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身不由己

    牧野靜風道:「知道了又如何?」

    「我希望你與我們合作。」他已是第二次提出這樣的問題了。

    牧野靜風不由多看了他幾眼,疑惑地道:「你為什麼偏偏選中我?」

    「酒窩」道:「因為你的武功高強,確切地說,你的武功已可謂是卓絕不凡了,我沒有見過比你更出色的年輕人。」

    牧野靜風發現被人品頭論足原來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酒窩」狡黠一笑,輕聲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在這個酒樓裡與你說這麼多話嗎?」

    牧野靜風沒有理他。

    「酒窩」自說自答:「因為我想讓你陪我在這兒等人。」

    「等人?」牧野靜風先是一楞,倏地明白過來,他臉色一變,便向店外直衝出去。

    但已經遲了,店門口人影一晃,已被人堵死!

    站在門口處的是一個臉色蠟黃的五旬男子,身軀顯得很瘦,雖然隔著衣服,但仍然能感覺到衣衫裡邊的嶙峋瘦骨。

    但他的腰桿卻挺得很直,一件黑色的長衫幾乎不打一點兒彎皺,這使他的樣子很像一根挺直的標槍!

    他的手中便拿著一桿槍!

    槍也是黑色,黑得發亮。也許是浸過的汗水太多了,也許是飲過的鮮血太多了。

    但最引人注目的卻不是他手中的槍,而是他的目光。

    他的瞳孔總是收縮著,顯得很鋒利,很亮,就像他手中那標槍的槍尖一般!

    沒有人會懷疑他手中的槍可以貫穿人心,也沒有人會懷疑他的目光可以穿透人心。

    尋常人被這樣尖銳且極富攻擊性的目光一瞟,定會心生不適之感,就像一個女人被赤裸裸地置於光天化日之下一樣不自在!

    現在,這樣的目光便對準了牧野靜風!

    牧野靜風倒退了幾步。

    他倒退幾步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他想既然已被「酒窩」拖下水了,那也不必急著掙扎上岸。

    「酒窩」的用意牧野靜風現在已明白了.他要讓牧野靜風一步一步地與不驚堂陷入越來越深的對立之中!難道這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牧野靜風心道:「不論這來歷古怪的小子是出於什麼目的要讓我與不驚堂為敵,反正我做的一切只要不昧良心即可!」

    「酒窩」對這樣的局面似乎很滿意,他的臉上有了很深的笑意,這自然又露出了他的酒窩。

    如標槍一般的人徑直走了進來。

    門口處卻又立即被另外一個人堵上了。

    如果說如標槍一般的人腰板挺得太直了的話,那麼這個人的腰幾乎沒有直的時候。

    因為她是一個女人,一個有著水蛇一般腰身的女人。她的腰就像春水一般流動不已,身形未動,小蠻腰已傳遞出種種風情。

    待到蓮步邁動之際,她那盈盈一握的腰更是一步三折,讓人擔心她會不會一不小心折了腰。

    人末至,香風已至,濃艷之氣已至!

    她的目光也一樣會讓人不自在,但這種不自在是那臉紅耳熱的不自在!

    她的目光就像勾子,勾的是男人的魂魄,媚艷春意從這雙昨子裡絲絲縷縷地飄出,似乎存心要把天下男人一網打盡!

    她與「標槍」站在一起,想必誰的目光都將落在她的身上。

    而她也實在不算辜負別人的目光。

    眉如春山,眼似秋水,紅唇濕潤得嬌艷欲滴,讓人欲吮欲咽,一身薄帛遮不住她玲瓏凸致的美妙曲線,輕風吹過,掀起了她本就敞得夠開的裸腿,一對修長白皙渾圓的大膽便露了出來,膩滑的豐臀閃閃生輝,誘人至極!

    她的出現,使人不由自主地會忘記這是一個充滿殺機的地方!

    牧野靜風只在五歲前見過女人,而五歲前的目光與現在的目光已完全不同!

    牧野靜風只看了幾眼,便覺口乾舌燥,但他純真至極,並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如此古怪的反應,只是不自覺地用力嚥了一口口水。

    他是要潤一潤乾渴的咽喉。

    沒想到「咕」地一下,聲音大得連他自己都吃了一驚!

    「酒窩」有些不滿地掃了他一眼。

    那女子卻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她已注意到牧野靜風。他有一種獨特的山野一般的無羈之魅力,他將剽悍與淡雅奇跡般地結合於一身,這種結合,足以讓任何女人怦然心動!

    何況是她?

    她是一個很能欣賞男人的女人,她相信牧野靜風是一個能讓女人獲得真正歡樂的男人,無論靈與肉。

    因為閱人無數,已很少有什麼男人可以引起她的注意,但牧野靜風顯然就是一個例外!

    「酒窩」在牧野靜風耳邊輕聲道:「他們二人一個名為驚魂,一個名為驚艷,是不驚堂除堂主之外武功最高的兩個人!」

    牧野靜風沒有說話,也不知道他聽清了沒有。

    不用說,美艷女子定是驚艷,而標槍一般的男人則是驚魂了!

    驚艷掃了「酒窩」一眼後,又將目光停在牧野靜風身上,嬌聲道:「我道為什麼這位公子會平白無故地與我們不驚堂作對,原來是有個丫頭在背後作祟!」

    牧野靜風一呆,不明白驚艷此言是什麼用意!

    卻聽得「酒窩」急道:「你休得胡說!」

    驚艷咯咯一笑道:「你瞞得了別人可瞞不了我喲。」

    牧野靜風似乎有些明白了,但又有些糊塗了。他側過頭來,驚訝地看著「酒窩」。

    「酒窩」臉一紅,就這麼一紅,把什麼都暴露了。

    他——也許應該說是「她」把腳一跺,道:「我看你一見女人眼珠都不會錯開了。」她指的自是牧野靜風嚥口水之事。

    牧野靜風把目光移開了,腦中一片茫然,好像腦子有點不太夠用!

    驚魂哼了一聲,沉聲道:「看樣子你們已不是爭勇好鬥、滋事生非那麼簡單了,不驚堂絕對不會讓你們這樣心懷叵測的人物活長的!」

    「酒窩」忽然一笑,道:「你們離開了老巢,只留下一個堂主做孤家寡人,難道就不擔心出事嗎?」

    驚魂、驚艷臉色齊齊一變,但很快便恢復了平靜。

    驚艷道:「這位妹子難道不知道不驚堂背後有通天人物嗎?誰敢打不驚堂的主意,無疑是自尋死路!」

    「酒窩」對她稱自己為「妹子」並不反駁,顯然真的是女扮男裝!她淡淡一笑,道:

    「多謝你的提醒,不過我要告訴你,你們不驚堂在我們眼中,本就不值一提,倒是你們所說的通天人物,我們很感興趣!」

    驚魂冷笑道:「螳臂擋車,自不量力!今天我便要讓你成為我槍下之鬼!」

    牧野靜風暗自察覺這女扮男裝的女子應該是屬於另一江湖勢力,那麼她與不驚堂之間的爭奪便是江湖幫派之間的紛爭了,自己大可不必介入這樣的紛爭中。

    於是他道:「不驚堂的人是我殺的,但這僅是我個人的事,我並無針對整個不驚堂的惡意。」

    驚艷舉步走近道:「沒想到公子你倒有惜香憐玉之心,想把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對不對?」

    牧野靜風不假思索地道:「不對,我與她素不相識,在你點破她是女兒身之前,我根本沒想到這一點!」頓了一頓,他又道:「你們不驚堂大概是飛揚跋扈慣了,可惜偏偏在下又是一個眼中摻不進沙子的人,所以我與你們不驚堂才有那麼多的衝突,這純粹是我個人好惡而已,與其他一切都毫無關係。」

    驚艷柔聲道:「就算你所說的都是實話,那又有什麼區別呢?無論你是因為誰與我們不驚堂作對,最後的結果都只有一個,那便是死!—」

    「死」字甫出,她的手倏然一揚,纏在腰間的綢帶忽然散開,在空中捲起兩朵彩花,朝牧野靜風急襲過來!

    她身上的衣衫因為失去了束縛,立時敞開,露出了貼身的緊窄短小的紅褻衣,隱見那峰巒起伏,美不勝收!更兼幽香四溢,足以使任何男人呼吸為之一滯,魂飛而魄散!

    牧野靜風沒想到驚艷竟會如此做作,目光掃過令人耳熱心跳之風景,不由一呆!

    就這麼一楞神之際,驚絕的綢帶已是勁風割面,將他的視線擋住了!

    牧野靜風猛地清醒過來,正待閃開,卻聽得有細微得幾不可聞的暗器破空之聲!

    聲音雖小,但對牧野靜風來說,卻已可以在瞬息之間迅速地判斷出暗器的來向、速度、數目,以及大致的形狀!

    暗器只怕是所有武學中花樣最多的一種了。

    而空靈子卻將天下諸般暗器的手法融為一體,從諸般暗器手法中提煉出已臻返樸歸真之境的武學,又融合了四川唐家暗器的靈巧、東海塢堡暗器的狠辣、江南蔡氏堂暗器的多變,可謂是登峰造極!

    牧野靜風一聽便知對方的暗器為細小的錐狀物,數目在六、七枚之間,現在看似排作兩行分取上下兩路,其實真正的殺著尚未顯實!

    這些判斷,他都是在不及眨眼的一瞬間完成的。

    未作絲毫猶豫,他的身軀突然如風中柳絮般飄了起來,身姿之酒脫從容,讓人歎為觀止!

    牧野靜風所學之六術中,最擅長的就是劍與輕身功夫。這一次,可謂是初試牛刀!

    他的身形以匪夷所思的角度和速度穿掠閃幻,令人目眩神迷!

    更讓人吃驚的是他所閃避挪掠的方向,似乎恰好是迎向那六枚暗器的!

    莫非他真的被迷了眼不成?

    「酒窩」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安。

    倏地,驚艷的六枚暗器行至半途,其方向突然齊齊一變!

    這才是她最後的殺著!

    但此時她所發出的暗器對牧野靜風已構不成任何威脅,因為牧野靜風本來看似要被暗器打中,但在六枚暗器突然變向之後,恰好可以悉數將它們安然閃過!

    也就是說在驚艷暗器變化之前,對方早已極其準確地判斷了她的變化!

    這幾近於一個奇跡!暗器本是輕巧多變之物,無隙可尋,其中巧變從來不是惟一的,而是層出不窮!

    但牧野靜風卻覷出了這層出不窮中的「惟一」。驚艷暗器出手之後,其背後隱藏的變化殺招已是惟一的,但要看出這種隱性的惟一,卻是十分困難的!

    驚艷一招失手,大吃一驚,這本是她慣用的一手,不少人被她的美艷軀體所分神,加上她暗器手法亦是精絕無比,常常使對方未能回過神來,已遭了她的毒手!不敢怠慢,驚艷的綢帶如靈蛇般向身在空中的牧野靜風標射而出,竟將空氣擊得「辟啪」作響,可見其疾其勁!

    牧野靜風自然毫不畏怯,右掌一沉,便向綢帶抓去!

    「嘶」的一聲,驚艷右腕一震之下,綢帶突然裂作五份,分作五個方向向牧野靜風電射而出,直取其五處大穴!

    牧野靜風沒有料到驚艷的綢帶還有如此變化,雖然抓住了其中的二份,但同時他的右腿「血海穴」已被掃右腿感覺一麻,竟已無法動彈!

    他的身形不由一滯!幾乎就在同時,驚艷內力一吐,綢帶中突然進射出數枚銀針,破空而出:

    牧野靜風又驚又怒,一聲暴喝,反手一帶,綢帶被他扯得筆直,驚艷的身軀也飛了起來:

    牧野靜風疾運「混沌無元」,無形勁氣從他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進射而出,他的衣衫無風自鼓,獵獵飛揚!數枚銀針在離他的身軀尚有數尺之距的時候,被他的無形真力一阻,立即直墜而落!

    驚艷此時已掠至牧野靜風的上空,一聲蕩笑,她身上本就遮不了多少風光的衣衫突然離開她的身體,向牧野靜風當頭罩下!

    牧野靜風此時正好用體內真力衝開右腿被封住的「血海穴」,忽覺一陣幽香撲鼻,驚艷的羅裳已如一片輕雲罩在他的身上!

    牧野靜風暗叫不妙,出掌如風,已在瞬息間縱橫穿射如刀!

    「嘶嘶」之聲不絕於耳,那是驚艷的衣衫被劃作絲絲縷縷的聲音。

    倏地,牧野靜風的右掌反撐之時忽有異樣之感,一種溫軟柔膩之物被他撐個正著!

    如果此時牧野靜風內力一吐,驚艷定會血濺當場!

    但牧野靜風卻覺右臂一麻,如遭電擊,猛地向回縮來!

    幾乎就在同時,驚艷已飛身從背後貼上,修長的四肢如八爪魚般纏住牧野靜風的身體!

    這正是她一慣常用的伎倆,就是要利用她有魔鬼般誘惑力的身體給對方造成無形的心理壓力,然後讓對方在熱血責張的激情中死去!

    這一招她可謂是屢試不爽!

    溫熱而柔若無骨的嬌軀緊貼於牧野靜風身上,使他一時腦子一片空白,竟不知如何是好!

    驚絕一翻腕,寒光一閃,一把柳葉般的短刀已赫然在手,閃電般直刺牧野靜風之腹部!

    冰涼的刀刃使牧野靜風一下子清醒過來,他沉喝一聲,身體突然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形,同時帶著驚艷一起長身掠起,身軀扭旋如風!

    短刀不知什麼時候已脫手而飛!

    而牧野靜風的雙手已絞住了驚艷的雙手!他再一使力,「卡嚓」一聲,驚艷的左手已生生折斷!

    驚艷也的確硬朗,折骨斷臂之痛竟也被她忍下了,銀牙緊咬之際,玉腿倒捲,已向牧野靜風膝頭踢去!

    牧野靜風並不在意,準備與對方硬接!他堅信定是對方的腿先廢!

    但驚艷的腳尖突然一繃,「錚」地一聲輕響,一把薄如蟬翼般的刀尖從她靴底彈出!

    「嘶」地一聲,牧野靜風的腿部被劃開了一條深深的口子,鮮血湧出,一下子將他的一條腿浸得透紅!

    驚艷全身上下竟無一處不可殺人!

    牧野靜風只覺右腿有些涼意,低頭一看,才知受了傷,因為對方的刀太薄,加上又極其的鋒利,所以雖然傷得不成,卻並不如何地疼痛:

    牧野靜風大怒!他感到驚艷的武功並不十分高明,沒想到自己與這樣的角色對陣,居然也會受傷!

    一聲暴喝:「拳法無邊!」

    無數凜烈勁暴之拳影霍然攻出,強烈已極的拳風充斥了酒樓的每一個角落,滿屋子的東西一時如同遭到了龍旋風般飛舞飄零!

    掌風如狂風瀑湧,似可席捲一切!

    驚艷神色終於變了,她發現牧野靜風的武功比她所想像的還要高明許多!

    在對方密如連珠鋪天蓋地般的掌影中,驚艷快逾石火的一閃,身影掠走宛如一抹有形無質的幽靈!

    但牧野靜風的拳已幾近格殺勿論!

    一聲慘呼,驚艷已如風中敗絮般倒飛出去,一直飛出數丈開外,方砰然落地,身形過處,有熱血拋酒!

    牧野靜風一拳擊中了驚艷的肋部,驚艷已清晰地聽見了骨骼折斷之脆響聲!鑽心般的劇痛一下子傳遍了她的全身,她感覺到自己的心在抽攣!

    落地之後,驚艷獨自強撐著想起身,但她根本無法做到這一點,身體才略略一動,便一陣劇痛襲來,她一聲慘叫,暈絕過去!

    末待牧野靜風有絲毫喘息的時間.驚魂一聲怪嘯,手中黑亮之槍淬然疾揚,人影亦隨之暴竄而起,槍尖點紮起萬千寒星,挾著暴烈凌厲之勢,向牧野靜風撞擊而來!

    牧野靜風募聞音響,不用回頭便知是驚魂已猙然發難了——看樣子,他與不驚堂真的是要結下難解之怨仇從破空之槍聲聽來,驚魂的槍法極為不俗!空靈子在與牧野靜風縱論天下時,曾提到各類兵器各種武學的絕世高手,說到槍時,空靈子說他自己尚身在江湖時,天下有四位使槍的絕世好手,倍受世人推崇,他們分別是「怒槍」柏楊、「破月槍」談易、「槍鬼」席舟、「亂槍」胡深。

    其中「亂槍」胡深的槍法似亂非亂,似斷實精,走別人不敢走的路,一式一招莫不是別出心裁,看似雜亂無章,全無規律可尋,其實是亂得中規中矩!——

《正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