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靜如山嶽

    所謂的值守,任務並不繁重,只需在霸天城主所在之處的外圍作巡視即可。事實上霸天城主原來的防衛體系應該能夠保證霸天城主的安全了,所以牧野靜風等人倒有點像聾子的耳朵一一擺設!

    當第二次輪到牧野靜風、蒙紫值守時,霸天城主將他們叫到了眼前.霸天城主看了看他們,道:「你們知不知道江湖中的『六寒谷』這個門派?」

    牧野靜風沒有答話,『六寒谷」他只是在前二天丫丫口中聽說過,除了知道」六寒谷」

    是附屬於霸天城的江湖門派外,其他的就一無所知人蒙紫卻已點頭道:「略知一二。

    霸天城主道:「六寒谷其實早已歸附我們霸天城了。但近些日子以來,六寒谷頻頻遭到一些神秘人物的襲擊,已有不少六寒谷弟子被害——說他們神秘,是因為對他們知之甚少,我們只知道不驚堂之變故,也是他們一手造成的,另外還知道一點,那就是他們這個門派或者說組織中有二個人是曾經幾次公開露過面的,她們就是冰水雙艷.」

    他的目光落在了蒙紫身上,道:「現在六寒谷的人已向我霸天城求援,蒙護衛,你說我該如何做?」

    蒙紫道:「屬下怎敢胡言亂語?」

    霸天城主緩緩地道:「我讓你說,你便但說無妨,我想你不至於連這樣的事也想不出處理辦法吧?」語氣似乎有些慍意。

    蒙紫道:「他們既然歸咐我霸天城,那麼在他們求援時。理當前去相助,我們不能讓他人從外圍開始瓦解我們.」

    霸天城主「嗯」了一聲,又道:「依你之見,我該派什麼人去比較合適?」

    蒙紫道:「屬下初來乍到,對霸天城內的組織還不甚瞭解,自然也就不知道有什麼人員是可以奏效的。哪些人比較得力。」

    霸天城主一笑,道:「最能奏效的應該是你們『霸天十衛』。」蒙紫道:「城主的意思是要將我們調出去?」

    霸天城主道:「你們霸天十衛的武功都很不淺,派出去應該有所作為,而且你們剛進霸天城,未能立下戰功,這就是一個機會,只要你們助六寒谷退了敵,那麼你們的功勞與你們的地位待遇也就更相稱了。」

    他看了蒙紫與牧野靜風一眼,道:「我準備將你們十人中的四人派出去,你們覺得哪四位比較合適?」蒙紫目光一閃,沉聲道:「屬下願前往六寒谷.」霸天城主哈哈一笑;淡淡地道:「你能說說理由嗎?」

    蒙紫略略一頓,方道:「我與穆護衛同在一組,他的武功,也許是十衛中最出色的,所以少了我,他一人也同樣可以擔負起重任.」

    牧野靜風正待開口,卻被霸天城主阻止了,霸天城主道:「不,你們都不應該去,我倒有四個人選了.你們傳我之令,讓人將范書、韓若、孫密、諸葛陣四人找來見我。」

    蒙紫與牧野靜風相視一眼,然後蒙紫出去傳遞命令了.不多一會兒,此四人都已匆匆趕至。

    霸天城主的嘴角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他掃了范書等四人一眼,然後將方纔之事再說了一遍,最後道:「對於這項任務,你們還有什麼需要說的嗎?」四人的神色都有些不自然.四人中年齡稍長的范書跨出一步,恭聲道:「我們四人甘為霸天城拋頭顱,酒熱血,城主之令,我們自是絕無二話可說!」言辭慷慨激昂。

    霸天城主冷笑一聲:「就算我相信你的話,相信你能做到這一點;但這也只能代表你一個人而已,你又豈能把該是別人說的話也說了?」

    范書一怔,臉上有了一絲慌亂.韓若、孫密、諸葛陣忙道:「屬下也是如此想的.」

    霸天城主本是有些冷漠的神情一下子又變回來了,他略略提高了聲音,道:「很好,也不枉我對你們的器重!你們都有如此赤膽之心,這實在是霸天城之幸,你們現在就回去準備一下,明日一早;我便讓人帶你們四人去六寒谷.」

    范書、韓若等人相視一眼,齊聲應是,正待告退,霸天城主忽道:「慢!不驚堂已經覆滅,我不希望有了你們四衛相助的六寒谷再重蹈覆轍,如果六寒谷再有什麼意外,你們就不用回霸天城了!」

    牧野靜風心中一動,暗忖:霸天城主此舉莫非具有深意不成?

    牧野靜風暗掃了蒙紫一眼,卻見他神情極為乎靜,平靜得有些不正常。再看范書等四人.似乎有些不安了。

    霸天城主擇了揮手,道:「你們都下去吧.」

    「慢!」

    門口處忽然響起了一個聲音,眾人一驚。循聲望去,竟是銀髮老者城伯!

    霸天城主的眼角輕輕一跳,沉默未語。

    城伯行到霸天城主身前施了一禮道:」城主,此舉萬萬不妥。」

    霸天城主很驚訝地道:「不知城伯指的是什麼事?」

    牧野靜風心想:「城伯指的顯然是派范書等四人去六署谷之事,霸天城主不可能不知道,他如此相問,卻不知是什麼用意?」只聽城伯道:「自然是指讓四衛前往六寒谷之事。霸天城主驚訝地道:「六寒谷向我們求救,我們自然應該派出援手,難道我們能夠坐視六寒谷成為第二個不驚堂嗎?他們四人的武功不俗,又都有甘為霸天城拋頭顱、酒熱血之心,對於土之勇,只可勉勵,不可抑止——我不明白這事有何不妥之處,倒想聽聽城伯之高見。」

    城伯眼中閃過一絲古怪之色。他道:「此舉不妥之處在於他們初到霸天城,其四人對霸天城知之甚少,霸天城對他們也是知之甚少,如何能擔此大任?折了幾個人事小,但壞了我霸天城事業則事就大了!再說霸天十衛之職責,就是保證城主你的安全,如今一下子撤走了四人,這如何使得?」

    「這如何使不得?」霸天城主幾乎有點針鋒相對的意思了:「霸天城內有五千精悍之師,在我身惻還有三十六個紫農內持,我有什麼不安全可言?何況我並不是廢人一個,別忘了我是『天屠令狐異』!」

    他的眼中有一種類似於火焰般的光芒在跳躍竄動,這使得他的神情看起來頗為激動!

    城伯靜靜地看著他,那目光有點像在看一個任性的孩子。

    待霸天城主說完了,他方不緊不慢地道:「你父親臨終前讓我要好好照應你,這些年來,我為了你父親這個囑托,日思夜慮,唯恐做得不夠周到,辜負了你父親的囑托,」

    霸天城主很是生硬地打斷了他的話:「所以你就想出了徵召『霸天十衛』這一招?」

    城伯道:「難道城主對此事不滿意?」

    牧野靜風吃驚不小!現在他才知道徵召霸天十衛並不是霸天城主的意思,而是城伯之舉措。霸天城主仰頭長笑,笑聲中竟隱有無限委屈與憤意!眾人吃驚地望著他,唯有城伯神色沉靜如鐵!

    笑罷,霸天城主斗聲道:「我有什麼可不滿意的?該我想到的事,城伯你已替我想到了;該我辦好的事,城伯你已替我辦好了,你找越來越多的人來侍侯我,以至於我一走動,便前呼百擁如帝王出巡,這是何等風光?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他冷冷地掃了城伯一眼,道:「可是你知道現在的霸天城數千弟子是如何想的嗎?他們已把我當作了一個虛無的鬼神!當著我的面,他們燒香叩頭。但一轉身,就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我算什麼東西?我只是一個躺在數千弟子的鮮血之上享受的人而已!」

    「而你城伯就不同了,你吃的是粗茶淡飯,住的是偏廈一間,你事無鉅細,必躬身力行,如果少了你,霸天城還能運轉嗎?」

    城伯的額頭上有粗大的青筋在跳動,他道:「我不明白城主的意思6」

    「不,你應該明白。這些年來,你的確做了不少事,霸天城也逐步地強大起來,但你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你自己!」

    眾入神色齊齊一變.殿堂一時沉默了下來,只能聽到眾人的呼吸之聲!

    城伯驚愕道:「為我自己?」他似乎極為激動,以至於連身子也在輕輕顫抖。他的身子本就有些削瘦乾枯,現在看來,更是讓人為他擔心是否支撐得住.霸天城主卻絲毫不為之所動,他道:「不錯,你所做的一切,僅是為了一己之欲.你以扶持保護我的名義,把我一步步地架空,讓我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在霸天城數千弟子的眼中,我成了只懂得享受的廢物,而城伯價則是勞苦而功高!」

    城伯顫聲道:「城主,你這分明是無中生有,我為霸天城的一片赤誠之心天地可鑒!奚非—一莫非真有卸磨殺驢一說?」

    霸天城主嘿嘿冷笑道:「你的戲已演了這麼多年,也該收場了.念在你與我父親的交情上,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你別指望以後我仍受你如此擺佈!從今以後,你也不用太操勞,這麼大的年紀,也該歇著了!」

    城伯道:「一定是有人要離間你我!城主,你萬萬不可聽信他人饞言!古往今來,不知有多少英雄之大業,就是敗落於內部紛爭之中!捫心自問,這些年來,我對霸天城和城主你一向是忠心耿耿,雖然年老愚鈍,不能成什麼大事,但總算也幫城主你支撐起了一個局面!

    城主冤枉了我是小事,若是被心懷叵測之小人乘虛而入,只怕我霸天城好不忽易打下的一份基業就要毀於一旦了。」

    牧野靜風沒想到今日霸天城主怎麼會突然與城伯反目成仇——莫非真的是有人從中作便了?

    范書等四人都是低頭不語,彷彿已入渾然忘我之境,而蒙紫則更是雙眼微微瞇起,又成那似睡非睡之狀態.也許,他們都很明智,知道當上邊的人爭執時,保持沉默,充耳不聞是最好的選擇.

    霸天城主冷笑一聲,道:「那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沒有你的存在,霸天城頭上的一片天就會塌下來了?」他的臉上突然有了一種古怪的笑容,只聽得他繼續追:「城伯啊城伯,你知道我為什麼偏偏選中范書、韓若他們四人前往六寒谷?」

    城伯眉頭挑,哼了一聲,道:「城主之奇謀,又豈是我這一介老朽所能明瞭的?」霸天城主道:「不,你應該明包因為這事就是因你而起!」牧野靜風的心提了起來。

    霸天城主繼續道:「這些年來,我一直忍耐著你的所作所為,因為我覺得雖然你做的一些事情很自私很霸道,根本不把我這個城主放在眼裡,但總的來說,你仍是顧及了霸天城的大局,霸天城這幾年的勢力也日益漸漲.」

    他的話鋒一轉:「但是,我沒料到現在你會想出以所謂的『霸天十衛』來對付我!在他們十人中,有些人是你早就佈置好的,你通過預謀的層層選拔,最後使你安置好的人走到了我的身邊,一旦有了霸天十衛,我的一切行動幾乎完全在你的監視控制之下了!」

    聽到這兒,牧野靜風心中吃驚程度著實不小,按霸天城主的說法,看似隨機的相對公平的角逐「霸天十衛」之戰,其實完全是在城伯的控制之下,他所佈置下來的人,最後都會不可避免地成為霸天十衛。從而使霸天城主的周圍,始終有城伯的人在暗中監視!而牧野靜風自己,只不過是這次舉措中的一個陪襯人物——只不過城伯沒有料到牧野靜風這樣的「陪襯人物」其實也極為不簡單。

    霸天城主道:「今日我讓他們四人去六案名、目的就是想看看你會有什麼反應,因為據我所知,他們四人很可能就是你安插在我身邊的人.老實說,我多麼希望我的判斷是錯誤的。

    可惜,事實讓我失望了,你擔心他們四人離開霸天城去六寒谷會使你的所有佈置付之東流,所以迫不及待地跳將出來,試圖阻止這件事。」

    他表憤複雜地掃了城伯一眼;又道:「現在,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城伯沉默了良久,方緩緩地道:「你的分析符合邏輯,連我自己都幾乎相信你所說的是實話了,只是,我想知道你認為我做了這一切的最終目的是為了什麼?」霸天城主冷冷一笑,道:「為了什麼?為的就是控制霸天城,然後利用霸天城的力量,實現你不可告人的野心!」

    城伯長長歎息一聲,道:「看樣子,無論我如何解釋,你也不可能再相信我的話了—一」

    霸天城主道:「你還有什麼可以解釋的?現在擺在你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就是離開霸天城,我可以不追究你的過去,如果你不願離開霸天城,那麼你還有第二條路可以走,就是要麼殺了我取而代之,要麼被我殺了!」話音一落,在場眾人皆驚!

    誰也沒有想到今日霸天城主會有如此大的舉措!如果城伯一不做二不休,拚個魚死網破,霸天城主該怎麼辦?他能穩操勝券嗎?

    就單單以現在的力量對比來看,如果霸天城主所說的是真話,那麼大堂內范書、韓若、孫密、諸葛陣都是城伯的人,而霸天城主基本上是孤家寡人,因為牧野靜風、蒙紫都不可能真正地為他賣命。如此說來,他豈不是危險得很?

    但他既然敢在這時候把一切話都挑明,說明他定是有所持的.氣氛一下子變得詭異至極。

    一直半睡半醒的蒙紫此時也不能再處之泰然了,他的右手把左手指關節壓得啪啪直響。

    也許,最平靜的反倒是牧野靜風了,因為他不會關心雙方的利害衝突,無論誰勝誰負,他都不會在意只是霸天城主對城伯的這番責詞,使他對城伯更加關注!

    他很希望能將城伯與師祖所描述過的六個逆徒之形象重疊在一起,但仔細觀察之後,他發現城伯與師祖所描述的幾位逆徒之形象都不符合。

    即使考慮了年齡變化的因素也是如此.牧野靜風心想:自己進入霸天城;會不會是毫無意義?只是無端地捲入了與自己毫無關係的內部紛爭而已?

    正思忖間,忽聽得霸天城主輕輕擊掌.便見門口處閃出四個紫衣少年,臉上有著與他們年齡不相稱的莊重肅穆。

    霸天城主道:「城伯已累了,你們帶他去休息吧.」

    四名紫衫少年李聲應是,然後行至城伯眼前。很恭敬地道:「城伯請!」

    城伯神色一變再變,忽道:「就憑你們幾個毛小孩,也想挾制我嗎?」

    霸天城主不動聲色地道:「如果城伯覺得這還不夠隆重,那麼我自當盡力讓城伯你心滿意足!」

    他的語言中透著一種說不出的自信!顯然他是有了十足的把握。才敢公開與這個一直在把持著霸天城局面的城伯叫陣!

    城伯的右手青筋突然一根根地暴起像青色的蚯蚓一般!

    霸天城主一邊冷買一邊注視著他,神色冷峻至極,似乎是一座可以經受一切風雨的山嶽!

    一城之主,終是一城之主!

    城伯手上的青筋又開始慢慢地消退,當他的手恢復正常時,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突然轉身,拂袖而去!四名紫衫少年一言不發,緊隨而去!

    待他們走後,霸天城主滿是譏諷地掃了范書等四人一眼,冷笑道:你們意欲何去何從?」

    范書等四人一陣難堪的沉默後,便聽得范書艱澀地嚥了一口口水,道:「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城主信不過我們,那我們也只好離去了。」

    霸天城主一攤手道:「請便!」

    范書等四人施了一禮,便相繼出去了.就在他們剛離開後,樸變匆匆趕至,看了牡野靜風與蒙紫一眼,然後向霸天城主稟報道:「師父,城伯突然執意要離開霸天城,弟子無論如何也勸止不住,如今他將要離城了這該如何是好?」

    霸天城主冷聲道:「是為師讓他走的。」

    樸變驚愕地道:「城伯他—一」

    霸天城主有些不耐煩地道:「由他去吧,霸天城能有今天,靠的是上上下下的共同努力,他也未免太高瞧了自己!」

    他背著手踱了幾步,然後道:「你們都下去吧,我要好好謀劃一下,這老東西一走,霸天城必須重新調整了。「他本是冷峻的神色略略緩和了一些:「你們都是我倚重之人,希望在這次調整中。你們能為我穩定局面,老頭子在霸天城內苦心經營這麼多年,自然有一些死心塌地要跟隨他的人,對於這樣的人,在必要的時候,你們就採取必要的手段!」

    他停了一下,不再說話.三人便知趣地告退——

《正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