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凌駕萬物

    絕心嘶聲道:「你不需要相信我,甚至在我把自己的武功、精元、靈魂融入你的軀體後,你就是將我殺了,我也毫不在乎!」

    牧野靜風冷哼一聲,道:「如果你連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又何必掙扎著活幾十年?」

    絕心不屑地道:「真乃井底之蛙!告訴你,我的存在方式不僅僅可以像常人那樣以生命的方式存在,還能夠以超越生命、超越時空的狀態存在!我的軀體可以死亡,而我的靈魂真元卻生生不息!」

    牧野靜風陰冷地道:「如果你的靈魂真元真的與我融為一體,那麼日後叱吒江湖的豈不是你而非我?憑我的實力,日後一樣能夠雄霸武林,又何必多此一舉,聽你的指使?」

    絕心道:「可我的武功遠高於你!若想凌駕萬物,就必須有凌駕萬物的武功!這一點想必你應該明白!」

    牧野靜風眼中精芒一閃,道:「既然如此,你便將你的武功心法授與我!」他說到這兒,聲音突然變得低沉了一些:「事實上除此之外,你別無選擇了,如果你不把武功傳給我,我肯定會殺了你,我不希望將來會因為你而使我多出一個可怕的對手!」

    絕心怪笑不已,隨著笑聲,他那如同枯草叢一般的亂髮簌簌而抖,笑罷方道:「即使我傳給你武功,你也一樣會殺了我,對不對?」

    牧野靜風默然。

    絕心連聲道:「好,很好!果然是一塊上等材料,真正能夠做到絕情絕義!你得到我的武功之後,我對你來說已毫無利用價值,當然應該殺了我,否則日後我若再把武功傳給另外一個人,豈不給你增加了一個對手?」

    日劍蒙悅與敏兒暗暗心驚,心裡都沒料到世間還有人會因為別人要殺自己而如此開心的!

    絕心滿意地看著牧野靜風,他的目光就像一個找到了曠世奇寶的瘋子!忽然又道:「難道你不覺得我的武功心法應該只能有你一個人聽見嗎?」

    牧野靜風不假思索地道:「我不能殺了他們。」

    「為什麼?」

    他們所指的自然是蒙悅父女。

    敏兒聽了牧野靜風的話,心中又升騰起一線希望,她多麼企盼此時的牧野靜風良知尚存!

    但牧野靜風的回答卻讓她失望了,他道:「第一,我未必能對付得了他們二人;第二,我必須用他們來牽制你,否則他們死了之後你突然反悔,以我一個人的力量又怎麼應付得了你?」

    絕心聽罷,大呼道:「痛快!痛快!你小子不但絕情絕義,而且還有心計,承我衣缽者捨你其誰?天不滅我,逆天大法終不會歸於塵埃!哈哈哈……哈哈哈……

    與其說他是在笑,倒不如說是在瘋狂地嘶嘯!

    其聲定是融入了內家真力,整個山谷在這一陣笑聲中顫慄!絕崖上有浮石「撲撲」而落。

    敏兒只覺胸悶氣短,頗為難受,不由微微色變!

    更讓她擔憂的是「斬天魔」絕心這瘋狂的笑聲勢必會傳到絕谷之外,這豈不是等於告訴外人谷中還有人生存著?

    而在江湖人看來,谷中之人無疑是牧野靜風與她及蒙悅,因為他們落下時有數名高手親眼目睹!

    如此一來,敏兒所用的「瞞天過海」之計,只怕會立成泡影,武林中人將會重新關注青城山,關注這道絕谷!

    難道,絕心不知道一旦被世人知道三十七年前的「斬天魔」還活著,被困住的他必定會死無葬身之地嗎?

    不可能!絕心身為一代梟雄,陰險詭詐,不可能連這一點也想不到,否則這三十多年來,他早該暴露了。

    莫非他是得意而忘形?

    或是心有打算,知道即使被外人察覺,也無關緊要?

    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但對敏兒來說,這卻是極為不妙的事情,一旦外人察覺她與牧野靜風未死,豈不是又要大動干戈?

    更可怕的是若她不能在此之前控制住牧野靜風,那麼她幾乎沒有理由可以助牧野靜風,因為彼時彼刻,牧野靜風所作所為,將真的是罪不容誅!

    敏兒暗暗心焦。

    忽聽得日劍蒙悅傳音道:「敏兒,唯今之計只能拖延時間,等待天亮。」

    敏兒向日劍蒙悅那邊看了一眼,微微點頭。

    牧野靜風向絕心靠近幾步,盤腿坐下,對絕心道:「你需要我的軀體,我需要你的武功心法,我們可謂是各取所需。方纔你的嘯聲勢必會引來武林中的人注意,所以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絕心道:「在傳你武功之前,你必須助我從這地鎖中解脫出來。」

    牧野靜風冷漠地道:「莫忘了傳我武功是你自己的主意,我若是把你救出來,也許第一個要死的人就是我,如果必須以救你為交換條件,那麼我寧可不學你的武功心法!」

    他的神情讓人無法不相信他的話。

    絕心竟也不惱,撫掌怪笑道:「不救我也無妨,只要你能使我冠絕古今的『逆天大法』光耀武林,小子,你好生聽清?……」

    聽到這兒,敏兒與日劍蒙悅都有些吃驚,暗忖道:「這魔頭若是將武功心訣說出來,豈不連我們也一併聽到了?這與他的初衷豈非相悖?」

    他們能想到的,牧野靜風如何會想不到?他在絕心即將說出武功心訣時,趕緊阻止道:

    「且慢……」

    絕心怪眼一翻,道:「你是不願讓他們也聽到武功心訣?」

    牧野靜風道:「不錯。」

    絕心詭異一笑,道:「他們聽了又有何用?只怕以他們的天資還消受不起。」

    牧野靜風略一轉念,便緩緩點了點頭。

    當下日劍蒙悅父女、牧野靜風、絕心呈鼎立之勢,蒙悅父女沉默無語,暗自密切關注著牧野靜風的一舉一動。

    當絕心開始將自己的武功心訣緩緩道來時,敏兒終於明白絕心為什麼不但心武功心訣被她及日劍蒙悅聽去!

    最初,敏兒聽到了絕心所說的武功心訣,發覺他所說的內息運行、真氣吐納之法與尋常武功迥異,心中有些奇怪,暗想:「以此法也能練成武功?莫非是他欺騙穆大哥大成?」

    這麼想著,下意識地按照絕心所傳之法調運內息,少頃,臉色倏變!

    因為她在運行內息時,突然感覺到真氣逆行,而先天真氣卻又護住心中一點清靈,如此一來,兩種力量相互,中擊,心中便如同捲起了無形之漩渦,但覺胸沉氣悶,血脈賁張,一股焦躁憤恨之情油然而生!

    一驚之下,她記起了絕心所說的話:非大奸大惡之人根本無法習成這等武學,非本已有絕世武功底子的人亦無法學成這等武學!

    而她這兩點都不相符!如果絕心所言是實情,若強行學他的武學只怕極為危險!

    察覺這一點,敏兒趕緊收斂心神,平心靜氣,不再去注意絕心所說的一切,過了一陣子,不適之感方才慢慢消退。

    不由暗吁了一口氣,暗道僥倖!

    再看日劍蒙悅,也是一臉驚愕之色,而且臉色有些蒼白,想必方纔他也有了與敏兒相似的遭遇,而他的武功卓絕,悟力非凡,對「逆天大法」的領悟程度自然比敏兒要深,所以他所受的衝擊,損傷比敏兒更為嚴重!

    兩個人在吃了暗虧之後,幾乎同時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牧野靜風,把關注的目光投向了牧野靜風。

    牧野靜風此時已慢慢地沉浸到「逆天大法」那玄奧絕倫的氛圍之中去。但見他神情專注,微有喜色,顯然收穫頗豐!

    敏兒頓時百感交加,因為牧野靜風修煉「斬天魔」絕心的「逆天大法」,說明他一定是大奸大惡的人——至少,在此時此刻是一個大奸大惡的人!

    她突然想到既然這種邪門武功只有具有邪惡之心的人方能習練,那麼煉成之後,對人的心靈會不會有所影響?

    極可能是有的!

    換而言之,也許牧野靜風在練習了「逆天大法」後,心靈受其腐蝕,即使到了濁氣輕淡的白天,他的本質只怕已一去而不復返!

    也就是說他會成為一個真正的梟雄!

    敏兒不寒而慄!

    這時,絕心的心訣越念越快,再看牧野靜風默然而坐,絲毫未出現任何不適之感,相反,他的臉上有了一抹淡淡的微笑,而這種微笑隱隱有一種邪異的意味!

    蒙悅與敏兒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如果換了是其他人,他們可以不顧自身的安危,設法除去有可能再一次給武林帶來血劫的人,但面對牧野靜風,敏兒又怎麼出得了手?

    日劍蒙悅見女兒的神情陰晴不定,狀極矛盾痛苦,便將她的心思猜了一個大概,不由暗自歎息了一聲。

    他一生身經無數戰局,九死一生歷受艱難,卻從未處於如此尷尬為難之境地!

    權衡再三,他終於下了決心:冒險攻擊絕心!

    他不知道攻擊絕心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但同時他更不願意讓牧野靜風成為第二個「斬天魔」絕心!

    主意拿定,他手按劍訣,目測了自己對絕心的距離後,輕歎一口氣,身形倏然掠空而起,如同驚天之鴻,其快無比地洩向絕心!

    「錚!」地一聲,寒劍出鞘聲響起,一道寒光暴閃而出,光弧奪人魂魄!

    正是千古名器「破日神劍」!

    「破日神劍」乍出,連狂妄至極的絕心也不由微微色變!被它身上具有的凌駕萬物之氣勢所震懾!

    昔日大道之行,天下為公,選賢舉能,講信修睦,是謂之「大同」。

    至夏禹時止,大道即隱,天下為家,王權以世家之方式代代相傳。

    夏朝禹王為保王位歷萬世而不衰,便收集九州之上等精銅,要鑄成九鼎,以威鎮九州。

    其時,天下有兩個鑄銅神匠,東有孟寡,西有燕哀,各人自薦於夏禹王,因孟寡、燕哀技藝難分高下,於是夏禹王令他們以十年為期,各自鑄成四鼎,以高下優劣決定最後一個威守王室之鼎由誰來鑄就。

    孟寡與燕哀皆知他們之技藝天下再無第三人能比,故他們之優異亦非他人所能分判的。

    煉銅與釀酒有共通之處,酒有酒魂,銅有銅魄,一罈酒的好壞皆在酒魂,而一爐銅的優劣則在銅魄。孟寡與燕哀便私下約定各自以自己的銅魄鑄就一件兵器,出鼎之日便是分判高下之時,兩兵相擊,斷者為敗。

    孟寡煉鼎在伊山之巔,日出生爐,日沒熄爐,雖有夏禹王催促亦不改初衷。

    而燕哀則於驪山幽谷中煉鼎,每日在日落生爐,日出時爐滅,風雨不變。

    孟寡所煉之銅魄是由九州境內的上等銅料煉就,本就具有萬里神州山川之靈氣,而歷經十年之久,輔以孟寡之卓絕技藝,銅魄已吸納日之精華,每到午時,銅魄便光芒四射,豪芒萬丈!

    而燕裒的銅魄也一樣蘊有萬里神州山川之靈氣,不同的是他所煉之銅魄蘊含月之精華,每到月圓之時,銅魄便熠熠生輝,難以正視!

    數易寒暑,十年已去。

    燕哀與孟寡終於各自煉成四鼎,而孟冪之銅魄被他鑄成一劍,名為「破日」,燕哀之銅魄則被鑄成一刀,名為「碎月」,兩人私下試之,皆是削鐵如泥之神器!

    交鼎之日,兩人的爐工分別將銅鼎搬運至王宮外,而孟寡、燕哀分別由東門、西門進殿!

    當兩人在殿外相遇時,驚人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兩人身上突然發出了「鏘啷」之聲,光芒四射!

    眾侍衛大驚失色,不知何故!

    只聽得兩聲清脆的刀劍出鞘聲響過之後,已有一刀一劍從孟寡、燕哀懷中分別劃空而出,兩人正自驚愕之時,刀劍已自動落於他們手中!

    刀與劍上融入了他們的心血與日月山川之精氣,已具有靈性!

    目睹此景,訓練有素的侍衛立即一擁而上,將他們分別團團圍住!

    眾人驚愕地發現刀劍在兩人手中,雖是被他們死死抓住,卻仍是龍吟不止,似乎隨時會跳將出去!

    夏禹王雷霆震怒!

    孟寡與燕哀自然百般辯解,他們的確沒有絲毫行兇作亂之意!

    夏禹王尚屬明君,相信了他們的話,並寬恕了他們,但同時他認為這一刀一劍既然都是世間最好的銅魄鑄成,若將它們熔於一爐,鑄成最後一隻鼎,豈不是上上之選?

    孟寡與燕哀趕緊諫止,因為憑他們超越常人的經驗,已感覺到這一刀一劍是無法相融的,若是將它們共投一爐,只怕非但煉不出上上之鼎,反而會惹出禍端。

    但夏禹王心意已決,根本不聽他們的勸阻。

    鑄造最後一隻鼎的時候,孟寡與燕哀皆在場,夏禹王也興致極高地親自駕臨,要親眼看到最後一鼎出爐!

    孟寡與燕哀眼睜睜地望著「破日劍」與「碎月刀」被投入爐中!

    少頃,驚人的事件發生了!

    在熱浪滾滾的爐中竟傳來了刀劍交鳴之聲!

    眾皆失色!

    還未待眾人反應過來,便是奇熱無比的銅水開始翻騰,而且越來越劇烈!

    終於,銅水開始拋灑而出,幾名爐工身濺銅水,立即皮焦肉綻,倒地哀號!

    眾人大亂!

    若是夏禹王有了什麼不測之禍,所有眾人只有死罪一條!

    眾侍衛拚死護著夏禹王向外撤,而這時鼎爐竟開始搖晃!一旦傾倒,後果不堪設想!

    就在這一刻,兩條人影幾乎同時衝向銅爐!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兩人已飛身躍入滾滾銅水之中,瞬間屍骨無存!

    奇怪的是沸騰之銅水也漸漸地干息下來,最後回復如初!

    眾人驚魂甫定!有幾名隨同夏禹王的大臣已嚇得軟癱在地!

    這時,才有人驚歎道:「是孟寡與燕哀!」

    投入爐中之人果然是孟寡與燕哀!他們兩人終是一代大師,在緊要的關頭,都以一種獨特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有人小心翼翼地接近爐子,探頭一看,不由驚呼出聲!

    「破日劍『與」碎月刀「竟然不曾熔化,而是浮現於銅水之上!

    目睹此景,眾人無不是咋舌不已!

    第九隻鼎最終是匆匆草草而鑄就。一刀一劍因為無法融入銅水之中,夏禹王便命人將它們取出。雖然他已知道這一刀一劍定是神兵利器,但因為第九隻鼎是因為它們才未能煉好,故覺得它們是不祥之物,便將它們置於國庫之中。若不是擔心流落民間會被惡人利用,想必他定會將它們拋棄。

    千百年光陰彈指一揮間,隨著夏商周歷朝的更換,「破日劍」與「碎月刀」也數易人手,時至今日,「破日神劍」的主人是「日劍蒙悅」,而「碎月神刀」則在司狐之手!

    「破日劍」與「碎月刀」不肯熔於一爐,日劍蒙悅與月刀司狐雖為夫妻,卻勞燕分飛,是巧合,還是冥冥之中有了一種定數?·誰也不知道!

    「破日神劍」一出,便已震撼了在場的每一個人的心靈!

    其光芒昭昭朗朗,令人頓生仰慕之感!

    以「日劍」之尊崇身份去對付一個已被牢牢困縛住的人,這在外人眼中看來,是多麼的不可思議!

    而日劍蒙悅卻知道即使如此,自己卻未必能勝了對方。

    因為,他的對手是七十年前便已傲然立於絕世高手之巔的「斬天魔」絕心!而那時「日劍」尚未出世!

    武功高至「斬天魔」絕心那種境界,已可以超越肉體!絕心之所以被稱為「絕心」,就是因為他的心臟已收縮如鐵球,他的血液也已乾涸得近乎沒有,所以即使一劍洞穿他的胸膛,也未必能取他性命!

    也正因如此,他方能被困三十七年而不死。在這三十七年中,有不少時間他都是在一種類似於佛門「九次第定」中最高境界「滅盡定」的狀態中度過。在這種狀態中,他的一切感覺、意念、概念、活動都進入了一種極靜狀態,呼吸、脈搏亦隨著意識的停息而停息,但生命卻並未完全停止,尚保存了一定的體溫,而頭髮、指甲等還不斷地生長!

    這與某些蟲獸之冬眠頗有相似之處。

    因為這兒從無人跡,所以他即使進入這種不生不息的狀態,也不會受到來自其他人的危險。而其他時間,他便依靠捕獲一些從他面前竄過的松鼠、蚱蜢及雨天的雨水維持著。

    無論誰面對這樣的對手,都是不敢不全力應對的——

《正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