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萬法逆天

    巨大的震驚與喜悅使敏兒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她磕磕巴巴地道:「那他……爹你能不能想出辦法救救他?」

    已是語無倫次,關切之情溢於言表。

    日劍蒙悅道:「你莫性急,這是一種罕見的邪門手法所致,爹恐怕無能為力,但爹相信世間一定存在著化解此種邪門手法的方法。」

    此時,牧野靜風雙目緊閉,一言不發,誰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麼,甚至無人知道此時是牧野靜風原本的靈魂在思索,還是另一個邪惡的靈魂。

    蒙悅若有所思地道:「我以前曾見過他,所以對於昨夜之事我也很難相信很難接受,可這一切又是事實!

    對此我一直感到十分納悶,究竟是我以前的目光有失偏頗,還是他太善於偽裝而已,沒想到原來另有原因。根據你所說的情景,他的身上大概有了雙重人格,一種正義,一種邪惡。

    至於為什麼在黑夜來臨時會變得邪惡,極可能是因為在黑夜裡濁氣下沉,混雜之氣上升,是誘發人『惡』的一面之心源。「

    敏兒似懂非懂地聽到這兒,忍不住插話道:「如果真的是靈魂改變、扭曲了,難道還能恢復如初嗎?」

    對於這一點,日劍蒙悅並無回答的把握,但他還是道:「他並非生性邪惡,只是遭到了他人的暗算,這便如同中毒一樣,再霸道的毒藥也會有解藥。」他之所以如此說,全是為了安慰他惟一的女兒。

    敏兒沉默了片刻,道:「不錯,只要找到暗算穆大哥的人,就一定能幫助穆大哥從痛苦中解脫出來,重新成為一個真正的穆大哥!」

    她自幼就被旦樂嚴格培養成一名出色的殺手,所以並不會指望牧野靜風成為大英雄大俠客!她只希望牧野靜風重歸於本色的他,而不是一個連她都有可能出賣陷害的惡人!

    日劍蒙悅沉吟道:「牧野靜風身上的那面『惡』的靈魂極可能來自陰蒼!」

    「陰蒼?」

    乍聞此言,敏兒吃驚不小!

    日劍蒙悅繼續道:「死谷一戰後,陰蒼與牧野靜風雙雙失蹤,二個月後,牧野靜風重現江湖而陰蒼已永遠消失,根據牧野靜風的說法是他殺了陰蒼,在殺了陰蒼後,他便聽到了蕭聲,此後有一段時間牧野靜風一無所知!所以我有一種設想,我相信事實上陰蒼最初並沒有死,只是重傷而已,而吹簫的黑衣人則利用了某種手段控制了牧野靜風,讓他帶著重傷的陰蒼離開死谷。」

    「你的推斷很合理,陰蒼的確是被穆風帶出死谷的。」

    說話的是姬冷,他繼續道:「當神秘黑衣人在死谷中出現後,死谷內的局面便出現了戲劇性的變化,而穆風在他的幫助下帶著陰蒼離開了死谷,當時陰蒼不省人事,誰也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但現在看來,黑衣人不可能平白無故地讓穆風帶上已死亡了的陰蒼離去!」

    姬冷提到死谷,提到陰蒼時,就像提到的人與事絲毫與他沒有關係一般。

    日劍蒙悅道:「現在問題的關鍵就是這個黑衣人是誰?為什麼牧野靜風會對他的命令言聽計從?」

    一切疑問及解決疑問的途徑都集中在了黑衣人身上。

    就在這時,忽聞絕崖頂上傳來了隱隱約約的蕭聲!

    眾人神色不由齊齊一變!

    蕭聲在青城山第二次響起,使人們意識到死谷雖然覆亡了,但武林中並不會因此而風平浪靜!

    也許,江湖永遠都沒有風平浪靜的時候,或者說,風平浪靜的就不再是江湖。

    牧野靜風已經與神秘出現的女人一齊躍入絕崖,誰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這麼做,但幾乎所有的人都斷定他們必死無疑!

    造物神創造了這個絕谷似乎本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製造神秘,從來沒有人發現可以進入這個絕谷的道路,它的四側全是絕崖,只不過向東的一側絕谷是在崖頂,人們相信就算把一個活生生的人放入谷內,也能夠把他困死其中!何況是從絕崖上墜落?人們的注意力已完全集中在武功深不可測的黑衣人身上!

    由此可見敏兒的這一步棋走得雖然冒險,卻是極有效果。當然,這樣冒險的路,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誰也不會去做這種選擇。

    不過迫不得已本來應該只有牧野靜風一人,敏兒與此事根本扯不上絲毫關係!

    但為了牧野靜風,她被牽扯了進去!

    黑衣人自八月十五中秋之夜在青城山出現後,今夜又再次出現在這兒——雖然人們只聽見蕭聲,但憑這一點也足以判斷出黑衣人的行蹤了,唯有他的蕭聲才這般充滿著肅殺邪惡的氣息!

    黑衣人的用意究竟何在?

    難道今夜前來又是針對武帝祖誥?他與已落崖的牧野靜風之間究竟有一種什麼關係?

    人們自然而然地關注著武帝祖誥的安全。但對武帝祖誥這樣的人物之關切是不能表現得過於露骨的,因為地位尊崇如他之人,是用來敬仰的,而不是用來關切的。

    誰若是擔心他的安危,就等於對正道沒有足夠的信心。

    好在武帝祖誥昨夜雖然受了傷,但他能憑借自己的內息真元使身體很快恢復如初。

    任何人要想戰勝武帝祖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人們最終沒有找到吹簫的黑衣人,只在與青城山大面峰相對聳立的凌天峰山腰處找到了一地屍體!

    的確是一地屍體,因為死者共有二十三人!

    他們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在離他們幾丈遠的地方,就是絕崖!

    當人們站在絕崖邊上時,驚訝地發現與這兒遙遙相對的另一面,正是牧野靜風與他的女人跳崖的地方!

    誰都能猜到兩者之間有一定的聯繫,可誰也無法知道這兩者之間到底有什麼聯繫?

    面對無名的屍體和業已凝固的鮮血,眾人只有驚愕。

    死者的身份很神秘,從衣著上看,他們應該是同一個幫派組織的人,但誰也分辨不出他們究竟是來自於什麼幫派。

    而最奇特的自然是散落於死亡現場的鳥毛,每一片都大得不可思議!

    人們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大面峰,誰會想到一場血腥會在與大面峰隔著絕谷相對的凌天峰上出現呢?

    殺人者與被殺者都一樣的神秘莫測!

    牧野靜風與敏兒、蒙悅已在絕谷中度過了三天三夜。

    自從巨禽遲遲沒有出現後,他們便明白接應的人一定出了意外。現在要想離開絕谷,只有依靠他們自己的力量了!

    他們百般努力,但最終他們絕望地發現憑著自身的力量根本無法離開此絕谷!彷彿這絕谷是上天特意設置的天生囚室!

    絕谷寬不過二十幾丈,長約四五里,谷中亦有鳥獸,這三天裡,日劍篆悅等人全是靠採摘一些野果充飢。他們不是捕捉不到鳥獸,而是因為他們不能用火,否則就會引起絕谷外面的人之注意。

    對日劍蒙悅來說,被外人發現當然無關緊要,而且可以說是好事,但這勢必會危及牧野靜風及敏兒,為了自己的女兒及女兒心儀之人,日劍蒙悅只好作出了犧牲。

    姬冷卻已學會了生吃老鼠、小鳥,因為他雙目失明,所以只能把握任何能夠得到的食物。

    當敏兒發現這一點時,心中頗有些感觸,於是常常送些野果給他,他也默默地接受了。

    有時候人隨著環境的變化,真的會發生近乎天翻地覆的變化。

    此時谷中的幾個人已暫時忘卻了他們的江湖身份,只知與大自然抗爭,為生存而努力。

    當眾人發現已找到可以攀越的路徑時,便開始思索怎樣利用谷中的一切走出此谷。

    谷中有草木,有岩石,有土,有鳥獸,有籐葛,有一汪很小的泉水——也就如此而已。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林木及籐葛上,但很快大伙發現山谷上的籐葛很脆,無法捆綁打結,更不用說利用它與樹木搭成梯子——何況,要搭建數十丈的梯子,亦決非人力可為!

    在這三個夜晚,牧野靜風都是被封了穴道,三天下來,他已憔悴了不少,雙目亦微微陷下!若不是他身具「混沌無元」的內功心法,這麼長時間的封穴只怕很難挺過來了!

    敏兒暗暗自責,心想著是自己身上帶有迷藥,讓牧野靜風每夜都在暈睡中度過,好歹要強過封鎖他的大穴!

    這還只是他們在絕谷中度過的第三個夜晚!可怕的是誰也不知道他們還須在這兒呆多久!

    在這三天中,他們發現絕心幾乎根本不需要吃任何東西!

    莫非他竟已能夠引天地精氣為己用?眾人莫不暗暗心驚!無怪乎他能夠在被困數十年後仍然活著,而且武功亦是驚世駭俗!

    也許在絕谷中,絕心是最平靜的一個人,對他來說,有這麼多人來陪伴他,比起以前的日子,要好得多了。心情不好時,他可以胡亂地罵眾人,因為他知道蒙悅諸人對他的挑釁是永遠置之不理的。

    時間久了,也許是因為話說多了的緣故,絕心的舌頭變得靈活了一些,抑或是眾人已慢慢地習慣了他的說話方式,總之,到後來三人都已能將他的話大致聽明白了。

    今夜離八月十五中秋節不過四天,月色應是頗亮的,但因為絕谷上空終年都有如煙如霧之物縈繞著,所以月光穿射進谷中時,已變得很淡很淡了。

    淡得就像不可捉摸的夢一般。

    蒙悅,敏兒父女兩人心情沉重地坐在草坪上,離他們不遠處是被封了穴道的牧野靜風。

    誰也沒有心情說話,倒是遠處隱約有姬冷的聲音——他又在對巫姒訴說什麼了。

    山谷很靜,只有偶爾的幾聲夜鳥嗚叫,以打破這種死一般的沉寂!

    似乎他們已是生活在一個獨立於人世外的另一個空間裡!

    忽聞絕心怪笑二聲!

    對於他這種莫名的舉動,日劍蒙悅、敏兒都已司空見慣,所以根本不加以理會。

    卻聽得絕心在怪笑後道:「沒想到在我之後這麼多年,世間居然又有了一個與我一樣邪惡的靈魂!」

    世間大概也只有絕心才會說自己的靈魂是邪惡的。

    敏兒先是不以為意,但很快她便意識到絕心所說的人很可能是牧野靜風,因為絕心被困在絕谷中數十年,接觸過的人無非就是四個人!

    她心頭頓時有無名之火升騰,本就已很惡劣的心情更為惡劣了,日劍篆悅則以眼神制止了她。

    絕心目中無人,繼續道:「小兄弟,沒想到你年紀不過二十,竟有了這般邪惡的心境,比起老夫當年,已相去不遠,實是難覓的奇才!如今你被困絕谷之中,空有滿腔野心卻無從施展,而且每天還要忍受被這小丫頭封鎖大穴之苦,難道你不覺得太委屈了嗎?」

    敏兒心想:「穆大哥知道我是為他好才這麼做的,一定不會怪我。」

    正如此想之際,無意中發現牧野靜風射向自己的目光竟是冷如冰霜,充滿了怨毒之意,不由芳心一震,突然明白過來。此時的牧野靜風已不再是原先的牧野靜風了,他的靈魂在此時的確是黑暗而邪惡的,那麼他不可能不怨恨她!

    想到這一點,敏兒頓覺無比的委屈與難受,無論如何,這種冰冷的充滿恨意的目光絕不是來自於她傾慕之人,但事實卻偏偏發生了,這如何不叫她傷心?

    淚水不知不覺中便滑了下來……

    敏兒望著絕心,咬牙切齒地道:「老怪物,你成了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還要作孽麼?即使我殺不了你,上天也會懲罰你這個惡人,一記響雷把你擊成焦炭!」

    她覺得自己的話已經夠惡毒了。

    沒想到絕心不怒反笑道:「哈哈,沒有我們這些大惡人,又哪來的大英雄?作惡就是我生存的動力,也是我追求的快樂,可恨谷風殺不了我,竟用這種手段對付我,讓我無法繼續將自己的惡行發揮得淋漓盡致!」

    已數十年過去了,看樣子他對「有情劍」谷風的恨意似乎絲毫未減——也許,像他這樣的人永遠是只會寬恕自己,不會原諒他人的。

    數十年沒有修剪的髮髯拖到了地面,上面滿是泥漿,甚至還有乾涸的鳥糞,發須的前端因為拖在地面,要經受污水的浸滄、霜雪的冰涼、烈日的暴曬,所以長到一定的程度,就會枯竭斷裂,數十年的風霜雪雨使他的臉部顏色與地面的顏色已相去無幾,幾乎沒有什麼食物,渴了只有等待雨雪——命運對他的惡行進行了如此嚴酷的懲罰,但他竟絲毫沒有懺悔之心!

    敏兒冷笑道:「谷大俠沒有殺你,就是為了讓你永世受到這樣的折磨!你的生命力越強,承受的痛苦就會越久!谷大俠真是英明蓋世!『絕心嘶聲道:」他是天底下最笨之人!他明知我已有不壞之軀,連我的心都已枯竭,支持著我生命的不再是血液、內臟、肌肉,而是我的精元與靈魂,他根本殺不了我!沒想到他會愚到以他自己的生命作為代價,把我誘入這個地鎖當中,但他卻永遠也不會想到他已死了三十七年,而我卻依然活著!我相信谷風在陰界一定會為這一件事而痛苦不堪!「

    蒙悅、敏兒聽得他這一番話,心頭微驚,暗忖道:「當年九魔聖教之亂以『斬天魔』絕心與『有情劍』谷風雙雙失蹤而宣告結束,沒想到原來是谷風捨命困住了絕心!只是不知當時具體情況如何?谷風又是怎樣以生命為代價把絕心困在這『地鎖』當中?」

    兩人對數十年前的一代大俠谷風之壯舉不由肅然起敬,心想若不是谷風作出了可歌可泣的犧牲,那一場江湖浩劫也許將會延長許久!

    絕心繼續對著牧野靜風道:「軀體對我來說已不再重要,真正能證明我的存在的是蓋世武功以及我的靈魂!所以,對於我的軀體,我已不再愛惜,我只希望自己的武功與精元魂魄能再一次叱吒江湖!但整整三十七年以來,這兒從未出現過外人,所以我無法實現自己的宏願!沒想到如今你出現了,你的靈魂與我的魂靈息息相通,都一樣有雄霸天下的雄心,都能真正地絕情絕義!以至於雖然你被制住了大穴,我仍能感覺到你那不安份的邪惡靈魂之存在!」

    他的眼中露出了一種類似於瘋狂的光芒:「小兄弟,今天有一個天賜的良機,可以助你成為霸令江湖、一統千秋的人物,你願不願意把握?」

    敏兒急道:「穆大哥,休聽他胡說!」

    而此時她的話對牧野靜風能有什麼作用?

    牧野靜風的眼中精光暴閃,敏兒發現他的目光與絕心的目光是那麼的相像!

    絕心古怪地一笑,又道:「你是繼承我的衣缽的上上人選,若換了他人,無論是缺少了邪惡之心,還是缺少了絕世武功作底子,都是無法承受我的曠世絕學及我的魂魄,必將血脈盡爆,精髓枯竭而亡!小兄弟,只要你願意,你我就可融為一體,你不但可以輕鬆離開此谷,而且日後的武林必定會為你所擁有,一呼萬應,所謂的各大門派、江湖眾多高手無一不對你唯唯諾諾,試問天下還有比這更為快意的事情嗎?既然你本有霸心,為何不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良機?」

    敏兒雖然覺得絕心之話句句不入耳,反感至極,但心想牧野靜風穴道被制,即使他想有什麼舉措,也是無能為力,當即任憑絕心遊說!

    就在這時,她忽然察覺有數道勁風劃過夜空!

    一怔之下,赫然看到牧野靜風竟然動了!

    這如何不讓她驚駭欲絕!

    絕心得意地仰天長笑!

    敏兒頓時明白過來,定是絕心暗中以內家真氣解開了牧野靜風被封的穴道!想到這一點,敏兒不由又驚又怒又悔!

    牧野靜風本是如同一匹被牢牢束縛得難以駕馭的野馬,現在卻已沖脫束縛,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

    日劍蒙悅也未曾想到會出現這樣的局面,原本沉悶的氣氛因這意外之變故而顯得詭異難測!

    牧野靜風冷冷的目光掃過蒙悅與敏兒,然後落在了絕心的身上。

    牧野靜風對絕心道:「憑什麼讓我相信你的話?」

    敏兒聞言一喜,不由插口道:「不錯,穆大哥切莫相信他的話……」但話只說了一半,就戛然而止,她想到了自己的話對牧野靜風已不再有什麼作用,此時她與日劍蒙悅首要之事是如何制服牧野靜風,而不是說服他。

    牧野靜風回頭看了她一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正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