點倒,欲待攔阻,為時已遲。但聽一聲鋼鐵震響,與「嘩啦!轟隆!」之聲不絕。

    整座頤養軒系是鋼鐵梁架,焊接得極是牢固,也僅被震動起了一陣劇烈的晃搖,並無多大影響。但表層堆砌的磚石和頂上的瓦,卻經不住這一震,業已紛紛倒塌下來,塵土瀰漫如霧。

    一掌之威,石破天驚,聲勢之猛,駭人至極。三人無法立足,電疾暴退。蘭娘且順勢,把制住的活口帶了過來。雪山魈側顧二老,愕然道:

    「鐵房子?」蘭娘嘹他的心境,不忍再埋怨他,歎道:

    「誰說不是!」珍娘且已取出解藥,遞給他道:

    「金星石的厲害處,還不止這一點,先把這顆藥吃下去再說。」雪山魈詫問道:

    「好好的吃藥幹什麼?」蘭娘道:

    「樓裡有醉仙香,聞多了可以令人骨化形消,我姊妹這才進去過一次,幸虧發覺得早,立刻就退出來了。珍妹深知金星石的惡毒,這是她特製的解藥,我們已先服過了,救你孫兒女要緊,還遲疑什麼?」雪山魈接過解藥,一口吞下,道:

    「多謝珍姊,前在錦州諸多失禮,望一併見諒。」珍娘道:

    「蘭姊告訴過我,你性情直率,我不該再試驗你。萬幸你適時趕來,否則誤了大事,我的過失才不可原諒哩。」蘭娘接口道:

    「都別婆婆媽媽的了,先把人救出來,有話再談也不遲。話不能這麼說,姍兒是你的骨肉,別的孩子一樣是你的骨肉,孩子大了,應該讓他們出來磨練磨練,長一長見識,否則,一輩子都要吃別人的虧。就以這次件事來說,孩子們心地誠意,便以為別人個個也都城實,結果,被金星石的弟子,幾句甜言蜜語,就給騙到這裡來,上了大當,又不是武功不濟給你丟的人,要怪也要怪你教導孩子,不得其法,怎麼能怪孩子。我和珍妹路上聽到消息,晚了兩天,珍妹的脾氣,跟你差不多,又吃過金星石的大虧,一旦發現老魔,我怕她忍不住,打草驚蛇,反為不美,所以我才叫她去找你,我自己來探聽實際情況。你那兩個孫兒女,發覺受騙,拒絕賊子一切招待,已然挨了兩天餓了,非把他們找著不可。」雪山魈怒道:

    「金星石不是早死了嗎?怎又會出現?除了姍兒,還有誰落在他的手中,待我把賊窩拆了。我們分頭進去搜!」蘭娘道:

    「進去不難,難在屋子裡機關密佈,還有毒藥暗器,稍一疏忽,救不成人,別把自己也困在裡邊。」雪山魈道:「那怎麼辦?」

    蘭娘一指擒住活口,道:

    「先問問這個東西。」解開賊子暈穴,道:

    「雪山那兩個弟子,現在何處?實話實說,饒你一條狗命。」賊人卻恨上官逸只顧自己逃命,道:

    「這樣我不能說。」蘭娘道:

    「怎樣你才能說?你明白什麼,如肯改邢歸還正,當保你身家性命安全。」賊人道:

    「我說出實話,你們抖手一走,他們非把我大卸八塊不可。

    我叫雷朋,先謝謝三位。雪山弟子前天已被九老帶走,據聞是準備當作人質,要挾雪山老少,全部退出遼東,並把月魄牌獻出。」雪山魈氣得鬚髮蝟張,道:

    「九老都是些什麼人,還說過什麼?」雷朋道:

    「九老都是什麼人,我挨不到邊,得問此間廬主。還說道什麼,也得問他。」雪山魈道:

    「你帶路,把他掏出來!」一指涼亭,雷朋道:「亭內石泉左旋,就可現出地道。不過,地道四通八達到處都有出路,廬主進去已有相當時間了,是不是還有膽留在裡邊,我可不能保險。」

    相距不足十丈,幾步便到,雷朋毫不猶豫,舉步便待入亭。蘭娘這時阻止道:

    「先別忙!」待雷朋止步,又道:

    「機關如果倒轉,將會發生什麼變化?」雷朋道:

    「我知道。」蘭娘見他說得十分肯定,似乎極有把握,便沒再問。雷朋舉步進亭,面南背北,先看了一眼石桌面上所刻的棋盤,道:

    「棋盤方向沒變,證明機關沒有倒轉。」拿穩樁步,雙手把住桌沿,向左便轉。石桌經雷朋推動,從桌面上的棋盤觀察北、西、東、四邊,正好依次向下移動了一方位,發出了一聲「卡」的輕響。即見整個石桌,緩緩向下落去。約莫落到地平面下八尺,即靜止不動。

    這時南北兩面,各現出一個門戶,門內石級宛然如梯依方向判斷,南邊的門戶,似通往七星樓,北邊的門戶,則通頤養軒。雷朋道:

    「門戶已現,三位誰下去誰守路口?」三老略一瞥望,蘭娘道:

    「穆老,你帶雷壯士守住出口,我和珍妹下去,即刻就上來。」雪山魈道:

    「這不好,你們老姊妹隨便留下一人守出口,我帶雷壯士下去,我要親自捉住剛才逃的那個老小子。」蘭娘道:

    「現在還分什麼彼此,門戶這麼小,你怎麼進得去。」再不多言,示意珍娘先下,自己緊跟著也跳下去了。雪山魈凝睜注視,門戶高約六尺,寬僅三尺,除會縮骨功,的確進不去,可惜他不會這門功夫,只好望門興歎,道:

    「小心鬼祟!」這時二姬早已消逝門內,故未接話。珍娘先下,進的是北門。

    時在深夜,門內光線黝黑如漆,珍娘內功精湛,雖能辨識路徑,卻難辨視細微末節。

    何處有機關?何處有陷阱,因為看不清楚,即無從趨避唯一的辦法,只有一步一步地,試探著往前走,耳目更是貫注全神,稍有響動或可疑之處,即停步觀察,行功戒備,必待證實確無險阻,才再前進。

    頤養軒在七星樓後三十丈,涼亭位在二樓之間,故從涼亭到頤養軒,應為十五丈。珍娘走還不到十丈,甬道即已到頭,再進無路。她深知金星石的陰險與狠毒,意識在第一道關口,必極凶險。她帶著火種,這時不得不取出來一用。晃燃火折,仔細查看,擋住進路的是一個門,屈指一彈,原在試探門的質料,故未如何用力。門戶應指發出金屬脆響,鐵的!

    心方一喜,不料奇變猝生。她那一指,僅管用力極輕,無奈那道密門,卻是點滴力量都不能承受,伴隨脆響傳出的同時,密門己急向下沉落,珍娘把握時機少分秒本失,即已竄了進去。身後卻傳來一聲巨石相撞震響。敢情甬道石壁是活的,如果稍一猶豫,勢非被擠成肉醬不可。這一變化,震驚了守在洞口的雪山魈。

    「珍妹……」他自是想探問珍娘的情況,哪知剛喚了一聲「珍妹」,石桌即已如電上升,恢復原狀,堵塞住洞口,也隔絕了響聲。雪山魈既驚且怒,如電咆哮道:

    「裡面發生了什麼事,你怎不對她們說明白?」他擔心珍娘遇險,也怪雷朋事前沒提警告。雪山魈生得那種怪像貌,不發威,雷朋都有點心虛,這一吼,更是嚇得一哆嗦,囁嚅地說道:

    「這是破除第一道門戶必然的現象,不礙事,珍老必已進去了。」雪山魈道:

    「你沒看見,怎知她已進去了,門內情況如何,南邊有沒有影響?」雷朋打從心裡害怕,正眼都不敢看他,道:

    「晚輩雖然沒看見,但從反應,可以斷知,門戶一開,珍老必定進去,故石門封鎖,料無妨礙。蘭老走的似乎是偏門,所以沒生變化。兩邊的機關,沒有關聯,誰也影響不到誰?」雪山魈聽出蹊蹺,怒道:

    「偏門?珍娘走的必定是正門,正門裡邊的情形怎麼樣?」

    啪!給了雷朋一個大耳括。雷朋道:

    「南邊正門似是熊穴……北邊是蛇窟。不過……」雪山魈道:

    「別在不過了,趕快……」他本欲著雷朋再把石桌移開,自己也下去,但在說出「趕快」二字,才想到何不自己動手。伸手便去旋轉石桌。雷朋急忙攔阻,道:

    「快停手,動不得!」雪山魈一旋沒動,詫問道:

    「為什麼動不得?」雷朋已經看清他沒轉動,長吁一口氣,道:

    「幸虧沒轉動,否則前輩此時已被毒針射成刺蝟!」

    雪山魈哪裡肯信,道:

    「老小子會有這份好心?」雷朋道:

    「上官逸怎會有這份好心,必是以為我們全下去了,所以把退路封死,前輩隨我來!」雪山魈詫道:

    「到哪裡去?」雷朋已漸摸出他的脾氣,悄聲道:「上官逸已知二老通曉機關埋伏,不足恃以護身,堵塞出口,料已從密道逃走。晚輩知道他從何處逃走,前輩去捉活的不好?」雪山魈道:

    「不管他了,先設法救出二老要緊。」雷朋道:

    「那就光先去蛇窟。」他雖挨過一巴掌,也對雪山魈的篤實坦率,深為敬服。雪山魈跟著雷朋,從另一道門戶,蹬去蛇窟,發覺蘭娘業已把蛇窟門戶打開,奇道:

    「蘭娘怎比我們還快,珍妹怎麼樣了?」蘭娘道:

    「密道多如蛛網,四通八達,我是抄近路來的。珍妹發現蛇窟之中,有兩條罕見的毒蛇,在想辦法活捉哩!」雪山魈道:

    「早知她不怕蛇,我該去捉上官逸。」蘭娘道:

    「他早逃走了,留下一封,你看。」立從懷中取出上官逸留信。雪山魈接過留信,展開一看,寥寥數語,寫的是:「冤有頭,債有主,有本事,去天池,趁人不在,偷空摸來,算什麼英雄?」

    雪山魈吼道:

    「上官逸也敢小覷老夫,先把賊窟燒了,等天池回來,再找他算賬。」轉注雷朋,又道:

    「雷朋友幫個忙,去找個火把來!」珍娘這時從蛇窟中走出,道:

    「燒掉房子,還到哪裡去找他們算賬?十有八九會回來。」

    蘭娘道: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狡兔三窟,我疑附近還有賊窩,雷壯士可對?」雷朋道:

    「前輩說的不錯,久運金砂的工頭,或者有人知道。」蘭娘訝問道:

    「工頭都能知道,何以你反而不知道?」雷朋道:

    「晚輩地位低微,還沒有資格押運金砂。」蘭娘料他或有顧忌,不敢實說,也不點破。在雷朋前導下,到了礦場,召來熟練工頭一問。果不其然,有人知道,但不敢說。原因是,上官逸逃走時,在礦場留下了話,只要有一個人洩底。便殺害全體。

    蘭娘至此,也沒了主意。她不能為救雪山魈的一對兒女,而以更多礦工性命作抵注。目前她必須去天池,還無法分身保護他們。雪山魈道:

    「也許老魔已經把人帶往天池,與其在此徒耗時間,不如趕往天池,即或不然,擒住他弟子門徒,走馬換將,也是一樣。

    我不相信他敢隨便動我孫兒女一根毫髮。」

    想到老魔業已動身,不能顧此失彼,只有暫時先把這件事擱下。不過,三位絕頂高手,徒勞往返,沒有救成人,自是難免怏怏於懷。

    臨江縣在通化以東,瀕臨鴨綠江,隔江已是高麗。長白山即從這裡為起點,迭趑東北行,婉蜒千里,層巒疊嶂,險峻聳拔。主峰白頭山,高拔萬仞,終年積雪不化,因而得名,天池即位於其下,乃四山環拱,冰雪溶化,無法傾瀉,所自然形成。

    長白盛產人參,據傳也以這一帶為最多,最好。但這一帶產權,則為杜丹所有。自臨江入山,以迄白頭山,每隔二三十里,杜家都設得有站,以備果參工人往返食宿之間。正當群雄在通化和小城子一帶,猶豫觀望之際,杜丹參場已有不速之客光顧。

    這一天,是初九,上弦月業已半圓,冷魄寒輝映照下,杜家參場大門外,豎立著兩塊揭示牌。牌高六尺,寬三尺,斗大的字,一共八個,寫的是:

    「參場重地,非請莫入!」

    兩塊揭示牌上,寫的都一樣,白底黑字,極為醒目。不速客共是三人,乃陰山五鬼中,劫餘的三鬼,老大,老二,和老四。

    稍微念過幾天書的人,都不會不認識這八個宇,三鬼竟然熟視無睹,連個招呼都沒打,就越牆進去了。

    時當深夜,場中人似已睡熟,三鬼又非普通身手,輕登巧縱,閃電如飛,把所有的房子,全已查遍。得到的,僅是均勻的鼾睡聲,似乎連個守夜人都沒有,要不然,就是連守夜人也睡著了。總之是,任憑三鬼來去,都沒人理睬。

    杜丹這個參場,又在天池迤東,距離天池還有一二十里,建築的形勢,也與過去所見的印家場站不同。這裡地勢很高,車馬已無法上下,故無車房和馬廄,但場房和倉庫,則較多。

    因為這裡採集的人參,是原參,須經過整理、分類和包裝,再用人工背下山去,才能在山下的場站運送出去。場房是整理、分類和包裝的工作地方,與工人宿舍,連接一起。在參場的最後邊。

    場房前邊是倉庫,再前即是房櫃及重要執事人員起居的地方。杜丹沒有印天藍那種排場,每次來時,都住櫃房。三鬼踏遍全場,也沒人出面喝問,反而感覺到非常不自在。原來從絕緣谷來的九個老魔頭,已經到達天池三天了,他們極願在期前,把事情作一了斷。

    哪知三天以來,搜遍天池方圓十里,也沒見到月魄追魂與印天藍的影蹤,甚至約會的地方,也沒有找到。自然,吊龜頭不比白山頭,根本就沒有這麼一個地方,但,不管約談或約鬥,總得有個敵寨的位置。再退一步說,就算月魄追魂和印天藍,沒再另外納人,就只兩個人,也得有個棲止的位置呀。茅屋抑是山洞?就連這麼一個位置,九個老魔以及無數親信,也沒有找到。

    他們不相信這是一個騙局。因為雙方已成水火難容,無法並立,曉梅和印天藍,沒有理由騙他們,何況騙並不能解決問題。

    因此,九個魔頭聚到一起一研討,認為有兩種可能:

    一、月魄追魂與印天藍,到時候才來。

    二、潛伏在杜家參場,與杜丹聯合一起,共同來對付他們。

    兩者之中,以第二項的可能性為最大。因為印、杜兩家首要,同時失蹤,蛛絲馬跡,脈絡可循。於是,他們便以杜家場站為眼點,分頭踩探。這就是三鬼突然夜入杜家參場的目的所在。不管他們推斷得對或不對。

    杜家參場應對的手段,可也真絕。任憑來去,相應不理。

    三鬼探不出所以然,最後聚到一起,吳祿道:

    「跡象預示,我們沒料錯,乾脆叫醒人,進屋摸!」魯衡道:

    「別自討無趣,不如等到夫亮,挑明了拜訪。怎麼不會,人家要罵你兩句,還不是得聽著。」吳祿道:

    「他們敢罵,老子就敢宰人!」青面鬼王李玉道:

    「老二的辦法比較好,別讓這種三流角色,把我弟兄當成明火執仗。天亮拜慶,來明去白,走!」吳祿這才算明白,三流角色,殺之不武,如再陰溝裡翻船,就更窩囊。參場佔地不過數十畝,三鬼撤身退走,自極容易。也許是天快亮了,起了霧。

    山形起伏,跑了一陣,霧更大,伸手幾乎難辨五指。魯衡道:

    「怎麼搞的,天變得怎麼這樣快?」吳祿道:

    「這是山風,我們已到低窪處了,再翻一個山頭,就天池了。」又跑了一陣,李玉漸覺不對,道:

    「停一停,停一停!」魯衡吳祿沒有接話。李玉大驚,揚聲喚道:

    「老二!老四!怎不答我?」依然沒有聽到魯吳二人話聲。

    李玉知已中伏,唉聲一歎,止步再不多言,這時,一個陌生口音,突然接口,道:

    「青面鬼王果非尋常,令友業已暈迷被執。」李玉道:「尊駕何人,老夫盟弟準備如何處置?尊意如何?」陌生人道:

    「三流角色,不值一提,如何處置須視鬼王而定,毒臂神魔伏誅在即,賢兄弟如能悔悟前非,即刻返回陰山,尚可保全首領,倘仍執迷不悟,可自行破陣。如何抉擇,但聽一言。」李玉道:

    「破陣之後再議。」他似乎還不甘接受城下之盟。陌生人道:

    「也好,暫時失陪。」即此,可知杜丹參場,非無能者。

    午正時分,天池北岸一個山洞中,九魔僅缺李玉。金星石道:

    「李賢弟至時未歸,料已凶多吉少。雲老兒未聞通曉奇門變化,公孫小兒何以如此扎手?」鄭七道:

    「上官逸目前急報,犯山三個老東西,金兄可曾想起是誰?」金星石道:

    「據急報形容,應是雪山老魈及其至交,人質在手,不難應對。目前急務,一是陰山三友,如未遇害,必失陷陣中,即須救援;二是這弄鬼的人,尤須先行除去,否則,門下弟子才步難行,將是一大阻礙。就昨夜情況觀察,沿路各站俱是疑兵,公孫兄弟與賤婢,十九是在杜家總場,今夜我等一同前去,如能一舉把問題解決,免得屆期眾雄礙事,諸兄以為如何?」雷登道:

    「如此甚好,如待雪山老魈與公孫兄弟等合成一路,必將更費手腳,夜長夢多,要去現在就去,白天對於我們,也許比較有利。」幾個老魔微一思忖,感覺雷登的意見甚好,一致表示贊同。金星石喚來金遜、金邈、范鳳陽,略作交代,立刻啟程。時當午正,炎陽高照,白雪藍天,相映成趣。

    八魔極目所之,遠山近樹,歷歷如繪,也覺與黑夜景色,模糊不清,大不相同,不禁意暢心舒。反正這次來,已準備硬幹,故也不再隱秘行蹤。大約走了半個時辰,估計已該到達杜家參場。但展望前途,廣闊視界中,何嘗有場房的影子?金星石停步說道:

    「就手下人描述的形勢,參場就在這附近,怎麼看不見啊?」雷登道:

    「也許在低窪處,再往前找找看。」八魔早年全都來過,但那是遊覽性質,僅及天池而止。天池以東,以迄白頭山,可就沒人到過了。地形究竟是什麼樣子,全不知道,是以沒人接話。又前進裡把路,上了一個小山頭,金星石看了看前邊又回顧一下來路,道:

    「諸兄請看,松柏環烘中,雙舉對峙,渾似兩座高塔處,杜家參場就在那下邊,我們走過了頭。」鄭七循著手勢望去,道:

    「來時路徑略微偏南,近了樹木又多,這還是在白天,陰山三友是夜裡來的,說不定迷了路。長白山除了人參,也產木材,直古未開的原始森林,隨處可見,看準方向,別再重蹈前轍!」回到適才起步處,金星石登高眺望一陣,指著一條小道,慎重說道:

    「從這條小道斜奔西北,大致不錯,諸兄記准方向,慢一點走,不會再錯。」此處已接近白頭山,人跡罕至,哪裡來的小道?金星石手指處,只是山壁較為狹長,較為突出的一段,積雪依然,未經踐踏過,看來像是一條小道罷了。

    好在諸魔也已記清,方向大致沒錯。八魔慎重舉步,魚貫而行,不敢走散。循路至一谷口,赫然發現一塊揭示牌,白底紅字,鮮明奪目,上邊只有三個大字,寫的是:

    「絕魔谷!」谷寬數里,松柏密佈,枝幹參天,似未經採伐。

    金星石凝注多時,松柏中山峰隱約,似有若無,皺眉說道:

    「杜家參場據報建在空曠之處,料必在谷那端,我們繞過去看一看。」深覺谷中隱含殺機,望而卻步。他現在是頭領,他不敢進去,其餘幾個老魔,一個比一個奸猾,自更不願意冒這無謂的險。正待轉身,谷中突然傳出一陣悶雷似的聲響。驚惶回顧,一陣煙霧轉身,驀聽青面鬼王李玉話聲道:「五行迷蹤,端的高明,日月雙璧,有德者居之,陰山兄弟仍願一試機緣,再行相見。」另一清朗話聲道:

    「執迷不悟,誠堪浩歎,貴友現在左邊谷口相候,拜煩寄語,事不可再,期前再來,便無如此僥倖了!」煙霧斂,景物畢現,陰山三鬼,狼狽從林緣出現。鄭七揚聲喊道:

    「李賢弟,我們全在此處。」李玉聞聲,抬頭發現幾魔,偕同兩個拜弟,匆忙奔了過來。金星石悄聲問道:

    「三位受驚了,適才對話何人?」李玉道:

    「聞聲而不見人,年紀似乎不大,不知是誰。」金星石甚是不安,道:

    「聲音是否近似公孫弟兄?」李玉尚未啟齒,谷底已經傳來清晰話聲道:

    「井底之蛙,所見何其淺薄?本公子杜丹,如念在你那顆狗頭,已經是別人的定貨,馬上就要你好看,還不快滾!」金星石色厲內荏道:

    「乳毛未褪,也敢猖狂!月魄追魂與印家賤婢,是否息隱爾處?」杜丹聲音道:

    「老匹夫聽清,本公子一向主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年前無故凌辱,猶未還以顏色,此刻一再窺探參場,是否欺我年輕?也罷,捉住你,交給公孫兄弟祭靈,也是一樣!」

    語畢。煙風閃變,雷聲隱約,已向谷口湧來!李玉急道:

    「快走!」群魔本已心怯,聞催愈覺驚慌,急循原路侖惶遁走!另一女聲笑道:

    「經此一嚇,老魔狗膽已破,再不敢輕視你我,今後可以高枕無憂了。」杜丹聲音道:

    「虛張聲勢,可一而不可再,如被老魔識出,大禍立至,待蘭老回來,我們非得好好地用番功夫不可。」話聲至此而止,敢情這套法寶,是蘭娘佈置的,臨時授以操縱運用之方,不足久恃,而諸小各有所司,又未聚在一起,老魔如非心虛,林中三人,實甚危險!經過這一次虛聲恫嚇,再加上陰山三鬼,為了遮醜,形容得又誇大了一點,老少諸魔,果然沒敢再來。這並不是說,他們真的怕了。

    至寶當前,他們怎肯知難而退!相反的,也正因這一嚇,迫使諸魔,不得不改弦更張,另籌更為毒辣及更有把握的致勝之策。短暫的四五天,已經無暇分心旁務。

    在敵對雙方,加緊準備之中,徬徨的群雄,得到另一個有力的鼓舞,浩浩蕩蕩,竟已湧上長白山。二月十三日,傍晚時分,杜家參場設在山麓的第一站,結伙來了兩百多號人。站門外的揭示牌上,張貼著一則啟事,言簡意駭,寫的是:

    「印范兩家爭端,原與本場無涉,第念身為地主,同屬武林一脈,不忍眼見凶危,默不一言。自古宴無好宴,會無好會。

    至望同道,三省斯語,至此回頭,以免波及,實所幸盼。山上夜寒風勁,本站基於道義,提供一夜食宿,願者請進,不用之處,尤望見諒。」

    「參場主人杜丹謹啟」

    不列二十句話,一眼即可看清。群雄剎那看畢,其中一人道:

    「無獨有偶,揍他一頓。」說這話的人是蕭天,不知有何用意?二百多號人,雖是說說笑笑,一起來的,卻不是一路。就目前形勢,大致區分,可分兩路:

    一路是朝陽牧場的父子兵,以劉永泰為人用意單純,是來調解紛爭。自然,本請道義,以尊長兼媒人的身份,也有義務查明是非。這路父子兵,部份帶傷,路上料已出過事。

    另一路,是以蕭天和賀剛為首的群雄,人數比劉永泰的父子兵多三倍,份外卻相當這邊心裡各懷鬼胎,目前的結合,也是暫時性的,一旦遇事,怕也很難之致。現在,蕭天一倡議,群雄自無不附合。於是一窩蜂也似的,湧進杜家參場第一站。

    負責接待的,是個中年人,姓管名烈,四十歲上下,很透著精明幹練。他問好幾路負責人,先分房子,杜丹有參場,也有木場,現成的材料,因陋就簡,大大小小,釘了不少床,光板床,沒鋪蓋,不過,有煤,有柴,可以生火取暖。

    酒飯也很簡單,八個人一桌,四大盤,一大碗,熏、煮、蒸、醃卻很豐富可口。飯後一壺茶,不夠,自己燒,銅壺茶葉,準備的都很齊全。兩百多人,沒有那麼大的飯廳,院子裡又冷,是以都分別開到各自的房間裡去。對於幾個負責人,管烈單獨開了一桌,招待他們。席間,又再重申杜丹的意思,勸告群雄,及早回頭,勿涉凶險。自然,他也知道,群雄已經上了山,是不到黃河,不會死心的。劉永泰更即席表明了他的立場和來意。

    管烈肅然起敬道:

    「原來是劉前輩,在下失敬了,現在雙方已成水火,勢難並立,前輩一番苦心,只怕很難化解得了。」劉永泰道:

    「老弟這麼說,料必熟知內情,到底誰是誰非?能否據實相告。」管烈道:

    「在下自蒙杜場主見重,即被委此間掌管發貨,從未下過山,所知恐怕還不及前輩多,不過有一件事,外邊的人知道的不多,在下卻幸而與聞,雖與目前的紛急,沒有直接關係,前輩倒不妨作個參考。」劉永泰急問道:

    「到底是件什麼事?」管烈瞟了一眼賀剛,道:

    「本場場主杜公子,年前曾被范大場主,綁架過一次,幸遇高人搭救,僥倖得保生命,便已是遍體鱗傷,現在連家都不敢再回去了!」劉永泰朝賀剛問道:

    「總管知道這件事麼?」他和賀剛是在臨江縣客棧裡遇到的,曾經交談過,是以知道賀剛的身份。賀剛道:

    「有,不過,是非卻不像管兄形容的那麼不近人情。事情是由於杜公子先劫敝場貨車,殺死護車人員而起,敝場亦派人去請杜公子洽商善後,又被打傷,惹翻礦場主管,瞞著敝場場主,私下裡干的,事後還受了敝場場主一頓責備。管兄不常下山,聽信杜公子一面之辭,難免就大有出入了。」管烈含笑問道:

    「賀兄料必也知道敝場主因何劫車,何不也向劉前輩說個明白。」賀剛道:

    「事無不可對人言,這也不是什麼見不得天日的。」接著,他極不心願地,只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把截留礦工的事件,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當然,他不會用「截留」字樣,而說是高價僱用,滿口苦衷,一如年前上官逸對公孫啟解釋的口吻。管烈怎能任他斷章取義,曲解事實,立予反擊,道:

    「姑不論高價僱用,或是強迫截留,十年以來,這上千礦工,音訊斷絕,宛如失蹤。誰無父母?誰無妻子?他們的家人,憂急盼望,情況該是如何的淒慘?」

    「月魄追魂就是為查究這件事,來到遼東,並因其兄被南北二霸天綁劫,欲加殺害,而為印場主所救,才先找印場主,從印家礦場查起。印場主心同日月,為示無他,於勢也不能不接受,月魄追魂嫉惡如仇,對於為非作歹之徒,處置極是嚴厲,尤其是對十惡不赦之徒,從沒聽說留過活口。貴公子自不願煞星上門,乃自動留意,事有湊巧,竟發現本場退休礦工,代范家運送金砂,上前查問,為押車惡徒所拒。立予重懲,因而深招范場主之忌,始發生以後的綁架,如非五行有救,此刻骸骨已寒!偌大一片產業,恐怕也非易主不可了!」賀剛幾聲嘿嘿強笑,道:

    「管兄從不下山,知道的好像比我還清楚,不能不教兄弟由衷佩服。」

    「月魄追魂既以俠士自居,自去年初冬到現在,四五個月之中,與敝主母同行宿止,雙宿雙飛,近更公然宣佈,欲與敝主母締結婚姻。兄弟活了五十多,還沒聽說過強娶別人妻子作老婆的怪事!管兄莫非也有解釋?」管烈道:

    「在下雖然不下山,但吃的是杜公子的飯,有關杜公子的吉凶禍福,自然不能不知道,這並不奇怪。至於印范兩家力移,與本場無關,雖也有個耳聞,也懶得過問。好在只隔明天一天,後天就是正日子了,月魄追魂如果命長,到時候看他親自向天下人交代,豈不比我這個局外人,說的清達。」座中一青年沉哼道:

    「什麼懶得過問,似此敗德喪行,不好啟齒罷了!」這一桌,除了管烈、劉永泰、蕭天和賀剛外,還有劉永泰四子劉智,與群雄中幾個代表人物。發話的人名李彤,是群雄代表之一,身份不詳,但他的話,對於管、賀二人爭取劉永泰這伙父子兵,卻頗具左右的力量,管烈看了他一眼,語含深意說道:

    「事後退悔,何如慎言?」管烈對劉智又道:「老弟,論年紀我比你大不了幾歲,千萬別這麼稱呼。其實,這只是我的看法,詳情我也不知道,有幾個人,老弟可曾聽說過?」劉智道:

    「不知是哪幾個人?黑叟和三殘四絕為何?」管烈道:

    「常斐慶……」劉智立即接口道:

    「飛天毒蠍,殺人越貨,罪如山。一丘之貉,管叔問這人作什麼?」管烈道:

    「這些人都是范場主網羅的好朋友,也都得了應得的懲處。但這些人,還只是馬前小卒,真正大力背景,如毒臂神魔,如常山二怪,如陰山五鬼,如……」賀剛截口道:「管兄,這些人你都見過誰?」管烈道:

    「這些人任遇其一,在下也早沒命了。」賀剛道:

    「那又何必惡意中傷?」管烈冷笑道:

    「賀兄辯才委實高人一等。印場主接受月魄追魂的邀請,去年初冬從錦州出發,一直就在這些人不斷的追殺之中,何曾有過一日安寧,印場主受過三次傷,左臂幾乎殘斷,月魄追魂也遇過兩次險,難道這不都是事實?本月初九,這裡都來人搜查過……」賀剛再次截口道:

    「愈說愈像真事了,莫非貴場場主,懷恨上次被擒之仇,已與姦夫淫婦合流,杜丹教你這麼編造的?」管烈道:

    「如非劉老前輩父子,猶想息事寧人,從中化解,在下還真懶得多費長舌。」轉向劉智,又道:

    「對不起,劉老弟,瓜田李下,在下不能不為敝場主遠嫌避禍,總之,月魄追魂是打算在後天,當眾宣佈真相,有人不准他這麼做,要在期前,把他除掉。連日以來,說不定已經發生過接觸,所以我剛才說,月魄追魂能不能活到後天,就是這個意思。敝場主惟恐群雄不知利害,前去涉險,才著在下竭力稟止。賢父子一番苦心,是不是會受歡迎,也請再從長考慮一下。僅顧說話,酒菜都涼了,大家就著火上吃如何?」劉永泰道:

    「老朽業已酒足飯飽,請代向貴場主致謝,就便向老弟辭行了。」管烈驚道:

    「夜間山嵐甚重,路不好走!」劉永泰道:

    「兩家長輩,俱已故世,老朽義不容辭,不能不管,必須要在期前,找到他們,盡一盡人事!」豪邁襟懷,溢於言表。賀剛道:

    「一道來,一道走,我們仍和劉老同行,彼此也好有個照應。」

    「杜場主的勸告,也是一番好意,再往上,吉凶難料,誰也不能保險,膽怯的,請自己斟酌。」他明勸暗激,用心可惡。眾目睽睽之下,誰肯首先示怯?二百多號人,只吃了一頓飯,就連夜上了山。從山麓,到天池,還有百多里,愈往上,積雪堅冰愈厚,這些人儘管武功都有相當根底,到達第二站,已是累得氣喘吁吁,很想有個地方歇一歇。展望第二站大門,揭示牌上寫著:

    「此時回頭,猶未為晚。」劉永泰父子,連看也不看,照舊前進。群雄之中,可就有人後了侮,卻是苦在心裡,有口難言。

    山路不比平地,尤其是現在的情況,節節往上爬,偏又滑不留腳,就更加倍的費力,群雄不禁暗暗叫苦。勉強到了第三站,多已汗透重衣,天也快亮了。站門前揭示牌,無情地寫著:

    「不聽良言,謝絕招待。」此時,劉永泰父子,在一股無形的浩氣支持下,已經走得不見影蹤。瞥視群雄那種狼狽的樣兒,蕭天意有不忍,道:

    「賀總管,劉老前輩父子有事,我們沒事,何必急著趕?」賀剛道:

    「我也這麼想,最好有個地方歇一歇,偏巧人家又不招待了,哼,虛情假意,狐狸尾巴終了露出來了。」蕭天道:「我去碰碰運氣,要點熱水喝,暖暖肚子也是好的。」賀剛道:

    「我就不去碰這個釘子,現成的乾糧,何必去仰人鼻息,自討無趣。」蕭天也不理他,自去敲門。「砰砰砰!砰砰砰!」連續敲了幾次,愈敲愈重。半晌,有了步履聲,一個人隔門問道:

    「是誰這麼不近人情,天還沒亮,就來敲門,什麼事?」蕭天道:

    「在下蕭天,跟著朋友,走到這裡,有點口喝了,煩勞朋友,賞點熱水怎麼樣?」門內人道:

    「替人助拳賣命,還怕沒有好待承,對不起,還沒有升火呢。」蕭天耐著性子道:

    「我們是來看熱鬧,跟兩家都不相干,朋友別誤會。」門內人語氣稍見緩和,道:

    「換在往日,吃住都沒問題,現在情形特殊,場主下有言論,不准我們捲入兩家事,我作不了主,等我去問一問管事。」蕭天道:

    「多謝朋友你了。」門內人道:

    「先別謝,管事敢不敢當家,還不知道呢。」話聲由近而遠,自己進去請示去了。良久,才見轉回,道:

    「管事被我從熱被窩裡叫起來,很不高興,教你們進去親自問話。」邊說邊將大門打開,驚道:

    「這麼多人啊,你說話可得小心,別把事情弄糟,連帶我也要挨罵。」蕭天甚是感激,道:

    「在下自知小心。」隨著那人進去,門又關上了。管事姓嚴名和,見蕭天進去,起身相迎,悄聲道:

    「怎麼樣,摸清楚了沒有?」敢情蕭天也是杜丹派譴出去的,頭一搖,道:

    「進是進去過了,時間很短,沒有機會。」嚴和道:

    「這是不怪你,燕南天帶人進去,都沒摸清,還教小賊給捉住了,你時間短,自更不成。」蕭天道:

    「這裡情況怎麼樣?」嚴和神情凝重地說道:

    「賊勢強大,老魔己傾巢而至,未來變化,尚難測斷,不過,二姥已回,還約來雪山穆老前輩,也不見得準能吃虧。外邊那群東西,都是幹什麼的?」蕭天道:「一部分是小賊爪牙,一部份是來撿便宜,我也結識了十來個,必要時可以和我同進共退。」

    嚴和道:

    「場主教你特別小心,不能暴露身份,就先跟他們混在一起,萬一不能,火速回來,這種下三流的角色,不值得計較。」蕭天道:

    「這我知道,朝陽牧場老場主帶人剛過去,火速派個精細人,把他引見場主,他是印范兩家的大媒,這次來想化解兩家嫌怨,勢力不弱,是個關鍵人物,如能教他洞悉真相,將是一大助力,千萬不能教小賊先拉過去。為免群雄起疑,我得出去了,準備一點稀飯饅頭,喂餵他們,這種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不值得得罪他們。」嚴和道:

    「你說的倒輕鬆,這兒哪有人侍候他們。材料現成,叫他們自己進來弄。」蕭天出去片刻,引進來十幾個,自己動手,準備吃喝,忙亂了一個多時辰,才把他們打發走。過了第三站,陸陸續續,先後發現了幾批死屍,有的認識,都是自作聰明,抄著小路溜上山來的,結果是先來先送命。誰幹的好事?無從知道。群雄這才覺出事態的嚴重來!趕到天池,杳無人蹤。

    吊龜頭究在何處?

    二月十五,凌晨時分,天池西岸,隨處可見箭形指標。由於位置的不同,箭尖所指的方向亦略有差異,但是,不論循著哪個指標走,最後都會歸趨一點,這是一塊較為平坦的山地,方圓約莫二三十畝,用作鬥場,寬廣裕如。

    曉霧迷離中,在這塊平地上,面西背湖,突然出現兩列房子,似是倉促動工,僅把架子豎起,牆壁門窗還未裝修房頂也是略用粉枝掩蓋,故一眼即可透穿,裡邊什麼也沒有。

    沒有一個人,也沒有任何陳設。有人想在這裡蓋房子,毫無奇異之處。令人納罕的,是這兩列房架子,出現得十分突然,似從平地突然長出來的一樣。因為這個地方,老少諸魔在勘察行蹤時到過,認為可疑,卻未發現任何具體的象徵。先後到達的群雄也來過,同樣的什麼也沒有看到。

    當然,這是月魄追魂和印天藍弄的鬼。即使就是這麼兩排房架子,簡單得無以復加;但是,什麼時候弄來的,安裝也要有聲響啊!卻是沒有一個人,能在事前發現。儘管這點玄虛,沒有什麼了不起,但在老少諸魔的心理上,卻蒙上了一層陰影。他們日夜派人密切監視這個地方,居然依舊被人作了手腳,在整體的較量上,不能不算先輸了一著。

    這個地方,原是天池西岸的一角,並無名稱。如今卻被人定名為「吊龜頭!」礦地四周有名牌,每一個指標上,也都清晰寫著有。江湖人的消息真是快,不對一個時辰,就來了兩三百,還在繼續增加之中。明著暗著,覬覦日月雙璧的人,究竟有多少?誰也無法斷定。

    當群雄經過一番細密觀察,對於這兩排空房架子,除了感覺出現得極是突然,認為準備似尚未完成,此外,再看不出其他的奇處,目光便逐漸向四周移轉。於是,又發現第二個目標。房架子的左前方,約莫七八丈處,有一堆大小不等的岩石,這是原來就有的,其中最大的一塊,此刻已被人把正面削平,刻石為字,刻的是:

    「百處佳偶,良緣天定,大禮准於西正舉行,由來好事多磨,難免宵小放肆,未經柬邀高朋貴友,務請不要入場,並望各自保重,以策安全!」群雄中一人沉哼道:

    「無恥之極!」另一人陰笑道:

    「入石徑寸,指力均勻雄渾,要打不平的朋友,得先掂一掂自己的份量!」群雄中連續傳來幾聲不憤的冷哼!情勢發展,愈對月魄追魄和印天藍不利了。蕭天和賀剛那一夥從也雜在群雄中。賀剛暗暗得意,道:

    「時候還早,各位先找個地方休息休息,老朽得看一看敝場主來了沒有?暫時失陪。」直到這時,他才離開群雄去會范鳳陽,一路行來,蕭天暗中留意,發現有十多個人背著自己,都和賀剛有接觸,沿路聯絡,有這十多個正已經很夠了,實在用不著賀剛親自出動,這時見賀剛折向西行,知道范鳳陽,必也在西方,記在心中,覷便通知自己這一方面的人。他的視察,一點不錯,范鳳陽確在湖西五里處,狡兔三窟,九個老魔也移到湖西來了,這裡距離杜家參場第四站不遠,地勢較高,居高臨下,第四站有人進,俱在密切監視之中,賀剛甫接近這個臨時秘窟的外圍,金星石即已得到報告,罵道:

    「這個笨蛋,此時還來,無異給敵人帶路,鳳陽把他趕回去,守在場邊,不准妄動,用著他的時候,自會派人告訴他。」范鳳陽去後不久,回來報道:

    「他也發現了場中變化,特意趕來報告,弟子已經教他繞道回去了。」金星石沉哼道:

    「他也不想想,這裡這麼多人,又不是死的,何須他獻慇勤,真蠢!」移目諸老魔,又道:

    「穿越五行迷蹤陣,哪位還沒把握?」原來這幾天按兵不動,是在研習陣法,諸魔俱未應聲,自是已無問題,金星石續道:

    「情況顯示,小畜牲們是藉濃霧,掩蔽從湖面上來往。酉正天早黑透,料必故技重施。屆時,待其就位,鳳陽親自出面,和他們理論,如能發動群雄,先攪他一陣天翻地覆最好。萬一不能,即按預計,封鎖四面,剪草必須除根,務期一網打盡,永絕後患。群雄自是為覬覦日月雙璧而來,烏合之眾,利害關頭,各自為謀,不足成事。劉沖,彭化,暗中分化,其不能為我所用者,亦一併誅殺。如非必要,切忌施展本門神功,以免暴露身份。遜兒率領十二神煞,專責支援鳳陽,不得貽誤。老夫與諸友,自會分頭策應,放膽施為,不必顧忌。如此調配,諸兄看還有什麼疏漏的地方?」座中一碩長老者答道:

    「定法不是法,大體上不妨如此調配,一切須視情況發展,貴能臨機應變,靈活運用。金兄統籌全局,不宜遠離中樞位置。截斷小畜牲們的退路,老朽願意代勞,不知當否?」金星石道:

    「能得諸葛兄代勞,實屬至善。哪位還有高見?」碩長老者名昌,精擅奇門數術與機關設施,魔窟諸般設計,與陣法演練,此魔出力最多。金星石斷定曉梅和印天藍,系由天池冰上而來,原定待彼等進入廣場,自行斷彼退路,諸葛昌是其心腹,毛遂自薦,願意代勞,正合金星石心意,故一口便答應了。等了剎那,諸魔再無異議,金星石又道:

    「諸兄再無異議,即分頭出發,自覓有利地形,申末就位,遇變如不能獨立應付請火速以信號聯繫。未時以前,我仍在此處,未時以後,即移中樞位置。群雄人多善變,如有不利發展,劉沖、彭化須把握時間,即時稟,不得失錯。」群雄除隨同賀剛、蕭天結伙而來的一部份,連同各秘密入山的總數已不下三百人,故老魔異常重視這一部份力量,加以利用,老少諸魔聞令而行,剎那走淨,這時,一瘦老人走進洞來,肩頭上停著一隻翠鳥,大如鸛鶴,身體細長,雙眼以上,有兩個白色圓點。

    翠鳥進洞,一聲悅耳歡鳴,即離開瘦長老人肩頭,振翅向金星石飛去。金星石極是珍愛這只翠鳥,輕輕拍了兩下自己的膝頭。翠鳥似解人意,確也靈慧可愛,繞著金星石頭頂,一個盤旋,即授落老魔指定的位置。金星石先餵了翠鳥一顆丹丸,這才一面鬆解腿上的信筒,一面問道:

    「辛吉,四眼翠雀剛到?」辛吉道:

    「到有半個時辰了,當時洞中人多,我沒讓它進來。」金星石哦了一聲,沒有立即接話。信筒內是一張小紙條,字句不多,不知寫的是什麼?金星石剎那看完,臉上先是泛起一條笑容,旋又眉頭深結,沉思良久,道:

    「此間情況,你瞭解多少?」辛吉道:

    「洞悉無遺,大哥莫非另有要事?」他居然喊金星石為大哥!金星石道:

    「狂花峒主來了,立等見我,不能不去,你代我主持全局,有幾分把握?」辛吉道:

    「除非雲老兒親來,余老碌碌,尚不在天南四極八秀眼中!」好狂,原來這四極八秀,與護衛范鳳陽的十二神煞,才是金星石的基本主力,一身魔功,已有老魔八成火候,辛吉乃四極之首,尤為個中翹楚,是以他敢賣狂,金星石道:

    「先知會老三一聲,申末他在生門附近,屆時我如果還趕不回來,先叫諸葛昌破陣。雲老兒已被我幽冥所傷,這輩子再也來不了啦,公孫兄弟此次前來遼東,這該是主要的目的,就中公孫啟已得雲老兒真傳,千萬大意不得!」辛吉道:

    「大哥放心,我會給三哥商量著辦。」金星石道:

    「朝陽牧場劉老兒父子現在情況如何?」辛石道:

    「仍在原處東衝西突,大罵印天藍不止。」金星石道:

    「暫時就這樣關牢他們,群雄如果表現得不夠理想,他們或許還有用處,事後看情形再行處置。」辛吉道:

    「小弟懂得,大哥還有什麼吩咐?」沉思剎那,金星石道:

    「一時難以想得周全,總之,日月璧能否得手,就在其次,公孫兄弟必須盡全力予以殲除!我還是馬上走,盡快趕回來好,換裝。」兩個人立刻著手化起裝來,片刻事畢,兩個人全都變了樣。

    金星石化裝成辛吉,帶著一絲猙獰的惡笑,離洞而去,不知何往?辛吉化裝成金星石,坐鎮洞中,神情舉止,惟妙惟肖,縱是鄭七等老魔回來,恐怕也難分辨得出來。

    狂花峒主究是何人?金星石的離去,是借抑或另有陰謀?可歎劉永泰父子,懷抱滿腔熱望而來,竟落到老魔手中,獨懵然不知到底是誰在搗鬼!

    請看卷三

《花月斷腸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