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被困谷底

    苦心大師的神情最為平靜,他深知此時絕對不能讓慌亂的情緒在眾人心中蔓延開來,於是,他沉聲道:「鐵索、吊籃突然不見,而地上又沒有發現截斷的鐵索、吊籃,它們一定是被人收回了,我等很有可能中了別人的暗算。此人的目的無非是想困死我等,老衲以為既然戴掌門在絕崖上布下了五十人防守,而且想必武林中另有人關注著青城山這邊的局勢,所以此人要想收回鐵索,就非一人之力可為之,而勢必有諸多幫手,如此一來,他的行蹤不可能不會被其他人發現。而且此人要困死我等,亦非一日兩日可得手,這便要求他們能夠守住絕崖四周,不讓武林同道營救我等。」

    說到這兒,苦心大師深邃睿智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方接道:「由此看來,此人就算一時陰謀得逞,只怕也支撐不了多久。」

    苦心大師的一番話頓時讓眾人心中重荷減去不少!

    戴可大聲道:「大師所言極是,武帝祖誥便在青城山中,武林同道見我等遲遲未出絕谷,自然也不會袖手旁觀,只需推遲一二日,必可安然離開此谷!」

    這一番話既安慰了別人,更安慰了自己,眾人的心緒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古亂雙腳被絕心生生震廢,心中本就有氣,這下忍不住說起了瘋話:「戴掌門,會不會是你手下的人與你不和,這次便藉機要奪你掌門之位了?可恨的是怎麼把我們也搭上了。」

    他生就一副刀子嘴,心卻不壞,眾人知他這是氣話,也都不把他的話往心上擱。而戴可聽來雖是逆耳,但古亂是武林前輩,他也只好打個哈哈,做得超脫一些,心中卻滿不是滋味,忖道:「我青城派雖然力單勢薄,但仍是不遺餘力地為武林正義而奔波,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現在卻要受你這老頭挖苦。若是守衛鐵索的五十名弟子真的已有了什麼不測,我又該向誰訴苦?」

    心中便很不是滋味,思來想去,已把恨意轉移到了牧野靜風身上,若不是因為他,誰會來到這絕谷之中?

    大概古治對他的兄弟之瘋話有些不滿,便對古亂咬文嚼字地說了一大通,他的話本就像個老學究掉文,生澀難懂,加上大夥兒心情不好,誰也沒聽懂他的一番「之乎者也」的意思,倒是古亂已聽習慣了,在面紅耳赤地與他爭辯。

    牧野笛忽然振聲長嘯!聲音傳出極遠!

    顯然他是欲借此試探一下絕崖上的情況!長嘯聲中,有不少人感覺胸悶氣短,都暗暗驚詫於他的驚人內力!由長嘯聲聽來,他的內力應該不會比牧野靜風遜色多少,可方纔他與牧野靜風一戰中,他的內力卻像是比牧野靜風差上一截,以至於需要與龐予、戴可三人圍攻一人!

    難道是因為擔心萬一此牧野靜風真的是他兒子,而被他所傷害嗎?或是另有緣故?

    但無論如何,牧野笛的內力已讓眾人驚駭不已,心想絕谷中恐怕只有苦心大師、牧野靜風兩人的內力可與他一較高下了。

    長嘯聲後,眾人都仰頭望著絕崖,期盼有什麼奇跡出現。

    倏地,漠西雙殘中的白廣正道:「上邊有碰撞聲!」

    他雖然雙目失明,但其耳力卻遠逾常人,眾人一聽,並無響動,但片刻後果然聽到了從上空傳來的碰撞聲!

    然後眾人赫然發現一塊碩大的巨石自空中而落,碰撞聲定是巨石與山巖相碰時發出的!

    眾人神色齊變,眼見巨石正是向諸人站立的地方飛速下墜,各自忙施展身手,向四周散開!

    「轟」地一聲,有如天崩地裂!

    巨石從百丈高空落下,其速度與力量可想而知!竟整個沒入了地面以下!

    大地隨之劇顫!

    白廣正「啊喲」一聲痛呼,被巨石撞飛的一塊碎石擊中右腿,竟沒入皮肉之中,血流如注!白廣正頓時怒急攻心,破口大罵!

    每一個人都明白這塊巨石的墜落說明絕崖上的確已被人控制,而且此人的目的就是要置眾人於死地!

    是什麼人會對這麼多人都懷有如此惡毒之心?

    是什麼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與諸多絕頂高手為敵?難道他不會顧忌武帝祖誥的存在?

    蒙悅與敏兒見一時半刻已不可能離開絕谷,當下兩人便在附近找了一處土質鬆軟的地方,將「月刀」司狐掩埋了。

    敏兒久久地跪伏於墳塚前,掩面痛哭!

    蒙悅也是淚流滿面,命運對敏兒太不公平,竟從未給她一天真正幸福的日子!

    兩人當下沉浸在傷悲之中,忽聽得十幾丈外響起「噗」地一聲,好像又有什麼東西墜落,其聲頗為沉悶,不像是石頭落地時的聲音。

    蒙悅一愣,略一思忖,立即彈身向聲音響起的地方掠去!

    遠遠地,他便看到地上似乎躺著一個人!大驚之下,他已手按「破日神劍」,飄然掠至那人身邊!

    低頭一看,臉色倏變!

    是一個業已死亡的人,地上有一片血跡!

    衣袂掠空之聲響起,苦心大師等人已聞聲趕到!見此情景,人人色變。

    司如水長吸了一口氣,蹲下身來,將本是臉朝下的死者扳轉過來。

    當眾人的目光落在死者臉上的一剎那間,同時響起了數聲驚呼之聲!

    因為,眾人所看到的人赫然是武帝祖誥!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一霎那停頓了,每個人的心中都升起了一股寒意!連心如古井不波的苦心大師也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

    若非親眼目睹,誰會相信武帝祖誥會以這種方式死去?

    戴可及幾名音域派弟子的臉色已是煞白如紙!在他們看來,武帝祖誥之死,與天塌下來又有何異?

    這時,古亂在古治的背負下,也趕到了這邊,當他看到躺在地面的祖誥時,頓時一屁股坐在地上,先是呆若木雞,少頃,方醒過神來,仰天破口大罵!直罵得聲嘶力竭,淚流滿面,罵完了又哭,哭完了再罵,眾人本就沉重的心情此時更是陰雲密佈!

    司如水忙好聲勸慰。

    苦心大師雙手合什,兩眼微閉,神色凝重至極!

    武帝祖誥之死,無疑是一個極其危險的信號!莫非剛剛安定了一些的武林又將捲入一場浩劫之中?

    泰山崩於面前也不變色的苦心大師此時的心靈已如翻江倒海!

    能夠殘害武帝祖誥的人絕對是極其可怕的人物!而如今武林七聖有三人已遇難,而另外的四人則全困在絕谷之中,武林正道將如何與之對抗?

    此人選擇這樣的機會出手,可謂陰狠如蛇蠍!

    敏兒是最後一個趕來的,與其他人一樣,最初她的反應也是驚愕至極!

    但很快她陷入一片沉思之中,誰也沒有留意她的神情,就在眾人六神無主之際,敏兒忽然道:「諸位前輩請放心,此人一定不會是武帝前輩!」

    此言一出,不啻於一記驚雷,所有的目光全「嗖」地一下集中到了她的身上!目光中有驚喜、不滿、疑惑,甚至還有不屑!

    蒙悅也被她這驚人之語驚呆了!

    敏兒卻胸有成竹地道:「晚輩之所以如此說,是因為我們都能認出這人應該是武帝前輩……」

    眾人聞言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司如水忍不住打斷她的話頭接道:「那豈非……」

    敏兒道:「可事實上如果武帝前輩真的被人暗算後扔下崖底或失足落下崖底,百丈高空落下,人的軀體不可能保存得這麼完好,對不對?」

    眾皆恍然大悟!

    敏兒繼續道:「我猜測這具屍體一定是易過容之後,再設法吊至離谷底較近的距離放下,這樣一來,死者落地後,才能保持得比較完整,也只有如此方能騙過我們!」

    眾人心中暗自歎服她的洞察力。

    戴可終於略略地鬆了一口氣,他忍不住道:「姑娘,對方這麼做的目的何在?」

    敏兒道:「也許他想借此打擊我們的信心。」

    眾人都覺得這種分析頗為在理,此事對大夥兒的確有不小的打擊,如果不是敏兒及時識破,只怕此時眾人仍是人心惶惶,應變對敵能力會有所下降!

    對手這一招可謂是極富心計,因為誰也不會考慮到死人也有真假。

    敏兒看了看地上的屍體,又道:「如果揭出此人的真面目,想必可以由此發現某些線索。」

    司如水一聽趕緊蹲下身來,在死者臉上摸索著,他是行醫之人,對死者自然毫無畏懼的感覺,倒是水紅袖,輕輕驚叫一聲,別過臉去。

    眾人的目光都緊張地集中於死者的臉上,少頃,司如水輕聲道:「果然是戴了人皮面具!」

    說話間,他已慢慢地揭開了一張薄如蟬翼的人皮面具!

    戴可失聲道:「陸大成!」

    不用說,所謂的「陸大成」一定是青城派中人!

    戴可的臉色變得極其蒼白,他喃喃地道:「果然出事了,果然出事了……」

    眾人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都有些同情地望著他,很可能崖上的五十人已無一生存,這對於一派之主來說,著實是個不小的打擊!

    戴可先是恍恍惚惚地,忽然一下子醒過神來,將陸大成的身上仔細地察看了一追,最後在其胸口處找到了致命的傷口。

    事實上,陸大成的全身上下除了摔出的傷口處,尖銳性傷口只有這麼一處!

    傷口即不像刀傷,也不像劍傷、槍傷,傷口並不大,而且傷口外的創口是呈圓形的。

    敏兒看罷,沉吟道:「沒有任何兵器會留下這種傷口!」『眾人已知她絕頂聰明,當下都靜聽她的下文。

    果然,敏兒繼續道:「任何兵器致人之命時,必須由兩個過程組成,那便是將兵器插入及將兵器拔出,所以被兵器所傷,其傷口的肌肉應該是向外翻捲的,至少,不應該是如這人的傷口一樣向裡邊凹陷。」

    她抿了抿唇,接道:「所以,此人一定是被暗器,而且是被類似於菩提子這一類的圓粒暗器所殺!」

    但能用暗器殺人的人太多了,這又能說明什麼?

    敏兒又道:「使用暗器者所用暗器及暗器手法都會有所不同,今天這兒有諸多前輩在此,若能找出沒入體內的暗器,也許可以看出兇手是誰——或者看出是什麼門派的人!」

    她轉過身來,對著戴可道:「戴掌門,你意下如何?」

    死者是青城派的人,自然需要徵詢戴可的意見。

    戴可道:「想必陸兄弟九泉有知,也應該能原諒我們的不得已之舉,只有查出兇手是什麼人,才能對對方有一定的瞭解,否則只能處處被動,更不用說為陸兄弟報仇了!」

    敏兒點了點頭,轉對司如水道:「司先生醫術高明,對人體內的結構自然是最清楚不過了,還要勞煩司先生。」

    司如水知道如今不是推讓之時,當即手腕一翻,手中已多了一把銀光閃閃的小巧鋼刀!

    至多不過四寸長,其刀刃卻是鋒利至極!而刀身則薄如紙絹,似乎可以透視而過!

    一切都靜了下來,只剩下鋒利的刀刃劃開肌膚的聲音。

    少頃,司如水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站起身來,他的手掌上已多了一枚暗器。

    正是一枚鐵菩提!

    看似簡單的動作,司如水的額頭上竟已見汗!

    眾人看著這枚帶著血漬的鐵菩提,都無法由這一枚極常見的菩提子上看出什麼來。

    一直沉默不語的牧野靜風忽道:「司先生,這枚暗器在死者的什麼部位找到的?」

    司如水道:「心臟上。」

    牧野靜風道:「在心臟的什麼部位?」

    牧野笛聽到這兒,冷哼一聲,道:「這很重要嗎?」

    似乎所有人當中,他對牧野靜風的敵意最深!

    牧野靜風很恭敬也很認真地回答道:「的確很重要!」

    司如水這時已再仔細地查看了一遍,道:「是在心臟的上半部位!」

    牧野靜風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又用手指著自己的胸口,道:」外傷口是在這個位置,而心臟上半部分是在這一部位,對不對?「司如水看著他的比劃,肯定地點了點頭。

    牧野靜風大聲地道:「不知諸位有沒有注意到,陸兄的外傷比暗器最終停止的部位要低一些?」

    經過他的一番比劃,誰都能清楚地看清這一點。

    牧野笛不屑地道:「那又如何?」

    牧野靜風道:「這便說明,暗器是自下而上射入死者體內的,一般的暗器手法很難做到這一點。」

    他所分析的不無道理,但牧野苗卻並不輕易放過牧野靜風,他道:「那麼你能否從這種不一般的暗器手法中看出殺人的兇手是誰?」

    牧野靜風的臉上忽然有了一種奇怪的表情,他遭:「我所知道的有三個人可以使出這種暗器手法。」

    頓了一頓,他緩緩地接道:「其中的二個人就是我與我爹。可我與我爹今天都在此處,所以我們都不存在可能性。」

    剩下的只有一人,照此推測,此人不就一定是兇手?

    司如水忍不住地問道:「那剩下的那人是誰?」

    牧野靜風道:「他已經死了。」

    雖然沒有正面回答司如水的問題,但既然他已死了,陸大成自然不可能是他殺的。

    漠西雙殘中的白廣正忽道:「你們三人為什麼都會這種暗器手法?已死的人又是誰?」

    牧野靜風十分平靜地道:「我所說的人就是煙雨門門主,也就是我師祖讓我追殺之人當中的一個!」

    牧野笛的神色變了變,道:「你已殺了他?」

    牧野靜風道:「最終他並不是死在我手上!但我親眼目睹了他的死亡。爹,我已與你說過,師祖讓我找的六個人中除去其中一個早在十幾年前就死了之外,其他人也都遭到了報應。」

    牧野笛冷聲道:「我不是你爹。」頓了一頓,又補充道:「我是牧野靜風的爹!」

    他仍是不肯承認牧野靜風是真的。

    牧野靜風苦笑了一下。

    龐予道:「照你的說法,能使出這種暗器手法的人都不可能在崖頂出來,那麼青城派的朋友被害之事又如何解釋?」

    牧野靜風道:「煙雨門門主的武功是來自一本由他竊取來的武學經典,而這本武學經典在煙雨門門主死後,肯定已落在他人手中。那麼,其他人也可按此武學經典練成與他相同的暗器手法。」

    說到這兒,他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掃了水紅袖一眼。

    但見水紅袖的臉色有些蒼白,神情甚是不安。

    她是煙雨門門主——也就是冬丑——的弟子,對其師的武功自然是瞭解的,她知道師父的暗器手法極為高明,更奇怪的是他師父傳給她及如霜的武功都是劍法而不是暗器手法,對於這一點她一直不明白其中的原因。而今由牧野靜風的話中她卻已聽出了其中的端倪。冬丑之所以不把暗器手法傳給她與如霜,是怕她們在江湖中用了他那卓絕非凡的暗器手法後,被牧野笛、牧野靜風他們發現!

    冬醜的武學來歷不夠光明正大,可水紅袖畢竟是他的弟子,牧野靜風的話無疑會使她很不是滋味!

    同時,她想到那本武學經典此時已在如霜手中,如霜又怎麼會來青城山做出這等事來?

    如果說以前如霜與她一起為冬丑做了不少陰暗之事,那麼自從嫁給范書成為霸天城主夫人之後,她整個人便如脫胎換骨一般,怎麼可能平白無故地殺死青城派弟子?

    何況以她一個人的力量,又怎麼能對付青城派的五十人?如今她可是有了四個月的身孕啊!

    那麼,會不會是有人竊走了那部武學經典?

    可是要想在霸天城數千雙眼睛下竊走城主夫人的東西,可謂難比登天,何況她知道如霜極富心計,他人要想竊取她的東西,著實不易!——

《正邪天下》