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殘陣困敵

    如此多的念頭,牧野靜風僅在間不容髮之際一閃而過,但饒是如此,他在分神之際,姬冷的刀已如幽靈一般欺身而進,在他的前胸留下了一條長長的血槽!

    牧野靜風心頭擔憂其他方面的戰局,當即沉哼一聲,劍芒暴熾,幽冷之寒光飛掣閃掠如驚電,方圓十丈之內,頓時已被那有氣吞山河之勢的劍氣所充斥!

    姬冷與宗逾頓覺壓力大增,神色齊變!

    一名死谷弟子未曾靠近牧野靜風,卻一不留神,被牧野靜風的凌厲絕倫之劍氣劃中,一聲慘叫,仰頭便倒!

    宗逾與姬冷兩人的包圍圈越來越大,眼看牧野靜風便可擺脫他們兩人的合擊了!

    忽地,牧野靜風驚愕地發現在禿頂葛衣人的指揮下,死谷中人已將」異神九玄陣」沖潰!

    五十名英雄樓弟子在失去陣法相助的情況下,根本無法與對方數倍於自己的力量對抗!

    但他們絲毫沒有畏懼退縮,每一個人都是在遍體鱗傷、無力再戰的情況下方才倒下!

    但即使他們再如何的驍勇,懸殊力量的對比卻是殘酷地擺在面前!

    英雄樓眾弟子一批跟著一批地紛紛倒下!

    眼看自己的擔憂成了現實,牧野靜風又驚又怒!

    他厲聲長嘯:「擋我者——死!」話聲末歇,右手疾翻,劍身暴刺,其疾其烈,似乎天地之間已無一事一物可擋之分毫!

    正是一招」生死由劍」!

    但它的殺氣卻已遠逾平日!帶有無比殺傷力的彷彿己不僅僅是劍,也不僅僅是那有形無質的劍氣,還有牧野靜風滿腔的悲憤!

    他個人卻未曾注意到自己已是怒焰沖天,與他平日的性情迥異!

    宗逾神色一變,長槍剛剛舉起,便覺一股奇大無匹的真力由劍及槍,再由槍及體,宗逾頓覺氣血翻湧,大驚之下,強自擰身如弓,借這擰身之力,人已倒掠而出!

    赫然聽得」隆」地一聲巨響,牧野靜風的無形劍氣已掃中宗逾身後的一間土屋,土屋側牆登時承受不住,竟如同稻草般被橫掃萬物之劍氣攔腰劃斷!

    連一旁的姬冷也不由失色!

    最吃驚的莫過於宗逾!他與牧野靜風曾戰過一回,對牧野靜風的武功頗為瞭解,知道他的武功已是絕世高手之列,其劍法更是舉世無雙!

    但他的武功應該不至於高到如此可怕,否則,那一日他與」日劍」蒙悅兩人說不定便可以在死谷中殺個來回!

    此時,牧野靜風只覺一股殺氣在自己四肢百骸乃至靈魂中奔走,他的雙目已充滿了血絲,身上農衫獵獵飛揚,長髮如同燃燒的火焰一般在風中飛揚!

    此時的他,儼然如同一尊欲摧毀一切的殺神!

    旁人見之,莫不心驚!.姬冷飛速轉念,對宗逾沉聲道:「也許谷主所謂的做了手腳,此刻已在他身上表現出來,我們不可與他硬拚,只要將其他任務完成,回去後谷主自會有方法對付他!」宗逾點了點頭!.而牧野靜風自己此時並末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他只是心中有著無比的憤怒!死谷中人竟敢如此屠殺英雄樓弟子?!竟敢將我的」異神九玄陣」也破去?!

    「血債必須血償!」

    牧野靜風舌綻春雷,其聲可撼天地!

    竟有一武功不濟的死谷弟子經受不住牧野靜風的一吼主力,」哇」地噴出一大口熱血,當即被一英雄樓弟子用劍斬飛了他的頭顱!

    牧野靜風殺氣騰騰的目光掃過眾人,死谷眾弟子頓覺一股寒意自心頭升起,不由自主地退了幾步!

    宗逾喝道:「不要與他衝突,只需將英雄樓的弟子殺盡即可!」牧野靜風眼中精光暴閃!

    他沉聲道:「想殺盡英雄樓的弟子?」其實,此時這一帶的英雄樓弟子已所剩無幾了!

    牧野靜風冷哼一聲,雙足一點,已疾飛而出,一招「魔消道長」傾灑而出!

    魔消道長——迴腸蕩氣!

    劍氣劃空之聲充斥了每一寸空間!彷彿一招之下,區區一劍,便已可囊括天下萬物!

    姬冷不敢怠慢,疾提一口真氣,身形便如旋風般盤旋急升!

    他那彎彎如月的刀貼身而飛,一道道奪目冷焰在空中劃出目眩之光弧,令人歎為觀止!

    他如此年輕便已躋身於死谷絕對核心層內,不是沒有道理的!

    刀劍相擊之聲如亂雨般衝擊著眾人的耳膜!

    一青一白兩個身形在空中翩飛穿掠,讓人目眩神迷!眾人一時都忘了周圍的一切血腥,都忘了自己的生與死,而被這一對一樣年輕,一樣卓越不凡的絕頂高手之驚世駭俗的武功所懾服!

    倏地,兩個身影突然分開,各自倒掠!

    牧野靜風飄然落地,卓立不動,劍尖斜斜下指!

    劍尖上有血珠在慢慢滴落!

    姬冷亦如雕塑一般挺立著,他的刀便如已融入了他的身體中一般貼身而立。

    他的右肋已有了長長的一道血槽!血染紅了他的衣衫。

    但他的神色卻未有絲毫的改變,彷彿牧野靜風的劍所劃開的並不是他的身軀……他無疑是一個足以讓陰蒼自豪的出色屬下!

    牧野靜風握劍之手一緊,正待再次出擊,忽見一個人影疾掠過來,身法極快,但卻顯得有些踉蹌不穩,似乎已受了傷!

    未等趕至牧野靜風身邊,那人已嘶聲叫道:「穆公子,大事不好!」竟是卓無名的聲音!

    牧野靜風心猛地一沉!暗自惴度是何事讓他如此驚慌失措?

    卓無名幾個起落,已掠至眼前,只見他全身血污,連鬍子上也已被染上了紅色!

    身上的斑斑血跡,已分不清哪些是敵人的,哪些是自己的!

    若是他未失去右臂,只怕沒有幾個人能傷及他!想到這一點,牧野靜風便有一種內疚!

    卓無名痛心疾首地道:「穆公子,我們身後突然有不下五百多人馬殺出,起先我等還以為是霸天城的人趕來助戰,所以絲毫沒有在意,哪料到他們與我們接近之後,突出殺手……」

    牧野靜風嘶聲道:「陣法也沒用嗎?他們是什麼來頭?」

    卓無名道:「焚天陣中火堆已相繼滅了,無法再形成完整陣法。襲擊我們的人身份不明,但有人認定他們當中有忘憂閣的人!」「忘憂閣?」牧野靜風心中一動,暗忖道:「這門派的名字好熟!」忽然記起,這是歸附霸天城的一個江湖門派——難道,是霸天城出賣了英雄樓弟子?

    牧野靜風心急如焚,他焦慮地道:「傷亡如何?」卓無名沉痛地道:「生者僅有四五十人,而且半數有傷,此時只怕已是所剩無幾了……」說到這兒,他已哽咽不能成語!

    此時,宗逾喝道:「爾等應當識得時務,若再強自頑抗,只有死路一條!」牧野靜風目光一寒,沉聲道:「我要殺他個痛快淋漓,為死難者討回血債!」

    這時,司如水正用左手捂著自己的腹部,向這邊退來,他聽得牧野靜風之言,趕緊吃力地道:「萬萬不可!現在要緊的是聚攏所有力量,然後找一個方向衝殺出去,以保存力量!

    若是只為出一口惡氣,恐怕英雄樓二百弟子會無一生還!」他一口氣說完這些話,立即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牧野靜風發現他捂著腹部的手指之間有鮮血不斷滲出,知道他已受傷,忙道:「司先生所言極是。」當下,他振聲高呼:「諸英雄樓兄弟聽好,現在以我為中心,向此靠挽!」當所有人馬聚齊之後,牧野靜風的心不由隱隱作痛!

    因為,包括他自己在內,剩下的人也不過只有二十六個!而且大多數是有傷在身!

    牧野靜風站在一側;司如水、水紅袖、葉飛飛三人在一側;卓無名則獨自一人守於一側。

    五人呈三足鼎立之勢,相呼相應。

    而其他二十一人則在他們身後,形成三道小小的弧狀人牆!

    在這樣生死攸關的關頭,卓無名、牧野靜風等五人仍是大無畏地挺身於最前沿,把死亡的「機會」先讓給了自己!

    這等胸懷,連他們的敵人也不得不暗自歎服!

    「死亡大道」一時出現了短暫的沉寂!

    東側有死谷不下三百人,西側有忘憂閣三百多人-一而英雄樓的二十多人便夾在了這六百人之間!

    他們的處境無疑如同怒海狂濤中的一葉輕舟,隨時都有覆滅的可能!

    牧野靜風輕歎一聲,他知道現在即使想突圍出去,也是不可能了。

    當然,以他個人的武功,若是只求單獨脫身,成功的可能性還是頗大的,但他又怎會如此做呢?

    「英雄樓可以獻出二百條性命,我又豈能獨全其身?難道我的性命比他們尊貴不成?」

    牧野靜風已下定決心拚死一戰,心中倒平靜了不少。只是想到陰蒼不死,師祖之心願未了,不免有些懊惱。

    水紅袖忽然大聲道:「穆大哥,這一次只怕我等已難活到天明之時了,能與你死在一起,我心中很是甘心,只是你從未親口對我說你喜歡我,今日能否一慰紅袖夙願?」牧野靜風絕未想到水紅袖在這等場合,會提出如此要求,而且他自己也不知自己是否喜歡水紅袖,雖然他曾對水紅袖那般親暱,但他總覺得自己那天的舉止似乎有些「身不由已」之感。

    只是水紅袖此言說得坦坦蕩蕩、真真切切,沒有一絲一毫之做作與忸怩,顯然可見這是她肺腑之言,既是肺腑之言,自然不會覺得有甚不安之處。

    一個女孩子能在數百人面前大聲說出自己的心裡話,這豈非是一種勇敢?

    她無疑是真心地愛著牧野靜風了,而且極深、極深!

    牧野靜風有些尷尬又有些感動,他發現此時所有的目光全落在了他的身上!

    水紅袖的坦蕩真誠,已使他人無法以嘲弄的目光看待她。

    任何一個真心執著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無論他或她的行為是否有些離譜!

    「死亡大道」很靜很靜!

    ——演繹的不是殺戳,而是情感!在「死亡大道」上,也許這是第一次!

    似乎所有的人,都在等待著牧野靜風的回答——在愛情面前,是否所有的東西,包括功名利祿,包括生死,包括思仇……都會在它面前黯然失色?

    牧野靜風心道:「既然今日終歸必有一死,又何必讓她失望?她本可以不用前來的,現在處於這種生死攸關的境地,豈非因為我的緣故?」他長吁了一口氣,朗聲道:「我本就是喜歡你的,只是……只是一直未說出來罷了。」儘管這也許並非他完全的由衷之言,但此時說出來,他卻未覺得有任何牽強的感覺。

    水紅袖笑了。

    那是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笑容。

    所以,她笑得格外動人。

    誰都看得出此時她是幸福的,儘管她即將面對死亡!

    這時,姬冷默默地一揮手。

    又一輪攻擊開始了,數百人向中央的二十六人壓將過來——這已不再是決戰,而是二十六人頑強的生命在完成一次可歌可泣的歷程!

    走向死亡,同時,也走向了輝煌!

    牧野靜風深深地為自己未殺卓無名而慶幸,如果卓無名真的死在了他的劍下,那麼終有一天,他會為此而深深後悔的!

    卓無名不但奇跡般地將自己從一個罪人改造成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英雄——也許,這一點並不能被所有人認同,但至少牧野靜風認為他已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英雄一一而且還拯救了許多本是與他一樣有罪的靈魂!

    人,一個一個地倒下了!

    倒下的人中,既有英雄樓的人,也有死谷、忘憂閣的人,而且後者的人更多些。這說明英雄樓的每一個人都幾乎將他們生命的潛能發揮到了極限!

    倏地,一聲痛呼,葉飛飛右腿一軟,一下於傾倒於地上!

    她的右腿幾乎被一桿槍貫穿!

    在她倒地之時,又有一把刀劃出一道亮麗的弧線,向她疾掃過來!

    就在她即將血濺五步之時,」錚」的一聲,一柄軟劍倏然卷於那把刀上,同時另一柄軟劍已閃電般捲向握刀之人的手腕!

    那人只得棄了刀!

    救了葉飛飛的是水紅袖!她對葉飛飛本是懷著一個女人對另外一個同樣出色的女人所固有的敵意,但當牧野靜風當著數百人的面說喜歡她時,她已不再會對任何女人有敵意了!

    水紅袖關切地道:「傷得如何?能站起來嗎?」就在這時,卻聽得葉飛飛驚呼一聲:

    「小心!」但已太遲了。

    因為襲擊水紅袖的人是姬冷!以他的武功,要偷襲水紅袖,水紅袖又如何應付得了?

    水紅袖剛剛反應過來,便覺腋下一麻,已動彈不了啦!

    葉飛飛單手猛的撐地,正要躍起,但姬冷的刀已架在了她的頸部!

    其實,這一冪牧野靜風已看在眼裡,他的心猛地一沉,但他不敢叫喊,他擔心自己一叫喊,姬冷的刀便會取了水紅袖與葉飛飛的性命!

    他只有拚命地向她們這邊衝殺!

    但圍在他身邊的人實在太多了,黑黑壓壓的竟不下百人!

    牧野靜風的劍如同鬼魅附體,幾乎每一劍出,都會有人傷亡!

    但即使是一百棵樹,要想在片刻之間將它們全部伐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姬冷一得手,立即有更多的人攔在了牧野靜風與姬冷之間!牧野靜風與水紅袖、葉飛飛的距離反而越來越遠!

    牧野靜風的劍浸了太多的鮮血,已變得發燙!他已記不清自己殺了多少人——至少,不在五十人之下!

    可死谷中人便如同已不知死亡是何物一般,仍是不顧一切地圍著他,掩護姬冷帶著葉飛飛、水紅袖退開!

    這時,在忘憂閣眾人的身後突然傳來震天的喊殺聲!

    先是一片亂箭如飛蝗般射向忘憂閣之人群!

    忘憂閣中人頓時倒下了一大片,如同披割倒的一片麥子!亂箭之下,忘憂閣已死傷近百人!

    所有的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震住了!

    在忘憂閣幫眾身後,赫然有七八百人馬向他們席捲過來!

    忘憂閣現在已只剩下一百多號人,在這些人的衝擊下,很快潰不成軍!

    只聽得有人振聲高呼:「穆公子!紅袖姑娘!切莫驚慌,我來救你們也!」是范書的聲音!

    突然來了這麼多救兵,牧野靜風一時不知是悲是喜!

    只聽得忘憂閣中有人大呼:「城主,這卻是為何?」聲音顯然極度的惶恐!

    緊接著便是一聲慘叫,有人沉喝道:「逆賊,你也配稱呼城主?」這是孫密的聲音!

    范書振聲道:「忘憂閣諸人!我曾多次讓爾等休得再造殺孽,需得改邪歸正,沒想到你們頑固不化,重操舊業,殘殺英雄樓弟子,這豈非要讓霸天城所有改過之努力毀於一旦?豈非要陷我范書於不仁不義之地?」聲音一冷,又大聲喝道:「霸天城眾聽著,今日便剷除忘憂閣!這等無恥之徒,要他們何用?」

    霸天城眾人齊聲吶喊:「掃平忘憂閣,為英雄樓討還公道!」忘憂閣本就是歸附於霸天城的幫派,其實力如何能與霸天城相比?轉眼間,忘憂閣的人已紛紛倒下!

    范書在十數人的護衛下,奮力衝殺過來,一見牧野靜風,便道:「穆公子,我來遲了!

    死谷的疲兵之計將我害得好苦!」牧野靜風大呼:「快救水姑娘!」

    范書「啊」了一聲,驚道:「她在何處?」很快,他便已看到水紅袖與葉飛飛已被數十人裹於其中,向死谷方向退去!

    范書大喝道:「快放下水姑娘!」喊聲中已帶著他身邊十餘人向死谷眾人衝殺過去!

    大概死谷中人已看出這時自己的兵力已處於下風,競不再戀戰,且戰且退。

    牧野靜風一直追殺了一里多路,終是未能將水紅袖、葉飛飛救出,只是讓死谷多添了十幾具屍體而已!——

《正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